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狀元孟子傳卷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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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6:05

張狀元孟子傳卷第二十八

皇朝太師崇國文忠公、臨安府鹽官張 九成子韶。

○告子章句下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曰:禮重。色與禮孰重?曰:禮重。曰:以禮食,則飢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得妻,不親迎則不得妻,必親迎乎?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鈎金與一輿羽之謂哉?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應之曰:紾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踰東家墻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此一章所問甚鄙,而對有禮之輕者,奚翅食重色重之說。以行道之人弗受,乞人不屑之義攷之,疑非孟子所對。問端鄙甚,無足解者,姑置之勿論。曹交問曰:人?可以爲堯舜,有諸。孟子曰:然。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巳,如何則可。曰奚有於是,亦爲之而巳矣。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爲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爲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爲烏獲而巳矣。夫人豈以不勝爲患哉?弗爲耳。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爲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巳矣。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巳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巳矣。曰。交得見於鄒君。可以假館。願留而受業於門。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

曹交軀幹雄偉。而當一丗學,權謀詭詐、縱橫捭闔、卓異荒唐之時,乃獨超然以堯、舜爲問,亦可謂豪桀之士矣。然其間有食粟之說,自傷其無能也。孟子乃以匹雛、百鈞、烏獲爲與不爲之說以大之,且徑指以堯、舜之道,幾無餘藴。說者謂曹交,君弟也,理或然矣。何以知之?孟子告以堯、舜之道,孝弟而巳矣,而獨指弟而言,不及於孝,豈非就曹交日用處徑指之哉?夫徐行後長者時,此心雍容優?,即尭舜之道也。疾行先長者時,此心凌忽凶傲,即桀之道也。堯之服,雍容優?之服也。堯之言,雍容優?之言也。堯之行,雍容優?之行也。服堯之服,以雍容優?被於身;誦堯之言,以雍容優?養其氣;行堯之行,以雍容優?接於事,則吾自頂至踵,其體?堯矣。孟子語之以此,豈非交資質之美與儀容相副乎?交一聞此言,便欲假館以安孟子,而願受業於門,不知有何所見,遽慕戀如此哉?則知曹交當時所得,有精神之造,言意之表,一迎而自解者,非言語所能形容也。孟子知其得於言下,故指之以此道。仐!若大路然,豈難知哉?病在不求耳。子今旣得路矣,歸而求之,豈不有餘師?師即吾心也。取之愈有,挹之不竭,子何假於人也。此又孟子欲其自得之也。夫士大夫之學。莫若親近聖賢。其所得蓋有非書䇿所能冩者。如曽子一唯子張書紳。齊宣王戚戚。滕文公不忘曹交。遽欲受業?一時解㑹有不能自巳者。故善言者曰。閑習禮度。不若式瞻儀刑。諷味遺言。不若親承音?。蓋謂此也。然而聖賢之不丗出也乆矣。吾將如之何。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玩語言之味,而眇眇乎聖賢之淵源。如孔子學琴,因音聲而見文王之形容者。斯亦聖賢之遺法也。余又表而出之。

公孫丑問曰: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曰:固哉。髙叟之爲詩也。有人於此,越人?弓而射之,則巳談笑而道之,無他,䟽之也。其兄?弓而射之,則巳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固矣夫。髙叟之爲詩也。曰:凱風何以不怨?曰:凱風,親之過小者也;小弁,親之過大者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䟽也;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愈䟽,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觀六經者,當先格物之學。格物則能窮天下之理,天下之理窮,則知至、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矣。而况觀六經乎。蓋六經之言,?聖賢之心也。吾自格物,先得聖賢之心,則六經?吾心中物耳。如是以論六經,則可否與奪,抑揚髙下,逈出常情之外,超然照見千古聖賢之心。惟孟子之學如此,所以論詩與當時士大夫絶不相同,而合千古聖賢之意。且髙子當時號爲明詩者也,然而以私見論詩,而不知以天理明詩。以私見論詩,故以小弁爲小人之詩,其意以此詩有何辜于天,我罪伊何,行有死人,尚或墐之,君子信䜛;如或醻之,君子不惠,不舒究之之語,以謂其有怨親之言也。孟子以天理觀詩,見夫孺子之不見父母也,則悲棲哽咽,哭泣號咷,無物可以解其心者。旣見父母,則且愠且?。以此觀之,怨乎?慕乎?曰:慕也。慕不深則怨不極。大舜號泣于旻天,小弁不見恱於親,其酸辛悲苦,蓋所以慕親也。故孟子有越人其兄?弓之喻,且斷小弁之怨爲親其親之說,非孟子深明天理,何以知小弁之心如此哉?則夫格物之學,其六經之原也。公孫丑猶以私意誦詩,且問凱風何以不怨?凱風特無以慰父母耳,非若小弁得罪于親也。親可輕易怨乎?親之過小,遽有何辜于天之語,是忿厲之氣,不孝之子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待之如路人,亦不孝之子也。惟深知格物之學,明天理之歸,則或怨或不怨,?知心之所由歸矣。孟子不信雲漢之詩,無取武成之䇿,獨信其所得之學,而可否詩書之言,其見識超邁,豈常情所可跂及也。固哉髙叟,何足以議此乎。余因孟子論詩,乃推格物之學。以爲觀六經者之訓。

宋牼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曰:吾聞秦楚構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恱,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恱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恱於利也。爲人臣者懐利以事其君,爲人子者懐利以事其父,爲人弟者懐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懐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恱於以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恱於仁義也。爲人臣者懐仁義以事其君,爲人子者懐仁義以事其父,爲人弟者,懐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懐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孟子居鄒,季任爲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陸,儲子爲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喜曰:連得間矣。問曰:夫子之任見季子,之齊不見儲子,爲其爲相與?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爲其不成享也。屋廬子恱。或問之,屋廬子曰: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乎陸。

大道之行,聖賢岀處,天下信之而不疑,如伊尹五就湯,五就桀,自後丗觀之,畎畒之夫,驟加進用,豈不爲往來反覆、刺探窺伺之士乎?然湯安之,天下安之,雖桀亦安之,而無少疑者,則以大道素明也。丗衰道微,人各以私智自奮,不復尊信聖賢,以閭?下俚、駔儈牙校之見,上疑聖賢。嗚呼!吾道之難行亦巳乆矣。夫聖賢一岀一處。一黙一語。一見一否。?循天理之自然。豈私情而可測哉。而屋廬子遊聖賢之門。乃隂伺黙窺。以小人之見誣度孟子。且喜曰連得間矣。此誠何心哉。夫聖賢所爲。一一當道。使天下後丗?爲矜式。乃可喜也。今以孟子之任見季子,爲其守一國之權;之齊不見儲子,爲其爲相。此何等猥下之見!就使孟子如屋廬子之說,屋廬子當傷之可也,何喜之有?是樂人爲不善也。遊聖賢之門,而操心如此,良可傷哉!而不知聖賢之見與不見,?自有說。昔淳于髠見梁惠王,屏左右,獨坐而再見之,終無言也。惠王怪之。客以語髠,髠曰:固也。吾前見王,王志在驅逐;後復見王,王志在音聲,吾是以黙然。客具以報。王大駭曰:嗟乎!淳于先生誠聖人也。前先生之來,有獻善馬者,寡人未及視,㑹先生至。後先生之來,有獻謳者,未及試,亦㑹先生來,寡人?,屏人,然私心在彼,淳于一無?之士,猶能承意觀色如此,况

孟子學造精微,思入淵眇,其於人之神情,豈不能探賾索?,鉤深致逺哉?故有儀不及物之說。然則其見與不見,季任、儲子之處心積慮,蓋孟子自知之。屋廬子不知何所見而恱也,且遽有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平陸之說,此又以私意度之也。孟子之意,豈謂是哉?余不敢盡發,留以待君子闡揚之,庶幾知聖賢不可以私智臆度也。

淳于髠曰:先名實者,爲人也;後名實者,自爲也。夫子在三?之中,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汚君,不辭小官者,桞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趍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巳矣,何必同?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爲政,子栁子思爲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繆公用之而霸。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與。曰:昔者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緜駒處於髙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内必形諸外。爲其事而無其功者,髠未甞覩之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髠必識之。曰:孔子爲魯司冦,不用,從而?,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爲爲肉也,其知者以爲爲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爲苟去。君子之所爲,衆人固不識也。

聖賢視天理以爲去就,豈常情所可測哉。淳于髠不量力,不度德,以人欲而窺天理,以凡俗而議聖賢,多見其不知量也。天聖賢所趣,各自有路,論其所歸,?循天理而巳。如伯夷之清,伊尹之任,下惠之和,?所趣不同,要?歸於天理而巳。仁者,天理也,安可是伯夷而非伊尹。下惠亦安可是下惠伊尹而非伯夷哉。孔子於天理中。又造化在其間。故可以仕。可以止。可以乆。可以速。盡兼三聖之所造而時昔之。則又非丗俗之所知矣。孟子學孔子者也。其去其就。又出乎三聖之外。三聖去就。尚?歸於仁。況孟子去齊,豈非仁者當如是乎?髠徒事唇脗,聶聶呫呫,妄以先名實後名實之說,欲置孟子於不仁之地,豈有聖賢所爲,反爲淳于髠輕重乎?孟子有何必同之,論語巳塞矣,不自知其不學,乃引公儀休、泄栁、子思爲問,以爲賢無益人之國,意蓋譏詆孟子。欲以取勝也。無?庸鄙至此。何足與語乎。聖賢道襟德量。廣大宏闊。有誘人之心。無絶人之意。故以百里奚爲對。庶幾知賢者功用?小。尚足以扶持頽弊。保護社稷。安可謂之無益也。髠亦可以巳矣。其心爲理所奪。倉皇迫急。不復以義理爲問。乃大肆無?。援引非?。以謂丗無賢者。良可?也。夫賢者德之可乆。上配乎乾。業之可大。下配乎坤。乃引謳歌雜流。婦女恩怨。如王豹緜駒華周?梁之妻。以謂孟子不如此輩之有功。是何等鄙論也。夫仁人者。謀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管仲九合諸侯,一正天下,而曽西之所羞比,則是功利之不足道,而道德之可尊也。審如髠所言,曹操、司馬懿豈曰無功?自今觀之,果何如人哉?此曽西所以不敢遽比子路,而仲尼之門,五尺之童羞談覇道也。髠不以道觀孟子,而以功論聖賢,是何凡俗鄙猥之流哉?孟子引孔子之去魯,以燔肉微罪而行,其心不欲置魯於大過之地,尚使賢者之肯來其國,與夫交絶無惡聲,黜妻可再嫁之義同,其忠厚仁慈,幾與天地等。聖賢存心如此,豈衆人所能知哉?此余所以謂淳于髠以人欲而窺天理,以凡俗而議聖賢,多見其不知量也。嗚呼!聖賢所爲,?自有道,而丗俗小人不自知其不學,動加詆訾,呼吸同?,唱和成風,使聖賢不得少施其所藴,哀哉!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天子適諸侯曰廵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春省耕而?不足,秋省歛而助不給。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是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五霸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五霸,桓公爲盛。葵丘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爲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㓜,無忘賔旅。四命曰:士無丗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旣盟之後,言歸于好。今之諸侯?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今之大夫,?逢君之惡,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

孟子學造精微,思入淵眇,靜觀古今之變,如仰觀十二次,二十八舎之在天,俯察五嶽四瀆滄溟之在地,得以品題名目之,如析木大火,角亢氐房,華嵩泰衡,江河淮濟一經,討論千古,是之不可少變,其盛矣哉!如目五霸爲三王罪人,今之諸侯爲五霸罪人,今之大夫爲今之諸侯之罪人,閱實按據,科別區分,㧾其罪而立其目,因其目而條其心,不知自何處見其然,何處得其要。余以是知學造精微,而思入微眇也。其罪之著,不煩訓解,一讀可知。獨逢君之惡,其罪大,不可不辨也。以此知孟子不深罪當時之諸侯,而罪啇鞅、孫臏、騶忌、蘇秦、張儀、沈同、陳賈、王驩及稷下諸子也。如伐燕之謀,王未有此心,而沈同發之,旣齊王甚慙,而陳賈解之,則以惡逢迎人君之欲,於此可見。前後左右,?此軰流,所以使孟子有一暴十寒之喻,有衆楚人咻之之喻。是則諸侯所以爲五霸罪人,五霸所以爲三王罪人。端本清源,當案當時大夫之罪爲渠魁可也,此蓋春秋之法也。余大因以發之。

魯欲使慎子爲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丗。一戰勝齊,遂有南陽,然且不可。慎子勃然不恱,曰:此則滑釐所不識也。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周公之封於魯,爲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大公之封於齊也,亦爲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今魯方百里者五,子以爲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徒取諸彼以與此。然且仁者不爲,况於殺人以求之乎?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巳。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爲君辟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郷道,不志於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爲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鄊道,不志於仁,而求爲之強戰,是輔桀也。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孟子以帝王之道觀戰國時,其風俗所尚,議論所及,無一合於道而善於民者。苟可以致其意,莫不罄盡底藴而告之,其用心亦巳切矣。夫

魯欲使慎子爲將軍,孟子預憂其闢土地,充府庫,約與國戰必克,以殺人爲功業,首喻以不教民以禮樂,而用之以征戰者,其名曰殃民。殃民者,堯舜所不赦也。正使大國如齊王,一戰勝之,遂有齊南陽之地。以先王之法論之,亦所不可,况未必勝乎?勝與不勝,使兩國之民肝腦塗地,骨肉離散,父哭其子,子哭其父,兄哭其弟,弟哭其兄,以至妻哭其夫,其亦何忍乎?慎滑?之意,本在征戰,聞孟子之言,遽有滑?不識之語。嗚呼!其氣象傲很如此,此豈可與之言乎?自常人之情觀之,智者則黙而不容,恃血氣者則辭氣怫欎,與之較勝負矣。孟子乃意態閑暇,神情雍容,遂有吾明告子之言。有天子地方千里,諸侯地方百里,周公、太公封魯封齊,地極有餘,而止於百里之說。夫先王之制,?自天理中造化,多之則起侈大之心,小之則有狹隘之刺,隨功髙下而建置之,豈可少變乎?魯今方百里者五,是大違先王之制,使明王復興,魯當在所損,今又欲益之乎??不動一戈,不頓一甲,徒手而取之,猶犯先王之禁,而仁者不爲,况於殺人而求之乎?君子之事君,務以堯、舜之道,引其君於仁厚之地。所謂堯、舜之道者,即所謂植桑種田,育雞豚,畜狗, 謹庠序,脩孝弟,使老者衣帛食肉,?民不飢不寒,不負戴於道路,不轉死於溝壑是也。以此道引君而遊乎仁厚之地,豈非士君子所當爲乎?觀孟子之言,略無忿怫之心,其道襟德量,超越常情甚矣。孟子因慎子又感發當時事君之徒,而丗俗所謂良臣者,闢土地,充府庫,如啇鞅之徒;約與國,戰必克,如蘇秦之徒。而以古先哲王之時論之,?謂之民賊耳。君不知郷堯舜之道,不知志堯舜之仁,而求冨之,求爲之強戰,是率民脂膏以冨桀,殺人父子以輔桀,此何等風俗哉?孟子靜觀,儻不大有變更,以移易當時邪僻之見,由當時之所謂道,不變當時之風俗,?得當時之天下,正如赴水蹈火,不可一朝居也。然則孟子之意將何在乎?將行堯舜之道,如植桑種田等事,且變天下風俗,使之父子相保,兄弟相扶,室家相好,郷閭族黨、親戚朋友相往來,酒醴牛羊,雞豚狗彘相宴樂而巳矣。若夫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如當時之所謂良臣者,?!得天下不爲也。聖賢之心蓋可見矣。張狀元孟子傳卷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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