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紀第二魏書國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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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10

文帝紀第二魏書國志二

文皇帝諱丕,字子桓,武帝太子也。中平四年冬,生于譙。建安十六年,爲五官中郎將、副丞相。二十二年,立爲魏太子太祖崩,嗣位爲丞相、魏王。尊王后曰王太后。改建安二十五年爲延康元年。

元年二月壬戌,以大中大夫賈詡爲太尉,御史大夫華歆爲相國,大理王朗爲御史大夫。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爲官者不得過諸署令;爲金策著令,藏之石室。

初,漢熹平五年,黄龍見譙,光祿大夫橋玄問太史令單颺:「此何祥也?」颺曰:「其國後當有王者興,不及五十年,亦當復見。天事恒象,此其應也。」内黄殷登默而記之。至四十五年,登尚在。三月,黄龍見譙,登聞之曰:「單颺之言,其驗兹乎!」

已卯,以前將軍夏侯惇為大將軍。濊貃、扶餘單于、焉耆、于闐王皆各遣使奉獻。

夏四月丁巳,饒安縣言白雉見。庚午,大將軍夏侯惇薨。

五月戊寅,天子命王追尊皇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封王子叡為武德侯。是月,馮翊山賊鄭甘、王照率衆降,皆封列侯。

酒泉黄華、張掖張進等各執太守以叛。金城太守蘇則討進,斬之。華降。

六月辛亥,治兵于東郊,庚午,遂南征。

秋七月庚辰,令曰:「軒轅有明臺之議,放勛有衢室之問,皆所以廣詢于下也。百官有司,其務以職盡規諫,將率陳軍法,朝士明制度,牧守申政事,搢紳考六藝,吾將兼覽焉。」

孫權遣使奉獻。蜀將孟達率衆降。武都氐王楊僕率種人内附,居漢陽郡。

甲午,軍次于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百姓于邑東。八月,石邑縣言鳳皇集。

冬十一月癸卯,令曰:「諸將征伐,士卒死亡者或未收斂,吾甚哀之;其告郡國給槥櫝殯斂,

槥音衛漢書髙祖:月今日士卒。

送致其家,官爲設祭。」蠡。

漢帝以衆望在魏,乃召羣公卿士,告祠髙廟。使兼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禪位,册曰:「咨爾魏王:昔者帝堯禪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兹昏,羣凶肆逆,宇内顛覆。賴武王神武,拯兹難于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皇靈降瑞,人神告徵,誕惟亮采,師錫朕命,僉曰爾度克恊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戲!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君其祗順大禮,饗兹萬國,以肅承天命。」侍中劉廙、辛毗、劉曄、尚書令桓階、尚書陳矯、陳羣、給事黄門侍郎王毖、董遇等言:「臣伏讀左中郎將李伏上事,考圖緯之言,以效神明之應,稽之古代,未有不然者也。故堯稱歷數在躬,璿璣以明天道;周武未戰而赤鳥銜書;漢祖未兆而神母告符;孝宣文微,字成木葉;光武布衣,名已勒讖。是天之所命以著聖哲,非有言語之聲,芬芳之臭,可得而知也,徒縣象以示人,微物以效意耳。自漢德之衰,漸染數世,桓、靈之末,皇極不建,曁于大亂,二十餘年。天之不泯,誕生明聖,以濟其難,是以符讖先著,以彰至德。殿下踐阼未替,而靈象變于上,羣瑞應于下,四方不羈之民,歸心向義,唯懼在後,雖典籍所傳,未若今之盛也。臣妾逺近,莫不鳬藻。」王令曰:「犂牛之駁似虎,莠之幼似禾,事有似是而非者,今日是矣。覩斯言事,良重吾不德。」於是尚書僕射宣告官察使咸聞知。

辛亥,太史丞許芝條魏代漢見讖緯於魏王曰:「易傳曰:『聖人受命而王,黄龍以戊巳日見。』七月四日戊寅,黄龍見,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又曰:『初六,履霜,隂始凝也。』又有積蟲大穴天子之宫,厥咎然,今蝗蟲見,應之也。又曰:『聖人以德親比天下,仁恩洽普,厥應麒麟以戊己日至,厥應聖人受命。』又曰:『聖人清淨行中正,賢人福至民從命,厥應麒麟來。』春秋漢含孳曰:『漢以魏,魏以徵。』春秋玉版讖曰:『代赤者魏公子。』春秋佐助期曰:『漢以許昌失天下。』故白馬令李雲上事曰:『許昌氣見於當塗髙,當塗髙者當昌於許。』當塗髙者,魏也;象魏者,兩觀闕是也;當道而髙大者魏。魏當代漢。今魏基昌於許,漢徵絶於許,乃今效見,如李雲之言,許昌相應也。佐助期又曰:『漢以蒙孫亡。』說者以蒙孫漢二十四帝,童蒙愚昏,以弱亡。或以雜文爲蒙其孫當失天下,以爲漢帝非正嗣,少時爲董侯,名不正,蒙亂之荒惑,其子孫以弱亡。孝經中黄讖曰:『日載東,絶火光。不横一,聖聦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歸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禮樂,正萬民,嘉樂家和雜。』此魏王之姓諱,著見圖讖。易運期讖曰:『言居東,西有午,兩日並光日居下。其爲主,反爲輔。五八四十,黃氣受,眞人出。』言午,許字。兩日,昌字。漢當以許亡,魏當以許昌。今際會之期在許,是其大效也。易運期又曰:『鬼在山,禾女連,王天下。』臣聞帝王者,五行之精;易姓之符,代興之會,以七百二十年爲一軌。有德者遇之,至於八百,無德者不及,至四百載。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夏家四百數十年,漢行夏正,迄今四百二十六歲。又髙祖受命,數雖起乙未,然其兆徵始於獲麟。獲麟以來七百餘年,天之歷數將以盡終。帝王之興,不常一姓。太微中,黄帝坐常明,而赤帝坐常不見,以爲黃家興而赤家衰,凶亡之漸。自是以來四十餘年,又熒惑失色不明十有餘年。建安十年,彗星先除紫微,二十三年,復埽太微。新天子氣見東南以來,二十三年,白虹貫日,月蝕熒惑,比年己亥、壬子、丙午日蝕,皆水滅火之象也。殿下即位,初踐阼,德配天地,行合神明,恩澤盈溢,廣被四表,格于上下。是以黄龍數見,鳳皇仍翔,麒麟皆臻,白虎效仁,前後獻見於郊甸;甘露醴泉,竒獸神物,衆瑞並出。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昔黄帝受命,風后受河圖;舜、禹有天下,鳳皇翔,洛出書;湯之王,白鳥爲符;文王爲西伯,赤鳥銜丹書;武王伐殷,白魚升舟;髙祖始起,白虵為徵。巨跡瑞應,皆爲聖人興。觀漢前後之大災,今兹之符瑞,察圖讖之期運,揆河洛之所甄,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夫得歲星者,道始興。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有周之分野也。髙祖入秦,五星聚東井,有漢之分野也。今兹歲星在大梁,有魏之分野也。而天之瑞應,並集來臻,四方歸附,襁負而至,兆民欣戴,咸樂嘉慶。春秋大傳曰:『周公何以不之魯?蓋以爲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受命而王。』周公反政,尸子以爲孔子非之,以爲周公不聖,不爲兆民也。京房作易傳曰:『凡爲王者,惡者去之,弱者奪之。易姓改代,天命應常,人謀鬼謀,百姓與能。』伏惟殿下體堯舜之盛明,膺七百之禪代,當湯武之期運,值天命之移授,河洛所表,圖讖所載,怚然明白,天下學士所共見也。臣職在史官,考符察徵,圖讖效見,際會之期,謹以上聞。」王令曰:「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仲尼歎其至德;公旦履天子之籍,聽天下之斷,終然復子明辟,書美其人。吾雖德不及二聖,敢忘高山景行之義哉?若夫唐堯、舜、禹之蹟,皆以聖質茂德處之,故能上和靈祇,下寧萬姓,流稱今日。今吾德至薄也,人至鄙也,遭遇際會,幸承先王餘業,恩未被四海,澤未及天下,雖傾倉竭府以振魏國百姓,猶寒者未盡煖,饑者未盡飽。夙夜憂懼,弗敢遑寧,庶欲保全髮齒,長守今日,以没于地,以全魏國,下見先王,以塞負荷之責。望狹志局,守此而已;雖屢蒙祥瑞,當之戰惶,五色無主。若芝之言,豈所聞乎?心慄手悼,書不成字,辭不宣心。吾問作詩曰:『喪亂悠悠過紀,白骨從横萬里,哀哀下民靡恃,吾將佐時整理,復子明辟致仕。』庶欲守此辭以自終,卒不虛言也。冝宣示逺近,使昭赤心。」於是侍中辛毗、劉曄、散騎常侍傅巽、衛臻、尚書令桓階、尚書陳矯、陳羣、給事中博士騎都尉蘇林、董巴等奏曰:「㐲見太史丞許芝上魏國受命之符;令書懇切,允執謙讓,雖舜、禹、湯、文,義無以過。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辭者,誠急遵皇天之意,副兆民之望,弗得已也。且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又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效之。』以爲天文因人而變,至於河洛之書,著於洪範,則殷、周效而用之矣。斯言,誠帝王之明符,天道之大要也。是以由德應錄者代興於前,失道數盡者迭廢於後,傳譏萇弘欲支天之所壞,而說蔡墨『雷乘乾』之說,明神器之存亡,非人力所能逮也。今漢室衰替,帝綱墮墜,天子之詔,歇滅無聞,皇天將捨舊而命新,百姓旣去漢而爲魏,昭然著明,是可知也。先王撥亂平世,將建洪基;至於殿下,以至德當歷數之運,即位以來,天應人事,粲然大備,神靈圖籍,兼仍往古,休徵嘉兆,跨越前代;是芝所取中黄、運期姓緯之讖,斯文乃著於前世,與漢並見。由是言之,天命久矣,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神明之意,候望禋享,兆民顒顒,咸注嘉願,惟殿下覽圖籍之明文,急天下之公義,輒宣令外内,布告州郡,使知符命著明,而殿下謙虛之意。」令曰:「下四方以明孤款心,是也。至於覽餘辭,豈余所謂哉?寧所堪哉?諸卿指論,未若吾自料之審也。夫虛談謬稱,鄙薄所弗當也。且聞比來東征,經郡縣,歷屯田,百姓面有饑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慙衆瑞,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冝止息此議,無重吾不德,使逝之後,不愧後之君子。」

癸丑,宣告羣寮。督軍御史中丞司馬懿、侍御史鄭渾、羊祕、鮑勛、武周等言:「令如左。伏讀太史丞許芝上符命事,臣等聞有唐世衰,天命在虞,虞氏世衰,天命在夏;然則天地之靈,歷數之運,去就之符,惟德所在。故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巳矣夫!』今漢室衰,自安、和、沖、質以來,國統屢絶,桓、靈荒淫,禄去公室,此乃天命去就,非一朝一夕,其所由來乆矣。殿下踐阼,至德廣被,格于上下,天人感應,符瑞並臻,考之舊史,未有若今日之盛。夫大人者,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時已至而猶謙讓者,舜、禹所不爲也,故生民蒙救濟之惠,羣類受育長之施。今八方顒顒,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謀,十分而九以委質,義過周文,所謂過恭也。臣妾上下,伏所不安。」令曰:「世之所不足者道義也,所有餘者苟妄也;常人之性,賤所不足,貴所有餘,故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孤雖寡德,庶自免於常人之貴。夫『石可破而不可奪堅,丹可磨而不可奪赤』。丹石微物,尚保斯質,況吾託士人之末列,曾受教於君子哉?且於陵子仲以仁爲富,栢成子髙以義爲貴,鮑焦感子貢之言,棄其蔬而槁死,薪者譏季札失辭,皆委重而弗視。吾獨何人?昔周武,大聖也,使叔旦盟膠鬲於四内,使公召約微子於共頭,故伯夷、叔齊相與笑之曰:『昔神農氏之有天下,不以人之壞自成,不以人之卑自高。』以爲周之伐殷以恭也。吾德非周武而義慙夷、齊,庶欲遠苟妄之失道,立丹石之不奪,邁於陵之所富,蹈栢成之所貴,執鮑焦之貞至,遵薪者之清節。故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吾之斯志,豈可奪哉?」

乙卯,册詔魏王禪代天下曰:「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曰,咨爾魏王:夫命運否泰,依德升降,三代卜年,著于春秋,是以天命不于常,帝王不一姓,由來尚矣。漢道陵遲,為日巳乆,安、順已降,世失其序,冲、質短祚,三世無嗣,皇綱肇虧,帝典頽沮。曁于朕躬,天降之災,遭無妄厄運之會,值炎精幽昧之期。變興輦轂,禍由閹宦。董卓乘釁,惡甚澆、豷,劫遷省御,太僕宫廟,遂使九州幅裂,彊敵虎爭,華夏鼎沸,蝮蛇塞路。當斯之時,尺土非復漢有,一夫豈復朕民?幸賴武王德膺符運,奮揚神武,芟夷兇暴,清定區夏,保乂皇家。今王纉承前緒,至德光昭,御衡不迷,布德優逺,聲敎被四海,仁風扇鬼區,是以四方效珍,人神響應,天之歷數實在爾躬。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勛禪以天下;大禹有䟽導之蹟,而重華襌以帝位。漢承堯運,有傳聖之義,加順靈祇,紹天明命,釐降二女,以嬪于魏。使使持節行御史大夫事太常音,奉皇帝璽綬,王其永君萬國,敬御天威,允執其中,天祿永終,敬之哉?」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漢氏以天子位禪之陛下,陛下以聖明之德,歷數之序,承漢之禪,允當天心。夫天命弗可得辭,兆民之望弗可得違,臣請會列侯諸將、羣臣陪隸,發璽書,順天命,具禮儀列奏。」令曰:「當議孤終不當承之意而已。猶獵,還方有令。」

尚書令等又奏曰:「昔堯、舜禪於文祖,至漢氏,以師征受命,畏天之威,不敢怠遑,便即位行在所之地。今當受禪代之命,冝會百寮羣司,六軍之士,皆在行位,使咸覩天命。營中促狹,可於平敞之處設壇塲,奉荅休命。臣輒與侍中常侍會議禮儀,太史官擇吉日訖,復奏。」令曰:「吾殊不敢當之,外亦何豫事也!」

侍中劉廙、常侍衛臻等奏議曰:「漢氏遵唐堯公天下之議,陛下以聖德膺歷數之運,天人同忻,靡不得所,冝順靈符,速踐皇阼。問太史丞許芝,今月十七日己未冝成,可受禪命,輒治壇塲之處,所當施行别奏。」令曰;「屬出見外,便設壇塲,斯何謂乎?今當辭讓不受詔也。但於帳前發璽書,威儀如常,且天寒,罷作壇士使歸。」旣發璽書,王令曰:「當奉還璽綬爲讓章。吾豈奉此詔承此貺邪?昔堯讓天下於許由、子州支甫,舜亦讓於善卷、石户之農、北人無擇,或退而耕潁之陽,或辭以幽憂之疾,或逺入山林,莫知其處,或?子入海,終身不反,或以爲辱,自投深淵;且顔燭懼天樸之不完,守知足之明分,王子搜樂丹穴之潛處,被重而不出,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貴易其介,曾參不以晉、楚之富易其仁:斯九士者,咸高節而尚義,輕富而賤貴,故書名于載,于今稱焉。求仁得仁,仁豈在逺?孤獨何爲不如哉?義有蹈東海而逝,不奉漢朝之詔也。亟為上章還璽綬,宣之天下,使咸聞焉。」己未,宣告羣寮,下魏,又下天下。

輔國將軍清苑侯劉若等百二十人上書曰:「伏讀令書,深執克讓,聖意懇惻,至誠外昭,臣等有所不安。何者?石户、北人,匹夫狂狷,行不合義,事不經見者,是以史遷謂之不然,誠非聖明所當希慕。且有虞不逆放勛之禪,夏禹亦無辭位之語,故傳曰:『舜陟帝位,若固有之。』斯誠聖人知天命不可逆,歷數弗可辭也。伏惟陛下應乾符運,至德發聞,升昭于天,是三靈降瑞,人神以和,休徵雜沓,萬國響應,雖欲勿用,將焉避之?而固執謙虚,違天逆衆,慕匹夫之微分,背上聖之所蹈,違經讖之明文,信百氏之穿鑿,非所以奉荅天命,光慰衆望也。臣等昧死以請,輒整頓壇塲,至吉日受命,如前奏,分别寫令宣下。」王令曰:「昔柏成子髙辭夏禹而匿野,顔闔辭魯幣而逺跡,夫以王者之重,諸侯之貴,而二子忽之,何則?其節高也。故列士徇榮名,義夫高貞介,雖蔬食瓢飲,樂在其中。是以仲尼師王駘,而子産嘉申徒。今諸卿皆孤股肱腹心,足以明孤,而今咸若斯,則諸卿遊於形骸之内,而孤求爲形骸之外,其不相知,未足多怪。亟爲上章還璽綬,勿復紛紛也。」

輔國將軍等一百二十人又奏曰:「臣聞符命不虛見,衆心弗可違,故孔子曰:『周公其爲不聖乎?以天下讓。是天地日月輕去萬物也。』是以舜嚮天下,不拜而受命。今火德氣盡,炎上數終,帝遷明德,祚隆大魏。符瑞昭晳,受命旣固,光天之下,神人同應,雖有虞儀鳳,成周躍魚,方今之事,未足以喻。而陛下違天命以飾小行,逆人心以守私志,上忤皇穹眷命之㫖,中忘聖人達節之數,下孤人臣翹首之望,非所以揚聖道之髙衢,乘無窮之懿勲也。臣等聞事君有獻可替否之道,奉上有逆鱗固爭之義,臣等敢以死請。」令曰:「太古聖王之治也,至德合乾坤,惠澤均造化,禮敎優乎昆蟲,仁恩洽乎草木,日月所照,戴天履地含氣有生之?,靡不被服清風,沐浴玄德;是以金革不起,苛慝不作,風雨應節,禎祥觸類而見。今百姓寒者未暖,饑者未飽,鰥者未室,寡者未嫁;權、備尚存,未可舞以干戚,方將整以齊斧;戎役未息於外,士民未安於内,耳未聞康哉之歌,目未覩擊壤之戲,嬰兒未可託於髙巢,餘糧未可以宿於田畝:人事未備,至如此也。夜未曜景星,治未通眞人,河未出龍馬,山未出象車,蓂莢未植階塗萐莆未生庖廚,王母未獻白環,渠搜未見珍裘:靈瑞未效,又如彼也。昔東户季子、容成、大庭、軒轅、赫胥之君,咸得以此就功勒名。今諸卿獨不可少假孤精心竭慮,以和天人,以格至理,使彼衆事備,羣瑞效,然後安乃議此乎,何遽相愧相迫之如是也?速爲讓章,上還璽綬,無重吾不德也。」

侍中劉廙等奏曰:「伏惟陛下以大聖之純懿,當天命之歷數,觀天象則符瑞著明,考圖緯則文義煥炳,察人事則四海齊心,稽前代則異世同歸;而固拒禪命,未踐尊位,聖意懇惻,臣等敢不奉詔?輒具章遣使者。」奉令曰:「泰伯三以天下讓,人無得而稱焉,仲尼歎其至德,孤獨何人?」

庚申,魏王上書曰:「皇帝陛下:奉被今月乙卯璽書,伏聽册命,五内驚震,精爽散越,不知所處。臣前上還相位,退守藩國,聖恩聽許。臣雖無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保己存性,實其私願。不寤陛下猥損過謬之命,發不世之詔,以加無德之臣。且聞堯禪重華,舉其克諧之德,舜授文命,采其齊聖之羙,猶下咨四嶽,上觀璿璣。今臣德非虞、夏,行非二君,而承歷數之諮,應選授之命,内自揆撫,無德以稱。且許由匹夫,猶拒帝位,善卷布衣,而逆虞詔。臣雖鄙蔽,敢忘守節以當大命,不勝至願。謹拜章陳情,使行相國永壽少府糞土臣毛宗奏,并上璽綬。」

辛酉,給事中博士蘇林、董巴上表曰:「天有十二次以為分野,王公之國,各有所屬,周在鶉火,魏在大梁。歲星行歷十二次國,天子受命,諸侯以封。周文王始受命,歲在鶉火,至武王伐紂十三年,歲星復在鶉火,故春秋傳曰:『武王伐紂,歲在鶉火;歲之所在,即我有周之分野也。』昔光和七年,歲在大梁,武王始受命,爲時將討黄巾。是歲改年爲中平元年。建安元年,歲復在大梁,始拜大將軍。十三年復在大梁,始拜丞相。今二十五年,歲復在大梁,陛下受命。此魏得歲與周文王受命相應。今年靑龍在庚子,詩推度災曰:『庚者更也,子者滋也,聖命天下治。』又曰:『王者布德於子,治成於丑。』此言今年天更命聖人制治天下,布德於民也。魏以改制天下,與時協矣。顓頊受命,歲在豕韋,衛居其地,亦在豕韋,故春秋傳曰:『衛,顓頊之墟也。』今十月斗之建,則顓頊受命之分也,始魏以十月受禪,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驗也。魏之氏族,出自顓頊,與舜同禪,見于春秋世家。舜以土德承堯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漢之火,於行運,會於堯舜授受之次。臣聞天之去就,固有常分,聖人當之,昭然不疑,故堯捐骨肉而禪有虞,終無吝色,舜發壠畝而君天下,若固有之,其相受授,間不替漏;天下已傳矣,所以急天命,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也。今漢期運已終,妖異絶之已審,陛下受天之命,符瑞告徵,丁寧詳悉,反覆備至,雖言語相喻,無以代此。今旣發詔書,璽綬未御,固執謙讓,上逆天命,下違民望。臣謹按古之典籍,參以圖緯,魏之行運及天道所在,即尊之驗,在於今年此月,昭晣分明。唯陛下遷思易慮,以時即位,顯告天帝而告天下,然後改正朔,易服色,正大號,天下幸甚。」令曰:「凡斯皆冝聖德,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天瑞雖彰,須德而光;吾德薄之人,胡足以當之?今讓,兾見聽許,外内咸使聞知。」

壬戌,册詔曰:「皇帝問魏王言:遣宗奉庚申書到,所稱引,聞之。朕惟漢家世踰二十,年過四百,運周數終,行祚已訖,天心已移,兆民望絶,天之所廢,有自來矣。今大命有所底止,神器當歸聖德,違天不順,逆衆不祥。王其體有虞之盛德,應歷數之嘉會,是以禎祥吉符,圖讖表錄,神人同應,受命咸冝。朕畏上帝,致位于王;天不可違,衆不可拒。且重華不逆堯命,大禹不辭舜位,若夫由、卷匹夫,不載聖籍,固非皇材帝器所當稱慕。今使音奉皇帝璽綬,王其陟帝位,無逆朕命,以祗奉天心焉。」

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今漢使音奉璽書到,臣等以爲天命不可稽,神器不可瀆。周武中流有白魚之應,不待師期而大號已建,舜受大麓,桑蔭未移而已陟帝位,皆所以祗承天命,若此之速也。故無固讓之義,不以守節爲貴,必道信於神靈,符合於天地而已。易曰:『其受命如響,無有逺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賾,其孰能與於此?』今陛下應期運之數,為皇天所子,而復稽滯於辭讓,低回於大號,非所以則天地之道,副萬國之望。臣等敢以死請,輒勑有司脩治壇塲,擇吉日,受禪命,發璽綬。」令曰:「兾三讓而不見聽,何汲汲於斯乎?」

甲子,魏王上書曰:「奉今月戊戌璽書,重被聖命,伏聽册告,肝膽戰悸,不知所措。天下神器,禪代重事,故堯將禪舜,納于大麓,舜之命禹,玄圭告功;烈風不迷,九州攸平,詢事考言,然後乃命,而猶執謙讓于德不嗣。況臣頑固,質非二聖,乃應天統,受終明詔;敢守微節,歸志箕山,不勝大願。謹拜表陳情,使并奉上璽綬。」

侍中劉廙等奏曰:「臣等聞聖帝不違時,明主不逆人,故易稱通天下之志,斷天下之疑。伏惟陛下體有虞之上聖,承土德之行連,當亢陽明夷之會,應漢氏祚終之數,合契皇極,同符兩儀。是以聖瑞表徵,天下同應,歷運去就,深切著明;論之天命,無所與議,比之時冝,無所與爭。故受命之期,時清日晏,曜靈施光,休氣雲蒸。是乃天道悅懌,民心欣戴,而仍見閉拒,於禮何居?且羣生不可以一日無主,神噐不可以斯須無統,故臣有違君以成業,下有矯上以立事,臣等敢不重以死請。」王今曰:「天下重器,王者正統,以聖德當之,猶有懼心,吾何人哉?且公卿未至乏主,斯豈小事,且冝以待固讓之後,乃當更議其可耳。」

丁卯,册詔魏王曰:「天訖漢祚,辰象著明,朕祗天命,致位于王,仍陳歷數於詔册,喻符運於翰墨;神器不可以辭拒,皇位不可以謙讓,稽於天命,至於再三。且四海不可一日曠主,萬機不可以斯須乏統,故建大業者不拘小節,知天命者不繫細物,是以舜受大業之命而無遜讓之辭,聖人達節,不亦逺乎!今使音奉皇帝璽綬,王其欽承,以荅天下嚮應之望焉。」

相國華歆、太尉賈詡、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臣等被召到,伏見太史丞許芝、左中郎將李伏所上圖讖、符命,侍中劉廙等宣叙衆心,人靈同謀。又漢朝知陛下聖化通于神明,聖德參于虞、夏,因瑞應之備至,聽歷數之所在,遂獻璽綬,固讓尊號。能言之倫,莫不抃舞,河圖、洛書,天命瑞應,人事恊于天時,民言恊于天序。而陛下性秉勞謙,體尚克讓,明詔懇切,未肯聽許,臣妾小人,莫不伊邑。臣等聞自古及今,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考以德勢,則盛衰在乎彊弱,論以終始,則廢興在乎期運。唐、虞歷數,不在厥子而在舜、禹。舜、禹雖懷克讓之意迫,羣后執玉帛而朝之,兆民懷欣戴而歸之,率土揚謌謡而詠之,故其守節之拘,不可得而常處,達節之權,不可得而乆避;是以或遜位而不吝,或受禪而不辭,不?者未必厭皇寵,不辭者未必渴帝祚,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旣襌之後,則唐氏之子爲賔于有虞,虞氏之胄爲客于夏代,然則禪代之義,非獨受之者實應天福,授之者亦與有餘慶焉。漢自章、和之後,世多變故,稍以陵遲,洎乎孝靈,不恒其心,虐賢害仁,聚斂無度,政在嬖豎,視民如讎,遂今上天震怒,百姓從風如歸;當時則四海鼎沸,旣没則禍發宫庭,寵勢並竭,帝室遂卑,若在帝舜之末節,猶擇聖代而授之,荆人抱玉璞,猶思良工而刊之,況漢國旣往,莫之能匡,推器移君,委之聖哲,固其冝也。漢朝委質,旣願禮禪禮之速定也,天祚率土,必將有主;主率土者,非陛下其孰能任之?所謂論德無與爲比,考功無推讓矣。天命不可久稽,民望不可久違,臣等慺慺,不勝大願。伏請陛下割撝謙之志,脩受禪之禮,副人神之意,慰外内之願。」令曰:「以德則孤不足,以時則戎虜未滅。若以羣賢之靈,得保首領,終君魏國,於孤足矣。若孤者,胡足以辱四海?至乎天瑞人事,皆先王聖德遺慶,孤何有焉?是以未敢聞命。」

巳巳,魏王上書曰:「臣聞舜有賔于四門之勲,乃受禪于陶唐,禹有存國七百之功,乃承祿於有虞。臣以蒙蔽,德非二聖,猥當天統,不敢聞命。敢屢抗䟽,略陳私願,庶章通紫庭,得全微節,情達宸極,永守本志。而音重復銜命,申制詔臣,臣實戰惕,不發璽書,而音迫於嚴詔,不敢復命。願陛下馳傳騁馹,召音還臺。不勝至誠,謹使宗奉書。」

相國歆、太尉詡、御史大夫朗及九卿奏曰:「臣等伏讀詔書,於悒益甚。臣等聞易稱聖人奉天時,論語云君子畏天命,天命有去就,然後帝者有禪代。是以唐之禪虞,命在爾躬,虞之順唐,謂之受終;堯知天命去己,故不得不禪舜,舜知歷數在躬,故不敢不受;不得不禪,奉天時也,不敢不受,畏天命也。漢朝雖承季末陵遲之餘,猶務奉天命以則堯之道,是以願禪帝位而歸二女。而陛下正於大魏受命之初,抑虞、夏之達節,尚延陵之讓退,而所枉者大,所直者小,所詳者輕,所略者重,中人凡士猶爲陛下陋之。没者有靈,則重華必忿憤於蒼梧之神墓,大禹必鬱悒於會稽之山隂,武王必不悅於商陵之玄宫矣。是以臣等敢以死請。且漢政在閹宦,祿去帝室七世矣,遂集矢石于其宫殿,而二京爲之丘墟。當是之時,四海蕩覆,天下分崩,武王親衣甲而冠冑,沐雨而櫛風,爲民請命,則活萬國,爲世撥亂,則致升平,鳩民而立長,築宫而置吏,元元無過,罔於前業,而始有造於華夏。陛下卽位,光昭文德,以翊武功,勤恤民隱,視之如傷,懼者寧之,勞者息之,寒者以暖,饑者以充,遠人以恩復,宼敵以恩降,邁恩種德,光被四表;稽古篤睦,茂于放勛,網漏吞舟,弘乎周文。是以布政未替,人神並和,皇天則降甘露而臻四靈,后土則挺芝草而吐醴泉,虎豹鹿兔,皆素其色,雉鳩燕雀,亦白其羽,連理之木,同心之瓜,五采之魚,珍祥瑞物,雜沓於其間者,無不畢備。古人有言:『微禹,吾其魚乎!』微大魏,則臣等之白骨交横于曠野矣。伏省羣臣外内前後章奏,所以陳敘陛下之符命者,莫不條河洛之圖書,據天地之瑞應,因漢朝之款誠,宣萬方之景附,可謂信矣省矣;三王無以及,五帝無以加。民命之懸於魏政,三十有餘年矣,此乃千世時至之會,萬載一遇之秋;達節廣度,冝昭於斯際,拘牽小節,不施於此時。久稽天命,罪在臣等。輒營壇塲,具禮儀,擇吉日,昭告昊天上帝,秩羣神之禮,須禋祭畢,會羣寮於朝堂,議年號、正朔、服色當施行,上。」復令曰:「昔者大舜飯糗茹草,將終身焉,斯則孤之前志也。及至承堯禪,被珍裘,妻二女,若固有之,斯則順天命也。羣公卿士誠以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違,孤亦曷以辭焉?」

庚午,册詔魏王曰:「昔堯以配天之德,秉六合之重,猶覩歷運之數,移於有虞,委讓帝位,忽如遺跡。今天旣訖我漢命,乃眷北顧,帝皇之業,實有大魏。朕守空名以竊古義,顧視前事,猶有慙徳,而王遜讓至于三四,朕用懼焉。夫不辭萬乘之位者,知命達節之數也,虞、夏之君,處之不疑,故勲烈垂于萬載,美名傳於無窮。今遣守尚書令侍中顗喻,王其速陟帝位,以順天人之心,副朕之大願。」

於是尚書令桓階等奏曰:「今漢氏之命巳曰至,而陛下前後固辭,臣等伏以爲上帝之臨聖德,期運之隆大魏,斯豈數載?傳稱周之有天下,非甲子之朝,殷之去帝位,非牧野之日也,故詩序商湯,追本玄王之至,述姬周,上錄后稷之生,是以受命旣固,厥德不回。漢氏衰廢,行次已絶,三辰垂其徵,史官著其驗,耆老記先古之占,百姓協歌謡之聲。陛下應天受禪,當速即壇塲,柴燎上帝,誠不冝久停神器,拒億兆之願。臣輒下太史令擇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壇受命,請詔三公羣卿,具條禮儀别奏。」令曰:「可乃爲壇於繁陽。庚午,王升壇即阼,百官陪位。事訖,降壇視燎,成禮而反。攺延康爲黄初,大赦。獻帝傳曰:辛未。

魏王登壇受禪,公卿、列侯、諸將、匈奴單于、四夷朝者數萬人陪位,燎祭天地、五嶽、四瀆,曰:皇帝臣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漢,歷世二十有四,踐年四百二十有六。四海困窮,王綱不立,五緯錯行,靈祥並見。推術數者,慮之古道,咸以爲天之歷數,運終兹世。凡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漢。數終之極,魏家受命之符。漢主以神器冝授於臣,憲章有虞,致位于丕。丕震畏天命,雖休勿休。羣公庻尹,六事之人,外及將士,洎于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丕祇承皇象,敢不欽承。卜之守龜,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謹擇元日,與羣寮登壇,受帝璽綬,告?于爾大神。唯爾有禪,尚饗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魏。世享。遂制詔三公:上古之始有君也,必崇恩化以美風俗,然百姓順敎而刑辟厝焉。今朕承帝王之緒,其以延康元年爲黃初元年。議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同律度量,承土行。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諸不當得赦,皆赦除之。魏氏春秋曰:帝升壇禮畢,顧謂羣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魏氏春秋千寳拽神記曰:宋大夫邢史子臣明於天道,周敬王之三十七年,景公問曰:「天道其何祥?」對曰:「後五十年五月丁亥,臣將死;死後五年五月丁卯,吳將亡;亡後五年,君將終;終後四百年,邾王天下。」俄而皆如其言。所云邾王天下者,謂魏之興也。邾,曹姓,魏亦曹姓,皆邾之後。其年數則錯,未知邢史失其數邪,將年代久逺,注記者傳而有謬也?

黄初元年十一月癸酉,以河内之山陽邑萬户奉漢帝爲山陽公,行漢正朔,以天子之禮郊祭,上書不稱臣,京都有事于太廟,致胙;封公之四子爲列侯。追尊皇祖太王曰太皇帝,考武王曰武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賜男子爵人一級,爲父後及孝悌力田人二級。以漢諸侯王爲崇德侯,列侯爲關中侯。以潁隂之繁陽亭爲繁昌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爲司徒,御史大夫爲司空,奉常爲太常,郎中令爲光祿勲,大理爲廷尉,大農爲大司農。郡國縣邑,多所改易。更授匈奴南單于呼廚泉魏璽綬,賜靑蓋車、乘輿、寳劎、玉玦。十二月,初營洛陽宫,戊午幸洛陽。

是歲,長水校尉戴陵諫不冝數行弋獵,帝大怒;陵減死罪一等。

二年春正月,郊祀天地、明堂。甲戌,校獵至原陵,遣使者以太牢祠漢世祖。乙亥,朝日于東郊。初令郡國口滿十萬者,歲察孝廉一人;其有秀異,無拘户口。辛巳,分三公户邑,封子弟各一人爲列侯。壬午,復潁川郡一年田租。改許縣爲許昌縣。以魏郡東部爲陽平郡,西部爲廣平郡。

詔曰:「昔仲尼資大聖之才,懐帝王之器,當衰周之末,無受命之運,在魯、衛之朝,敎化乎洙、泗之上,悽悽焉,遑遑焉,欲屈己以存道,貶身以救世。于時王公終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禮,脩素王之事,因魯史而制春秋,就太師而正雅頌,俾千載之後,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聖以成謀,咨!可謂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者也。遭天下大亂,百祀墮壞,舊居之廟,毁而不脩,襃成之後,絶而莫繼,闕里不聞講頌之聲,四時不覩蒸甞之位,斯豈所謂崇禮報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議郎孔羡爲宗聖侯,邑百户,奉孔子祀。」令魯郡脩起舊廟,置百户吏卒以守衛之,又於其外廣爲室屋以居學者。

春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爲車騎將軍。初復五銖錢。夏四月,以車騎將軍曹仁爲大將軍。五月,鄭甘復叛,遣曹仁討斬之。六月庚子,初祀五嶽四瀆,咸秩羣祀。丁卯,夫人甄氏卒。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秋八月,孫權遣使奉章,并遣于禁等還。丁巳,使太常邢貞持節拜權爲大將軍,封吳王,加九錫。冬十月,授楊彪光祿大夫。以穀貴,罷五銖錢。己卯,以大將軍曹仁爲大司馬。十二月,行東巡。是歲築陵雲臺。

三年春正月丙寅朔,日有蝕之。庚午,行幸許昌宫。詔曰:「今之計、考,古之貢士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若限年然後取士,是吕尚、周晉不顯於前世也。其令郡國所選,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有司糾故不以實者。」

二月,鄯善、龜兹、于闐王各遣使奉獻,詔曰:「西戎即叙,氐、羌來王,詩、書羙之。頃者西域外夷並款塞内附,其遣使者撫勞之。」是後西域遂通,置戊己校尉。

三月乙丑,立齊公叡爲平原王,帝弟鄢陵公彰等十一人皆爲王。初制封王之庶子爲鄉公,嗣王之庶子爲亭侯,公之庶子爲亭伯。甲戌,立皇子霖爲河東王。甲午,行幸襄邑。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爲鄄城王。癸亥,行還許昌宫。五月,以荆、揚、江表八郡爲荆州,孫權領牧故也;荆州江北諸郡爲郢州。

閏月,孫權破劉備於夷陵。初,帝聞備兵東下,與權交戰,樹栅連營七百餘里,謂羣臣曰:「備不曉兵,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苞原隰險阻而爲軍者爲敵所禽』,此兵忌也。孫權上事今至矣。」後七日,破備書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民饑,使尚書杜畿持節開倉廩以振之。八月,蜀大將黄權率衆降。

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後,羣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詔傳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庚子,立皇后郭氏。賜天下男子爵人二級;鰥寡篤癃及貧不能自存者賜穀。

冬十月甲子,表首陽山東爲壽陵,作終制曰:「禮,國君即位為椑,

存不忘亡也。昔堯葬穀林,通樹之,禹葬會稽,農不易畝,故葬於山林,則合乎山林。封樹之制,非上古也,吾無取焉。壽陵因山爲體,無爲封樹,無立寢殿,造園邑,通神道。夫葬也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骨無痛痒之知,冢非捿神之宅,禮不墓祭,欲存亡之不黷也,爲棺槨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而已。故吾營此丘墟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無施葦炭,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合古塗車、芻靈之義。棺但漆際會三過,飯含無以珠玉,無施珠襦玉匣,諸愚俗所爲也。季孫以璵璠斂,孔子歷級而救之,譬之暴骸中原。宋公厚葬,君子謂華元、樂莒不臣,以爲棄君於惡。漢文帝之不發,霸陵無求也;光武之掘,原陵封樹也。霸陵之完,功在釋之;原陵之掘,罪在明帝。是釋之忠以利君,明帝愛以害親也。忠臣孝子,冝思仲尼、丘明、釋之之言,鑒華元、樂莒、明帝之戒,存於所以安君定親,使魂靈萬載無危,斯則賢聖之忠孝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喪亂以來,漢氏諸陵無不發掘,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并盡,是焚如之刑也,豈不重痛哉!禍由乎厚葬封樹。『桑、霍爲我戒』,不亦明乎?其皇后及貴人以下,不隨王之國者,有終没皆葬澗西,前又以表其處矣。蓋舜葬蒼梧,二?不從,延陵葬子,逺在嬴、博,魂而有靈,無不之也,一澗之間,不足爲逺。若違今詔,妄有所變改造施,吾爲戮尸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爲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將不福汝。其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祕書、三府。」

是月,孫權復叛。復郢州爲荆州。帝自許昌南征,諸軍兵並進,權臨江拒守。十一月辛丑,行幸宛。庚申晦,日有食之。是歲,穿靈芝池。

四年春正月,詔曰:「喪亂以來,兵革未戢,天下之人,互相殘殺。今海内初定,敢有私復讎者皆族之。」築南巡臺于宛。三月丙申,行自宛還洛陽宫。癸卯,月犯心中央大星。丁未,大司馬曹仁薨。是月大疫。

夏五月,有鵜鶘鳥集靈芝池,詔曰:「此詩人所謂污澤也。曹詩『刺恭公逺君子而近小人』,今豈有賢智之士處于下位乎?否則斯鳥何爲而至?其博舉天下雋德茂才、獨行君子,以荅曹人之刺。」

六月甲戌,任城王彰薨于京都。甲申,太尉賈詡薨。太白晝見。是月大雨,伊、洛溢流,殺人民,壞廬宅。秋八月丁卯,以廷尉鍾繇為太尉。辛未,校獵于熒陽,遂東巡。論征孫權功,諸將已下進爵增户各有差。九月甲辰,行幸許昌宫。

五年春正月,初令謀反大逆乃得相告,其餘皆勿聽治;敢妄相告,以其罪罪之。三月,行自許昌還洛陽宫。夏四月,立太學,制五經課試之法,置春秋榖梁博士。五月,有司以公卿朝朔望日,因奏疑事,聽斷大政,論辨得失。秋七月,行東巡,幸許昌宮。八月,爲水軍,親御龍舟,循蔡、潁,浮淮,幸壽春。揚州界將吏士民,犯五歲刑已下,皆原除之。九月,遂至廣陵,赦靑、徐二州,改易諸將守。冬十月乙卯,太白晝見。行還許昌宫。十一月庚寅,以冀州饑,遣使者開倉廩振之。戊申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詔曰:「先王制禮,所以昭孝事祖,大則郊社,其次宗廟,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亂,崇信巫史,至乃宫殿之内,户牖之間,無不沃酹,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設非祀之祭,巫祝之言,皆以執左道論,著于令典。」是歲穿天淵池。

六年春二月,遣使者循行許昌以東盡沛郡,問民所疾苦,貧者振貸之。三月,行幸召陵,通討虜渠。乙巳,還許昌宫。并州刺史梁習討鮮卑軻比能,大破之。辛未,帝爲舟師東征。五月戊申,幸譙。壬戍,熒惑入太微。

六月,利成郡兵蔡方等以郡反,殺太守徐質。遣屯騎校尉任福、步兵校尉段昭與靑州刺史討平之;其見脅略及亡命者,皆赦其罪。

秋七月,立皇子鑒爲東武陽王。八月,帝遂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從陸道幸徐。九月,築東巡臺。冬十月,行幸廣陵故城,臨江觀兵,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里。是歲大寒,水道冰,舟不得入江,乃引還。十一月,東武陽王鑒薨。十二月,行自譙過梁,遣使以太牢祀故漢太尉橋玄。

七年春正月,將幸許昌,許昌城南門無故自崩,帝心惡之,遂不入。壬子,行還洛陽宫。三月,築九華臺。夏五月丙辰,帝疾篤,召中軍大將軍曹眞、鎭軍大將軍陳羣、征東大將軍曹休、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並受遺詔輔嗣主。遣後宫淑媛、昭儀已下歸其家。丁巳,帝崩于嘉福殿,時年四十。六月戊寅,葬首陽陵。自殯及葬,皆以終制從事。

初,帝好文學,以著述爲務,自所勒成垂百篇。又使諸儒撰集經傳,隨?相從,凡千餘篇,號曰皇覽。評曰: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彊識,才藝兼該;若加之曠大之度,勵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克廣德心,則古之賢主,何逺之有哉!

文帝紀卷第二魏書國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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