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玄經原㫖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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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13:43

道德玄經原㫖卷之四

教門高士當塗杜道堅註

經曰: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乆。是謂深根固蔕,長生乆視之道。

原㫖曰:治人養其外者也,知身所當養,則知人所當養,物所當養也。事天養其内者也,知心所當養,則知精神所當養。凡天之在我者,無不當養也。養之道莫若嗇嗇,保愛也。夫惟嗇,是謂早服。亟服勤所以養之道。早服謂之重積德。惟能亟亟服勤所養,則積德斯厚矣。重積德則無不克。積德旣厚,則内外交養之功至。人得其養,則惟危者安。天得其養,則惟微者明。無不克,莫知其極。惟精惟一,在其中矣。莫知其極,是以有國,國猶身也。身所當養,國所當養,有國之母,可以長乆。母,道也。治人有道則國昌,事天有道則身康。國昌身康,乆長可保。是謂深根固蔕,長生久視之道。國以民爲根,身以心爲柢,根深則民安,柢固則神安。民安則國無有不長,神安則身無有不久矣。老子之治人事天,書之祈天求命,一也。

經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原㫖曰:治大國,若烹小鮮。小鮮,細魚也。烹細魚,撓之亦糜,傷火亦糜,有中道焉。大國有天下者也。民猶小鮮也。政猶火也,撓之亦損,傷政亦損。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鬼神,天地神祇陰陽之氣,天地有鬼神,猶國之有臣佐。以道蒞天下者,聖人無爲乎上,賢人有爲乎下。上下不,失其道,則陰陽之氣不差,灾害不作,其鬼不神也。燮理之功,斯見其鬼不神,則曰暘而暘,曰雨而雨,人無扎瘥,物無疵癘,五穀熟而人民育矣。其神亦不傷人也。其神不傷人,道泰時亨,物阜民富,下有常輸,上無苛斂,聖人亦不傷人也。嗚呼,民,天之赤子,君,天之元子。元者善之長也。長不傷幼,天必祐之,是之謂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于以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經曰: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爲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爲下。原㫖曰: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交如齊宣王問孟子交鄰國之交也。大國之於小國,猶大海之於江河,大者下則小者歸焉。是大國當善下,則可以交通天下之小國也。譬如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牝以靜爲下,是大國旣善下,又當以靜爲政,如牝以靜下而勝牡,則小國不待以力服,亦將自歸矣。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惟仁者爲能以大事小,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惟智者爲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勾踐事吴。或下以取,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或下而取,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大國不過欲兼畜人,樂天者保天下。小國不過欲入事人,畏天者保其國。兩者各得其所欲,交相養而得其宜,如山嶽之於草木,不銳上豐下,則重本輕末。蓋大者處下,則小者無不容載,小者敷榮,則大者無不富庶。故大者宜爲下。孔子見老子,而後孟子岀,豈無得於見聞者乎。

經曰:道者,萬物之奥,善人之寳,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爲天下貴。

原㫖曰:道包天地,韞藏萬物,如室家之有閫奥焉。善人得之,可以爲吾身之寳。不善人得之,可以爲吾身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如堯之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尊行可以加人,汝陟帝位者也。美言尊行,道之發于外者,尚可以市,可以加人,況存諸内者乎。人之不善,豈無可教之資,何棄之有。書曰: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觀堯之曰吁曰咈,則四凶之不善,不待舜而後知,然聲其不善,而不即罪者,足以見堯之帝德廣運,其仁如天,而不輕殺戮也。故立天子,置三公,天子作民父母,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贊化育,安人民,保天下也。書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外此巡四岳,朝諸侯,雖有拱璧之貴,駟馬之盛,然此皆外物,曾不如虚己南面,坐進此道,而天下自治也。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哉。非曰求而有所得,有罪以免耶。故爲天下貴。謂下民昏墊,不幸而有不善之罪,則哀而矜之曰:我罪之也。耶者,不定之辭。非縱民爲不善,而終不見罪也。知其自有司殺者在,故執左契而不責於人,以此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若堯者可謂天下萬世之所貴也。

經曰:爲無爲,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爲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爲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原㫖曰:老聖歎世道不古,智詐相欺爲亂,無以挽回人心,於是敷述上古無爲之化,以詔後世,使反鍥薄之風爲淳厚之氣,其以道自任。若此,爲無爲,法自然也。事無事,順天理也。味無味,樂恬淡也。大小多少,君臣民庶在焉。報怨以德,凡上下之交,或有不善,則當以德報爲心。如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是也。圖難於其易,爲大於其細,謀當謹始,無使滋蔓難圖。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大事,必作於細。物理所在,從微至著,如易之不遠復,無祇悔,由一陽二陽,積而爲乾。是以聖人終不爲大,故能成其大。聖人有乾之德,不自爲大,成其大者,六陽也。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人心澆薄,往往如此。摩不有初,鮮克有終也。是以聖人猶難之。聖人之心,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所謂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惟其難之於始,故終無難。

經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爲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爲者敗之,執者失之。聖人無爲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愼終如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衆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爲。

原㫖曰:其安易持,此承上章之㫖,言天下事物之理,欲全厥終,當愼厥初。要在承平無事之時,戒無妄舉,則安而易持。譬之事未兆則易謀,物脆則易破,微則易散也。爲之於未有,非有,所以爲杜之於未有也。治之於未亂,非有,所謂治鎮之於未亂也。故又喻木之始生於毫末,臺之始起於累土,行之始發於足下。當其始也,厥兆甚微,及其至也,木則合抱,臺則九層,行則千里。是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厥初不可不愼也。天下之事,一有心於爲,則多致乎敗。用力以執,則或致乎失。所爲盡心力而爲之,後必有灾也。是以聖人無必爲,故無敗事。無固執,故無失悔。凡民則不然,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以未聞持安之道也。愼終如始,則無敗事,惟聖者能之,是以聖如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以見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也。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此以見學不學,復衆人之所過也。若夫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爲者,終亦無爲而已。故曰:以王季爲父,武王爲子,無憂者,其惟文王乎。

經曰:古之善爲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是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

原㫖曰:古之善爲道者,如堯之治天下,而民不識不知,得不謂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乎。何則,上以無爲爲政,使民由之而不知,是國之福也。民之難治,由上有以啓其智多。人之具五性,皆天所賦,莫不有自然之理,猶天之有五行。春生仁也,夏長禮也,秋成義也,冬藏智也,信通四時。故寒暑節歲功成,旱澇不作,疵癘不生,物得以昌也。爲民司命,而不知有仁之生,禮之長,義之成,而專尚智之藏者,則是歲不春夏秋而常冬也。可以言歲乎。歲常冬則萬物藏而不育,治尚智則專聚斂而不知發,可以言治乎。所謂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是故以智治國者,賊其民,乃所以賊其國。不以智治國者,福其民,乃所以福其國也。知此兩者,亦可爲治之楷式。常知楷式,不尚智術,福被于國,是之謂玄德。玄德云者輔物之自然,而不以明民也。玄德深矣遠矣,與物返矣,言與智治不同也。不以智治,然後以至大順。大順則萬物各遂其生成之性矣。

經曰:江海所以能爲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爲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原㫖曰:江海所以能爲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此併結前數章之義也。江海善下,故能爲百谷之王。是以聖人法善下之道,而不欲自上於人。然不得已而居人之上。故曰: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是位雖處上,而言則謙下也。不亦謙受益之謂乎。名雖先,人身則後之,自有推而上之先之者矣。惟其能下能後,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不以爲軋己也。處前而民不害,不以爲妨己也。惟其不重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其在上在先也。夫何故,以其不與民爭上爭先,故天下莫有能與爭之心。玄經之㫖,凡言脩身,則齊家治國在焉。言治國齊家,則脩身在焉。善觀者,當自有得於言外之㫖。經曰: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乆矣,其細也。夫我有三寳,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爲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爲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旦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原㫖曰:老聖所言之道,非上古無爲,則唐虞雍熙之道也。其大無象,不可以名言求,衆人之所罕識,故曰: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謂不可幾及也。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乆矣,其細也夫,自釋自審之辭,如所謂惟天爲大,惟堯則之,孰得而肖焉。若禹之地平天成,則可以跡求也。老聖歎天下之人,皆謂我所言之道大似不肖,故復舉其次者而言曰:吾有三寳,保而持之。保持,抱守也。一曰慈,不敢以天民肆戮。二曰儉,不敢以天物暴殄。三曰不敢爲天下先,不敢以天討倡舉。夫慈,故能勇,班師振旅舞干羽而苗民格。儉,故能廣,薄衣服而致孝乎鬼神,卑宫室而致寳於溝洫。不敢爲天下先,故能成器長。舜命總朕師遜舉臯陶,將讓位曰:枚卜功臣,固辭,弗獲,乃有位古之人有行之者,禹是也。今捨其慈,且勇,所以誅龍逄,戮比干。捨其儉,且廣,所以爲傾宫瑶臺,瓊室玉門。捨其後,且先,所以囚湯夏臺,囚昌羑里,死矣,南巢牧野之禍至,古之人有行之者,桀、紂是也。夫慈,以戰則勝,仁者無敵,以守則固。民效死弗去,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夏臺、羑里之厄所以脱,古之人有行之者,湯,文是也。若湯之放桀,曰: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于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周之伐紂,曰: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祀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商罪貫盈,天命誅之。此其肖矣。夫湯武不得爲堯、舜之君,其細可知也。經曰:善爲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爲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原㫖曰:古之善爲士者不武,其惟文王乎。羑里之囚,崇侯虎所譖也。文王受命,六年始伐崇。善戰者不怒也。崇侯譖昌,昌以洛西之地、赤壤之田方千里獻紂,請除炮烙之刑,紂許之,賜弓矢斧鉞,因公季得專征伐,爲西伯,典治南國江漢汝、旁諸侯。善勝敵者不爭也。吕尚,東海上人,遇七十餘主而不聽,人皆曰狂丈夫。漁于渭陽,西伯勞而問之曰:子樂漁耶。吕尚曰:君子樂其志,小人樂其事,吾漁非樂之也。西伯與語大悦曰:自吾先君太公望子乆矣。故號曰太公望,立爲師。善用人者爲下,如四善云者,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也。配天謂可爲人主極法則也。如文王者,乃古之善爲士者,可爲法於天下後世矣。昔西伯嘗問於太公曰:商王罪殺不辜,汝助予憂乎。太公曰:天道無殃,不可以先唱。人道無殃,不可以先謀。他日又問曰:人主之動作舉事,有禍殃之應,鬼神之福乎。太公曰:重賦斂,大宫室,則人多病瘟。霜露殺五穀,絲麻不成。好田獵畢弋,不避時禁,則歲多大風,禾穀不實。好破壞名山,壅决名川,則歲多大水。好武事,兵革不息,則日月薄蝕,太白失行。西伯曰:誠哉。不十年,商亡,天下歸周,是亦慈儉不先之徵也。經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爲主,而爲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寳。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原㫖曰:兵本以戒不虞,非所以虞天下也。用兵有言,引古兵法語,下文是也。兵法以先舉者爲主,應敵者爲客。吾不敢爲主,不敢先舉兵以虞天下也。而爲客,彼弗率以侵我,不得已而應之,是戒不虞也。雖不得已而應,猶不敢進寸以輕敵,寧退尺以固守。是謂行無行。行,行師也。無行,無行師之心,師雖行而不輕進。攘無臂。攘,捍禦也。無臂,無舉手之心,雖捍禦而不輕舉手。仍無敵。仍,引也。無敵,無輕敵之心,雖引兵相抗,而不輕於敵。執無兵。兵,凶器也。雖執凶器而不行殺戮,何哉,禍莫大於輕敵。諸侯以國爲心,故不免有時而先舉。天子以天下爲心,此吾民,彼亦吾民,禍彼猶禍此也,肯輕敵哉。此禹所以拜昌言班師振旅而苗民格也。噫,輕敵幾喪吾寳,寳即前章三寳之寳,所謂惟善爲寳,仁親以爲寳,則凡天下之民,莫非吾寳也。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言兩兵對抗,哀而不忍無殺傷,天民之心將見,不戰而屈人兵,勝可知矣。以結上二章之義。前章言不武是美文王,而微寓抑武王之意。老聖凡言兵,多以禹格有苗爲法。

經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原㫖曰:言者所以載道。知,知道也。行,行道也。甚易知,甚易行,吾無隱乎爾。行之則左右逢其原,天下之人,何其莫能知,莫能行哉,嗟歎之辭也。宗,祖也。君,主也。言有宗是皆祖述墳、典古史之書,事有君是皆歸本皇帝王伯之道,豈託空言者哉。不知言則不知道,是以不我知也。旣不能知,又不能行,則其無知可見。夫唯無知,則知我者希,斯亦不足怪也已。於戲,知我者希,則在我者貴,一云則法也。我道也,取法於道,則我貴矣。聖人被褐懷玉,褐,微賤之服。玉,至貴之寳。被褐謂無位,懷玉喻有道。此言有道無位之聖人也。故天下所罕知老聖以此自喻,所負可知也。

經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以其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原㫖曰:知,知道也。病,不知道也。知不知上,聖人知而不言,上也。不知知病,衆人言而不知病也。夫惟病病,言衆人之病,病矣。以其不以病爲心,而禦人以口給,故犯不知知病也。聖人不病,言聖人常以不知爲病,而不輕於言,是以不病也。言寡尤行寡,悔幾何人哉。昔周有金人,三緘其口,而銘其背。當老聖在周,金人之作,寧無儆耶。孔聖觀周,嘗得撫而歎之。前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此言知不知,上,不知知,病。道豈終不可知乎,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

經曰:民不畏威,大威至矣。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惟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原㫖曰:威,刑罰也。人以身爲重,加之以刑罰,孰不知畏。然有不顧斧鉞而犯之者,何哉,大威至矣。知其無所自迯,小民畏苦尚有不肖之心生,況其大力量者乎。湯出夏臺,去三面之網,信有由也。漢南諸侯聞之曰:湯德及禽獸,歸之者四十國。噫,桀,君也。湯,臣也。撫我則后,虐我則讎,大人之心,其可自狹乎。狹則物有所不容,擅福作威,靡所不至,民不堪處。民不堪處,則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蓋將有所不能容者矣。此桀之所以亡,湯之所由興。無狹其所居,所居,心也,心不狹則神明來居,物無不容生之道也。無厭其所生,所生,内則神明,外則民物,俱不可厭,厭則去我之心,生死之道也。夫惟不厭,我不厭彼。是以不厭,彼不厭我。聖人自知不自見,無驕人之心。自愛不自貴,無威人之心。故去彼狹厭,取此知愛也。

經曰: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原㫖曰:勇,志也。敢,氣也。志,至焉。氣,次焉。持其志無暴其氣,生之道也。一或氣壹則動,志動而乖,則蹶死之道也。知此兩者,或利或害,言志氣二物,制得其道,則利。制失其道,則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故惡之端也。天好生惡殺,誰能知天意惡殺而弗違哉。是以聖人猶難之。天意罔測,聖人猶以爲難,而無勇敢之爲。天之道,不爭而善勝,柔能勝剛。不言而善應,至誠感神。不召而自來,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繟然而善謀,天道福善禍淫。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言其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也。當桀、紂爲君之日,使能任賢聽諫,知天之所惡,不輕勇敢,而謹猶難之心,則湯武雖聖,曷敢不臣乎。吁甚矣。豈桀、紂之有以自亡耶。其天網之疏而不失耶。何聖人之言,其弗可違也如此。

經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爲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原㫖曰:好生惡死,人心所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此承上章餘㫖,歎王道不作,天下之民不死于兵,則死于飢,孰殺之哉。方且嚴法令,廣聚斂,脅民以威,動之死地,無所逃之,非不畏死,不免死也。孟子謂殺人以刃與政,亦此意。民不畏死,即是民不堪命,而懷等死之心。上若寬法令,薄賦斂,省徭役,天下之民,各得所養,惟恐其死爲奇作弗靖也。民得其養,或自作弗靖,吾得執而殺之,謂犯于有司,必寘刑戮,天殺之也。孰敢言民常畏死,無敢犯之矣。司殺者,天也。代司殺者,人也。殺之當則天殺之,不當則是以人殺人,能無傷乎。斲大匠之事,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手,喻殺人以政,實自傷也。當周室東遷,政由方伯,擅舉征伐,是猶代大匠之斲,不但名分廢墜,而諸侯之師,襌赫千里,?賊民生,畏死不暇。及其天定勝人,鮮不敗事,傷手之義也。

經曰: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爲,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爲者,是賢於貴生。

原㫖曰:國以民爲本,民以食爲天。國不可以無民,猶民不可以無食。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三代之季,大槩相類。昔五伯爭强,興徭役,事征討,國禄不均,國用惟艱,田野不闢,稅斂不給,又從而增羡之,民之所以飢也。飢則草竊姦宄,出没摩常,是以難治。非民難治也,以其上之有爲。上有爲,下亦有爲。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所謂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者,神不自許。神不自許,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爲者,是賢於貴生。何則,養生必先之以物,然則物有餘而身不養者,亦多矣。若季世之法,聖人有所不取。

經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强。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則不勝,木强則共。强大處下,柔弱處上。

原㫖曰:死生亦大矣。生之徒,死之徒,吾於出生入死章,已言其約。噫,人之生也柔弱,柔弱者生之徒。其死也堅强,堅强者死之徒。豈惟人哉,物莫不然。故又曰: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原其所以生,所以死,本乎陰陽二氣而已。二氣本乎太極之一氣,一氣本乎無極之太虚。經云: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在易則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易無而極有,知易無而極有,則知易無極也。易有太極,得不謂無極而太極乎。太極乃物初混淪之一氣,無極即太極未形之太虚。釋氏有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亦即有生於無,而復歸於無也。然則生之徒者何與,死之徒者何與,自太極生兩儀,乾剛坤柔,天地合德。乾天也。天一生水,父剛而子柔,故水性柔弱,其德順下。地二生火,母柔而子剛,故火性炎上,其德剛燥。天非火之剛,無以發乾健之體。地非水之柔,無以致坤順之用。惟其剛柔相生,故能成乆大之德業。人之生也柔弱,天水資焉。其死也堅强,地火攝焉。惟剛柔相濟,而、成旣未之功,則長生乆視之道在,故養生家專取法焉。柔弱者生,剛强者死,譬猶兵强則不勝,衆攻之也。木强則共,衆伐之也,强大處下,柔弱處上。天之道也。老聖凡言柔弱則氣,剛强則物,氣和則生,物壯則老,老則死,死則當知所歸,如復混而爲一復歸於嬰兒,復歸於無極,皆歸之之道也。

經曰: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以有餘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聖人爲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原㫖曰:洪範九疇,五曰皇極。皇建其有極,言大中之道立,其有中行九疇之義也。天之道,其猶張弓乎。引射爲喻,高者抑之,下者舉之,上下之中可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小大之中可見。地氣上升,天氣下降,抑高舉下之道也。熱極變凉,寒極變温,損有餘補不足之道也。天之道,其折中如此,所以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天理人欲常相反焉。所謂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如天之雲行雨施澤及萬物,惟有道者,所謂德惟善政,政在養民者也。聖人爲而不恃,無責報之望。功成而不居,法天之道也。其不欲見賢,執中而已。聖人事業無爲有爲,函天蓋地,凡民有所不識也。嗚呼,上天之載,無聲無臭。

經曰: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强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故柔勝剛,弱勝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

原㫖曰:軟勝堅,牝勝牡,理也。物性柔弱,莫過於水,及其至也,决堤潰川,無能易之。老聖憫文武墜地,將有二代垂亡之風,故因關尹之問,而匡救之,曰: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惟伯禹得之,以水治水,地平天成。成湯得之,東征西怨,惟恐後已。西伯得之,戡黎伐崇,罔不欲喪。是皆以柔弱勝剛强者也。使桀知此,能監唐虞之治,則不爲湯勝。使紂知此,能監夏之亡,則不爲武勝。惟其剛强暴虐,迷不知省,是以有臣代君者出,甚矣。故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此古聖人言也。當鯀之殛,湯、文之囚,受垢不祥莫大焉。及其禹受襌,湯、武自代,皆得爲社稷主,天下王。噫,桀、紂固虐矣,君也。湯、武固聖矣,臣也。如禹以功受襌,尚無間然。若湯、武以智力自代,得無慚乎。惟文王小心事紂,終不易節,故可比德堯、舜。玄經本㫖,一皆以正己正人,與爲人主者告,人主正則百官正,百官正則天下之民正。爲有爲臣而可自代君者乎。正言之君民,吾羲皇之民,無繩可結,亦可已甘其食,窪樽可飲,美其服,毛可禦寒,安其居,巢穴足以避風雨,樂其俗,含哺鼓腹樂在其中。鄰國相望,道並行而不悖。鷄犬之聲相聞,物並育而不害。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無爭城爭地之心。天之道,地之利,未嘗不足。玩及此章,大樸淳風,盎乎天地間,今猶古也。則知老聖之所自得,非季世强梁之所可知。所謂萬世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經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旣以爲人,己愈有。旣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爲而不爭。

原㫖曰:聖人之心,天地之心,無不容,無不與也。所謂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者。與衆人則不然,美言不信,俗尚華也。信言不美,道貴樸也。善者不辯,無不容也。辯者不善,未忘言也。知者不博,混而爲一。博者不知,數輿無輿。聖人不積,與時消長。旣以爲人,己愈有。生物之心常在。旣以與人,己愈多造物之心不窮。天之道,利而不害。天之無恩,而大恩至矣。

道德玄經原㫖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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