刑法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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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5:56
刑法第三十一
貞觀元年,太宗謂侍臣曰:死者不可再生,用法務在寛簡。古人云:鬻棺者欲?之疫,非疾於人,利於棺售故耳。今法司覈理一獄,必求深刻,欲成其考課,今作何法,得使平??諌議大夫王珪進曰:但選公直良善人㫁獄,?當者増秩賜金,即姦偽自息。詔從之。太宗又曰:古者㫁獄,必訊於三槐九?之官,今三公九卿即其職也。自今以後,大辟罪皆令中書門下四品已上及尚書九卿議之。如此,庻免?濫。由是至四年,㫁死刑,天下二十九人幾致刑措。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比有奴告主謀逆,此極弊法,特湏禁㫁。假令有謀反者,必不獨成,終将與人計之。衆計之事,必有他人論之,豈藉奴告也。自今奴告主者,不湏受,盡令斬决。
貞觀五年,張藴古為大理丞相,州人李好徳素有風疾,言渉妖妄,詔令鞠其獄。藴古言好徳癲病有徴,法不當坐。太宗許将寛宥,藴古宻報其㫖,仍引與愽戯。持書侍御史權萬紀劾奏之,太宗大怒,令斬於東市。既而悔之,謂房玄齡曰:公等食人之禄,湏憂人之憂,事無巨細,咸當留意,今不問則不言,見事都不諌諍,何所輔弼?如藴古身為法官,與囚愽戯,漏洩朕言,此亦罪状甚重。若據常律,未至極刑。朕當時盛怒,即令䖏置。公等竟無一言,所司又不覆奏,遂即决之,豈是道理!因詔曰:凡有死刑,雖令即决,皆湏五覆奏。五覆奏自藴古始也。又曰:守文定罪,或恐有?。自今以後,門下省覆有據法令合死而情可矜者,宜錄奏聞。
藴古初以貞觀二年自幽州緫管府記室兼直中書省,表上大寳箴,文義甚羙,可為規誡。其詞曰:
今来古徃,俯察仰觀。惟辟作福,為君實難。宅普天之下,䖏王公之上。任土貢其所有。具僚和其所唱。是故恐懼之心日㢮。邪僻之情轉放。豈知事起乎所忽。禍生乎無妄。固以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歸罪於已因心於人。大明無偏照。至公無私親。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禮以禁其奢。樂以防其佚。左言而右事,出警而入蹕,四時調其慘舒,三光同其得失。故身為之度,而身為之律。勿謂無知,居髙聴卑;勿謂何害,積小成大。樂不可極,極樂成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壮九重於内,所居不過容?;彼昏不知,瑶其臺而瓊其室;羅八珍於前,所食不過適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内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勿貴難得之貨,勿聴亡國之音。内荒代人性,外荒蕩人心。難得之物侈,亡國之聲。滛!勿謂我尊,而傲賢侮士;勿謂我智,而拒諌矜已。聞之夏后,據饋頻起;亦有魏帝,牽裾不止。安彼反側,如春陽秋露;巍巍蕩蕩,推漢髙大度;撫兹庶事,如履薄臨深。戰戰慄慄,用周文小心。
詩云不識不知,書曰無偏無黨。一彼此於胸臆,捐好惡於心想。衆棄而後加刑,衆恱而後命賞。弱其强而治其亂,伸其屈而直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 物之懸者,輕重自見。如水如鏡,不示物以形物之鑒者,妍蚩自露。勿渾渾而濁,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闇,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於未形,雖黈纊塞耳而聴於無聲。縱心乎湛然之域,遊神於至道之精。扣之者應洪纎而効響,酌之者随淺深而皆盈。故曰:天之清,地之寧,王之貞。四時不言而代序,萬物無為而受成。豈知帝有其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撥亂,戡以智力,人懼其威,未懐其徳。我皇撫運,扇以淳風,民懐其始,未保其終。爰述金鏡,窮神盡性,使人以心,應言以行,苞括理體,抑揚辭令,天下為公,一人有慶。開羅起祝,援琴命詩,一日二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祐之,争臣司直,敢告前疑。
太宗嘉之,賜帛三百叚,仍授以大理寺丞。
貞觀五年,詔曰:在京諸司,比来奏决死囚,雖云五覆,一日即了,都未暇審思,五奏何益?縱有追悔,又無所及。自今後在京諸司奏决死囚,宜三日中五覆奏,天下諸州三覆奏。又手詔?曰:比来有司㫁獄,多據律文,雖情在可矜,而不敢違法,守文定罪,或恐有?。自今門下省復有據法合死而情在可矜者,宜錄状奏聞。
貞觀九年,鹽澤道行軍緫管岷州都督髙甑生坐違李靖節度,又誣告靖謀逆,減死徙邊。時有上言者曰:甑生舊秦府功臣,請寛其過。太宗曰:雖是藩邸舊勞,誠不可忘,然理國守法,事湏畫一,今若赦之,使開僥倖之路。且國家建義太原,元從及征戰有功者甚衆,若甑生獲免,誰不覬覦?有功之人皆湏犯法,我所以必不赦者,正為此也。
貞觀十一年,特進魏徴上䟽曰,
臣聞書曰:明徳慎罰,惟刑恤㦲。禮云:為上易事,為下易知,則刑不煩矣。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矣。夫上易事則下易知,君長不勞,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徳,臣無二心,上播忠厚之誠,下竭股肱之力,然後太平之基不墜,康㦲之詠斯起。當今道被華戎,功髙宇宙,無思不服,無逺不臻。然言尚於簡文,志在於明察,刑賞之用,有所未盡。夫刑賞之本,在乎勸善而懲惡,帝王之所以與天下為畫一,不以貴賤親踈而輕重者也。今之刑賞,未必盡然,或屈伸在乎好惡,或輕重由乎喜怒。遇喜則矜其情於法中,逄怒則求其罪於事外。所好則鑚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㾗。瘢㾗可求,則刑斯濫矣;毛羽可出,則賞因謬矣。刑濫則小人道長,賞謬則君子道消。小人之惡不懲,君子之善不勸,而望治安刑措,非所聞也。
且夫暇豫清談,皆敦尚於孔老,威怒所至,則取法於申韓。直道而行,非無三黜,危人自安,盖亦多矣。故道徳之㫖未弘,刻薄之風已扇。夫刻薄既扇,則下生百端,人競趍時,則憲章不一。稽之王度,實虧君道。昔州犂上下其手,楚國之法遂差。張湯輕重其心,漢朝之刑以弊。以人臣之頗僻,猶莫䏻申其欺罔,况人君之髙下,将何以措其手足乎?以睿聖之聦明,無幽㣲而不燭,豈神有所不達,智有所不通㢤?安其所安,下以恤刑為念;樂其所樂,遂忘先笑之變。禍福相?,吉㐫同域,惟人所召,安可不思?頃者責罰稍多,威怒微厲,或以供帳不贍,或以營作差違,或以物不稱心,或以人不從命,皆非致治之所急,實恐驕奢之攸漸。是知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富不與侈期,而侈自来。非徒語也。
且我之所代,實在有隋。隋氏亂亡之源,聖明之所臨照。以隋氏之府蔵,譬今日之資儲;以隋氏之甲兵,况當今之士馬;以隋氏之户口,校今時之百姓。度長比大,曽何等級?然隋氏以富强而喪敗,動之也;我以貧窮而安寧,静之也。静之則安,動之則亂,人皆知之,非?而難見也,非㣲而難察也。然鮮蹈平易之塗,多遵覆車之轍,何㢤?在於安不思危,治不念亂,存不慮亡之所致也。昔隋氏之未亂,自謂必無亂;隋氏之未亡,自謂必不亡。所以甲兵屢動,徭役不息,至於将受戮辱,竟未悟其滅亡之所由也,可不哀㢤!
夫鑒形之羙惡,必就於止水;鑒國之安危,必取於亡國。故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又曰:伐柯伐柯,其則不逺。臣願當今之動静,必思隋氏以為殷鑒,則存亡治亂,可得而知。若能思其所以危,則安矣;思其所以亂,則治矣;思其所以亡,則存矣。知存亡之所在,節嗜欲以從人,省遊畋之娯,息靡麗之作,罷不急之務,慎偏聽之怒,近忠厚,逺便侫,杜恱耳之邪說,甘苦口之忠言,去易進之人,賤難得之貨,採尭舜之誹謗,追禹湯之罪已,惜十家之産,順百姓之心,近取諸身,恕以待物,思勞謙以受益,不自滿以招損,有動則庶?以和,出言而千里斯應,超上徳於前載,?風聲於後昆。此聖哲之宏規,而帝王之大業,能事斯畢,在乎慎守而已。
夫守之則易,取之實難,既能得其所以難,豈不䏻保其所以易。其或保之不固,則驕奢滛泆動之也。慎終如始,可不勉歟!易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誠㢤斯言,不可以不深察也。伏惟陛下欲善之志,不減於昔時,聞過必改,少?於 日。若以當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盡羙矣,固無得而稱焉。太宗深嘉而納用。
貞觀十四年,戴州刺史賈崇以所部有犯十惡者,被刺史劾奏。太宗謂侍臣曰:昔陶唐大聖,柳下惠大賢,其子丹朱甚不肖,其弟盜跖為巨惡。夫以聖賢之訓,父子兄弟之親,尚不䏻使陶染變革,去惡從善。今遣刺史化被下人,咸歸善道,豈可得也?若令縁此皆被貶降,或恐逓相掩蔽,罪人斯失。諸州有犯十惡者,刺史不湏從坐,但令明加糾訪科罪,庶可肅清姦惡。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大理卿孫伏伽曰:夫作甲者欲其堅,恐人之傷;作箭者欲其銳,恐人不傷。何則?各有司存,利在稱職故也。朕常問法官,刑罰輕重,毎稱法網寛於徃代,仍恐主獄之司,利在殺人,危人自逹,以釣聲價。今之所憂,正在此耳。深宜禁止,務在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