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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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3:57

嵩山文集四部叢刋續编集部上海?芬樓㬌印舊鈔本。原書葉心髙。十九公分?十三公分

文集卷第一

嵩山景迃生晁說之字以道,一字伯以。奏議。元符三年應 詔封事

四月十九日,宣德郎、知磁州武安縣事、兼兵馬監押臣晁説之謹昧死再拜上書于 皇帝陛下。臣伏聞春秋正始之義,莫大于即位之始。恭惟 陛下即位之始, 德音寛大,民心說豫,一日四方萬國莫知其肰,而同聲驩呼相慶。盛矣哉!天命之所授者,人心之所歸也。竊以 陛下始初清明,黜閹宦之詭隨者一二人,斥侍衞之不正者數十人。散後苑之竒工數百人。天下之士莫不知 陛下之尚 祖宗之恭儉也。前日海巡親事官星散民間。專以防民之口。伺民疑似之過。使道路惴惴肰不敢以目者。一切罷去。天下之民、至于指天吐氣。覺身有宇宙之寛沛肰游泳之適。皆曰復得 祖宗之京師以居矣。昔唐褚遂良當髙宗時,貶死愛州,其後更明皇、憲宗之盛,不得㱕塟。何幸 陛下一日即位,錫鴻恩,俾劉摯、梁燾、范祖禹等塟自嶺南,聽子孫叙用,實度越前王,有漏泉之澤也。甲子 詔書褒揚趙普殊勲官職,其子孫于是乎又有以見陛下思念 祖宗創業之艱難,使天下咸知國家太平之基有自也。恭惟 陛下積是數者之甚盛德,宜乎日月光明,五星有度,乃四月朔日有蝕之者。五行災異之説,隂陽勝復之論,臣不敢為 陛下道也。天意若曰, 陛下方崇明德,其適見以左右 陛下乎?古之明君以無災而懼,曰天其忘予,良有以也。 陛下惻然發德音,赦宥四京, 詔中外臣庶實封直言 聖躳之闕失。若左右之忠邪,政令之否臧,風俗之美惡, 朝廷之德澤不下究者,閭閻之疾苦不上聞者,悉心毋有忌諱,誠得其所以戒懼,而仰足以奉天意也。臣雖至愚賤,不覺感極以泣曰:何幸今日復覩 國家之有此詔也。第五倫坐長安市中,每讀建武詔書而歎息曰:此聖主也。臣意今日復有倫輩者多也。如臣之愚賤,輒敢罄芹日之誠,獻芻蕘之言,凡十事,以奉 明詔之萬一。惟 陛下赦其狂瞽財幸,其一曰祇徳,其二曰法 祖宗,其三曰辨國疑,其四曰歸利于民,其五曰復民之職,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士得自致于學,其八曰廣言路,其九曰貴多士,其十曰無欲速,無好名。髙,何謂祇德。臣聞帝王居天下之崇髙,因天下之利勢,不患乎力之不足以治,而患乎不以德爲治也。如其檢身積思,夙夜勉勉以祇厥德,則有才而不自用,内聰明而不自肆,雖學而若無所知,雖文而若無所能,雖辯智而虚已恭黙,既與人而不猜忌,好謀而莫之蔽,任賢而名實稱,享治隆而克永終。動必稽古,爲必畏天,與天下四海同其安樂而爲法,使世世可繼,傳之子孫,帝王無窮也。此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躅也。茍其德之不祇,而力之爲尚。如漢武帝之雄才大略,適足以罷中國。唐明皇之聰明無不及,而不免禄山之叛。梁武帝内外之學俱博且善,而身辱國危。梁元帝之文足以著書,而身執國分。隋煬帝博辯多智,而招江都之禍。隋文帝驅駕豪傑,平一天下,而猜忌殺戮,國不再傳。唐德宗強明文藻,陽尊賢士,而以猜忌隂親小人,出居奉天。晉武帝好謀善斷,逺平敵國,而近蔽于妻子,社稷用傾。晉元帝人材衆多,無任賢之實,竟不能興晉之綂,而致石頭之辱。宋文帝元嘉之治,獨隆于數百年間,而元兇之酷,亦以云甚。嗚呼!德之爲治,可不勉哉!昔自三代而降,帝王之德,莫盛于漢文居明光宫,天下斷獄三人,後世莫之及已。議者皆患漢文不能盡賈誼之材,使其功烈猶有可愧焉者。臣愚獨以謂不然。葢,誼之言不純于德化,實未與文帝之意相當。文帝非不知用,而實不欲用也。夫聞賈誼之言,而不輕于作爲,不誘于功名,挺然不改其清浄無爲之操,此漢文之所以致盛德者也。葢!自古願治之君,溺于名人可喜之論,而不憚變更祖宗法度,輕于作爲,自欲暴功名于百王之上,而卒貽天下後世之大患者,不一也。臣是以知漢文之爲盛德也。景帝之材業,皆非文帝比,而後世之稱治君,必曰文、景以配成、康,何也?葢景帝之繼文帝,不必創有所能,而能不改文帝之恭儉,不失文帝之德化,是亦文帝也。逮夫武帝興,而文、景之風墜矣。君子謂漢道于是乎始衰矣,不待元、成間也。武帝之材業,實視景帝爲優,有尊詩、書之名,有修禮、樂之觀,豈不美哉!而兵窮絶域,刑及反唇,利悉秋毫,天下騷然,不勝其聲。使斯民不覩詩書禮樂之有益云者,無它焉,不如文景之有德也。武帝嘗從容問東方朔曰:吾欲化民,豈有道乎?朔對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上世之事,經歴數千載,尚難言也。臣不敢陳,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世耆老皆聞見之。貴爲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綈,足履革舄,以韋帶劒,莞蒲爲席,兵木無刄,衣緼無文,集上書囊以爲殿帷,以道德爲麗,以仁義爲凖。以是天下望風成俗,昭然化之。武帝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事之難者也。武帝誠能推甲乙之帳,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馬示不復用,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善乎朔之此對,直以孝文爲堯舜,謂唯孝文之恭儉,可以救當世之弊也。使朔之對不知出于此,而迎意䛕悦,陋文帝之恭儉,髙引闊鶩増,武帝之盛氣,則朔者漢家之罪人也。然朔之言,豈獨爲漢之利哉。臣願 陛下視今日宫中有可推者推之,不必甲乙帳也。有可却者却之,不必走馬也。不役耳目而不期正百度,百度自正,天下自治也。何謂法 祖宗?臣聞人君之于國,猶人臣之于門户。北稱崔、盧,南稱王、謝,文質風流之不同,有祖考之舊存焉。繼世守文之君,何必厭百年之積累,而欲新一日之耳目哉!昔仲康昆弟之于太康,述大禹之戒也;伊尹之于大甲,明言湯之成德也;周公之于成王,罔非文、武之誥教也。漢宣帝稱漢家自有制度是也。天下固非一道,如其近求諸祖宗而不合,則逺考之古王,未爲晚也。周公之誥康叔,先之以祗遹乃文考,而後使往敷求于商先哲王,乃卒使之别求聞由古先哲王,是其序也。夫 祖宗之德,孰可得而私哉?皇矣,言文王之德,而本之于大王、王季,大明言武王之德,而本之于王季、文王,所以致其盛也。自古以來,未有如 本朝 太祖、 太宗、 真宗、仁宗、 英宗、 神宗聖聖相繼之盛者也。後世繼成守文之君,宜其憲章發揚之不暇,而陋彼皇矣大明之詩。乃者 朝廷命令之辭,臣下敷奏之言,掩不發揚重光之赫奕,徒誇歲月之新美,不知何説邪。臣竊覩周公作無逸,戒成王,歴序太王、王季、文王之德,而不及武王。召公作公劉,戒成王,尊道公劉之業,而不及文王。武王。古之人寧舍近取逺,探其原而致其盛,未有簡祖宗而自翦伐者也。祖已言于高宗曰:典祀無豐于眤。良可念哉!臣不知乃者其文不足以發揚歟?其實未足取法歟?惟我 祖宗之德澤宿于民心,而耆老尚多能道之,謳歌不忘也。施設舉措之詳,則國史存焉。臣願 陛下俯察民心,仰鑒國史,祗承 祖宗之典,刑,其恭儉勤勞宜于今日乎而受諫納言好于今日乎,尊賢貴士誠于今日乎,用兵用刑深于今日乎取于民者多寡于今日乎躬自允迪,以福斯民,實在 陛下,臣不勝天下之願也。昔在 仁宗時,嘗詔學淑爲 三朝訓鑒圖,既又詔富弼爲 祖宗故事,石介作 三朝聖政録之上, 仁宗嘉納焉。神宗因衆書詔近臣作 寶訓,則夫 祖宗之典刑,宜乎光明盛大,不可掩也。 神宗因馬法之弊,爲王珪等言, 朕于是愧見文彦博。珪言當時改舊法。自是王安石主議, 神宗爲之歎息。或欲更館虜使之食饌者, 神宗言:故知日不變,饌爲不堪,是 太祖之所定著,不欲更也。新作 原廟、世王、 太祖後之類,又皆 神宗奉 祖宗之意也。臣載惟 祖宗舊章,有若費而省、若可廢而不可以已者,務以美意示天下,其待天下忠且厚也。臣固不能悉疏之,輒敢言其一二近而易復者。如科場有 詔申重求士之意,盛夏恤刑有 詔丁寧欽恤之意,守令朝辭, 賜以七條,皆足以感人心而使自格,正不專設徒?之刑,左右阱以待之也。天下之士以故貴禮義,尚廉恥,方以犯義不及其鄉人爲愧,何必有司刑戮之云哉。惜乎曠數十年來,未聞 朝廷下一詔書,勸厲風俗,或求賢賞善,或勸農復租,乃使斯民戰戰以茍免朝夕爲幸,可不惜哉!其害近而方熾者,河北鹽法也。 仁宗嘗因王拱辰欲?河北鹽,已而聞張方平之言亟罷。 神宗又嘗因章惇欲?河北鹽,復聞文彦博之言而罷。今卒?之,使河北商旅失業,兵民食味不調,税入不足,其不法, 宗祖之過也。何謂辨國疑?臣竊觀世之姦宄,嫉害忠良,冰炭不相生,若有不共戴天之讎,無以決其私忿,必假君父以藉口,使聞之心知其非,而語不敢辯,當其責者,義有所不得辭。于是乎羣小人意得競進,以一言而殺百君子矣。不幸不祥,其如是也隂!貽天下之禍,莫甚于此也。然彼不祥之言曰擅議宗廟,或曰非毁先帝,類皆見于末世弱君强臣更相傾奪之際,而盛時無有也。紹聖羣臣指元祐爲黨,其猶可也,至于其流,及 上以元祐之黨,非毁 我神考,不知 國家隆盛如此, 神宗之盛德如此,何爲亦得此耶?真不幸哉!天下有識之士,不喪忠義之心者,無不痛心疾首,欲辯之,厥路無由。

幸 陛下一日清明,得以昭陳,因以曉于無窮之來世,實天下之幸也。彼紹聖之臣,徒知快其私忿,曽不顧 我神考在位十九年間,焦心勞思,百度修舉,皆以固社稷而惠百姓,何所負于天下,何所慊而非謗可起哉?天下之愚夫愚婦,尚未之有萌此心者,二三大臣獨何事而乃爲此乎?葢,甚非人情也。如司馬光之進退,唯 我神考為能全其髙,製序以寵其書,且命侍讀以其書聞于邇英閣;如文彦博之耆舊,唯 我神考爲能發其不言之功,賜筵賦詩以寵其㱕,恩禮莫與比者;如蘓軾之獻言,唯 我神考許以國士奪之于衆人必殺之地而再生之。臣竊以謂此三人者,恨不能死,以徇 我神考于地下耳,尚何自而非毁之乎,所謂元祐之黨,人之心葢皆此三人之心也。德之不報,毁之何端耶如以謂 元祐垂簾之際,二三大臣言辭有抑揚,政事有異同,可指以爲言,則亦不諒之甚也。昔成王之時,召公宅洛邑,周公營成周,而舍文、武之豐、鎬,是周、召不忠于文、武也。陳平、周勃謂髙后王昆弟,諸吕無所不可,是平、勃不忠于髙祖也。霍光輔昭帝,不循武帝之舊,乃罷?酤,輕徭薄賦,是霍光不忠于武帝也。堯、舜之相繼,宜無可議者。舜于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尚何苦而修之耶? 神宗熙寧之初,鑒嘉祐、治平之末,士忸于安樂而或失之,因循頹墮,可更張振起之,適足以崇 祖宗之丕謨,爲 神宗之丕烈也。由是觀之,政事之異同,非所宜言,而姦宄之害忠良,假 君父以藉口,不傳之死地則不已,其亦明矣。伏惟陛下聰明博達,必有以超然燭此無疑,將見陛下發德音,復死者之官爵,還生者之禄食,因以發揚 神宗巍巍之烈,成 我神考前日在御之意,不損 我神考知人之明,使天下後世于 神宗無間然矣。所謂二三臣者,有所不足道也。天下之士固已日夜顒顒,伏望 明詔之下,幸 陛下留意加察,無徘徊也。臣愚竊又有私憂過計,以謂 陛下聰明無所牽制,灼見此一日之疑,以詔天下後世,固善矣,抑亦末也。奈何紹聖大臣肆其私意,欲表裏遷就其説,謂前日 神武之史爲誣謗之書,率然委一二新進末學,重修國史,特起後世之疑也。後世學士大夫耳目不相接,見新史之美而疑舊史之惡,謂新史之公而指舊史之私,不知其初固自公且美也,其害又豈不大哉!臣雖未嘗見舊史,而敢謂舊史必不敢爲之誣謗,何則?實無自而誣謗之故也。葢,史也者,不可得而私,不可得而不實。史官茍,非許敬宗輩,則莫之敢侮于斯也。其爲重修之議者,不過大臣自爲之地也。如 神宗謂吕惠卿矯蹂輕誣,鄧綰操心頗僻,賦性姦囬,曽布惠卿自陷不義,章惇之得罪黜湖州,王安石才吕嘉問,屢進除目,而屢却之,卒黜嘉問。安石約王韶不以熙河實費奏聞,而卒不能欺。安石之退八年,而禮遇日薄。富弼之死,則 自製祭文以哀之。天下之人皆歎仰 神宗之明聖,共所聞見如此者,不知新史官爲 神宗而書之乎?其與大臣爲地而諱不書乎?臣願 陛下獨運不惑之智,詔 神考舊史並行不毁,以祛後世之疑,不特當今之幸也。 太宗患國初承學之士所撰 太祖實録,不足以盡創業之大美,詔張泊等重修 太祖實録,與今之好問者,猶多求舊史以考同異。是舊史之不可掩如此,不若因之以公天下,而不措意于其間也。且夫初欲増美者,猶不能塞後世異同之辯,而初謂辯謗者,能免後世二三之議乎?昔司馬遷作史記,在漢武帝時,所載漢髙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之得失,無所畏忌。至今言者曰:漢髙祖、吕后、惠文、景、武帝之得失,其如是止耳。班固作前漢書,在後漢明帝時,所載前漢二百三十年間君臣之得失,皆無畏忌,至今言者曰:前漢二百三十年間君臣之得失,其如是止耳。陳夀作三國志,在晋武帝時,所載晋宣帝、景帝、文帝之于魏、蜀呉事,雖不得如遷、固之肆,然㣲而顯,婉而可觀。至今言者曰。晋之取魏并呉漢,其如是也,豈不與天下爲公乎。未聞漢晋之君以謗前烈罪遷、固夀輩也。幸 陛下更以徃事加察,然謂歸利于民。臣觀春秋宣公十九年冬,書初税畝。

君子曰:譏井田之法壊而税什二,自宣公始也。哀公十有二年春,書用田賦。君子曰:譏其既什二而税田,又什二而斂財。其惡則不自哀公始,因有以用之也。嗚呼!聖人之逺利辨惡,如是其嚴哉!然自後世視之,宣公之税畝,猶爲至公至薄之税也;哀公之田賦,猶爲至良至平之賦也。董仲舒稱漢屯戍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賦塩鉄之利三十倍于古,是也。不知聖人復出于今,當如何其書耶?今之賦役又㡬十倍于漢耶? 本朝因唐楊炎并租庸調之二税以爲税矣,近又納義倉,是再租也。五等之民歲納役錢,是再庸也。歲有常役,則調春夫,非春時則調急夫。否則納夫錢。是或再或三以調也。其征于民者、固已悉矣。又復爲舉放利息之術、曰常平錢。曰預買錢。曰蠶塩錢。又復廣設名目。悉籠遺利。曰課利錢。曰淨利錢。曰過月錢。曰施利錢。其㣲尚多。有司且難于條對也。不知斯民嗷嗷然,何以勝其責乎?有一身而叢此數責者,將何以久乎?以故 廟堂之上,命令之先務,公卿大臣之謀謨者,錢也。刑罰之所重,雖殺人可赦,而錢不可赦也。使者旁午文移,急于星火譴訶無所不至,惟錢是恤也。凡百執事,能催科斂散者爲賢,不能催科斂散者爲不賢,又從而譴黜之。其欲民之知廉恥,逺刑罰,足以飬生送死,備水旱之災,無流離死亾之患,不亦難乎!比年文儒日盛,而廉恥不興,刑罰日峻而盜賊不息,空倉廪以賑濟而民不得飽,其原葢在于此也。自古固亦有爲富國之術者,皆有謂而爲之也。齊桓公因山澤之利,盛兵車,欲以霸天下也;秦孝公因關中之饒,開阡陌,欲以幷天下也;諸葛亮因巴蜀之産,欲滅魏吞呉,復漢天下也。是三者,富國之術止如是,而其名甚大也。如漢武帝之初,承文景恭儉積累之後,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錢。貫朽而不可較。百姓家給人足。不啻富矣。其後日尋干戈。無歲不大舉。府庫俱空。造塩鐵酒?之利。猶不能足。而利孔百出。民不聊生。置搜粟都尉,拜丞相爲民侯。以此而富國爲何名也。彼暴君昏主。以宫室園籞之費。耳目聲色之蠧,宦官女子無貲之賞,而務富國者,末也,臣所不忍言也。 國家受命于兹,百四十有一年,寸紙之出,旦晝之移,威信萬里,禮樂法度,粲然具備,而 聖聖相繼。其上非區區新造之小國欲利也,其次非窮兵黷武之欲利也,其下又非縱度敗禮之欲利也。不知財利之臣何事而進乎,臣竊聞 太祖躬見五代重歛斯民之困,嘗語近臣曰:更一二年倉庫有儲,當放天下三年税賦。嗚呼,大矣哉!開闢以來未之有也。固不忍税賦外有取于民也。 太宗時,通事舍人焦守節監?易院,増課利, 太宗曰:通事舍人改官,須爲閤門副使,若以財利羨餘而進此職,則守邊宣力之臣曷以勸守節乃遷内副使。嗚呼,太宗之不植貨利又如此,名器之也。而近日進羨餘者視多少而得官有髙下,或望輕資淺而爲待制,或不讀書而爲館職,恐非 太宗之意也。夫 祖宗之裕于民者既如此,逮夫景德、祥符間,斯民富且庶矣。當是之時,人人樂業,廬里之中,鼓樂之㫖,逺近相聞,熙熙然殆不知帝力也。然是時亦嘗乏兵食矣,有司請下轉運經度, 真宗未之許也。其喻有司曰:下轉運司經度,則不免役民,其出 帑以給之,斯民又安得不如是其裕如也?以故雖有旱乾水溢之時,而無流離死亾之民。比年以來,一穀不登,千里受弊,失時不語,豈但狼狽而使有溝中之憂也。河北荐饑,一大郡有流民至十餘萬人處,其小郡亦無慮萬人,雖小邑亦數千人。母棄嬰兒,父食壯子,荼毒萬狀,頗駭聞見。賴 祖宗含養之久,天地社稷之靈,而無它也。其爲賑濟之方,雖勤日夜,無所愛惜,然馭既奔者難爲力,拯已沈者難爲功也。 朝廷何不循其本,與其厚散于凶年,寧若寡取于平歲,無置官以專利,而歸利于民也。 神宗一日手詔王安石曰:訪聞市易務日近買賣大段苛細,市井之人頗藉藉怨謗,以爲 朝廷將浸淫,盡收天下物貨,自作經營。可子細察訪,速與戒約止絶,止令依魏宗元擘劃施行。奈何賤有司不能遵奉 神宗美意,卒盡收天下物貨, 神宗因張方平之對,不鬻閼伯㣲子之廟,批出曰:慢神辱國,無甚于斯。宜夫言利者永絶意于祠廟,而賤有司不能遵奉 神宗美意,卒鬻天下祠廟,又復奈何? 神宗後因王安禮之言,盡蠲市易累年之息萬萬計,一日之中,出囹圄、脱桎梏者不可勝數,天下欣欣然。神宗即有意罷市易法,蔡確撓之,不果。司馬光移王安石書,言:光乞罷制置司,追還諸路常平使者。 主上以安石未肎,是歸利于民者,神宗之意也。大抵後之善其先者,當推其意,而必固守其跡,斟酌于時,不必曲狥于文。堯、舜異德,文、武不同業,斷可識矣。唯 陛下幸察,詔有司歸利于民,使民得自利,不勞置使者以爲德,不待開府庫以爲恵,不必發倉廪以哺其饑,上逸而下安也。或曰:常平錢二分之息耳,亦可罷乎?臣竊以謂常平二分之息,實 朝廷大惠也,而患有司不能推行其法,貪黷之民不足以行法,使 朝廷之大惠爲大害也。葢名則二分之息,而實有八分之息。

何則?農民之用不足,不免稱利于富家者,事之常而無足議者也。而近舉于鄰疃,逺舉于聚落,爲力甚易。其請常平錢于縣司,則有往來道路,居止舍屋之費,又出息一分也。甲頭紙筆之費,又出息一分也。設法雖嚴,人情㝷常不免之費,又出息一分也。請納之費同之,是謂八分之息。其父兄之訓嚴者,妻孥之累篤者,乃能以八分之息畢一歲之事。如或不嚴不篤,則遨遊廛市之間,顧盻之際,所請之錢空手矣。使民至于父子相夷,風俗滋弊,其利害輕重,可勝計哉!今夫嚴父母之厲㓜子,使手不得執錢,恐移其志也。人君之視民,猶父母之視其子矣。不處就田野,逺城市,而以耒耜鋤芟爲職,而納之于邪,使見異物而遷其心,非所以迪民也。古之人論知人之術,猶要之貨財而其仁,其不茍得者賢之。今乃與此無知貪黷之小民而共財,不亦難乎?方其請給之時,不知所害也如此。及夫彼納之時,賣田毁屋,棄妻鬻子,鞭朴是加,其害百端,理無足怪也。弱者由是轉而爲奴僕,強者由是起而爲盜賊,姦黠者由是肆其欲爲隣里之害,循良者由是受侵陵而不得申,雖無足怪,亦足憐也。彼如稱利于富家,固酷于常平二分之息,而其害不至是也。葢彼無連甲保識之累,可與者斯與之縣司則無由盡識其人之面目,況審其人之虚實,不得不嚴于連甲保識之令。而令雖嚴,其浮偽相保,卒亦奈何?或一人逃亾,則累一甲,或一甲逃亾,則累一鄉矣。彼又無税户之限,可與者斯與之,縣司非税户則不可與,而與之者或非所欲,欲之者或不可與,難乎爲法也。夫民之吉凶喪祭,意外有欲,朝暮叩富家之門,可得者斯得之,又不必以孟春之給也。及其納息,不一而足,或多或寡,或錢或貨,一錢已上,左右手受之矣。不如縣司必責子母之錢,一日俱至,執鈔旁立庭下,以待勾稽也。其所與之期,可先可後,又不如縣司必以二限而刑且隨之也。由是言之,輸官二分之息,實有所害,而民間子母相侔,得其利也。夫其害之因縁而生者,又有三焉:一曰刑不可省,二曰兼并不可抑,三曰商旅不可行。何則?今之民力大屈,爲盜賊猶不恥,況于一日縣司開府庫而名欲恵之乎?方且勞勞然患不得,既得之患不多,寧暇恤後日之害乎?求前日抑勒不欲之弊,葢已不復有也。前日民力猶從容,與廉恥之心猶存,似或知畏而逺後患,故有不之欲者。今惟逞欲而務得,及其輸納之時,下不爭則不已,上不刑則不足,遇有司如是乎,不知有它術。唯刑之爲術也,葢一人或可寛假,而千百人不可滋,千百人可寛假,而縣令甘以身受刑乎,刑其可省乎。縣令守文不肎,取新納舊,或許之而新不足數,退有同保之累,進有刑禁之嚴,使民盡四支之敏,無以爲一錢之地,如不叩急于富家,則何以塞責?始求塞責茍免,寧論私家之利今日厚薄耶?兼并之人,乘斯時而意得矣。以故兼并之人,唯患縣司散常平錢之不急,而甚至樂歲年之不登也。兼并其可抑乎?商旅與農?易不勞質劑,皆指秋成以爲期。今秋成之時,一人在門,一人在野,征常平錢不足,何暇商旅之恤乎,商旅其可行乎。嗚呼,風俗之弊一至于此,可謂甚矣。不生于民之自致,而上之人有以致之,可不惜哉。何時而已耶。且夫天有常時,地有常産,民有常力,其間相去不能千萬也。今常平之利取于民者,歲復一歲,不顧其弊,卒使何以堪之乎?試以一邑爲之言:小邑歲俵常平錢二萬貫,而納息錢二千貫。十年之後,復有母錢二萬貫,三十年後,積有母錢六十萬貫矣。夫三十年之後,民力凋瘵,將如之何也?果使何以堪之乎?爲國家計者,寧顧目前一日之利而已乎?此有重可惜也。上重則下覆,首大則尾蹷,其可忽諸?且斯民者, 國家之民也,非有齊、晉不相輸之患,或藏于民,或藏于府庫,其地異耳,其實一也。唯藏于民,則民富而國亦富,將不勝其利也。唯藏利于府庫,則國富而民貧,將不勝其害也。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尚復何言耶?然此百姓之至願,而在位者或未之欲也。何則? 朝廷開財利之塗,爲富國之術,則彼茍進汚媢之輩,得以民爲貨,有顯績以受美官,應髙格當以重賞,非若富民而無赫赫之功。此又 陛下之不可不察者也。伏惟 陛下在龍德宫時,行有乞丐,必以濟之。逮夫一日臨蒞天下,推是心蠲天下之利,㱕之于民,臣不勝天下之願也。易乾之九二,見龍在田,德博而化。

九五飛龍在天,則雲風從而萬物各得其類也。臣願 陛下速詔有司,悉歸利于民,無曰初即位,謙遜未遑,而觀周公七月萬夀無疆之慶,鄙子産乘輿溱洧之患,逺榮夷公專利之徒,察芮良夫王室將卑之戒。既罷常平法,即以提舉官職事歸之轉運司,俾出利于一孔,賦用取其于一官,農民官吏各得其職,將見 陛下從欲以治也。今轉運司所在空乏,軍儲不支,可爲寒心者,提舉司攘其利、閉其用也。何謂復民之職?臣竊以謂有君臣則有官府,有官府則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則差役于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譬如耕問奴,織問婢,職當然也。 國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弊乃初,變免役法以救其弊,實大惠也。然其弊則去矣,利亦未興,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務也。葢作免役法將三十年矣,曽無一定之論,而耳目變改,朝夕紛紛,何勞而難功耶。如其易則易知,簡則易從,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瘍手足者,或曰我能藥之,砭之而愈,是謂良醫。或曰我能截其手足而無患,惡在其爲智耶。夫去差役之弊,則誠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爲之,則未知其說也。是二者事體雖大,節雖多,要可以一言而定。差役之法爲民,免役之法為利。差役之法若勞民而實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實病之,不可不察也。何則? 國家之有倉塲庫務,非以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養者也。官為擇民之物力最髙者為衙前以處之,民之鬬訟侵枉不能自直者來赴愬于官,官為擇民之次有物力者為吏,以聽上之指蹤而左右之。其就田野之民黍稷禾麥之利病,錢鎛鎡基之好惡,官不能盡治,為擇民之物力最高者為户,户長以主張之。不幸盜賊為民之害,官為擇民之次有物力者為弓手以警捕之。其它各以是為率,顧不曰為民乎。免役之法則不然,以民歲所輸之錢,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爲衙前,委以不貲之府庫,姑因衙前而得利也;雇募游手之有閑書筭者以為吏人,責以不容奸偽之簿書,姑因吏人而得利也;并團省管以爲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長,而地里之逺所責之不一,則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今盜賊既多于昔時,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爲弓手,而使之必得盜賊,姑因弓手而得利也。其它各以是爲利,顧不曰爲利乎?差役之法,使民躬役於官,若勞矣,而爲衙前者自以應門户保産業少,常學以待役,一日役之,不致漁獵于府庫。爲吏人者,少時之學尤力,甚且知自愛惜,而不敢巧記于簿書。爲耆長者,少知其俗,長任其責,不雜以它鄉而任之專,不雜以教閲而事之又專,不敢于攘于鄉管。爲弓手者,視鄉黨隣里之害而疾之,不惜身于盜賊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賊而資盜。凡其役滿而㱕息于田里,優游無所復輸,顧不曰若勞民而逸之乎?免役之法則不然,既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輩,而衙前以府庫爲市,吏人以簿書獄訟爲市,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穡之大利,平爭訟之細事,非所習弓手之視盜賊,可則前,不可則身自亾去。凡其役無時,幸其奸贓不敗露,則終身尸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顧不曰若利民而實病之乎?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職,而又有大利者五焉,則非俗吏之所知也。何者?大以貲豪于鄉里者,方且趦䞡頡頏,僕役其鄉人之父兄,而使之躬爲僕役之事,隂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今之以貲自强者,田宅擬公卿,僕?如官府,縱舍自若,未之有比也。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識禮度之所設,覩刑戮之所加,善者勸而惡者畏,其利二也。今之民逺于上,不閑教化,未之有比也。昔人欲謂濟世務,猶同舟涉海,一事不勞,則俱受其敗。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懷,桑梓墳墓之累,倉卒之間,其視利病,賤與貴同憂,下與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今之州縣,稍有一事,横決待期,左右環視,無一人可以腹心委者,民之視其長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自常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無限,小民日以困匱。若其視田産而出力役,則雖不限田,而細民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所謂游手之民者,古樂也,禁而逺之,今也禄而親之,使民去本,蕩然無及。

若差役而尚土著,則雖不設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將復業,其利五也。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賈誼謂移風易俗,使天下囬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爲。俗吏之所務,在于刀筆箱篋,而不知大體。魏鄭公謂俗吏既無逺慮,不達大體,唯奉三尺律以繩四海之人。臣願 陛下不恤俗吏之 言,自 聖衷,詔有司,度當今之宜,依熙寧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嚴衙前散從官陪備之禁,實天下幸甚。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職,而三路保甲教閲亦可罷去。葢三路之民力役視它路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其使斯民舍南畞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襏襫之衣而服兵戎不逞之服,厭菽豆之飽而甘市井之腴,又非所以厚斯民也。或曰:三時務農,一時講武,古之制也,其可已乎?臣不知今之講武,其古之講武乎?今可廢郡縣而封建,棄杖笞而劓刖,悉倣古乎?教閲之書, 祖宗之所著令,則今可舉而行之也。臣敢以為獻。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爲一,古之制也。臣又知此亦踈矣。臣竊聞 太祖既得天下,使趙普等二三大臣陳當今之大事可以爲百代利者,普等屢爲言 太祖,俾更思其上者。普等畢思慮,無以言,乃請于 太祖。太祖爲言可以利百代者,唯養兵也。方凶年饑歲,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歲而變生,則有叛兵而無叛民。普等頓首曰:此 聖畧,非臣下所能及,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㤗山之安,而無一日飛塵之警,何勞措意于其間耶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爲逃責餙非之辭曰:免後、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則爲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則爲大害;緩而圖之,則爲大利。急而成之,則爲大害。嗚呼!利害之相軋如此,何其危哉!真畏途險轍也耶!孰爲利不百不變業耶?孰謂帝王之道出于萬全耶?孰謂王道易易,天下可運于掌耶?如成湯之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敷奏其勇,不震不動,不戁不悚,則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非其人而利亦存。緩之則緩得其利,急之則亦急得其利,是謂大中至正無弊之道者,乃可舉而措之天下也。且作法于厚,其弊猶涼;作法于涼,弊將奈何?臣恐其初利害之雜,則卒莫能純于利也。葢!利不勝害亦久矣,奚獨此爲不然耶?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無事,何苦試此危道也哉!譬如有人言我藥能起疾,一劑而愈,不然一劑而斃。誰敢試之哉。昔樊噲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豈不壯哉!季布謂噲面謾可斬。魏延從諸葛亮,假精兵五千,負糧五千,從褒斜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亮從斜谷來一擧而咸陽以西可定。又豈不審且壯哉。亮謂此懸危,不如安從坦道,可以平取隴右,十全必克而無虞。抑延不用,孰謂經營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諸葛亮之用兵哉。唐太宗言李勣用兵毎大勝江夏,王道恭不能大勝,亦未常大敗薛萬徹之兵也。唯 陛下幸察。何謂不用兵?臣聞平亂禍創業之君,不可不勤于用兵,繼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廟,急賢以崇禮樂,勤政以厚風俗,孜孜唯日不足,何暇兵之議也。于斯之時,萬邦咸乂,四夷屈服,罔有内外小大,無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議也。不幸而夷狄無知,來内侮,古今異勢,或文德之不來,而以我之順攻彼之逆,兵不接刄,而彼自授首矣。又不幸而盜賊竊發,則縛豚搏犬,一夫是力,皆無勞于兵也。夫繼世守成之君,尚德不尚兵,亦已明矣。臣請以唐為之言。明皇沈蠱衽蓆,自銷其前志;禄山乘昏,一舉而覆兩京。當是之時,天下之兵爭先甲胄,不謂不衆。其將則郭子儀、李光弼、髙仙芝、哥舒翰,不謂不武;其守成則張巡、許逺、顔杲卿,不謂不忠;而成臯不爲之固,潼關不爲之險,河北不為之守者,非用兵之罪也。河北自是世為唐患,而餘風被于齊、魯、梁、蔡,皆效尤而為邦盜,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暇,殆將百年。武宗興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靈威,不假天寶之兵,不用天寶之將,不勞天寶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諭之以順逆。即位之四年,崔嘏來歸我邢州,王釗來我㱕洺州,安王來歸磁州,郭誼殺劉積而澤、潞平。天下方鎮,一日聳然易慮,奔走朝貢。回鶻于是乎破膽請和者,非用兵之功也。夫明皇之亾,非用兵之罪;而武宗之興,非用兵之功,則兵也者,以之繼世守成,果何有哉!雖然,武宗固武矣,又得李德裕以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所以致此勢順而力易者,實本于髙祖、太宗德澤之舊,而朝廷之素尊也。德裕每諭河北三鎮之使者曰:河朔兵力雖強,不能自立,須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槩可見也。臣故曰武宗興而用李德裕。因髙祖太宗之威靈云。不然。恐亦未易致此也。是繼世守成之君易于為德。而屏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

然其所以為用兵之説者。何自而發哉。臣知其人也。葢大臣持禄固位之術。莫如勸人主用兵。功若成則謀臣賞第一。他人?敢先其寵。功若不成。則上方以邊事責之。他人不敢繼其後。身死于廟堂可也。姚崇勸明皇不幸邊功而相明皇四年罷。宋璟責明皇兵甲不瀆。軍不輕進而相明皇五年罷。再相亦五年罷。至于李林甫導明皇封藩將,而在相位十有九年以卒矣。又彼行險徼幸之小人,欲身富貴而無以為資,乃為國生事,獻開邊之謀。其人本囚虜之材也,事若成,則富貴得其所欲;事若不成,而誅竄擒馘亦其所分。是在彼得喪實無所繫,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不知恤也。由是邊埸之臣阿廟堂之好,廟堂之臣侈人君之欲,誇大張皇,隱亾諱敗,至于日賀其得而不知其亾,日賞其勝而不知其敗,可不惜哉!如前日將官魏釗死焉,初無一人聲之者,至釗之妻泣訴,釗存亾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陣亾,不知此為何等語也。一將官之亾尚不以聞,則卒伍之没者,可勝歎哉!今夫人孰肎鬬狗彘,金玉孰肎易瓦礫?奈何以中國之尊而較夷狄之勝負,棄金帛粟米之巨萬而爭不毛之尺寸哉!其勝猶不足道,而況于敗乎!其得猶不足道,而況于亾乎!誠勝且得矣,邊境愈逺而屯戍愈多,饋運愈勞,中國愈困,恐非 朝廷之福也。或曰: 祖宗之土宇未復,奈何?臣以謂靈武者, 太宗之所棄也;代州之地延袤千里者, 神宗之所棄也。當時豈卒然無説哉!姑侍其歸順無柔之可也。且邊埸之地,適彼適此,亦其常事,何必深讎而血戰以疆之耶、設如一日盡得幽薊、靈武之故地,不過添數十亭鄣,列七八郡縣,増職方之一二圖籍耳,其于九鼎之輕重,百姓之利病,了無所預也。且夷狄自有盛衰,未必與中國盛衰相當,果于中國何所重輕哉?如匈奴常圍漢髙祖于平城,其後數為漢患,而至袁帝時,乃上書願朝吐畨以二十萬衆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後盡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時自以三州七關歸有司。議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髙祖、太宗時耶?彼幽薊之役,在晋開運時,殆今且二百年矣。數十年之前,猶聞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漢,邊人多能道其語,可傷也。殆今寂無所聞焉者,其久而忘異鄉之悲,其聞中國賦歛之重,征戰之苦,而不知慕耶?虜主今年八十餘矣,每對使者語及 仁宗,必重歎息,為 仁宗作忌,則 祖宗之德懐于夷狄者,不能忘也。 陛下崇德以綏之,何事于兵乎?關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矣,饑饉相仍,米斗千錢不可得。古人所歎,父戰于前,子鬬于後,女子乘亭鄣,孤兒號于道,老母寡婦飲泣巷哭,遥設虚祭,想魂萬里之外者,不意今日復見之也。唯 陛下仁慈天授,念蒼生介胄之苦,早下罷兵之詔,實天下幸甚。何謂士得自致于學?臣竊以謂欲善教者,宐莫如法孔子。孔子之使羣弟子盍,各言爾志,不必其志之一也。閔子之誾誾,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貢之侃侃,夫子皆樂之,豈好侃侃而惡行行哉?譬如大匠之誨人,欲圓授之規,欲方授之矩。其所以為方圓之大小,則不必授,而大 之樸斵,又豈一斧斤之力哉?漢興,立五經博士,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四家,書有歐陽、大小夏侯氏三家,詩有申公、轅固生、韓生三家,禮有戴德、戴聖、慶普三家,春秋有公羊、榖梁、左氏三家,未為不得人也。如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劉向受榖梁春秋,皆足以為漢之儒宗,顯忠于漢庭也。今則不然,義理必為一説,辭章必為一體,曰:是為一道德,不知道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臣常謂今之學者,三經義外無義理,扇對外無文章,老成者信之。古人謂草野生專自許,不能博究,擇從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寧道孔聖誤,諱言鄭服,非鄭服之外皆讎者矣。正今日之患也。其患臣得言其所自。 國家之初尚詩賦,而士各精于詩賦,如宋祁、楊真、范鎮各擅體制,至于夷狄猶誦之。自嘉祐以來尚論策,而士各力于論策,乃得蘓軾、曾鞏輩,至今識者各仰之。

自更經義以來,授以成書,謂之新經義,唯善其説者乃中程上第,茍為參差出入于其間,即不中程式,雖善必黜之。士方為禄學,無少長賢愚,靡然從之,唯恐不相勝,雖有長才者不得騁,雖有知其牴牾非正者,諱之不敢言。塗人耳目,窒人聰明,溺于傅㑹穿鑿之論,因使人材闒葺,器識卑下,聞見單陋,不復可得前月瓌竒卓絶之士矣。仍之援釋、老誕謾之説以爲髙,挾申、韓刻覈之説以爲理,又使斯士浮偽慘薄,不誠不忠厚,其患豈不大哉!議者皆為科場者風俗之所繫,公卿將相之塗。今科之壊如此,  何所賴,而公卿將相何所選乎?古人謂王衍清言之害,甚于桀、紂。臣恐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此 陛下之所不可不省者也。臣愚少常業于所謂新經義者,元豐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所以中道而改路者,誠以其學求之古人之書,稽之老成之論而不合故也。臣愚敢爲 陛下申其本。夫詩書皆本于竹簡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燼之餘,漢儒固有殘經之歎,而魚魯豕亥,至于今日,滋為殘舛。今之説者,因陋就寡,曽不省察,不亦末乎?其為義説,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書之失為甚葢。今尚書又出于唐明皇時學士衞包之所定者矣。新經義之説,如敢于殄戮,而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可訖、老不可敬,禍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類,誣經害教,固足以病學者矣。而講筵之官,將以是説進于 斧扆之前,無乃為 聖聰之惑,而隂貽天下之禍乎?臣前所謂唱此説者,其罪甚于王衍,又以此之故也。伏惟 陛下之聰明略賜省覧,則其書之邪正無從而逃也。昔虞翻䟽奏鄭康成五經違義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謂呉武烈不可不正,行乎學校,傳乎將來,臣翻切恥之。夫以巍巍大宋而無一虞翻乎!臣頃爲蔡州學官王安禮為臣言: 神宗皇帝天度髙逺,常患三經義未副其意,宣諭異日當别刋修。則今之承學之士,于三經義兢兢唯謹,不敢低昻一語者,未必當 神宗之意也。況三經義行之數年後,王安石乃自列其説之非是者,奏請刋去,不知古人設諸日月不刋之書,其如是乎?如其歲歲改易不已,則學者無乃徒費年月乎?若夫神宗患當時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則又中外之所著聞也。如其所字説者, 神宗留中不以列學官,近乃列在學官,使學者紛紛然異端,其書古文、大小篆之不倫,正俗之無别,從篆從隷,臨時遷就其私意,破律亂常,果何等書也?葢,前日三經行而出之,于經皆棄大旨而事句語,有昔人年頭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語而爭以字,不愈弊乎?字説之列學官,甚非 神宗意也。其此不當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罷而罷者。春秋孔子筆削以懼萬世亂臣賊子者也。有國者不知春秋,前有䜛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為,為人臣者,不知其  人倫之大教也。元祐之初,常列于學官矣,    恐非所以尊經術也。昔孟子欲言周禮,而患無其籍。今之周禮最出漢末,雜之以六國之制,多漢儒之所倫次者,或謂六國隂謀之書,則過也。大要斂財多貨黷,祀煩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猶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學官,而春秋法 王之制,反可黜乎?臣願 陛下博延耆儒宿學,左右勸講,復春秋之科,詔學士大夫不為專家之學,人得自竭其聰明,必有異人為 聖時而出,以副 明詔。何謂廣言路?臣觀商髙宗夢帝賚良弼,而相説於傅巖版築之間,可謂非常之舉也。意説之于髙宗,有絶世非常之謀,宜如何?説乃首為之言曰:木從繩則正,后從諌則聖。真老夫常談哉。葢!説之意,以為人君之德莫大于從諌,從諌之言,當先天下之言而發也。

人君既從諌,則無所善之不從,無弊之不知,而他無所復患也。説再為之言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夫王人者,恭黙無為之為尚,而何所事于多聞哉?葢説所謂王人之多聞,異乎儒生博士之多聞也。要在一堂之上,聞前古君臣治亂成敗之言,聞忠臣直士犯顔逆耳不遜志之言,聞閭里細民愁苦歎息之言。有言職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賤吏、工商庶人、奴?女子之輩,皆得言而聞之也。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夫。髙宗卒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雖然,何獨髙宗為然哉。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唐太宗三日不聞諌,則切責侍臣矣。況乎好諌納言者,自是宋家家法哉。 祖宗好諌納言之實載于圖牒,布諸聞見者。不勝擧也。勉而崇之,又在 陛下。陛下甲子詔書方言,開讜正之路,消壅蔽之風,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 陛下有意于 祖宗之盛德也。夫 祖宗故事固不勝舉,而其大德則至誠不厭者是也。夫唯至誠不厭,是以不獨好其言,而又好其人。上盡其公,下恤其私。跡若與之有間,而心實愛之不異,終身信其人而不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後已也。如 仁宗貶唐介嶺南,將行,遣中使賜介黄金,既又畫介像置之便殿。潭州買珠子獄,聞而謂唐介必不買,介卒顯于 仁宗之朝是也。由是士氣大振,人人恨不能見 上為之言,而 朝廷之上日聞謇諤之進矣。比年以來,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蹶則終身不復用,古人所謂榮華于順旨,枯槁于逆違者是也。是時大臣自謂當時有順從而無諌爭,小臣方且救過逺罪而不暇其敢言。大臣或以同異相濟者,謂之異議而黜之;小臣或以下情上聞者,謂之犯上而誅戮放逐之。其好同惡異,好譽惡諌,必人之順從。至于立法以禁之,使必不得言,或興大役,或起大獄,或講大事,或天文變見,人無愚智,逺近必聞見而必言説者,乃下令曰:言説某事者,出賞若干。其能來嘉謨嘉猷而起幽隱之言乎。且夫太平之人仁,仁則失之弱,弱則禁之易。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下忠良之心;事滋于一日,而使後生者不復知有忠義之事。士氣沮喪,人人以言為諱,其視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視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懼哉!嗚呼!壅蔽之風如此,宜 陛下下明詔,欲消去之也。臣願 陛下驗諸事體大而宜必有言者,猶不聞言,則閭閻之愁苦, 朝廷將何自而聞之乎。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叩閽而獻言者,何耶。近如范仲淹,逺如褚遂良。長孫無忌既不可得,如欲陳元達輩,又亦不可得耶。孰謂 國家聲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此耶?夫劉聰蕞爾偽國,而有臣如此者,豈偶然哉?葢,當是之時,有王彰之骨鯁切直,任顗之叩頭流血,陳休之奮不顧身,劉士通之言不行而恚,終使元達之鳴有朋也。劉士通既死,陳元達歸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黙黙而生乎。已而元達果亦忿,終槩可知也。嗚呼!言路之通塞,豈一夫獨鳴之力哉。臣願 陛下詢諸廷之臣,其由諌諍而進者㡬人,其以面折庭諍稱者㡬人,其博古今、達治體、善議論者㡬人,其骨鯁諒直不反覆变改者又㡬人。

大臣之中,其無納交于妃嬪者乎?其無締于閹宦者乎?其無奸險快使讎以害忠良者乎?其無懷二以沮天下之大謀者乎?今日之忠言,聞與不聞,宜無足怪也。 陛下即位,首詔還鄒浩,復置諌列,又増諌員,猶不自足,而下明詔于天下,開讜正路。臣將見天下之士願獻言于 朝者,如 祖宗之盛也。臣愚更願 陛下至誠不厭,賞諌爭之臣,振忠義之氣,除謗言之禁,復賢良方正之科,不獨使諌官御史得進其忠,而布衣韋帶之士亦得竭丹誠以佐 聖治也。其復賢良方正之科奈何?臣切以謂科目之設,能極天下之材,誘天下之忠,表著人君願治之意者,惟賢良方正之科也。葢 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人責之㴱。士之自好欲不負其名者,忍不以忠直之言獻之于吾君乎?由是人君數得聞其過,大臣不懼其不稱職,則恥其不能言,更相厲翼,匹夫匹婦得因之以申其情,實一舉而衆利隨之也。故 朝廷得人,此塗最盛。 仁宗時,富弼、張方平相繼而出,唯 陛下幸察。何謂貴多士?臣切以西漢之時,蕭、曹、平、勃、丙、魏之属,相先後為相,而西漢之享國最隆盛。葢!漢相既如此,其得人,則漢之百執事其才可知也。蜀漢之時,諸葛亮死而蔣琬相,蔣琬死而姜維相,姜維乃以蜀漢為墟矣。葢!蜀漢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則蜀漢之乏人可知也。使蜀漢世世得人,姑如琬輩,則垂亾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況其如亮者乎?唐太宗明斷,而宣宗亦明斷,太宗從諌如流,而宣宗亦從諌如流。太宗節儉,惠愛民物,而宣宗亦節儉惠愛民物,當時切謂之小太宗,而治亂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王、魏之属,上下相與之誠心無貳。宣宗之時無多士之稱,而白敏中、令狐綯之輩,畏威防嫌之不暇,是其分也。然則國之多士,可不貴乎?仰惟祖宗之時,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參知政事四三人,樞宻、宣徽使四五人,使相、節度使五六人,學士、舍人七八人,内外兩制數十人,舘職又數十人,如西京、河陽、鄭、許、陳、蔡、襄、鄧之類,節度使、使相旌斾相望,其盛哉如是。尊 朝廷,鎮萬邦,威四夷,長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寧也。大臣出鎮,多開 御筵,或賜之 御詩。使相過闕,有司供帳,中使問勞相繼,下至刺史、縣令,有以優異之。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賢,恥言人過,唯患不得士以報國,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憚其力,而忌疾之嫌,朋黨之論,告訐之風,刑憲之設,未之聞也。仁宗已患近歲大臣體輕,議者以當時兩制不滿五十人為陋,不知今日視 仁宗時,大臣又孰輕重,而兩制又孰多少耶。乃者要官劇職闕而不補者,動踰一二年,兩府柄臣之闕,猶四五年,無大臣判州府者,㡬三十年。如青鄆之類,或以館職領之,何為自弱乃如此耶?意者大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貴,不肯與人同升于人主之前,謂已不敢分權攘柄,是忌嫉之嫌以致此也。雖有賢才,衆所許者,當路之人亦不敢?公議而稱之曰賢且才。

不幸身名一落朋黨中,則言之曰:進某人,則某人之黨進矣。是 天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 先帝者也,其可進乎?是朋黨之論以致此也。夫人之生,各有氣類,孰非朋黨。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黨中,曰可用矣,而或指其隂過,摘其往行,上之人不為愛惜,而賞其言者,是告訐之風以致此也。 國家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難避而易犯。士如一犯吏議,則數十年不得調,至有廢終身者,是刑憲之設以致此也。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無可選,下之人欲進而道無由,一切以格律從事。應其格者,上下無異論。不應格,雖曠官敗事,曰:其如格律何。如閤門祗?擧有邊功之人,州學教授使之就程試,尚書侍卽于行守試三等之外,又有權入一等及第。髙科者為文章,能斷獄斂財者為政事, 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李林甫常進野無遺賢頌矣。當是之時,豈真無遺賢也哉。于是數日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為衆弊之源者,曰專用一相,臣敢為 陛下言之。葢 國家既有宰相執政官之異數,則門下中書侍郎、左右丞雖皆為 陛下之股肱,而勢之相逺甚不同也。如二相,則其謀參,其勢分,其善不居,其惡不可容, 人主之聰明日開,而人材因之而進,非一門也。如一相,則其謀決而不參,其勢專而不分,善則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惡則無自而暴, 人主之聰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門出也。其弊豈不大而為衆弊之源乎?夫自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而來,二相之制尚矣。其後曰左右相、左右僕射之類,名號雖不同,大要皆二相也。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論一相為之言,不知荀卿所謂論一相,陳一法,明一指者,正以其數之一乎?如其不世之業,資于一相者,古亦有之,則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此又 陛下之所宜加察者也。或曰: 方今正官冗弊之矣,何必亾之多乎?臣切以謂官冗之弊者,流外所入之不澄,邊功所賞之不官,資格之不次, 内降所命之不已,閹官任子之不禁,使臣換文之不實,紛然蠧我器名,非謂要官名流之多也。 陛下即位之初,灼見侍從之闕員, 詔舉可入選者二十人,天下聞之,莫不為 陛下喜也。唐趙憬號稱精治道,常以國本在選賢,宜補闕員,以育人材。沈既濟,良史也,亦曰廣聰明以收淹滯,先補其闕, 陛下誠得之也。肰久未聞用之耶,不輕授歟。人之不足授歟,則臣願陛下博于求賢而優用之,無累于四者之弊,復賢良之科,盛儒館之選,詢 祖宗用人者㡬塗按 神考官制所立之員㡬人,則天下之材不可勝用,而 朝廷多士矣。何謂無欲速,無好名髙。臣常觀自古帝王,用心既美,為政既善,治具畢張,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實有所不足,澤足以周宇内,而義有所屈焉者,無他故也。欲達,好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為痛惜者也。如漢明帝時,講禮明度,斷獄得情,號居前代十二,後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察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内外悚慄,爭為嚴切,孰敢諫者?

一鍾離意雖能言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宐少寛假,幸不誅辱,而亦何補毫末哉?欲速之累如此也。後魏文帝屈然擅中國之綂,禮樂風聲,蔚乎可觀,而史臣稱其刻意,尚名,飾情干譽,自講喪服,何如孝理于民;親問百年,何如鑾輿不動;設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賜杖于家,何如子孫侍側。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至唐文宗之急近功,隋煬帝之自許如堯舜,則乃無足惜者也。彼願治之君,無欲速則能逸,天下,不獨一身之優逸也。無好名髙則能安天下,不獨一身之無憂虞也。何則?無欲速之累,則詔令寛大,政事簡易,崇尚平康,老成進而頑童逺,忠厚行而浮躁息。不得已而兵,則無速戰,不可寢而役,則無貪功,田野無事,民人各得其業,不其逸天下乎?無好名髙之累,則奉先王之常憲,遊天下之夷路,狂生迂儒變常亂古之謀不得施,愚夫妖人慶雲甘露之玩不為瑞冐,義 詬之輩,聖德頌不敢以前。 朝廷之上若無所施,而閭里之間實有所患,不其安天下乎?茍如不然,其累于欲速,規規自困,雖有日月,為之縮朒,雖有衣裳為之顛倒,而智者不暇為謀,勇者不及陳力,茍且誕謾之弊,紛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將無所措手足矣。其累于名髙?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難,則弗顧也;惟恐其行之不勤而塗之逺,則弗恤也。事既可而又恐其能踰也,功既成 又恐其能勝也。寧受欺于閹官小人,而不欲見規于忠良輔弼。過舉失德,非不知而憚改為以遂非,恐下之議已,而機阱網羅無不設也。嗚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者,可不惜哉!恭惟 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可傾之地,玩言于無所弊之場,則不疾而速,欲避名而名且歸之也。真宗澶淵之役,諸將請因契丹既北之勢,扼其歸路,一掩手而使片馬隻輪之不及, 真宗獨不欲之也。言者謂 仁宗宜自行威斷, 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誠諳之。若事事出自 朕躬,或小過失,使言者不敢力爭,或憚于改過,未之可也。嗚呼,其累于斯二者乎?此 祖宗之盛德無可議,全功無所虧者也。唯 陛下嚴恭畏天,當災变,下 明詔,求直言,以輔成初政,實天下幸甚。臣愚且賤,何足以奉 明詔之萬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達,而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識忌諱,唯 陛下赦其萬死。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為變改者,自古已然,三代肉刑,實緹縈去之也。臣之所陳,或有取于萬一,而皆輿人已誦之言, 斧扆已決之議。如鷄第二鳴,雖不足以起衆,亦未為不知時也。萬一無取,不足以為 埃之助。 陛下幸赦而容之,然後之能言者為 陛下言之,亦未為晚也。漢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輒停輿與之語,是非皆稱善,後乃卒得賈誼,豈曰無補之乎?臣愚干冒 天威,不識忌諱,不勝惶恐戰慄待死之至。臣説之,昧死再拜。面貼黄云:奏為應詔,實封言事。 别貼黄云:臣愚所陳,皆 當今之急務,天下之大利害。仰惟 陛下明聖願治,輒敢干冒上 進,以奉 明詔之萬一。 别貼黄云:臣狂瞽獻言,不識忌諱,徒知 聖君臨不諱之朝,盡言而忘私,伏望 陛下特賜睿覧。畱中不付。外文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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