増修詩話總龜卷之十九

増修詩話總龜卷之十九

紀實門

世人?山水竹石，不假五色而成，未有以?花者，汴解獨能之，因賦詩云：造物本無物，忽然非?難。花心起墨暈，春色散毫端。縹緲形?就，扶踈態自完。蓮花悉顛倒，杏雨半披殘。幸有狂居士，求為黒牡丹。兼書平子賦，歸去雪堂㸔。

十一月三日，與㡬先自竹西來訪慶老不見，獨與君卿供奉蟾知客東閣道話乆之，作。詩云：卷卷長廊走黄葉，席席垂地香烟歇。主人待來終不來，紅火消盡灰如雪。

嶺南氣?不常。吾嘗云：菊花開時乃重陽，凉天佳月即中秋，不須以日月為㫁。今嵗九月殘暑方退，旣望之後，月出愈遲。余嘗夜起登合江樓，或與客逰豐湖栖禪寺，扣羅浮道院，登逍遥堂，逮曉乃歸。杜子羙云：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此古今絶唱，因其句作五首，仍以殘夜水明樓為韻云：一更山吐月，玉塔卧㣲瀾。正似西湖上，湧金門外看。氷輪横海闊，香霧入樓寒。停鞭且莫上，照我酒盃殘。二更山吐月，幽人方獨夜。可憐人與月，夜夜江樓下。風枝乆未停，露艸不可藉。歸來掩?卧，唧唧幽夜話。三更山吐月，棲鳥夜驚起。起㝷夣中逰，清絶正如此。驅雲掃泉溜，俯仰迷空水。幸可飲我牛，不須違洗耳。四更山吐月，皎皎為誰明。幽人赴我約，坐待玉繩横。野橋多斷板，山寺有㣲行。今夕定何夕，夣中逰化城。五更山吐月，窓逈室幽幽。玉鉤還掛户，江練却明樓。星河淡欲曉，皷角冷知秋。不眠翻五詠，清切變蠻謳。

海南有五色雀，常以两綘者爲長，進止必隨，俗謂之鳯凰。云乆旱而見輒雨，潦則反是。吾卜居儋耳城南。嘗一至庭下。今又見之?子雲及其弟威家洎旣去。吾舉酒祝之曰。若爲吾來者。當再集也。巳而果然。乃爲賦詩云。粲粲五色羽。炎方鳯之徒。青黄縞玄服。翼衞两紱朱。仁心知閔農。常告雨霽符。我窮惟四壁。破屋無占烏。惠然此粲者，來集竹與梧。鏘鳴如玉珮，意欲相嬉娯。寂寞两?生，食菜真臞儒。小圃散春物，野桃陳雪膚。舉杯得一?，見此紅鸞雛。高情如飛鴻，未易握粟呼。胡為去復來，眷眷豈屬吾。回翔天壌間，何必懐此都。

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東坡生日，置酒赤壁磯下，踞高峰，俯鵲巢。酒酣，笛聲起於江上。客有郭尢二生，頗知音，謂坡曰：笛聲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問之，則進士李委聞坡生日，作南曲曰鶴南飛以獻。呼之使前，則青巾紫裘，腰笛而巳。旣奏新曲，又快作數弄，嘹然有穿雲裂石之声，坐客皆引滿醉倒。委䄂出嘉?一幅曰：吾無求於公，得一絶句足矣。坡?而從之。詩云：山頭孤鶴向南飛，載我南逰到九嶷。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憐時復犯龜茲。玉局文。秦少章不旯十年，忽一日見訪，書一篇為惠云：不到王家近十年，子猷風韻亦依然。舊時朋友今何在？别後新詩誰與傳？余戯曰：莫太犯老杜，所謂不見旻公三十年，封書寄與淚潺湲。舊來好事今能否？老去新詩誰與傳？

張嘉甫云：余少年見人誦一詩，所謂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不知何人語。元符三年，過毘陵汪迪家，出所藏水部賀公手書，乃知此詩賀所作。世俗以為他人，非也。賀天聖中為郎，　真宗東封，謁扵道左。元祐?，其二弟踰、喬者來京師，云：賀嘗於㤗山望見東坡，意甚喜之，欲上元至龜蒙，東坡為作詩，亦賦五篇。余愛嘉甫一章云：方寸平田便有餘，子孫無復廢耕鋤。巳將不死爲嘉種，更向無何築?居。

吕申公在揚州日，因中秋令秦少㳺作口號，少㳺有照海旌幢秋色裏，激天皷吹月明中之句。是夜却㣲隂，公云：不着也。少㳺乃别作一篇，末云：自是我公多惠愛，却回秋色作春隂。參寥與余言如此。余曰：此真所謂翻手作雲也。

李希聲云：舒王罷政事時，居州東劉相宅，於東院小?題當時諸葛成何事，只合終身作卧龍者數十處，至今尚有三两䖏在。希聲劉氏壻，故知其詳。云曾見數?屏，亦只寫此两句。

滕王蛺蝶江都馬，一?千金不當價。異材天縱非力能，?工不見甘為下。今代風流數十年，含毫落筆開山川。忽忘朽老壓塵眼，却怪鳬鴻墮目前。邇來八駿復秀出，萬里山河?咫尺。眼邉事得有突兀，復似天地?開闢。明窓寫出高軒過，便逐淪混聞吟哦。晚知書?真有益，却悔歲月來無多。官禁脩嚴絶過訪，時於僻寺?脫鞅。秀潤如行琮璧間，清明似別星辰上。憂悲惆悵百不行，河擘太華東南傾。平生秀句寰區滿，掇拾弃置成丹青。平湖逺岫開精神，陡覺文字生清新。未許两豪來角立，要知旁有衞夫人。此無巳所賦宗室士　高軒過圖詩也。初無巳謂余曰：近宗子節使使余作一詩，皆掛名其間，得百千以為女子嫁資，可乎？余曰：詩未成則錢不可授，詩已成則錢不可來。數日，無巳卒，士　贈以十縑。

盧多遜與趙普睚眦，　太宗踐阼，凡對即傾之。普出守河陽日，朝辭面訴曰：臣以無狀之迹，獲事累聖，　日與先帝面受昭憲皇后命，遣臣親寫二書，令大寳神　傳歸陛下，以二書合縫批之，立臣衘為証，其一書先后納扵柩，一書先帝手封禁中，乞陛下㝷之，庻㡬少雪，此行身移則事起，豺狼在途，危如累卵，誰肯為臣辨者。後果得書於宫中，疑遂决。多遜竄崖州。　太宗謂普曰：㡬誤斬卿。王元之趙韓王挽詞有鴻勲書冊府，遺訓在金縢之句，廼謂是也。

方勉字及甫，娶許虞部女，好學能詩。勉嘗同妻夜看　錯傳，許氏有詩云：匣劍未磨　錯血，已聞刺客殺?絲。到頭昧却人心䖏，便是欺他天道時。痛矣一言偷害正。戮之萬叚始為宜。鄧公墳墓知何處。空對斯文有淚垂。勉後與故人飲於市，醉犯夜禁，囚扵府庭。時鄭毅夫作尹，許氏獻書援其夫，并投詩云：明時樂事偷詩酒，帝里風光剰占春。况是白衣重得侣，不堪青斾自招人。早知玉漏催三皷。不把金貂換百廵。大抵仁人憐氣?。不教孤客作囚身。遂釋其夫勉死。許氏居陋巷。教子為學。登科賢㢤。

唐相國孫公偓寛?通簡。曾乗軺至蜀。詣杜光庭受籙。乃曰。嘗遇至人。話及時事。毎有高樓之約。後登庸二府，竟出宮。南岳寄杜先生詩，其要曰。蜀國信難遇。楚郷心更愁。我行同范蠡。師舉效浮丘。他日相逢䖏，多應在十洲。唐末朝廷罹榖水白馬驛之禍，惟孫獲免。

温庭筠字飛卿。或作雲。舊名?。與李商?齊名。時號温李。才思艶䴡，工於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凢八义手而八韻成。多為鄰鋪假手，日㧞數人，而士行有缺，搢紳薄之。李義山謂曰：近得一聮句云：逺比邵公三十六年宰輔，未得偶句。温曰：何不云近同郭輔二十四。戴中書藥名有白頭翁，温以蒼耳子為對，皆此?。宣宗愛唱菩薩蠻詞。令狐相國假其新撰宻之，戒令勿洩而遽言於人，由是踈之。温亦有言云，中書内坐將軍，譏相國無學也。宣宗㣲行，遇於逆旅，温不識，傲然詰之曰，公非司馬長史之流乎？又曰：得非文叅簿尉之?。帝曰：非也，謪為方城縣尉，其制辭曰，孔門以徳行為先，文章為未爾。旣徳行無取，何以?焉。徒負不覉之才，罕有適時之用。竟流落而死。杜豳公自西川除淮海，温詣韋曲杜氏林亭，留詩云：卓氏爐前金線柳，隋家堤上錦㠶風。貪為两地行霖雨，不見池蓮照水紅。豳公遺絹一千匹。

沈詢侍郎清粹端羙，神仙中人。制除山東節旄，京城咸誦曹唐㳺仙詩：玉詔新除沈侍郎，便分茅土領東方。不知今夜逰何處，侍從歸騎白鳯凰。其風采可知。

唐求言：成都距長安才二千里，每歲隨計求名者甚鮮。建安之貢，無歲無之，故曰龍門一半在閩川。信斯言矣。

韓魏公嘗從容議及養兵事。慨然曰、某有所思而得之者。未嘗以語人。人未必信。養兵雖非古。然積習巳乆不可廢。又自有利處不為不深者。昔?百姓戍邉無虚歲。父子兄弟有生離死别之苦。議者但云不知漢唐調兵於民。獨不見杜甫石壕吏詩云。暮投石壕村。有吏來捉人。老翁踰墻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巳矣。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孫有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夜乆語聲絶，如聞悲幽咽。天明登長途，獨與老翁别。調兵於民，弊乃如此。后世収拾強而無頼者，飬之以為兵。良民雖稅歛良厚，而終一身保骨肉相聚之樂。故兵能練習戰陣，而豪勇可使，豈可與農夫同日而語。

劉巴字子初，零陵人，有名於郷閭。諸葛亮薦於蜀，用為將軍曹掾。後為尚書令。巴恭行節儉，不治産業。非公事不言。䇿命皆巴所為。張飛甞與巴宿，巴不與言。飛甚怒之。諸葛亮謂曰：張飛雖武夫，甚慕足下聲望。足下雖天資高亮，宜少降意。巴曰：大丈夫當交四海英雄。如何與兵子語邪。巴建武二年出鎮荆州，卒於岳陽，葬扵郡西。後因巴墳，遂號岳陽為巴陵。時人語曰：生居三湘頭，死葬三湘尾。

蘇子由謫高安，雲安時時相過。有聰禪師亦蜀人，一夕，雲安梦同子由、聰迓五祖戒禪師旣覺，語子由，聰亦至。子由曰：方與洞山說梦。子今來同說梦乎。聰曰。夜來梦吾三人迎戒和尚。子由曰。世間果有同夣者。乆之。東坡書至。曰。已至奉新。旦夕相見。三人喜出城而坡至。則以語坡。坡曰。軾七八歳常梦是僧。又先妣方孕時。夣一僧來托宿。及謫英州雲遣書至南昌。坡引?大書曰。戒和尚又錯脫也。後監玉局觀。作偈答南華長老曰。惡業相纒四十年。常行八棒十三禪。却着衲衣歸玉局。自疑身是五通仙。退之詩曰。喚起窓前曙。催歸日未西。無心花裏鳥。更與盡情啼。余児時每哦此詩。了不解其意。自出。陜吾年五十八年時春曉偶憶此詩，方悟喚起、催歸，二禽名也。催歸，子䂓也。喚起聲如絡絲，圓轉清亮，偏於春曉鳴，江南謂之春喚。

老杜謁玄元廟詩曰：鳯笙吹玉柱，露井凍銀牀。許彦周云：嘉祐河濵漁網得一小石刻詩曰：雨滳空堦暁，無心換夕香。井梧花落盡，一半在銀牀。銀牀，井欄也，莫知誰作。

王仲至言：老杜詩曰：江蓮揺白扇，天?夣青絲。天?自是一種物。高秀實曰：天門冬也，一曰顛?，非天?也。王元之詩曰：水肢卧玉腕，天?舞金絲。則天?盖栁也。韋應物琥珀詩曰：曾為老茯苓，元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從可覿。嘗見琥珀中有物，形如蜂。此物自外國來，地有茯苓處皆無琥珀，不知韋公何以知之。

東坡海棠詩曰：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燒銀燭照紅粧。事見太真外傳，曰：上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子，時卯醉未醒，命力士使侍児扶掖而至。妃子醉匀殘粧，不能再拜。上皇?曰：豈醉？是海棠睡未足耳。作尼童詩曰：應將白練作仙衣，不許紅膏汚天質。事見則天詔書，曰：天下尼童用白練為衣。

橄㰖詩曰：待得㣲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崖蜜事見鬼谷子，曰：照夜清螢也。百花醲，蜜也。崖蜜，櫻桃也。贈舉子詩曰：平生萬事足，所欠唯一死。事見梁僧史，曰：世祖宴東府，詔䟦陀羅至，䟦陀羅皤然。世祖戯曰：摩訶衍不負逺來，唯有一生。應曰：貧道客食陛下三十載，恩徳厚矣，所欠者一死耳。增修詩話總龜卷之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