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集上

餘生集上

雍正初元，再逢癸卯，余年七十有四矣。江海餘生，唫情未廢，正如病馬嘶櫪，枯葵泫霜。竊取東坡此意名此集，旣以志感，亦以志痛也。

敬題康熙六十一年暦後：

王春天上賜官書，花甲山中紀閏餘。蚤是孟冬頒朔後，重逢開歲改元初。靑陽左个迴羲馭，斗柄東方轉帝車。節物不殊年號異，敢將新舊比乘除。

舊有餘波詞二卷，原稿失去將四十年，沈房仲楚望椒園兄弟忽以抄本來歸，即用詞字爲韻，口占二絶謝之：

綺麗餘波入小詞，枉抛心力悔難追。依稀四十年前夢，重拾亾簪事亦奇。

故物來歸喜可知，木?原是我家私。相投敢謂瓊琚報，兩首詩償兩卷詞。

二月三日再過西阡看梅，適遇沈椒園，遂與偕行。時德尹以腰痛不能出，故章末戲及之。臘尾曾經冰雪催，旋經風雨又經雷。枝頭欲落未全落，眼底先開讓後開。天好一春逢㡬日，身閒半月到三回。腰輕腰瘦宜相傍，故與東陽結伴來。

題沈房仲閉戸視書小照三首：

俗物與書仇，紛來奪專嗜。愛此卷中人，胸無戸外事。人方用三冬，爾乃取九夏。梧竹滿淸隂，翛然坐其下。吾衰苦善㤀，鑿壁仰鄰照。蘇老有成言，得君如再少。去冬過當湖，重宿化城精舍紅椒上人初自嶺外歸出遊草見示今有詩來索和以四絶詶之。化城菴外水如天，每到東湖愛泊船。禪老麤償行腳債，詩翁重續對牀緣。

消息流傳恐失眞，親從六祖證前因。黑灰堆裏尋衣缽，辛苦南華禮足人。

識取寒泉不二門，散花千偈似瀾翻。平生痛癢相?處，拍掌中看帶血痕。水月洗?雲霧窟，廬山面目現當前。從今便結紅椒社，何必靑松有白蓮。喜曾濟蒼學博見過次見貽原韻。

菰蒲新漲拍村橋，鷗外相尋獨倚橈。歸路爾貪千里近，?羣我嘆十年遙。蚤時風格追思曼，末俗交情感孝標。忍負眼前林底月，直須酩酊到深宵。老友張漢瞻自疁城來，有詩感舊次韻奉酬。京洛追隨不計春，推移俱是兩朝人。故交屈指年年减，邸報傳聞事事新。居近㡬家滄海曲，詩留一卷太湖濱。眀珠魚目休論價，草木終緣臭味親。題符天朗聽琴圖小照：

?布澁難縫，譜成惱儂曲。餘音一以散，古調復誰續。不愛指頭纖，只怕指頭俗。老耳劇分眀，寒泉韻秋玉。又題竹里勘書圖：

邉孝先腹十萬卷，庾蘭成賦三兩竿。置爾於雲窻霧閣，擬之以靑瑤眀。玕

哭東亭弟，

旬來聞伏枕，旦日走憑棺。吾哭得無慟，汝貧翻爲官。功衰凋䘮盡，子姓荷承難。後死餘家督，腸枯感百端。六月廿四夜枕上作：

季夏之月魃行虐，三旬苦?兼無風。暗雨臥聞來自北，眀星起視生於東。民勞尚懸飢渴望，吏酷聊借驅除功。杜陵句似爲我設，未免憂國思年豐。

及門符幼魯將入太學来乞贈行之句：

海隅夏大旱，處暑暑未徂。符子將北遊，肩輿叩吾廬。吿别乞贈言，此意胡可虚。我持一盃酒，味薄分有餘。酌子不盡觴，行行勉相於。男兒屬有志，寧甘老鄉閭。京華聲利場，太學才所儲。天衢闢賢路，馳騁誰不如。筮易得同人，謹於出門初。豈惟交道爾，願以類推諸。亢旱苦唫四章。

居非永熟鄉，兩世且拙宦。歸田踰一紀，仰屋屢永歎。初來親故疎，近遣僮奴散。兒孫累十口，穉弱居過半。頗覺生理艱，頺齡乏長算。何當委時運，付以一咲粲，荒政緩催科，朙明　新詔制。陋邦亦王土，徵發當此際。皇天久不雨，瞻仰星有暳。郡符夜到門，猛挾雷霆勢。貧家窘倉猝，慮不及卒歲。盡典禦冬衣，而充夏秋稅。年年秋八月，種菜及是時。自從亢旱來，風燥土不滋。荷耡破完塊，投種計已遲。甲拆稍萌牙，蟥口甘如飴。嗚呼菜色民，自古乃有之。今方愁歲饉，豈獨啼年飢。此鄉本瘠壤，寥落窮甿居。樂歲尚歉㱂，戸鮮升斗儲。十年罹海患，疾痛況未舒。熬波久無鹽，竭澤兼無魚。何以置此輩，俾安作息餘。吾詩倘可風，聞者盍采諸。重陽前四日，沿海隄入邑城道中感賦。

愁臥閱十旬，閉門何所之。今晨偶爾出，目觸中心悲。海霧一氣黃，秋陽敵炎曦。黍苗槁旣盡，禍及菉與薋。有如經戰地，顚倒橫僵屍。果然周餘民，??靡孑遺。赴死聚百族，偷生無一機。曷不呼彼蒼，天高聽宜卑。傷哉莫以吿，造物非不慈。田間老秃翁，罪歲㣲有辭。身謀良自拙，遑恤斯人飢。

十月九日重赴沈仁山賞菊之招，席上戲拈二絶句：渉夏經秋旱太甚，問花那得此精神。一池水抵三時雨，辛苦朝朝抱甕人。

遲?猶及領晴光，日薄風輕未有霜。只算今年秋帶閏，重來恰好是重陽

菊花中有名舊朝衣者，戲咏之：

借緋借紫儘無端，俗眼多從一例看。衣不如新人已舊，枉呼贊善作朝官。題勝予姪牧牛圖五章，章四句：

飯之則肥，飲之則瘦。緩爾啇聲，聆予雅奏。爰四其足，可菑可畬；亦兩其角，可以挂書。爾牛來思，釋兹在兹。既辭輓軛盇解厥縻黃金籠頭飼于豢牢與其爲甯毋寧爲陶出闗者靑露地者白自我牧矣各適其適徐觀?將北行有詩留别次韻奉酬。

鉅若鼇戴山，微如螘冠粒。履幽則坦坦，用壯斯岌岌。君才眼罕儷，君語口恒澁。半月脫朝衫，窮年事緗笈。躬承馬班後，學富鯤鯨吸。勝國史未成，嗣賢合重葺。烹雞用牛鼎，少膾取多汁。嗜篤来衆嚌，衿?袪積習。東江老名宿，惠好稱朋執。浥彼古井深，資予修綆汲。羅千網必萬，粺九糲或十。義以晰精觕，時乎視闢翕。寧非明堂材，盍奏淸廟什。行藏勇内斷，聲譽恥虚襲。峩峩野史亭，燦燦傳家集。爲鱗雖久潛，在羽難終戢。　新綸紹前局，初震發羣蟄。人皆推掌故，官甫踐末級。巾笥快提攜，直廬供采緝。歲增廩稍豐，月受隃縻給。同僚歛手避，先輩下牀揖。尺木階徐升，登瀛門再入。矯首有抗顏，和衷靡孑立。所期擊汰往，安事臨岐泣。贈處例當酬，蠅蝱附驥馽。山蔬忝饟薄，村酒勸飲溼。遠道懽莫追，餘波感猶及。志士覬業成，吉人貴辭輯。從教衣帶緩，肻作?吏?。功名況時至，庸可俯而拾。去去慰民望，吾方詠臺笠。題徐子貞大司空遺像：

我出師門，垂四十年，通家後進，獲奉周旋。公之視余，猶稚弟然。晚追前躅，同返林泉，幸不負夫初心，遽舍我而逝焉。官止于司空，壽躋乎老傳。式瞻畵像，儼睹生前。蓋逝者其耋，而不亾者其天。

徐靑藤墨牡丹爲視遠上人題二首：

濃墨點?花，枯枝綴一椏。目中無尹白，放筆自成家。不　洛昜春不上天。彭譜愛此甘露瓶，紋如衲衣。補。題金匡秀戸部南廬圖卷子：

婁江之水淸滄浪，幽居宛在天一方。展?八尺好橫幅，令我興發神蒼茫。耕烟筆玅呼欲起，快比幷刀能剪水。樹髙竹密緑兩涯，日薄風微香十里。飛来?上疑有聲，采蓮歌逐菱歌生。亭臺占斷淸凉國，宜爾三人遺䆠情。人間炎?吁可怕，亦有扁舟思穩駕。題詩預作隔年期，來就圖中消九夏。

哭唐東江考功四首：

獨上扁舟遡逆風，滿天冰雪到婁東。賸含溼面?行泪，來哭平頭九秩翁。與我相忘形跡外，感人尤在朴誠中。矯時肯擬朱公叔，自此交情見始終。

華髪登朝僅兩年，賦歸樂事在林泉。招邀鄉社耆英友，成就師門繼起賢。上瑞人方占夀國，少微星忽隕吳天。九原可作夫奚憾，自信千秋業必傳。

曾將尺素寄相思，亦有流傳肯見疑。無間可容纖芥入，此言唯許兩心知。麤償晚節行藏約，細檢生平贈畣詩。最後一篇皇甫序，不教衆目笑詅癡。門館郊園次苐?，昔遊㡬度獲趨陪。十年齒序推兄長，半榻塵封望我來。同調云亡應共惜，輓歌相續有餘哀。海山兜率茫茫路，老向人間首獨回。甲辰正月，重訪佟陶菴同年於江寧試院，感舊有作二首：

嶺南經判袂，海上繼啣杯。忽漫七年别，猶能十里來。短長踰隴夢，辛苦佐時才。萬事蒼茫外，重逢又一回。

跡忝朝廷舊，身叨禮　優。入時庸自棄，出谷偶相求。柳色回靑眼，梅花笑白頭。感君期我厚，長恐負千秋

上元前二日，陶菴以詩約遊淸凉山，次韻奉答：令節長多雨，連朝偶得晴。陪遊原有約，索醉豈無名。稅杖扶身健，芒鞵稱腳輕。老嫌簫鼓鬧，準擬入山行。

元夕偕陶菴中丞遊淸凉山寺，

山號淸凉寺，並稱此山此寺冠金陵。展?碧落千重網，湧出紅蓮百萬燈。勝踐肯隨殘劫廢，危欄知得㡬回凭。宰官說法吾來聽，或恐身爲過去僧。題秦淮丁氏河房二截句：

一派淪漪漾小波，風光其奈早春何。亭臺夾岸参差影，老柳無多新栁多。

畵社詩壇半寂寥，百年塵刼履綦銷。依稀記得虞山句，丁字簾前是六朝。

贈淸凉中洲禪師：

師在吾鄉住十年，風塵南北見無緣。眼前一片淸凉界，二老相逢亦偶然。

經史紛綸入剪裁，黃山賦可壓天台。波流雲委三千字，一句何曾杜撰來。戲柬蔡鉉升：

饑鳳軒前隕客星。璞菴歿後少詩朋。能談五十年來事，一個隳官蔡鉉升席上留别陶菴鉉升中洲禅師適至。

高僧來入社，?府出登壇。韻鬥千巖險，唫求一字安。足增行子重，敢竭故交歡。江渚禽魚便，新篇寄不難。自金陵至丹陽歸途即事口號六首。

莫愁湖北莫雲橫，淳化?南朝日生。不管羣情方望雨，出門一?但祈晴。

茅菴僧勸趙州茶，遙指坡陀去似蛇。爲說井枯池亦竭，前頭漸少賣漿家。

野無靑草麥無芽，捲地風來撲面沙。遇著閒人還借問，前村何處有梅花。

應試諸生半跨驢，就中不少鄭昌圖。相看一咲休相避，西抺東塗是老夫。

滿眼流移大可憐，憐渠所至遇凶年。?毫何補飢寒色，忍爲看囊惜一錢。

古邑句容隻堠邊，僅通車騎不通船。詩翁來往無人識，獨結孤燈信宿緣。

送李邑侯罷官歸武功二首：思歸若箇便成歸，簿領抽身似爾稀。昨日罷官今日去，萬人海裏羨鳧飛。

武亭川外武功天，禁旅西征近十年。留取濟時心力在，讓他卜式去輸邊。

薄遊二十日，歸時西園西阡梅花已零落，而盆中三本?方爛熳，戲成二絶：

落盡江城笛裏花，主人索咲始還家。盆梅亦是移根接，不爲東風長妬芽。

舊圃新阡本一家。天工人巧略爭差遲?畢竟先桃杏。及作春頭替代花

庭有柔木。二月初吐小白花。花皆五出，因名之曰雪梅。

紅梅巳死盆梅謝。五出輸他密綴條。比似雪花看更好。入春一月不曾消。

石芝

海南有異產。瑤質波濤姿。靈苗豈根蒂，歲久成菌芝。土俗名以花，泥沙誰惜之。我來遊嶺表，瑞物始見奇。歸無千金槖，石肻萬里隨。刷以止濁膠，澤以無垢脂。藉以錦文石，承以縹色瓷。平堦水一泓，淼若千頃池。中央好位置，爲爾呈華滋。上有蔚藍天，倒?星斗垂。㫄有金鯽鯉，吹唇搖尾鬐。菖蒲須漸長，荇藻交紛披。芝兮得其所，永與山海辭。喚醒嗜睡翁，此品不療飢。吾姑悅吾目，君母朶君頤。牡丹花下偶題：

吾生去日多來日，春事今年减舊年。可惜風光太狼籍，彊扶衰病到花前。

潤木新居看玉蘭，次德尹隔日雨阻原韻，兼示上姪令錄寄京師，

唐昌玉蕊豈易得，木筆愛吐瓊瑤花。倉皇不費萬金買，先後特爭一日差。遲開正爾及爛熳，治具公然出咄嗟。吾廬無此聊藉口，夜醉東舍晨西家。

德尹新居看牡丹二首：

新堂旣已成，名種移牡丹。鞓紅玫瑰紫，深色鬥兩般。迨兹風日晴，家會欣團圞。買栽洵得地，好與兒孫看。

吾庭非無春，其花名玉樓。昨開值驟雨，爛熳八十頭。召客客不來，主人翻出遊。有情定遙妬，易地爲勸酬。

哭承兒四首：

汝兄四十八，捨我而逝矣。汝沒後十年，　亦止於此。兩哀併一慟，摧感胡能已。明知贅世翁，必無久存理。所傷門?薄，壯殞先暮齒。生汝兄弟三，眼前惟一子。䰟兮去如夢，未遠呼應起。

小年故多病，慮作短折童。亦旣見成人，庶望送我終。天乎忍降割，奪去仍匆匆。葠價貴於金，積孱氣不充。有時或彊起，好語聊慰翁。誰知藥㒺效，竟坐室屢空。四女各未字，三男盡孩提。汝在稱慈父，汝亾累孀妻。一母將七雛，故巢且羣棲。饑寒雖僅免，晨夕同號啼。老耳實怕聞，聞之彌愴懷。吾今已耄及，嫁娶何時諧。汝叔苦相勸，謂我勿過傷。人生百歲中，壽天齊彭殤。六十且不毀，矧迺七十强。禮教有格言，嗟嗟吾豈忘。那堪垂老境，重此遘逆䘮。委蛻視子孫，達觀媿䝉莊。收聲欲制泪，泪落復　行

七夕邀諸弟作眞率會。先三日爲芝田七秩生辰，兼補夀觴，席上口占四絶：

一家舊注長生籍，合算今年得㡬何。四個老人三百歲，更加百歲肻辭多；不問賓筵與主筵，更番酌必我居先。此觴只算屠蘇酒，得歲還應讓少年。

人生七十古來稀，萬口流傳老杜詩。咲引南華爲轉語，行年七十似嬰兒。

斗牛光並老人星，銀漢中央界紫庭；但願年年仍此會，借君生日倒吾瓶。

七月十九日海灾紀事五首：

門前成巨浸，屋裏納奔湍。直怕連牆倒，寧容一榻安。卑憐蟲窟掩，仰羨燕巢乾。海闊天空際，誰知寸?難。借穿殊少屐，欲濟況無舟。我怯行攜杖，兒扶勸上樓。雞豚混飛走，鵞鴨亂沉浮。小刼須臾過，茫茫織室憂。不有匏瓜苦，渾㤀稼穡甘。奇灾悲目擊，往事聽農談。高岸翻爲谷，窪居直似潭。連山浮島嶼，㡬點户東南。驚䰟招晷刻，沉氣晦連晨。身似乘槎客，誰爲裹飯人。淊淊方滿地，衮衮　迷津。久在人間世，徒嗟閱歷頻。

亭戸千家哭，沙田比歲荒。由來?氣　復此覩流亡。痛定還思痛，傷時轉自傷。艱虞吾分在，無計出窮鄉。武原故人陳少典下世垂五十年，尚未克葬，比聞棺木被海潮所漂，感傷存歿，作詩寄其子行中：一棺猶淺土，聞說被潮衝。痛矣兒無父，傷哉殯未封。居貧須量力，擇吉乃逢凶。骨朽難逃刼，吾將罪毒龍。

李氏外孫女歸寧其母於南昌詩以示之。汝母年四十，無男痛孤孀。我時在汝家，目睹心悽愴。回頭汝在側，肩差如母長。弱女良勝無，含哀解徊徨。亟歸爲擇壻，近出諸孫行。前春遣就婚，去秋聞弄璋。老人破涕笑，稍用慰所望。爲婦已三年，禮宜見姑嫜。却愁形與影，生長未?孃。女出孃孤單，依依誰侍㫄。送汝至中道，此情良可傷。愛割乳上雛，隨親返南昌。分飛二千里，東下錢塘江。逮汝夫婦來，我復遭逆䘮。匆匆暫相見，悲喜焉得?。西風吹斷雲，診夢占不祥。俄來南浦信，又報無服殤。人間内外婣，歡聚恒充堂。天胡於此酷，觸境罹奇殃。歸寧亦可憐，母在雛則亡。想當重會面，斷續難爲腸。切勿念老人，老人行自量。世無消愁藥，可有長生方。題仲弟查浦後甲辰圖小照十六韻：

鄉黨吾廬會，高堂學圃圖。承顏猶宿昔，過眼特須臾。賤日?靑髩，歸休兩白鬚。得兒雖校晚，投老倍堪娛。漸愛隨肩侍，長聽隔壁呼。推先讓棃栗，交替飲屠蘇。樹是三珠茁，庭非一鯉趨。自?牛䑛犢，人羨鳳將雛。膝下添文度，毫端識長儒。閒依髹几坐，健却癭藤扶。喚出從花下，排行繞屋隅。起居方遞進，左右亦時須。偶作分巢燕，均爲反哺烏。行看孫丱角，勿㤀父勤劬。笑問多男子，何如五丈夫。更煩名畵手，貌爾比商瞿。送沈楚望赴汴梁幕兼寄楊次也徐象求之子梁園去，詞華洵絶倫。幙僚稱得士，村巷感居人。夢豈江河隔，情兼臭味眞。此中多舊好，毋惜附書頻。海魚嘆

吾邑未罹海患以前，城西有巨魚隨潮至，約千餘觔，潮退閣沙，附近居民割而食之，不半月而來。海潮之禍，客有傳其事者，作此以補前詩所未及云：永明海鷰移山來，細鱗不數菜黃鮐。居民分臠彼何罪，天遣先期行吿災。浹旬以後洪流至，鬼泣神號無處避。怒聲似爲魚復仇，千萬生靈吞一氣。魚乎魚乎倘有知，孰噉汝肉刳汝皮！如何了不分恩怨，一任波臣恣虐爲，中秋與佟陶菴中丞相遇於江陰舟次，邀同月下小飲，口占一首

淸凉古寺上元遊，重展晴光爲我留。一咲可知無價買，萬緣何必有心求。主張風月推壇坫，舒卷波瀾入唱詶。絶勝虎山橋畔路，兩頭絃管作中秋。吳船口號五首：

潮痕初退岸猶淹，直過吳江水始甜。賴有具區三萬頃，不然潟鹵盡生鹽。

東鄰禾爛相無舂，西舍居然畝一鍾。肻信報施皆鹵莽，惰農方欲傲良農。

水厄初離大海濱，人天孰與指迷津。忽然石觸舟中裂，悟徹平生有漏因。往來屈指一旬中，南北東西總逆風。勿與此翁同此路，鄰船豈必盡無篷。

黑白何心角逐䧺，黃羊枰付水流東。依稀十九條邊路，也算仙家小劫終。吊秋花二首：

貧到今年甚，栽花徑幷荒。客疎閒?屧，庭失好秋光。枯槁翻因水，摧殘不待霜。感時覘物變，渾似閱滄桑。爲少成陰樹，從添覆地花。頻頻滋灌漑，歷歷萎泥沙。凉蝶飛何處，秋蟲話别家。陳根如不死，春雨望萌芽。題從孫東木說劍圖小影：

擁書仗劎眞名士，看舞徴歌亦雅儒。愛爾丰神如父祖，爲題詩到第三圖。喜得三弟潤木請假省墓之信四首：

忽忽京華别，回頭十二年。自嗟衰巳久，重見恐無緣。喜極淚隨落，書來夢吿先。蚤梅消息近，猶及草堂前。

一?平安字，中含慘痛辭。乞歸寧論暫，得請敢嫌遲。恩重身難退，天高聽故卑。自今方計日，倚杖候柴籬。至性吾憐汝，頽齡似弱齡。銜哀思往事，燔吿慰　先靈。再世　恩榮逮，千秋雨露零。岡阡松栢路，冬月倍靑靑。海角承基業，秋潮冒石塘。三間僅無恙，十畝已全荒。身在貧何礙，詩成病亦忘。古來無此樂，四老話連牀。

製地黃丸十韻：

恒醫多試藥，久病守成方。客或餐雲母，吾唯服地黃。豈無他佐使，兼取理陰陽。味以甘爲正，材尤熟者良。飯蒸資穀氣，酒洗帶糟薌。㡬遍親炮炙，移時謹弆藏。磨臍霏白雪，臼杵擣?霜。夜和丸加蜜，朝飢嚥用湯。參苓從長價，藜藿等充腸。若問延年訣，君看髮短長

重陽前一日，曾三弟招同德尹芝田登龍尾山歸飲齋中口占二截句：

十年㡬度記淸遊，一壑能專又一邱。輸與主人筋力健，咲看三杖拄交頭。髣髴前塵付夢遊，認將龍尾作旄邱。醵錢可是看囊物，爛醉歸仍挂杖頭。九日閒步橫漲橋，西過玉禾堂，晤言思百原存叔、季益諸姪，憶五十年前曾偕荆州兄登宅南小邱，感嘆之餘，得一絶句：

五十餘年指釣遊，憶同把蟹撇新篘。竹林便是西州路，賸對諸郞半白頭。洪梅岑自珣溪過訪，即次去年投贈首尾二章韻，用詶繾綣之情。

隔年曾讀七篇詩，同調如君更不疑。久缺寄書成嬾慢，重煩弭櫂訪衰遲。菊荒陶徑仍留客，楓落吳江巳後時。慰我寂寥何以報，敢從鷁路指鴻逵。

俗談肻置齒牙間，一咲相逢飯顆山。知我者希應自愛，古人如作許誰攀。漸消實事休回首，竊忝虚聲秪汗顏。借取尊前秋好處，滿川風月送君還。

自海潮退後，旱乾凡兩月餘，立冬後三日，風雨連晝夜，身在?畝，憂樂之境，與鄉鄰同，率成一首。大潦之餘重苦旱，入冬一雨沛窮檐。村翁旋報麥芽茁，㸑婦先知井味甜。天澤下施方是益，民情取足詎傷廉。缾罌滿貯煎茶水，觧渴充饑兩莫兼。

題徐學人荼坪書屋圖：

易於水澤交，中爻有頤象。聖人喻諸味，義在五與上。苦雖不可貞，甘則往有尚。詩家釋荼薺，彼此互相妨。甘苦味絶殊，譬形非一狀。荼坪至性士。即事寓意匠。中有涕淚㾗，么絃出哀唱。圖來屬繼和。畵好神悽愴。我欲釋其神。展圖咲相向。苦中適得甘。一物取兩況。祝君如諫果。甘至苦可㤀。天方憐斯人。今亦蔗境償。吾詩非適俗。良用慰瞻望。

題沈勉之春江待渡圖

易曰：有待行，詩云須我友，通乎需之義。利渉夫何有。韋弦矯後急，軒輊視前後。萬事靡不然，時來隻成偶。命圖寓深意，識者爲頷首。

四杖圖歌，

雍正甲辰秋，潤木以省墓乞假，信菴南宮下第，仲冬望後，相繼到家。時余年七十有五，德尹七十有三，潤木已開第七秩，信菴最少，亦平頭六十矣。白首兄弟，重聚一堂，此生此樂，何可多得。沈子松年爲繪四丈圖，圖成，余首唱一篇，屬諸弟共和。兄年杖國兮弟杖鄉，昔之少壯兮今皆老蒼。伯兮仲兮偕叔與季杖，亦如人兮一二三而四，天教四杖兮配四翁。落我手中兮入我圖中。斯圖閱世兮知凡㡬世，安得斯人兮世世爲兄弟。

從孫東木贈我石徂徠集及舊墨二挺，口占以報。手生慣使雪堂墨，眼暗愛看抄本書。勿咲老饕貪盡取，譬嘗熊掌得兼魚。

東木與楚望疊魚字凡七章，連翩傳示，再拈二首以畣來意。

才地評量緫不如，連朝踏凍費傳書。兩賢健比雲端鶻，一老嬾於冰底魚。

插架徒然萬卷餘，只圖遮眼不繙書。詩成亦用白描法，免得人譏獺祭魚。東木前貺初從楚望轉致，詩中未之及。楚望有詩見督，戲疊來韻，兼示東木。

淸況原從君?於，報章草附一行書。衰顏㤀事?如此，重爲蹄筌記兎魚。

椒園自杭歸用魚韻繼和四章見示再疊畣之。賸馥殘膏吐棄餘，免冠自哂不中書。何來好句如香餌，十丈寒潭又出魚。

多生有味在三餘，不是還書即借書。童似蟄蟲愁啓戸，主方漑釜喜烹魚。

垂白慈幃暮倚閭，平安兼望海南書。詩人至性吾能識，彈鋏歸來豈爲魚。

霜雪侵陵日月除，一尊與爾且澆書。賸留五色?披羽，待配春盤潑刺魚。喜雪九疊前韻

冬旱旋經兩月餘，朝朝咄咄向空書。欣欣喜動睂閒色，雪兆豐年夜夢魚。

烏程王懿誦明府以潯酒八壜見貽，再疊前韻都門醉别十年餘，念舊重煩咫尺書。與致靑州八從事，不愁換酒少金魚。

雪後同德尹潤木於西阡裁翦松柏枝即事十二韻：五百新阡樹，參天待㡬時。縱饒心欲?，夫豈力能爲。方法咨林叟，權宜問葬師。皆云扶直榦，切戒蘖橫枝。趂取冬餘臘，母拘日反支。及朝行展視，有道在芟夷。斟酌供薪穫，商量用斧斯。攀條防損葉，近本怕傷皮。翦伐初何忍，栽培擬自兹。養成非易易，競長勿遲遲。鹿去寧教觸，烏來定引慈。好留君子澤，傳語後人思。

甲辰除夕，與德尹、潤木敬業堂守歲：

十里東西宅，中央是舊廬。但教頻會合，何異昔同居。就我生春色，爲歡卜歲除。白頭三醉叟，相顧一軒渠。

乙巳元日，偕潤木飲德尹梓樹堂，

夜點霏㣲雪，晨?爛熳晴。吉占逢上歲，殘醉續深更。門冷稀賓客，年衰有弟兄。欲知排日樂，童穉也歡迎。

三日偕德尹過潤木?遂堂小飲：

橋北生春水，橋南泊舫船。堂?書插架，池動柳含煙。此會經三日，吾生又一年。未須論聚散，取樂及尊前。信庵四弟自?化至，貽我頭陀蘭一盆，

海水如鹽變白沙，小庭羣卉少萌芽。未栽堂北宜男草，忽到山中侍女花。捲㡢移盆香馥郁，迴燈入畵影交加。東風吹過寒梅信，笑問蘭陔有㡬家。再咏頭陀蘭：

有美猗猗蘭，山人蒔藝成。瓦盆移磵谷，滋䕶從孩嬰。歲久葉紛披，寶同翡翠罌。是宜有佛性，故以頭陀名。我本老比邱，宿世偕修行。對之莞爾咲。亦若弟見兄適當春蚤時。抽穗百十莖。蕊者含其芳。秀者揚其英。深叢如自匿。高榦或自呈方將入我室。豈獨列我庭我庭窅而深。我室幽以淸。中空無一有。百竅延虚明。㣲颸何處來。鼻觀先通靈。霍然蘇病骨。邈矣遠俗情。同氣何待求，同心何用盟。但看露地住，爾汝胥㤀形。

元宵後一日，德尹第二孫彌月，再同諸弟作湯餅會：昨夜燒燈節，團圞正及時。今朝湯餅會，少長復於斯。却喜抱孫蚤，渾忘生子遲。回頭看乃祖，顏色尚嬰兒。送潤木假滿還　朝四首：

百日期俄滿，依依旦夕留。情應?棣萼，夢亦戀松楸。繞膝餘黃口，迴腸感白頭。稻粱　恩漸重，何敢說長休。屈指平生日，全家聚會難。當初殊未覺，此去若爲寬。盡撥形骸累，徐商出處安。古來朝市隱，直作故林看。要津居不易，況乃近鸞扄。密勿絲綸閣，承明著作庭。昏歸?掃軌，曉入必侵星。前輩如趨步，司徒尚典刑。直伴多?貳，歸休獨老翁。十年供奉後，一夢欠伸中。起廢　恩長負，隨班命不同。定䝉相問訊，爲道耳全聾。潤木北行後，喜學庵弟到家二首：

壇坫文章伯，儀曹主客郞。官曾居粉署，歸只守茆堂。鄉黨人皆敬，蒓鱸味正長。起予腰腳健，踏屐到南塘。送迎連日有，出處一家中。且喜辭朝客，重添合醵翁。兩睂雖雪白，?頰尚霏紅。偕隱年相亞，如何不約同。

會城諸子寄示燈花唱和詩卷，戲作二首補未盡言之有。

短檠?二尺，高燭或三條。艷蕋能含照，芳心怕被挑。?原資火力，落豈待風飄。老眼渾如霧，從看漸漸消。到處傳鄉信，更番報客過。隔宵疑有讖，詰旦緫成訛。螢尾光相似，蠅頭熖㡬何。防他蜂蝶咲，輕命是飛蛾。當湖過高文恪公墓下有感：

天上巢痕掃，人間鶴夢回。新松陰漸合，宿草客誰來。廢瑟餘三嘆，題詩擬七哀。自傷遲暮眼，轉瞬閱興衰。重晤借山和尚，時將歸老匡廬，故後半云：東湖吾所愛，訪友復尋春。可嘆論交地，唯存出世人。烟波寬放艇，雲霧密藏身。二老心期在，隨方緫比鄰。以陳鳴遠舊製蓮蘂水盛梅根筆格，爲借山七十壽，口占二絶句：

梅根已老發孤芳，蓮蕋中含滴水香。合作案頭淸供具，不歸田舍歸禪房。

偶然小技亦成名，何物非從假合成。道是摶沙沙不散，與翻新句祝長生。

曉渡泖湖：

扶桑初旭射波紅，人在波光浩淼中。一葉舟如千里馬，落潮時候挂帆風。

大司農華亭王公哀輓六首：

逮事　仁皇帝，初終五十年。官評崇歿後，物望繫生前。進退同僚式，詩文異域傳。　龍髯攀莫及，銜痛遂終天。公豈當言路，時方競楚風。妄男談禍福，俗子走盲聾。不藉祛邪力，安知衞道功。問誰操白簡，衮衮咲諸公。

昭代龍門重，先朝信史成。褒譏歸直道，好惡冺平情。事大?千古，心勞萃一生。後來加點竄，此任恐非輕。巾箱家世業，鄭孔有箋疏。兼綜紛紜說，重煩考證餘。荆榛芟藝苑，雲霧闢經畬。倚賴醇儒筆，流傳秘監書。

承家多令嗣，柄政有賢兄。星叶乗箕兆，旌題去國銘。宸衷餘震悼，朝典僃哀榮。公已無遺憾，徒傷後死情。門生門下士，時世溯淵源。别有酬恩泪，深䝉知已言。佳城瞻望近，畵像典刑存。酹酒陳詞意，還應徹九原。

陶庵中丞來撫吾浙，寄示重到西湖詩，兼索和，傳語以十章爲率，次韻如　報之。

一篇乍展兩睂嚬，官?投來寂寞濱。值得白家飛醆賀，江山管領屬詩人。花應含咲柳舒顰，老葑重?淺渚濱。一色春波三百頃，可憐魚鳥總依人。

聖主當時愛笑嚬，陪游十日此湖濱。閒鷗喚醒眠沙夢，可有鵷鸞隊裏人。重傳魚素語，含嚬，與致珍羞到水濱。野老忍充藜莧腹，鄰家還有斷炊人。十室相看九額顰，連年水旱厄東濱。福星一點明吳越，多少人間望歲人。

烟雨先?西子顰，遙從海澨泝江濱。願推睠顧貧交意，次及鶉衣鷇食人。

霜松雪柏靑㝠上，弱藻疎萍沼沚濱。地望雲泥心不隔，眼中誰似繡衣人。

兩回款洽長江畔，一度追隨南海濱。今作部民應自量，竭歡肻效掃門人。

已成嬾病兼衰病，合臥漳濱與潁濱。辜負先生懸榻待，愧非徐孺子其人。

十首唫成抵效矉，靈珠一握在淮濱。讓君頭地君應笑，我是車前避馬人。

春分前補種庭下草花：

客土移根茁嫩芽，逺從僧舍近山家。衰年不作多年計，繞砌仍栽草木花。

德尹旣和種花絶句，復反前意作一首，有惟應茂叔庭前草，不費栽培也不除之句，再次韻畣之二首：

隙地纔寬尋丈餘，被人比並浣花居。浣花溪上花饒笑。是草如何不剪除。百卉全腓蔓有餘，鵲巢何異被鳩居。静中勘徹因材理。花要栽培草要除。

以拙集寄高大立䝉投七言古體長篇推許過分非所敢當輒成小詩八章報謝兼寄曾濟蒼。初聞檐溜響空庭，又聽東軒鵲喜靈。報道門前春漲起，?魚來自菜花涇。纏綿眞足慰相思，巳得君書又得詩。不獨昜春難繼和，久將殘錦付邱遲。

自拂小草未經芟，慚愧詩存尚致籤。老去敢云聲病少，特煩高手與鍼砭。

曾記京華把一篇，當時唱和獨無緣。直從常侍論家學，五十工詩自可傳。

便從于野筮于郊，義在同人最上爻。說與後生曾見否，年將八十始論交。

門稀剝啄故人疎，比並?英正不如。同學尚餘曾子固，罷官依舊比鄰居。無佛稱尊亦可憐，白頭兄在弟之前。好邀張丈爲同社，許我誇張作少年。百里煙波悵兩鄉，停雲南北互相望。蓴羮未落秋風後，肻棹扁舟過一嘗

曾濟蒼扁舟見過，匆匆即去，别後寄示五律三章，次答原韻

自聞辭學舍，冰雪到家遲。不爽經年約，還縈落月思。有情來弭棹，無夢到牽絲。轉悔忩忩别，煩君又寄詩。

各有煙霞癖，多㤀草木形跡，同歸島鶴，情比在原鴒。家集光相射，淸風座可銘。所慚無以報，歸去但空舲。

鄉社新農侣，名場舊飲徒。一生回白首，萬事失東隅。笑我方迷野，從人欲問途。延年如有術，相勸服菖蒲。德尹以堦前大紅洋茶花二律來索和，次原韻。特因來處逺，小本亦名葩。似剪珊瑚樹，旋?寶相花。雪中猜作火，地上擲成砂。寵極宜深貯，翻嫌出屋茶。

妙手誰能繪，施丹别有方。染根從赤土，耀眼奪紅桑。難减一分色，如聞三日香。遲開寧免妬，芍藥在偏房。

牡丹一叢，手植窳軒堦下，已十餘年。去秋亦被潮淹，春來花頭頓减十之五感歎成唫。

手植芳叢傍蘚階，曾經爛熳起樓臺。只圖春好花長好，不道吾衰爾亦衰。物性近憐多夭闕，天工敢信盡栽培。何煩翦?開松徑，知是花時少客來。

上巳前一日徐韓弈左田父子見過，留飲花下。今年已分負芳時，連日敲門匪所思。鄰舍晚分紅曲酒，故人晨赴牡丹期。禁當齲齒重?戒，撥觸唫脾又得詩。花若有知應見哂，合將宮體讓徐摛。祝良仲兄弟邀同朱敬修及子姪輩葆光居賞牡丹感舊五首：

遇酒逢花每自憐，當前光景記從前。分眀一枕繁華夢，再到俄經十二年。檢點尊前少一人，老夫制泪且?顰。郞君好比階庭樹，世澤長培手澤新。

飱和堂與葆光居，兩姓相望十里餘。眼見祝家花若此，朱家庭院問何如。嘉辰省對亦前緣，日薄風微穀雨天。含笑入門扶醉返，愛花兼愛主人賢。

慚愧吾家淺淺叢，開時只好伴衰翁。翁衰事事粗知分，歸勸花神拜下風

烏程令王懿誦同年樓村賢嗣也。到官半年，三枉信使，惠好有加。野人乏芹曝之獻，二律報謝，兼寓感懷：

半年三問訊，一一到衡茅。美酒?君罋，新烟出我庖。情深車笠際，誼託紀羣交。十卷傳家集，流傳重手抄。

故人凋喪盡，萬事轉頭空。不有鳴琴宰，誰憐採藥翁。溪山鄰壤隔，晨夕往時同。出處何曾判，於今見古風。

喜晴戲示鄰叟：

海角罹水旱，桑田歲無收。今春蠶麥好，到耳一解憂。何期立夏來，晝夜雨不休。蠶饑麥委浪，彌望成荒疇。鄰家有老翁，仰睇蒼蒼愁。呼天訴疾痛，淚亦滂沱流。天意驀然回，如人轉?眸。風驅螮蝀翳，日出崑崙囚。災弭斯爲祥，即事非外求。緑葉旣沃沃，良苗仍油油。我关謂此翁，汝今已白頭。拭汝交頤泪，聆我擁鼻謳。西成所未知，春花幸有秋。且須貰斗酒，偕我壠畔遊。踏泥行插秧，決水使瀉溝。此乃兒輩事，母㕘老人謀。三月二十九日枕上作：

入夏六日半陰晴，月當小盡天將明。堦前初?蚯蚓結，門外亂打蝦蟇更。殘花遞風凡㡬信，新葉滴露時一聲。年年送春如送客，自我作主能無情。

四月朔，德尹招同諸弟西阡看梓花，曾三不至，末章專及之八首：

村北邨南路不賒，西家攜杖過東家。此橋恰與花爲讖，梓樹橋邊梓樹花。

四株直榦兩行排，十八年前記手栽。老守墓田差自幸，直從拱把見花?。

玉蘭雪落海棠紅。讓爾稱五萬，木中。二十四番都不問，遲?猶壓楝花風。遮牆出屋勢亭亭，一色晴光耀眼明。不是詩人唫不到，被他楸樹竊花名。椅桐一例可爲琴，誰識年來長養心。傳語花神須善䕶，已成材後望成陰。

閒向山前把一尊，深慚令弟慰賢昆。五楸莫作三槐看，只要家風及子孫。

骰盤索采酒盈升，邂逅爲歡取得朋。却喜居鄰連二仲，何妨末座置吳興。小雨催人入醉鄉，白頭狂得且須狂。兩回輕負看花約，笑問一翁有底忙。四月八日雨。佛日宜垂照，農占視耗登。望晴翻得雨，爲咎怕先徵。俗已凋傷極，吾尤感歎增。所憂非越分，生理自無憑。知止唫效康節體，

知止聊從止足徵，牀堪趺坐几堪凭。缾花落後休迎客，禪杖閒來侍定僧。俯聽蛙池憐呌跳，仰看鷁路笑飛騰。呼兒試問春苔色，綠上庭階又㡬層。

晨起聞繅車聲，喜而得句。

蠶桑原是吾家業，五十餘年廢不治。朝夕飽餐奴婢嬾，詩書責效子孫癡。力難與國充耘耔，意取如期佐繭?。忽聽繰車聲動處，喜於?耳未聾時。

寄祝文昌令沈麟洲六十生日：

三千歲月從頭，　六十纔經第一回。野老今朝隨客賀，釋迦昨日抱孫來。火山荔子長先熟，瓊海桃花或後開傳語鶴書徵不逺簿書寧復滯仙才。

馬素村北歸見過

進士㡬時進，歸舟暫海涯。未尋松菊徑，先過竹林家。罋拆銷愁酒，燈繁送喜花。别中何限事，歡喜問京華。

庭前香櫞一株，自正月後脊令相繼來巢者凡三，入夏復添第四巢，見者詫爲奇事感成四章。似求同氣得專爻，四月看成第四巢。好笑先生生計拙，一庵?載未編茅。

新緑陰交戸牖鄉，連枝穩穩寄連房。直同譽樹韓宣子，來與貧家吿吉祥。

破卵焚巢事出奇，依依擇木詎無知。只除風雨漂搖患，此外吾能力䕶持，

次第隨羣不亂羣。五家成保四成鄰。婆娑此樹還三嘆。知得㡬年爲主人。

四月晦夕雨中夢遊西湖：

孟夏提月月沉魄，仰視重陰方霂霡。三更飛夢到西湖，直上孤山少簦屐。千年華表鶴羣散，百歲叢林僧履隻。獨來遇雨可奈何，對此茫茫感今昔。水仙祠前行喚渡，櫂轉蘇堤春漲拍。忽磨眀銀豁?瞳，旋起淸風扶兩腋。琉璃萬頃冰一片，倒寫天容落澄碧。船頭魚躍浪參差，船尾鷗輕烟滅沒。漸深漸入漸䝉翳，半篙抵岸如投隙。遮頭蓮葉靑出藍，掠面荷花紅壓白。中有高人沿岸住，遲我門?心莫逆。曲闌幽榭導使前，沆?漿濃分琥珀。爲言塵世苦拘局，紫葢丹霞爭掃席。曷不相從汗澷遊，浮名於汝終何益。余時含意笑未答，霹靂一聲檐瓦擲。覺来依舊雨淋浪，疑有湖光滿虚宅。

沿南塘至花山，觸目感懷，口占以當鄙諺四首：去秋海岸拆奔潮，閘口經年未有橋。老子不知生處樂，賸留枯眼閱蕭條。

災餘仍慮復爲災，魚鱉殘生大可哀。　聖主何曾忘海角，潮神前月受封來。

向來畚鍤嘆徒勞，保障方期鐵石牢。昨日皇華馳驛過，已傳會計析秋毫。

不插靑苗種木棉，忍饑數到授衣天。問渠微命絲難續，何法支吾度半年。

黃梅紀災：

播種多黃萎，如遭旱魃焚。雨痕靑沒草，鹻氣白成雲。樂土今安適，奇荒古未聞。空煩春夏鳸，應候?耕耘。

次韻詶陳宋齋閱拙集見寄之作：

與君降同庚，惡月獨在午。壯齡失前猛，餘照覬晚補。捫腹本，空疎，報耕宜莽鹵。千秋著作堂，敢望坐廊廡。師門昔多士，存者今?五。相去復參商，雞鳴感風雨。如余走流汗，僅可籍湜伍。傳業君庶㡬，後先期踵武。猥承奬許加，喻以莊蝶栩。三都覆酒罋，世尚譏傖父。矧收㸑餘薪，而謂翹中楚。秦彊乃盟趙，齊大顧下莒。小技古所卑，詞章奚足數。君方勤篹述，萬卷恣搜聚。吾老未廢書，粗亦識甘苦。素心樂晨夕，竚跂共傾吐。

次韻答吳興沈寅馭見投四章：

平生出門交，獲覯天下士。王楊旣掉鞅，屈賈亦劘壘。吳興憶昔遊，山水東南美。風流，及前輩。觥錄互作使。一别三十年，好奇未知止。舊人眼中盡，回首腳頻跂。夢入鱸魚鄉，秋期猶準擬。詩來若相導，喜色浮杖几。遙遙泝華胄，千載㡬望族。獨有約後人，到今擅品目。一村無兩姓，門第不改卜。緬惟襄敏公，世緖待爾續。撫今萃羣俊，望古騁遐矚。才氣直靡前，虚懷?抱獨。側聞鄴架富，足用三冬讀。爲善無近名，莊言視緣督。至戚遠漸疎，時風薄尤最。投名肻顧我，欲下老龎拜。長揖就末行，尊稱加耄瞶。腹枵轉内愧，覆發苦難葢。好友昔見收，殆同拾腐芥。數篇唱和什，豈敢追彊對。何當跫然音，蓬藋假謦欬。置之勿復道，自嘆乃凡介。大阮諧古歡，宦遊阻魚素。近傳得長吿，甘澤感汜濩。仕路退良難，人情怯鉤注。括機有巧發，入彀多詭遇。本根衒名實，枝蔓托毗附。豔奪眼界花，幻晞草頭露。子方志進取，勇要禺彊䕶。珍重角弓詩，毋㤀譽嘉樹。敬業堂詩續集卷三終

姪男校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