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臣註文選序

六臣註文選序

梁昭明太子撰，唐李善註翰註。

式觀元始，眇覿?風冬穴夏巢之時，茹毛飲血之丗，丗質民淳，斯文未作。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時義遠矣哉！若夫椎輪爲大輅之始，大輅寧有椎輪之質？增冰爲積水所成，積水曾微增水之凜，何哉？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物旣有之，文亦冝然。隨時變攺，難可詳悉。嘗試論之曰：詩序云：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至於今之作者，異乎古昔，古詩之體，今則全取賦名。荀、宋表之於前，賈、馬繼之於末。自兹以降，源流寔繁。述邑居則有憑虚、亡是之作，戒畋遊則有長楊、羽獵之制。若其紀一事，詠一物，風雲草木之興，魚蟲禽獸之流，推而廣之，不可勝載矣。又楚人屈原，含忠履㓗，君匪從流，臣進逆耳。深思逺慮，遂放湘南。耿介之意旣傷，壹鬱之懐靡愬，臨淵有懐沙之志，吟澤有憔悴之容。騷人之文，自兹而作，詩者蓋志之所之也。情動於中，而形於言。關雎、麟趾，正始之道著；桑間、濮上，亡國之音表。故風雅之道，粲然可觀。自炎漢中葉，厥塗漸異，退傳有在鄒之作，降將著河梁之篇。四言五言，區以别矣。又少則三字，多則九言，各體互興，分鑣並驅。頌者，所以游揚德業，襃讃成功。吉甫有穆若之談，季子有至矣之歎。舒布爲詩，旣言如彼；緫成爲頌，又亦若此。次則箴興於補闕，戒岀於弼匡，論則析理精微，銘則序事清潤，美終則誄發，圖像則讃興。又詔誥教令之流，表奏牋記之列，書誓符檄之品，弔?悲哀之作，荅客指事之制，三言八字之文，篇辭引序，碑碣誌狀，衆制鋒起，源流間岀。譬陶匏異器，並爲入耳之娯；黼黻不同，俱爲恱目之翫。作者之致，蓋云備矣。余監撫餘閒，居多暇日，歷觀文囿，泛覽辭林，未嘗不心遊目想，移晷忘倦。自姫漢以來，眇焉悠邈，時更七代，數逾千祀。詞人才子，則名溢於縹囊；飛文染翰，則卷盈乎緗帙。自非略其蕪穢，集其清英，蓋欲兼功太半難矣。若夫姫公之籍，孔父之書，與日月俱懸，鬼神爭奥。孝敬之准式，人倫之師友，豈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老莊之作，管孟之流，蓋以立意爲宗，不以能文爲本。今之所撰，又亦略諸。若賢人之美辭，忠臣之抗直，謀夫之話，辯士之端，冰釋泉涌，金相玉振，所謂坐狙丘，議稷下，仲連之却秦軍，食其之下齊國，留侯之發八難，曲逆之吐六竒，蓋乃事美一時，語流千載，槪見墳籍，旁岀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雖傳之簡牘，而事異篇章，今之所集，亦所不取。至於記事之史，繫年之書，所以襃貶是非，紀别異同。方之篇翰，亦巳不同。若其讃論之綜緝辭采，序述之錯比文華，事岀於沈思，義歸乎翰藻，故與夫篇什，雜而集之。逺自周室，迄于聖代，都爲三十卷，名曰文選云爾。凡次文之體，各以彚聚。詩賦體旣不一，又以?分。?分之中，各以時代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