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按察司副使贈太僕寺?顧公墓誌銘

陜西按察司副使贈太僕寺?顧公墓誌銘

天啓中，羣小嗾逆奄興大獄，謀殺應山楊忠烈公、桐城左公、嘉善魏公，逮其客汪文言下詔獄。考問無所得，聚而謀曰：先是經撫之獄，?部顧員外引八議議熊廷弼。廷弼，楚人也；顧員外，楊、左之黨人也。以鬻獄坐顧，以關通坐楊、左，則諸人一網盡矣。公已調兵部，再調禮部，出爲陜西按察司副使，奉嚴　㫖逮繫，與楊、左等六人竝下詔獄。五人後先考死，移公下?部獄，命法司定爰書。公慷慨對簿曰：某奉　㫖送法司，據招定罪，豈容復辯。欲辯，則抗　聖㫖也。欲不辯，則自欺本心，欺法司，且欺天下後世，是亦欺　皇上也。不抗卽，欺無一而可也。且五人者皆前死矣，借某以實五人之招。則某旣自誣服。又代五人誣服。何以見五人　地下乎。明公能昭雪此案。則萬代瞻仰。不然有鎭撫原招在。某復何言。法司環坐愕眙。無以難也。巳而歎曰：汪文言猶能爲貫高。我獨不能乎。吾不可以再辱矣。乃呼酒與其弟大夏、從弟大武訣別，趣和藥飮之，未絶，復雉經而卒。天啓乙丑九月十四日也，享年五十。後三年丁卯，　今上卽位，僇逆奄贈公太僕寺少?，命法司更定先朝爰書。於是公等六人?狀始白。嗚呼痛哉！

公登萬曆丁未科進士，除泉州府推官，移病免歸，改嘗州府儒學敎授，稍遷國子監博士。是時黨議已成，朝右以東林相抉讁，斥逐殆盡。公歎曰：昔賈彪不入顧廚之目，西行以解其難。吾不預東林，正可以彪自况也。廣文官冷，非世所指名。公又能奕棋謔浪，與朝士浮湛上下，而實以其閒爲收拾人才。改紀國政之地。迨　光廟御極，南昌爲政，楊、左在臺省，除舊布新，海內煥然改觀。知公者以謂居中斡旋，有功爲多，而羣小之側目深矣。遷?部，歷主事員外，以久次議改調，而經撫之獄起，司宼王莊毅公以爲非公不能辦也，留公署山東司事，欲以重公。然卒用是敗。嗚呼！經撫之獄，厥罪惟均。公惜熊之才，議貰之以責後効。然卒定熊辟者，公也。楊初抗疏請易熊、魏抗疏請辟熊，其不受熊賕甚易明也。公之禍醖釀於庚申鼎革之時，而發作於甲子擊奄之日。機不深則禍不烈，?不極則白不早。其始終借端於公，則天也，公何憾矣哉！公精敏彊直，明習法比，案牘山積，手批口決，老獄吏皆爲吐舌。遼瀋之陷也，臺省搜獲奸細，棄市無虛日，繫者二百餘人，饑寒瘦死，莫敢問者。公請於王公曰：以一身易五十餘人命，某猶?之，况一官乎？卽日讞之，論一人，頌繫二人，他皆移大理縱遣。王公歎息稱焉。杜茂者，冒登撫之餉，逃匿僧舍，爲邊吏邏得者也。張鶴鳴以司馬行邊，劾與佟卜年約李永芳謀叛，獄已具矣。王公以問公，公曰：招謂卜年令河閒。茂匿廨舍三月，偕其二僕往來永芳所，具有本末，獨不知二僕姓名，何也？同謀三月，聚首摩腹，親踰骨肉，豈不識其僕爲誰？某往來永芳所，同行數千里，不一扣其姓名者，何也？以原招覆之，茂之誣服無疑也。王公曰：然。然則何以處卜年？公曰：卜年雖非叛，實佟養眞族，坐叛族，流三千里可也。王公去而侍郞楊東明署事，奏卜年實奴酋族，毎歲拜金世宗墓，當伏誅。公曰：此語何從得之？楊曰：聞之人言。公曰：刑部奏事，有審得某人云云，無聞得某人云云也。楊大驚，奏已發，亟追止之。楊欲更坐卜年論死，曰：佟養眞旣以謀反論，卜年乃反族，非叛族也。公曰：律，反族不同謀，不同居者，止朞親論斬，餘不坐。楊作色曰：謀反夷三族，寧論朞親？公曰：明公所言者漢法，員外所執者大明律也。從容?律以進。楊默然，慚恚而止。公之據經察獄，不詭隨狥人，皆此?也。公與其弟大韶孿生，竝負異才，有二陸兩蘇之目。長而通經術，諳掌故，慨然有經世之志。典試廣西，作財賦文武對策，識者以爲今之子瞻也。卒之前數日，手指重傷，强拈筆作自敘、筆記、訣別書，凡數千言。酒酣，慷慨語曰：自唐虞至今，?四千年，吾生世五十年，已得八十分之一。不可爲不壽。卽以凶終。不猶愈於老死牖下者乎。又爲偶語曰：故作風波翻世道。長留日月炤人心。曰。此他日祠堂對聮也。公之豪爽自喜通達死生之際如此。

公諱大章。字伯欽。世居嘗熟之均墩村。曾祖諱江。贈南京太嘗寺?。妣賈氏。贈淑人。祖諱早，妣陸氏，贈如曾祖妣。父諱雲程，歷官南京太嘗寺?。母周氏，封淑人；生母張氏，以公封太宜人。娶蔣氏，封宜人。貴州道監察御史以化之女。子麟生，邑諸生。女三人，嫁太學生趙士晉、諸生申濟芳、知府凌必正。公在西曹，數與奄黨抗論相擊排。及議䘏，奄黨猶在，事有贈而無䕃。麟生詣闕訟?，　上下其事於部，寢閣者又十二年矣。於是麟生卜以崇禎巳卯三月初八日，葬公於均墩之新阡，而屬予爲之銘。銘曰：

公人詔獄，芝生廟旁，一莖六瓣，獄卒告祥。

公曰：惜哉！芝產非所。六人畢命，芝亦隕堕。

豈惟芝祥。天亦告異。白氣豆天。南斗失位。

誰無七尺。誰及百年。孰如公死。上感昊天。

霜飛愍綸。日炤高闕。星辰昭回。芝蘭坌拂。

我作銘章。鑽石幽扄。丹書永刋。靑史足徵。牧齋初學集卷第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