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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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4
漢紀四十
孝和皇帝下
永元四年春正月,遣大將軍左校尉耿䕫授於除鞬印綬,使中郎將任尚持節衞䕶屯伊吾,如南單于故事。初,廬江周榮辟袁安府,安舉奏竇景及争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大尉掾徐齮深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得備宰士,縱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因敇妻子,若卒遇飛禍,無得殯斂,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 三月癸丑,司徒袁安薨。 閏月丁丑,以太常丁鴻為司徒。 夏四月丙辰,竇憲
還至京師。 六月戊戍朔,日有食之。丁鴻上疏曰:昔諸吕握權,統嗣幾移,哀、平之末,廟不血食。故雖有周公之親,而無其德,不得行其埶也。今大將軍雖欲敕身自約,不敢僣差,然而天下逺近,皆惶怖承㫖。刺史、二千石初除,謁辭,求通待報,雖奉符璽,受臺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數十日,背王室,向私門,此乃上威損,下權盛也。人道悖於下,效驗見於天,雖有隱謀,神照其情,垂象見戒,以告人君。禁微則易,救末者難,人莫不忽於㣲細,以致其大,恩不忍誨,義不忍割,去事之後,未然之明鏡也。夫天不可以不剛,不剛則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彊,不彊則宰牧從横。宜因大變,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丙辰,郡國十三地震、 旱、蝗。 竇氏父子兄弟並爲卿校,充滿朝廷。穰矦鄧疊、疊弟歩兵校尉磊及母元憲、女壻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共相交結。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后,遂共圖爲殺害,帝隂知其謀。是時憲兄弟專權,帝與内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閹宦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憲,獨中常侍、鈎盾令鄭衆謹敏有心幾,不事豪黨,遂與衆定議誅憲。以憲在外,慮其爲亂,忍而未發。會憲與鄧疊皆還京師,時清河王慶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帝將發其謀,欲得外戚傳,懼左右不敢使。令,慶私從千乗王求,夜,獨内之;又令慶傳語鄭衆,求索故事。庚申,帝幸北宫,詔執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衞南、北宫,閉城門,收捕郭璜、郭舉、鄧疊、鄧磊,皆下獄死。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矦,與篤、景、瓌皆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廹令自殺。初,河南尹張酺數以正灋繩治竇、景。及竇氏敗,酺上疏曰:方憲等寵貴,羣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託,懐伊、吕之忠,至乃復比鄧夫人於文母。今嚴威既行,皆言當死,不顧其前後,考折厥?。臣伏見夏陽矦瓌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之心;檢敇賔客,未嘗犯★灋。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義,過厚不過薄。今議者欲為瓌選嚴能相,恐其廹切,必不完免,冝裁加貸宥,以崇厚德。帝感其言,由是瓌獨得全,竇氏宗族,賔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故郡。初,班固奴嘗醉罵洛陽令种兢,兢因逮考竇氏賔客,收捕固,死獄中。固嘗著漢書,尚未就,詔固女弟曹壽妻昭踵而成之。
華嶠論曰:固之序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信哉,其能成名也。固譏司馬遷是非頗謬於聖人,然其論議常排死節,否正直,而不叙殺身成仁之為美,則輕仁義,賤守節甚矣。
初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漢中郡亦當遣吏,戸曹李郃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德禮,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遲留,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凡交通者皆坐免官,漢中太守獨不與焉。帝賜清河王慶奴婢、輿馬、錢帛、珍寳,充牣其第。慶或時不安,帝朝夕問訊,進膳藥,所以垂意甚備。慶亦小心恭孝,自以廢黜,尤畏事慎灋,故能保其寵祿焉。 帝除袁安子賞為郎,任隗子屯為歩兵校尉。鄭衆遷大長秋,帝策勲班賞,衆每辭多受少,帝由是賢之,常與之議論政事,宦官用權,自此始矣。 秋,七月,己丑,太尉宋由以竇氏黨策免,自殺。 八月辛亥,司空任隗薨。 癸丑,以大司農尹睦為太尉。太傅鄧彪以老病上還樞機職,詔許焉,以睦代彪錄尚書事。 冬十月己亥,以宗正劉方為司空。武陵、零陵灃中蠻叛。 䕶羌校尉鄧訓卒,吏民羌胡旦夕臨者,日數千人。羌胡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烏桓吏士皆犇走道路,至空城郭,吏執不聽,以狀白校尉徐傿。傿歎息曰:此為義也!乃釋之。遂家家為訓立祠,每有疾病,輒請禱求福。蜀郡太守聶尚代訓為䕶羌校尉,欲以恩懐諸羌,乃遣譯使招呼迷唐,使還居大、小榆谷。迷唐既還,遣祖母卑鈌詣尚,尚自送至塞下,為設祖道,令譯田汜等五人䕶送至廬落。迷唐遂反,與諸種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詛,復冦金城塞,尚坐免。
五年春正月乙亥,宗祀明堂,登靈臺,赦天下。 戊子,千乗貞王伉薨。 辛卯,封皇弟萬歲為廣宗王。
甲寅,太傅鄧彪薨。 戊午,隴西地震。 夏四月壬子,紹封阜陵殤王兄魴為阜陵王。 九月辛酉,廣宗殤王萬歲薨,無子,國除。 初,竇憲既立於除鞬,為此單于,欲輔歸北庭,會憲誅而止。於除鞬自畔還北,詔遣將兵長史王輔以千餘騎與任尚共追討,斬之,破滅其衆。 耿䕫之破北匈奴也,鮮卑因此轉徙據其地。匈奴餘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由此漸盛。 冬,十月,辛未,太尉尹睦薨。 十一月,乙丑,太僕張酺為太尉。酺與尚書張敏等奏:射聲校尉曹襃擅制漢禮,破亂聖術,宜加刑誅。書凡五奏。帝知酺守學不通,雖寑其奏,而漢禮遂不行。 是歲,武陵郡兵破叛蠻,降之。 梁王暢與從官卞忌祠祭求福,忌等諂媚,云神言王當為天子,暢與相應。荅為有司所奏,請徴詣詔獄,帝不許,但削成武、單父二縣。暢、慙懼,上疏深自刻責曰:臣天性狂愚,不知防禁,自陷死罪,分伏顯誅。陛下聖德,枉灋,曲平横貸赦臣,為臣受汙。臣知大貸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約妻子不敢復出入,失繩墨,不敢復有所横費。租入有餘,乞裁食睢陽、榖孰、虞蒙、寧陵五縣,還餘所食四縣。臣暢小妻三十七人,其無子者,願還本家,自選擇。謹敕奴婢二百人,其餘所受虎賁官騎及諸工技鼓吹、倉頭奴婢、兵弩廐馬,皆上還本署。臣暢以骨肉近親,亂聖化,汙清流,既得生活,誠無心面目以凶惡復居大宫,食大國,張官屬,藏什物,願陛下加恩開許。上優詔不聽。 䕶羗校尉貫友遣譯使構離諸羌,誘以財貨,由是解散。乃遣兵出塞,攻迷唐於大、小榆谷,獲首虜八百餘人,收麥數萬斛。遂夾逄留大河,築城塢,作大航,造河橋,欲度兵擊迷唐。迷唐率部落逺徙,依賜支河曲 單于屯屠何死。單于宣弟安國立。安國初為左賢王,無稱譽,及為單于,單于適之子右谷蠡王師子以次轉為左賢王。師子素勇黠多知,前單于宣及屯屠何皆愛其氣決,數遣將兵出塞,掩擊北庭,還受賞賜,天子亦加殊異。由是國中盡敬師子而不附安國,安國欲殺之,諸新降胡初在塞外,數為師子所驅掠,多怨之。安國因是委計降者,與同謀議。師子覺其謀,乃别居五原界。每龍庭會議,師子輒稱病不往。度遼將軍皇甫稜知之,亦擁䕶不遣,單于懐憤益甚。
六年春正月,皇甫稜免,以執金吾朱徽行度遼將軍。時單于與中郎將杜崇不相平,乃上書告崇。崇諷西河太守令斷單于章,單于無由自聞。崇因與朱徽上言:南單于安國疎逺故胡,親近新降,欲殺左賢王師子及左臺且渠劉利等。又右部降者謀共廹脅安國,起兵背畔,請西河、上郡、安定為之儆備。帝下公卿議,皆以為:蠻夷反覆,雖難測知,然大兵聚會,必未敢動揺。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單于庭,與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觀其動静。如無它變,可令崇等就安國會其左右大臣,責其部衆横暴為邊害者,共平罪誅。若不從命,令為權時方略,事畢之後,裁行賞賜,亦足以威示百蠻。帝從之。於是徽、崇遂發兵造其庭。安國夜聞漢軍至,大驚,弃帳而去,因舉兵欲誅師子。師子先知,乃悉將廬落入曼栢城。安國追到城下,門閉不得入。朱徽遣吏曉譬和之,安國不聽。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發諸郡騎追赴之急,衆皆大恐。安國舅骨都矦喜為等,慮并被誅,乃格殺安國,立師子為亭。獨尸逐矦鞮單于。 己卯,司徒丁鴻薨。二月丁未,以司空劉方為司徒,太常張奮為司空。夏五月,城陽懐王淑薨,無子,國除。 秋七月,京師旱。西域都䕶班超發龜兹、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餘人討焉耆,到其城下,誘焉耆王廣、尉犁王汎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因縱兵鈔掠,斬首五千餘級,獲生口萬五千人。更立焉耆左矦元孟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歲,慰撫之,於是西域五十餘國悉納質内屬,至于海濱四萬里外,皆重譯貢獻。 南單于師子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襲師子,安集掾王恬將衞䕶士與戰,破之。於是降胡遂相驚動,十五部二十餘萬人皆反,脅立前單于屯屠何子薁鞮日逐王逢矦為單于,遂殺略吏民,燔燒郵亭廬帳,將車重向朔方,欲度幕北。九月,癸丑,以光祿勲鄧鴻行車騎將軍事,與越騎校尉馮柱、行度遼將軍朱徽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郡國迹射緣邊兵,烏桓校尉任尚將烏桓、鮮卑,合四萬人討之。時南單于及中郎將杜崇屯牧師城,逢矦將萬餘騎攻圍之。冬,十一月,鄧鴻等至美稷,逢矦乃解圍去,向滿夷谷。南單于遣子將萬騎及杜崇所領四千騎,與鄧鴻等追擊逢矦於大城塞,斬首四千餘級。任尚率鮮卑、烏桓要擊逢矦於滿夷谷,復大破之,前後凡斬萬七千餘級。逢矦遂率衆出塞,漢兵不能追而還。 以大司農陳寵爲廷尉。寵性仁矜,數議疑獄,每附經典,務從寛恕,刻敝之風,於此少衰。帝以尚書令江夏黄香為東郡太守,香辭以典郡從政,才非所宜,乞留備冗官,賜以督責小職,任之宫臺煩事。帝乃復留香為尚書令,増秩二千石。甚見親重。香亦祗勤物務,憂公如家。
七年春正月,鄧鴻等軍還,馮柱將虎牙營留屯五原。鴻坐逗留失利,下獄死。後帝知朱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書,以致胡反,皆徴下獄死。 夏四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乙巳,易陽地裂。 九月癸卯,京師地震。樂成王黨坐賊殺人,削東光、鄡二縣。
八年春二月,立貴人隂氏為皇后,后,識之曾孫也。 夏四月癸亥,樂成靖王黨薨,子哀王崇立,尋薨,無子,國除。五月,河内、陳留蝗。 南匈奴右温禺犢王烏居戰畔出塞。秋七月,度遼將軍龎奮、越騎校尉馮柱追擊,破之。徙其餘衆及諸降胡二萬餘人於安定、北地。 車師後部王涿鞮反,擊前王尉畢大,獲其妻子。 九月,京師蝗。冬十月乙丑,北海王威以非敬王子,又坐誹謗自殺。十二月辛亥,陳敬王羨薨。 丁巳,南宫宣室殿火。䕶羗校尉貫友卒,以漢陽太守史充代。充至,遂發湟中羗胡出塞擊迷唐。迷唐迎敗充兵,殺數百人。充坐徴,以代郡太守吴祉代之。
九年春三月庚辰,隴西地震。 癸巳,濟南安王康薨。西域長史王林擊車師後王,斬之。 夏四月丁卯,封樂成王黨子廵為樂成王。 五月,封皇后父屯騎校尉隂綱為吴防,矦以特進就第。 六月,旱蝗。 秋八月,鮮卑寇肥如,遼東太守祭參坐沮敗,下獄死。 閏月辛巳,皇太后竇氏崩。初,梁貴人既死,官省事秘,莫有知帝為梁氏出者。舞隂公主子梁扈遣從兄䄠奏記三府,以為漢家舊典,崇貴母氏,而梁貴人親育聖躬,不蒙尊號,求得申議。太尉張酺言狀,帝感慟良久,曰:於君意若何?酺請追上尊號,存錄諸舅。帝從之。會貴人姊南陽樊調妻嫕上書自訟曰:妾父竦?死牢獄,骸骨不掩;母氏年踰七十,及弟棠等逺在絶域,不知死生,願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歸本郡。帝引見嫕,乃知貴人枉殁之狀。三公上奏,請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貶竇太后尊號,不宜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詔曰:竇氏雖不遵灋度,而太后常自減損。朕奉事十年,深惟大義。禮,臣子無貶尊上之文,恩不忍離,義不忍虧。案前世上宫太后亦無降黜,其勿復議。丙申,葬章德皇后。 燒當羌迷唐率衆八千人寇隴西,脅塞内諸種,羗合歩騎三萬人,擊破隴西兵,殺大夏長。詔遣行征西將軍劉尚、越騎校尉趙世副之,將漢兵、羗胡共三萬人討之。尚屯狄道,世屯枹罕。尚遣司馬寇盱監諸郡兵,四面並會。迷唐懼,棄老弱,犇入臨洮南。尚等追至高山,大破之,斬虜千餘人。迷唐引去,漢兵死傷亦多,不能復追,乃還。 九月庚申,司徒劉方策免,自殺。 甲子,追尊梁貴人為皇太后,謚曰恭懐,追服喪制。冬十月乙酉,改葬梁太后及其姊大貴人于西陵。擢樊調為羽林左監。遣封諡皇太后父竦為襃親愍矦,遣使迎其喪,葬於恭懐皇后陵傍。徴還竦妻子,封子棠為樂平矦,棠弟雍為乗氏矦,雍弟翟為單父矦,位皆特進,賞賜以巨萬計,寵遇光於當世,梁氏自此盛矣。清河王慶始敢求上母宋貴人冢,帝許之,詔太官四時給祭具。慶垂涕曰:生雖不獲供養,終得奉祭祀,私願足矣。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懐梁后之嫌,遂不敢言,常泣向左右,以為没齒之恨。後上言外祖母王年老,乞詣雒陽療疾。於是詔宋氏悉歸京師,除慶舅衍、俊、蓋、暹等皆爲郎。 十一月癸卯,以光祿勲河南吕蓋為司徒。 十二月丙寅,司空張奮罷。壬申,以太僕韓稜為司空。 西域都䕶,定逺矦。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條支,窮西海,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恠焉。及安息西界臨大海,欲度船,人謂英曰: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乃止。十年夏五月,京師大水。 秋七月己巳,司空韓稜薨。八月丙子,以太常太山巢堪為司空。 冬十月,五州雨水,行征西將軍劉尚、越騎校尉趙世坐畏懦徴下獄免。
謁者王信領尚營屯枹罕,謁者耿譚領世營屯白石。譚乃設購賞,諸種頗來内附。迷唐恐,乃請降,信、譚遂受降罷兵。十二月,迷唐等率種人詣闕貢獻。 戊寅,梁節王暢薨。 初,居巢矦劉般薨,子愷當嗣,稱父遺意讓其弟憲,遁逃。久之,有司奏請絶愷國,肅宗美其義,特優假之,愷猶不出。積十餘歲,有司復奏之。侍中賈逵上書曰:孔子稱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有司不原樂善之心,而繩以循常之灋,懼非長克讓之風,成含?之化也。帝納之,下詔曰:王灋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嗣爵。遭事之宜,後不得以為比。乃徴愷,拜為郎。 南單于師子死,單于長之子檀立,為萬氏尸逐鞮單于。
十一年夏四月丙寅,赦天下。 帝因朝會,召見諸儒,使中大夫魯丕與侍中賈逵、尚書令黄香等相難數事。帝善丕説,罷朝,特賜衣冠。丕因上疏曰:臣聞説經者傳先師之言,非從已出,不得相讓,相讓則道不明,若規矩權衡之不可枉也。難者必明其據,説者務立其義,浮華無用之言不陳於前,故精思不勞而道術愈章。灋異者各令自説師灋,博觀其義,無令芻蕘以言得罪幽逺,獨有遺夫也。
十二年夏四月戊辰,秭歸山崩。
秋七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九月戊午,太尉張酺免。 丙寅,以大司農張禹為太尉。 燒當羌豪迷唐既入朝,其餘種人不滿二千,飢窘不立,入居金城。帝令迷唐將其種人還大、小榆谷。迷唐以漢作河橋,兵來無常,故地不可復居,辭以種人飢餓,不肯逺出。䕶羌校尉吳祉等多賜迷唐金帛,令糴榖市畜,促使出塞,種人更懐猜驚。是歲,迷唐復叛,脅將湟中諸胡寇鈔而去,王信、耿譚、吳祉皆坐徴。十三年秋八月己亥,北宫盛饌門閣火, 迷唐復還賜支河曲,將兵向塞。䕶羌校尉周鮪與金城太守矦霸及諸郡兵、屬國羌胡合三萬人岀塞,至允川。矦霸擊破迷唐,種人瓦解,降者六千餘口,分徙漢陽、安定、隴西。迷唐遂弱。逺踰賜支河首依發羌居久之,病死,其子來降,戸不滿數十。 荆州雨水。 冬十一月丙辰,詔曰:幽、并、凉州,戸口率少,邊役衆劇,束脩良吏,進仕路狹。撫接夷狄,以人爲本。其令縁邊郡口十萬以上,歲舉孝廉一人,不滿十萬,二歲舉一人,五萬以下,三歲舉一人。 鮮卑寇右北平,遂入漁陽,漁陽太守擊破之。 戊辰,司徒吕蓋以老病致仕。巫蠻許聖以郡收税不均,怨恨,遂反。辛卯,寇南郡。
十四年春,安定降羌燒何種反,郡兵擊滅之。時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無復羌寇。隃麋相曹鳯上言:自建武以來,西羌犯灋者,常從燒當種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有西海魚鹽之利,阻大河以爲固。又近塞内諸種,易以爲非,難以攻伐,故能彊大常雄諸種,恃其權勇,招誘羌胡。今者衰困,黨援壞沮,亡逃棲竄,遠依發羌。臣愚以為宜及此時建復西海郡縣,規固二榆,廣設屯田,隔塞羌胡交闗之路,遏絶狂狡窺欲之源;又殖榖富邊,省委輸之役,國家可以無西方之憂。上從之。繕脩故西海郡,徙金城西部都尉以戍之。拜鳯為金城西部都尉,屯龍?。後增廣屯田,列屯夾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會永初中諸羌叛,乃罷。 三月,戊辰,臨辟雍饗射,赦天下。 夏,四月,遣使者督荆州兵萬餘人分道討巫蠻許聖等,大破之。聖等乞降,悉徙置江夏。 隂皇后多妬忌,寵遇浸衰,數懐恚恨。后外祖母鄧朱出入宫掖,有言后與朱共挾巫蠱道者,帝使中常侍張慎與尚書陳褒案之,劾以大逆無道。朱二子奉、毅,后弟輔,皆考死獄中。六月,辛卯,后坐廢,遷于桐宫,以憂死。父特進綱自殺,后弟軼、敞及朱家屬徙日南。比景。 秋,七月,壬子,常山殤王側薨,無子,立其兄防子矦章為常山王。 三州大水。 班超久在絶域,年老思土,上書乞歸,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闗謹遣子勇隨安息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日見中土。朝廷久之未報。超妹曹大家上書曰: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姦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懐一切,莫肯逺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踰望,三年於今,未䝉省錄。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故妾敢觸死為超求哀,匄超餘年,一得生還,復見闕庭,使國家無勞逺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䝉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帝感其言,乃徴超還。八月,超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九月卒。超之被徴,以戊巳校尉任尚代為都䕶。尚謂超曰:君矦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懐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寛小過,緫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竒策,今所言平平耳。尚後竟失邊和,如超所言。 初,太傅鄧禹嘗謂人曰:吾將百萬之衆,未嘗妄殺一人,後世必有興者。其子䕶羌校尉訓,有女曰綏,性孝友,好書傳,常晝脩婦業,暮誦經典,家人號曰諸生。叔父陔曰:嘗聞活千人者,子孫有封。兄訓爲謁者,使修石臼河,歲活數千人。天道可信,家必䝉福。綏後選入宫爲貴人,恭肅小心,動有灋度。承事隂后,接撫同列,常克已以下之,雖宫人?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焉。嘗有疾,帝特令其母兄弟入親醫藥,不限以日數。貴人辭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譏,下使賤妾獲不知足之謗。上下交損,誠不願也。帝曰:人皆以數入為榮,貴人反以為憂邪!每有讌會,諸姬競自脩飾,貴人獨尚質素,其衣有與隂后同色者,即時解易。若並時進見,則不敢正坐離立,行則僂身自卑。帝每有所問,常逡廵後對,不敢先后言。隂后短小,舉止時失儀,左右掩口而笑,貴人獨愴然不樂,為之隱諱,若己之失。帝知貴人勞心曲體,歎曰:脩德之勞,乃如是乎!後隂,后寵衰,貴人每當御見,輒辭以疾。時帝數失皇子,貴人憂繼嗣不廣,數選進才人以博帝意。隂后見貴人德稱日盛,深疾之。帝嘗寑病危甚,隂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鄧氏復有遺類。貴人聞之,流涕言曰:我竭誠盡心以事皇后,竟不為所祐。今我當從死,上以報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禍,下不令隂氏有人豕之譏。即欲飲藥,宫人趙玉者固禁之,因詐言屬有使來,上疾已愈,貴人乃止。明日,上果瘳。及隂后之廢,貴人請救不能得。帝欲以貴人為皇后,貴人愈稱疾篤,深自閉絶。冬,十月,辛卯,詔立貴人鄧氏為皇后。后辭讓,不得已,然後即位。郡國貢獻,悉令禁絶,歲時但供?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鄧氏,后輒哀請謙讓,故兄騭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將。 丁酉,司空巢堪罷。十一月,癸卯,以大司農沛國徐防為司空。防上疏,以為:漢立博士十有四家,設甲乙之科,以勉勸學者。伏見太學試博士弟子,皆以意説,不修家灋,私相容隱,開生姦路。每有策試,輒興諍訟,論議紛錯,互相是非。孔子稱述而不作,又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今不依章句,妄生穿鑿,以遵師爲非義,意説爲得理,輕侮道術,寑以成俗,誠非詔書實選本意。改薄從忠,三代常道;專精務本,儒學所先。臣以爲博士及甲乙策試,宜從其家章句,開五十難以試之,解釋多者爲上第,引文明者爲高説。若不依先師,義有相伐,皆正以為非。上從之。 是歲,初封大長秋鄭衆為鄛鄉矦。
十五年夏四月甲子晦,日有食之。時帝遵肅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師,有司以日食隂盛,奏遣諸王就國。詔曰:甲子之異,責由一人。諸王幼稚,早離顧復,弱冠相育,常有蓼莪、凱風之哀。選儒之恩,知非國典,且復宿留。 秋九月壬午,車駕南廵,清河、濟北、河間,三王並從。 四州雨水。 冬十月戊申,帝幸章陵。戊午,進幸雲夢。時太尉張禹留守,聞車駕當幸江陵,以為不宜冒險逺遊,驛馬上諫。詔報曰:祠謁既訖,當南禮大江,會得君奏,臨漢回輿而旋。十一月甲申,還宫。 嶺南舊獻生龍眼、荔支,十里一置,五里一?,晝夜傳送。臨武長汝南唐羌上書曰:臣聞上不以滋味為德,下不以貢膳為功。伏見交趾七郡獻生龍眼等,鳥驚風發。南州土地炎熱,惡蟲猛獸不絶於路,至於觸犯死亡之害。死者不可復生,來者猶可救也。此二物升殿,未必延年益壽。帝下詔曰:逺國珍羞,本以薦奉宗廟,茍有傷害,豈愛民之本!其敇太官,勿復受獻。 是歲,初令郡國以日北至按薄刑。
十六年秋七月,旱。 辛酉,司徒魯恭免。 庚午,以光祿勲張酺為司徒。八月己酉,酺薨。 冬十月辛卯,以司空徐防為司徒,大鴻臚陳寵為司空。 十一月己丑,帝行幸?氏,登百岯山。 北匈奴遣使稱臣貢獻,願和親,修呼韓邪故約。帝以其舊禮不備,未許,而厚加賞賜,不荅其使。
元興元年春,高句驪王宫入遼東塞,寇略六縣。 夏四月庚午,赦天下,改元。 秋九月,遼東太守耿䕫擊高句驪,破之。 冬十二月辛未,帝崩于章德前殿。初,帝失皇子前後十數,後生者輒隱秘養於民間,羣臣無知者。及帝崩,鄧皇后乃收皇子於民間。長子勝有痼疾,少子隆生始百餘日,迎立以為皇太子。是夜,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是時新遭大憂,灋禁未設,宫中亡大珠一箧。太后念欲考問,必有不辜,乃親閲宫人,觀察顔色,即時首服。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蠱事,下掖庭考訊,辭證明白。太后以吉成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尚無惡言,今反若此,不合人情。更自呼見實覈,果御者所為,莫不歎服,以為聖明。 北匈奴重遣使詣敦煌貢獻,辭以國貧未能備禮,願請大使,當遣子入侍。太后亦不荅其使,加賜而已。 雒陽令廣漢王渙,居身平正,能以明察發擿姦伏,外行猛政,内懷慈仁,凡所平斷,人莫不悦服,京師以為有神。是歲卒官,百姓市道,莫不咨嗟流涕。渙䘮西歸,道經?農,民庶皆設槃桉於路,吏問其故,咸言平常持米到雒,為吏卒所鈔,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見侵枉,故來報恩。雒陽民為立祠作詩,每祭輒弦歌而薦之。太后詔曰:夫忠良之吏,國家所以為治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今以渙子石為郎中,以勸勞勤。資治通鑑巻第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