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頴呉先生集卷之十一

淵頴呉先生集卷之十一

門人金華宋濂編

石塘先生胡氏文抄後序

郷予甞見永康先生胡公錢唐寓舍，毎嘆古今道術之異。及今覧其所論著，則尤得其父兄淵源、師友講習、是非取舎之或不同者。盖自近世周邵二程始推聖賢理數之學以淑諸人，然而學者秘之，則謂其學之所出者，逺有端緒，不言師承。而今說者乃稱濂溪之所授受，寔本於夀崕佛者之徒，先生至為論辨以著明之，曽不容喙，是殆當世士君子之所深感者也。夫以周理學之盛，而邵之數學且不能能以並傳，於是朱子乃以東都文獻之餘，一傳於閩之延平，而又兼講於椘之嶽麓，誠可謂集濂、洛諸儒之大成矣。當是時也，二陸復自?於撫之金溪，欲踵孟子，曽不以循序漸進為階梯，而特以一超頓悟為究竟。今則至謂朱為支離，陸為簡易，必使其直見人心之妙，而義理自明，然後為學。自謂為陸，實即禅也。故曰：世之學者，知禪不知學，知學不知禪。是豈深溺乎異端外學之故，而遂誣其祖，乃舉堯舜以来七聖相授。洙泗以降。四子所傳道。而悉謂之禪耶。惜乎予年甚少。僅得一再見焉。而不得親扣其詳也。雖然。春秋戰國之世。聖人不作。䖏士横議。天下之雜治方術者。不為不多。是故老與易並稱。儒與墨並譽。世之學者。或欲援?而入。於彼。推彼而附於?。卒無益也。然亦用是而日雜矣。流及後世。秦謂方士?。漢謂治黄老者?。晋王弼遂用老氏之說以注易。唐韓愈至謂孔墨之道同。道不同則不足以為孔墨。然而佛者徒以西方之傑戎暴入中國。言語之不達。被服之不合。趍向之不正。而今乃欲一混而大同之。不㡬於蕩然而無辨矣哉。必也天下人心之義理。無古今。無彼我。無華夷。無内外。雖欲一混而大同之亦可也。此其道術之所在。苟或不契於古之聖賢。則其所以召夫後世之嘵辨讙咋者。不能遽巳。先生曽不此憚。而直以此道為已任。又著明之。予殆不可得而妄測者也。夫自江左始平。上即遣使重選南士之賢者。士之一時幸脫兵燹擾攘城郭墟莽之後。當天下大㝎。懐才抱藝。不肯一出而少試焉。是亦終於㓗身亂倫而已矣。先生盖自宋季為渝酒人。因得陪四川大幕府末議、號稱南中八士。及宋内附、或以先生妵名薦、遂召見、意謂先生且大用。復出而教授廣?、凡歴數任、僅尓没没於州縣之下僚、不至甚顯。然觀其所至教士也、必曰：嚴恭寅畏、其敎民也、必曰：孝弟忠信。此其道術之正、仕䖏之合，文章之懿，政事之著，誠有大勝於今人，而且不後於古人，是豈苟然之故而遂已者㢤？當予?見先生時，先生甞語予：面膚黑而多䵟，唇齶掀而不閉。䵟則無澤，不閉将失氣，無澤而又失氣，匪夀徴也。爾曷不閉汝氣而後瞑，且爾獨不見尓家甕之盛酒者乎。夜甕或不覆。則酒旦失味而不中飲。汝之失氣。亦猶是也。予固疑先生或得乎攝生飬氣之道者。及予自燕南還。予又與鄱陽董仲可。㑹稽方九思。福唐髙?生。建安虞光祖。及金谿傅斯正五六人者。再見先生。先生則且指語予曰：世之觀人者，自夫出䖏，進退用舍得喪之際，有㝎論矣。尓等得無頗有怨尤者乎？傅之曽祖父本學於陸，亦喜談陸者。自近年科舉行，朱學盛矣，而陸學殆絶。世之學者，玩常襲故，㝷行擿墨，益見其為學術之弊。意者其幸發金谿之故櫝。而少濯其心耶。曽不數年。而先生竟以衣冠沐浴端坐。嗒然而遽化。予方無以終事。則徒識其遺言。撫其墜藁。而且繼之以涕泣不能自巳。嗚呼。臨長川而後嘆逝者尚可得耶。尚可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