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
共 5631字,需浏览 12分钟
·
2023-12-08 18:09
占城
居南海中,自瓊州航海,順風一晝夜可至。自福州西南行十晝夜可至,即周越裳地。秦爲林邑,漢爲象林縣。後漢末,區連據其地,始稱林邑王。自晉至隋仍之。唐時或稱占不勞,或稱占婆,其王所居曰“占城。”至德後,改國號曰“環。”迄周、宋,遂以“占城”爲號,朝貢不替。元世祖惡其阻命,大舉兵擊破之,亦不能定。
洪武二年,太祖遣官
以即位詔諭其國。其王阿荅阿者,先已遣使奉表來朝,貢象虎方物。帝喜,即遣官齎璽書、大統曆、文綺紗羅,偕其使者往賜。其王復遣使來貢。自後或比歲貢,或間歲,或一歲再貢。未幾,命中書省管勾甘桓、會同館副使路景賢齎詔封阿荅阿者爲占城國王,賜綵幣四十、大統曆三千。三年,遣使往祀其山川,尋頒科舉詔於其國。初,安南與占城搆兵,天子遣使諭解,而安南復相侵。四年,其王奉金葉表來朝,長尺餘,廣五寸,刻本國字。館人譯之,其意曰:“大明皇帝登大寶位,撫有四海,如天地覆載,日日照臨。阿荅阿者,譬一草木爾。欽蒙遣使,以金印封爲國王,感戴忻悦,倍萬恒情。惟是安南用兵,侵擾疆域,殺掠吏民。伏願皇帝垂慈,賜以兵器及樂器、樂人,俾安南知我占城乃聲教所被,輸貢之地,庶不敢欺陵。”帝命禮部諭之曰:“占城、安南並事朝廷,同奉正朔,乃擅自搆兵,毒害生靈,既失事君之禮,又乖交鄰之道。已咨安南國王,令即日罷兵。本國亦宜講信修睦,各保疆土。所請兵器,於王何吝。但兩國互搆而賜占城,是助爾相攻,甚非撫安之義。”樂器、樂人,語音殊異,難以遣發。爾國有曉華言者,其選擇以來,當令肄習。因命福建省臣勿徵其税,示懐柔之意。
六年,貢使言:“海宼張汝厚、林福等自稱元帥,剽劫海上,國主擊破之,賊魁溺死,獲其舟二十艘,蘇木七萬斤,謹奉獻。”帝嘉之,命給賜加等。冬,遣使獻安南之捷。帝謂省臣曰:“去冬安南言占城犯境,今年占城謂安南擾邊,未審曲直。可遣人往諭,各罷兵息民,母相侵擾。”
十年,與安南王陳煓大戰,煓敗死。十二年,貢使至都,中書不以時奏,帝切責丞相胡惟庸、汪廣洋,二人遂獲罪。遣官賜王大統曆及衣幣,令與安南修好罷兵。十三年,遣使賀萬壽節。帝聞其與安南水戰不利,賜敕諭曰:“曩者安南兵出,敗於占城,占城乘勝入安南,安南之辱已甚。王能保境息民,則福可長享。如必驅兵苦戰,勝負不可知,而鷸蚌相持,漁人得利,他日悔之,不亦晚乎!”
十六年貢象牙二百枝及方物,遣官賜以勘合文册及織金文綺三十二、磁器萬九千。十九年遣子寶部領詩那日忽來朝賀萬壽節,獻象五十四,皇太子亦有獻。帝嘉其誠,賜賚優渥,命中官送還。明年復貢象五十一及伽南、犀角諸物。帝加宴賚。還至廣東,復命中官宴餞,給道里費。
眞臘貢象,占城王奪其四之一,其他失德事甚多。帝聞之怒。二十一年夏,命行人董紹敕責之。紹未至而其貢使抵京。尋復遣使謝罪,乃命宴賜如制。時阿荅阿者失道,大臣閣勝懐不軌謀,二十三年弑王自立。明年遣太師奉表來貢。帝惡其悖逆,却之。三十年後復連入貢。成祖即位,詔諭其國。永樂元年,其王占巴的賴奉金葉表朝貢,且告安南侵掠,請降敕戒諭。帝可之,遣行人蔣賓興、王樞使其國,賜以絨錦、織金文綺、紗羅。明年以安南王胡查奏,詔戢兵,遣官諭占城王。而王遣使奏:“安南不遵詔㫖,以舟師來侵,朝貢人回,賜物悉遭奪掠。又畀臣冠服、印章,俾爲臣屬。且已據臣沙離牙諸地,更侵掠未已,臣恐不能自存,乞隸版圖,遣官往治。”帝怒,敕責胡查,而賜占城王鈔幣。
四年貢白象、方物,復告安南之難。帝大發兵往討,敕占城嚴兵境上,遏其越逸,獲者即送京師。
五年攻取安南所侵地,獲賊黨胡烈、潘麻休等,獻俘闕下,貢方物謝恩。帝嘉其助兵討逆,遣中官王貴通齎敕及銀幣賜之。
六年,鄭和使其國。王遣其孫舍楊該貢象及方物謝恩。十年,其貢使乞冠帶,予之,復命鄭和使其國。
十三年,王師方征陳季擴,命占城助兵。尚書陳洽言其王陰懐二心,愆期不進,反以金帛、戰象資季擴。季擴以黎蒼女遺之,復約季擴舅陳翁挺侵升華府所轄四州十一縣地。厥罪維均,宜遣兵致討。帝以交阯初平,不欲勞師,但賜敕切責,俾還侵地,王即遣使謝罪。十六年遣其孫舍那挫來朝。命中官林貴、行人倪俊送歸,有賜。
宣德元年,行人黄原昌往頒正朔,繩其王不恪,卻所酬金幣以歸。擢户部員外郎。
正統元年,瓊州知府程瑩言:“占城比年一貢,勞費實多。乞如暹羅諸國例,三年一貢。”帝是之,敕其使如瑩言,賜王及妃綵幣。然番人利中國市易,雖有此令,迄不遵。
六年,王占巴的賴卒,其孫摩訶賁該以遺命遣王孫述提昆來朝貢,且乞嗣位。乃遣給事中管睡、行人吳惠齎詔封爲王,新王及妃並有賜。
七年春,述提昆卒於途。帝憫之,遣官賜祭。八年遣從子且揚樂催貢舞牌旗、黑象。
十一年敕諭摩訶賁該曰:“邇者安南王黎濬遣使奏王欺其孤幼,曩已侵升、華、思、義四州,今又屢攻化州,掠其人畜財物。二國俱受朝命,各有分疆,豈可興兵搆怨,乖睦隣保境之義。王宜祗循禮分,嚴飭邊臣,母恣肆侵軼,貽禍生靈。”并諭安南嚴行備禦,母挾私報復。先是,定三年一貢之例,其國不遵,及詰其使者,則云先王已逝,前敕無存,故不知此令。是歲,貢使復至。再敕王遵制,賜王及妃綵幣。冬,復遣使來貢。
十二年,王與安南戰,大敗被執。故王占巴的頼姪摩訶貴來,遣使奏:“先王抱疾,曾以臣爲世子,欲令嗣位。臣時年幼,遜位於舅氏摩訶賁該。後屢興兵伐安南,致敵兵入舊州、古壘等處,殺掠人畜殆盡,王亦被禽。國人以臣先王之姪,且有遺命,請臣代位,辭之再三,不得已,始於府前治事。臣不敢自專,伏候朝命。”乃遣給事中陳誼、行人薛幹封爲王,諭以保國交鄰,并諭國中臣民共相輔翼。
十三年敕安南送摩訶賁該還國,不奉命。景泰三年,遣使來貢,且告王訃。命給事中潘本愚、行人邊永封其弟摩訶貴由爲王。
天順元年入貢。賜其正副使鈒花金帶。二年,王摩訶槃羅悦新立,遣使奉表朝貢。四年復貢。自正使以下賜紗帽及金銀角帶有差。使者訴安南見侵,因敕諭安南王。九月使來告王䘮。命給事中黄汝霖、行人劉恕封王弟槃羅茶全爲王。
八年入貢。憲宗嗣位,應頒賜蕃國錦幣。禮官請付使臣齎回。從之。使者復訴安南見侵,求索白象。乞如永樂時遣官安撫,建立界牌石,以杜侵陵。兵部以兩國方爭,不便遣使,乞令使臣歸諭國王,務循禮法,固封疆,捍外侮,母輕搆禍。從之。成化五年入貢。時安南索占城犀象寶貨,令以事天朝之禮事之。占城不從,大舉往伐。七年破其國,執王槃羅茶全及家屬五十餘人,劫印符,大肆焚掠,遂據其地。王弟槃羅茶悦逃山中,遣使告難。兵部言:“安南吞并與國,若不爲處分,非惟失占城歸附之心,抑恐啟安南跋扈之志。宜遣官齎敕宣諭,還其國王及眷屬。”帝慮安南逆命,令俟貢使至日,賜敕責之。
八年以槃羅茶悦請封,命給事中陳峻、行人李珊持節往。峻等至新州港,守者拒之,知其國已爲安南所據,改爲交南州,乃不敢入。十年冬還朝。
安南既破占城,復遣兵執槃羅茶悦,立前王孫齋亞麻弗菴爲王,以國南邊地予之。十四年遣使朝貢請封。命給事中馮義、行人張瑾往封之。義等多攜私物,既至廣東,聞齋亞麻弗菴已死,其弟古來遣使乞封。義等慮空還失利,亟至占城。占城人言王孫請封之後,即爲古來所殺。安南以僞敕立其國人提婆苔爲王。義等不俟奏報,輒以印幣授提婆苔封之,得所賂黄金百餘兩。又往滿剌加國,盡貨其私物以歸。義至海洋病死。瑾具其事,并上僞敕於朝。
十七年,古來遣使朝貢,言:“安南破臣國時,故王弟槃羅茶悦逃居佛靈山,比天使齎封誥至,已爲賊人執去,臣與兄齋亞麻弗菴潛竄山谷。後賊人畏懼天威,遣人訪覓臣兄還以故地。然自邦都郎至占臘止五處,臣兄權國未幾,遽爾隕殁。臣當嗣立,不敢自專。仰望天恩,賜之册印。臣國所有土地本二十七處,四府、一州,二十二縣,東至海,南至占臘,西至黎人山,北至阿本喇補,凡三千五百餘里。乞特諭交人盡還本國。”章下廷議,英國公張懋等請特遣近臣有威望者二人往使。時安南貢使方歸,即賜敕詰責黎灝,令速還地,母抗朝命。禮官乃劾瑾擅封,執下詔獄,具得其情,論死。時古來所遣使臣在館,召問之,云:“古來實王弟,其王病死,非弑,提婆苔不知何人。”乃命使臣暫歸廣東,俟提婆苔使至,審誠僞處之。使臣候命經年,提婆苔使者不至,乃令還國。
二十年敕古來撫諭提婆苔,使納原降國王印,宥其受僞封之罪,仍爲頭目。提婆苔不受命,乃遣給事中李孟暘、行人葉應册封古來爲國王。孟暘等言:“占城險遠,安南搆兵未已,提婆苔又竊據其地,稍或不愼,反損國威。宜令來使傳諭古來詣廣東受封,井敕安南悔禍。”從之。古來乃自老撾挈家赴崖州,孟暘竣封事而返。古來又欲躬詣闕廷奏安南之罪。
二十三年,總督宋旻以聞。廷議遣大臣一人往勞,檄安南存亡繼絶,迎古來返占城。帝報可,命南京右都御史屠己往。至廣東,即傳檄安南,宣示禍福。募健卒二千人,駕海舟二千艘,護古來還國。安南以傭大臣奉特遣,不敢抗,古來乃得入。
明年,弘治改元,遣使入貢。二年遣弟卜古良赴廣東,言安南仍肆侵陵,乞如永樂時遣將督兵守護。總督秦紘等以聞。兵部言:“安南、占城皆祖訓所載不征之國。”永樂間命將出師,乃正黎賊弑逆之罪,非以隣境交惡之故。今黎灝修貢惟謹,古來膚受之愬,容有過情,不可信其單詞勞師不征之國。宜令守臣回咨,言:近交人殺害王子古蘇麻,王即率衆敗之,仇恥已雪。王宜自强修政,撫卹國人,保固疆圉,仍與安南敦睦修好。其餘嫌細故,悉宜捐除。倘不能自强,專籍朝廷發兵渡海代王守國,古無是理。帝如其言。
三年遣使謝恩。其國自殘破後,民物蕭條,貢使漸稀。十二年遣使奏:“本國新州港之地仍爲安南侵奪,患方未息。臣年已老,請及臣未死,命長子沙古卜洛襲封,庶他日可保國土。”廷議:“安南爲占城患已非一日。朝廷嘗因占城之愬,累降璽書,曲垂誨諭。安南前後奏報,皆言祗承朝命,土地人民悉已退還。然安南辨釋之語方至,而占城控訴之詞又聞,恐眞有不獲已之情。宜仍令守臣切諭安南,母貪人土地,自貽禍殃,否則議遣偏師往問其罪。至占城王長子無父在襲封之理,請令先立爲世子攝國事,俟他日當襲位時,如例請封。”帝報允。尋遣王孫沙不登古魯來貢。
十八年,古來卒,子沙古卜洛遣使來貢,不告父䘮,但乞命大臣往其國,仍以新州港諸地封之。别有占奪方輿之奏,微及父卒事。給事中任良弼等言:“占城前因國土削弱,假貢乞封,仰仗天威,讋伏隣國。其實國王之立不立,不係朝廷之封不封也。今稱古來已殁,虚實難知。萬一我使至彼,古來尚存,將遂封其子乎,抑義不可而已乎?迫脅之間,事極難處。如往時科臣林霄之使滿剌加,不肯北面屈膝,幽餓而死,迄不能問其罪。君命國威,不可不愼。大都海外諸蕃,無事則廢朝貢而自立,有事則假朝貢而請封。今者貢使之來,豈急於求封,不過欲復安南之侵地,還粤東之逃人耳。夫安南侵地,璽書屢諭歸還,占據如故,今若再諭,彼將玩視之,天威䙝矣。倘我使往封占城,覊留不遣,求爲處分,朝廷將何以應?又或拘我使者,令索逃人,是以天朝之貴臣,質於海外之蠻邦。宜如往年古來就封廣東事,令其領敕歸國,於計爲便。”禮部亦以古來存亡未明,請令廣東守臣移文占城勘報。從之。既而封事久不行。
五年,沙古卜洛遣叔父沙係把麻入貢,因請封。命給事中李貫、行人劉廷瑞往。貫抵廣東,憚行,請如往年古來故事,令其使臣領封。廷議:“遣官已二年,今若中止,非興滅繼絶義。”倘其使不願領封,或領歸而受非其人,重起事端,益傷國體,宜令貫等亟往。貫終憚行,以乏通事火長爲詞。廷議令廣東守臣采訪其人,如終不得,則如舊例行。貫復設詞言:“臣奉命五載,似憚風波之險。殊不知占城自古來被逐後,竄居赤坎邦都郎國非舊疆,勢不可往。況古來乃前王齋亞麻弗菴之頭目,殺王而奪其位。王有三子,其一尚存,義又不可。律以春秋之法,雖不興問罪之師,亦必絶朝貢之使。柰何又爲采訪之議,徒延歲月,於事無益。”廣東巡按丁楷亦附會具奏。廷議從之。十年令其使臣齎敕往,自是遂爲故事。其國貢使亦不常至。
嘉靖二十二年遣王叔沙不登古魯來貢,訴數爲安南侵擾,道阻難歸,乞遣官護送還國。報可。其國無霜雪,四時皆似夏,草木常青。民以漁爲業,無二麥,力穡者少,故收穫薄。國人皆食檳榔,終日不離口。不解朔望,但以月生爲初,月晦爲盡,不置閏。分晝夜爲十更,非日中不起,非夜分不臥。見月則飲酒歌舞爲樂。無紙筆,用羊皮槌薄熏黑,削細竹蘸白灰爲字,狀若蚯蚓。有城郭甲兵,人性狠而狡,貿易多不平。户皆北向,民居悉覆茅檐,高不得過三尺。部領分差等,門高卑亦有限。飲食穢污,魚非腐爛不食,釀不生蛆不爲美。人體黑,男蓬頭,女椎結,俱跣足。
王瑣里人,崇釋敎,歲時采生人膽入酒中,與家人同飲,且以浴身,曰“通身是膽。”其國人采以獻王,又以洗象目。每伺人於道,出不意急殺之,取膽以去。若其人驚覺,則膽已先裂,不足用矣。置衆膽於器,華人膽輒居上,故尤貴之。五六月間,商人出必戒備。
王在位三十年,則避位入深山,以兄弟子姪代而己持齋受戒,告於天曰:“我爲君無道,願狼虎食我,或病死。”居一年無恙,則復位如初。國中呼爲昔日馬哈剌,乃至尊至聖之稱也。國不甚富,惟犀象最多。烏木降香,樵以爲薪。棋枏香獨產其地一山,酋長遣人守之,民不得采,犯者至斷手。有鰐魚潭,獄疑不決者,令兩造騎牛過其旁,曲者魚輒躍而食之,直者即數往返不食也。有尸頭蠻者,一名屍致魚,本媍人,惟無瞳神爲異。夜中與人同寢,忽飛頭食人穢物,來即復活。若人知而封其頸,或移之他所,其媍即死。國設厲禁,有而不告者,罪及一家。賓童龍國與占城接壤,或言如來入舍衛國乞食,即其地。氣候、草木、人物、風土大類占城,惟遭䘮能持服葬以僻地,設齋禮佛,婚姻偶合。酋出入乘象或馬,從者百餘人,前後讚唱。民編茅覆屋,貨用金銀花布。有崑崙山,節然大海中,與占城及東西竺鼎峙相望。其山方廣而高,其海即曰崑崙洋。諸往西洋者,必待順風七晝夜始得過。故舟人爲之諺曰:“上怕七州,下怕崑崙。針迷舵失,人船莫存。”此山無異産,人皆穴居巢處,食果實魚蝦,無室廬井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