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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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8
宋紀十
丗祖孝武皇帝上
孝建元年春正月己亥朔,上祀南郊,改元,大赦。 甲辰,以尚書令何尚之爲左光禄大夫、護軍將軍,以左衞將軍顔竣爲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 壬戌,更鑄孝建四銖錢。 乙丑,魏以侍中伊馛爲司空。 丙子,立皇子子業爲太子。 初,江州刺史臧質自謂人才足爲一丗英雄,太子劭之亂,質潛有異圖,以荆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庸闇易制,欲外相推奉,因而覆之。質於義宣爲内兄,既至江陵,即稱名拜義宣。義宣驚愕問故,質曰:事中宜然。時義宣已奉帝爲主,故其計不行。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義恭,曰:天下屯危,禮異常日。劭既誅義宣,與質功皆第一,由是驕恣,事多專行。凡所求欲,無不必從。義宣在荆州十年,財富兵彊,朝廷所下制度,意有不同,一不遵承。質自建康之江州,舫千餘乗,部伍前後百餘里。帝方自攬威權,而質以少主遇之,政刑慶賞,一不咨禀,擅用湓口鉤圻米,臺符,屢加檢詰,漸致猜懼。帝滛義宣諸女,義宣由是恨怒。質乃遣密信說義宣,以爲:負不賞之功,挾震主之威,自古能全者有幾?今萬物係心於公,聲迹已著,見幾不作,將爲它人所先。若命徐遺寳、魯爽驅西北精兵來屯江上,質帥九江樓船爲公前驅,已爲得天下之半。公以八州之衆,徐進而臨之,雖韓、白更生,不能爲建康計矣。且少主失德,聞於道路,沈栁諸將,亦我之故人,誰肯爲少主盡力者?夫不可留者年也,不可失者時也。質常恐溘先朝露,不得展其旅力,爲公掃除,於時悔之何及!義宣腹心將佐諮議參軍蔡超、司馬笁超民等,咸有富貴之望,欲?質威名以成其業,共勸義宣從其計。質女爲義宣子採之婦,義宣謂質無復異同,遂許之。超民,䕫之子也。臧敦時爲黃門侍郎,帝使敦至義宣所,道經尋陽,質更令敦說誘義宣,義宣意遂定。豫州刺史魯爽有勇力,義宣、質素與之相結。義宣密使人報爽及兖州刺史徐遺寶,期以今秋同舉兵。使者至壽陽,爽方飲醉,失義宣指,即日舉兵。爽弟瑜在建康,聞之逃叛。爽使其衆戴黄標,竊造,灋服登壇,自號建平元年。疑長史韋處穆、中兵參軍楊元駒、治中庾騰之不與已同,皆殺之。遺寶亦勒兵向彭城。二月,義宣聞爽已反,狼狽舉兵。魯瑜弟弘爲質府佐,帝敕質收之。質即執臺使舉兵。義宣與質皆上表言爲左右所讒疾,欲誅君側之惡。義宣進爽號征北將軍。爽於是送所造輿服詣江陵,使征北府户曹板義宣等:文曰:丞相劉,今?天子名義宣;車騎臧,今?丞相,名質;西平朱,今補車騎名脩之。皆板到奉行。義宣駭愕,爽所送灋物並留竟陵,不聽進質。加魯弘輔國將軍,下戍大雷。義宣遣諮議參軍劉諶之將萬人就弘,召司州刺史魯秀,欲使爲諶之後繼。秀至江陵,見義宣,出拊膺曰:吾兄誤我,乃與癡人作賊,今年敗矣。義宣兼荆、江、兖、豫四州之力,威震逺近。帝欲奉乗輿灋物迎之,竟陵王誕固執不可,曰:奈何持此座與人!乃止。己卯,以領軍將軍栁元景爲撫軍將軍。辛卯,以左衞將軍王玄謨爲豫州刺史。命元景統玄謨等諸將以討義宣。癸巳,進據梁山洲,於兩岸築偃月壘,水陸待之。義宣自稱都督中外諸軍事,命僚佐悉稱名。 甲午,魏主詣道壇受圖籙。 丙申,以安北司馬夏矦祖歡爲兖州刺史。三月,己亥,内外戒嚴。辛丑,以徐州刺史蕭思話爲江州刺史,栁元景爲雍州刺史。癸卯,以太子左衞率龐秀之爲徐州刺史。義宣移檄州郡,加進位號,使同發兵。雍州刺史朱脩之僞許之,而遣使陳誠於帝。益州刺史劉秀之斬義宣使者,遣中兵參軍韋崧將萬人襲江陵。戊申,義宣帥衆十萬?江津,舳艫數百里。以子慆爲輔國將軍,與左司馬笁超民留鎮江陵。檄朱脩之使發兵萬人繼進,脩之不從。義宣知脩之貳於己,乃以魯秀爲雍州刺史,使將萬餘人擊之。王玄謨聞秀不來,喜曰:臧質易與耳!冀州刺史垣䕶之妻,徐遺寳之姉也。遺寶邀護之同反,護之不從,發兵擊之。遺寳遣兵襲徐州長史明胤於彭城,不克。胤與夏侯祖歡、垣護之共擊遺寳於湖陸,遺寳棄衆焚城奔魯爽。義宣至尋陽,以質爲前鋒而進,爽亦引兵直趣歴陽,與質水陸俱下。殿中將軍沈靈賜將百舸破質前軍於南陵,擒軍主徐慶安等。質至梁山,夾陳兩岸,與官軍相拒。夏,四月,戊辰,以後將軍劉義綦爲湘州刺史。甲申,以朱脩之爲荆州刺史。上遣左軍將軍薛安都、龍驤將軍南陽宗越等戍歴陽,與魯爽前鋒楊胡興等戰,斬之。爽不能進,留軍大峴,使魯瑜屯小峴。上復遣鎮軍將軍沈慶之濟江,督諸將討爽。爽食少,引兵稍退,自留斷後。慶之使薛安都帥輕騎追之,丙戌,及爽於小峴。爽將戰,飲酒過醉,安都望見爽,即躍馬大呼,直往刺之,應手而倒。左右范雙斬其首,爽衆奔散,瑜亦爲部下所殺。遂進攻壽陽,克之。徐遺寳奔東海,東海人殺之。
李延壽論曰:凶人之濟其身,非丗亂莫由焉。魯爽以亂丗之情,而行之於平日,其取敗也宜哉!
南郡王義宣至鵲頭,慶之送爽首示之,并與書曰:僕荷任一方,而舋生所統,近聊帥輕師,指往翦撲,軍鋒裁及,賊爽授首。公情契異常,或欲相見,及其可識,指送相呈。爽累世將家,驍猛善戰,號萬人敵。義宣與質聞其死,皆駭懼。栁元景軍于採石,王玄謨以臧質衆盛,遣使來求益兵。上使元景進屯姑孰。太傅義恭與義宣書曰:往時仲堪假兵靈寶,尋害其族;孝伯推誠牢之,旋踵而敗。臧質少無美行,弟所具悉。今藉西楚之彊力,圖濟其私,凶謀若果,恐非復池中物也。義宣由此疑之。五月,甲辰,義宣至蕪湖,質進計曰:今以萬人取南州,則梁山中絶;萬人綴梁山,則玄謨必不敢動。下官中流鼔棹,直趣石頭,此上䇿也。義宣將從之,劉諶之密言於義宣曰:質求前驅,此志難測,不如盡銳攻梁山,事克然後長驅,此萬安之計也。義宣乃止。宂從僕射胡子反等守梁山西壘。㑹西南風急,質遣其將尹周之攻西壘,子反方度東岸就玄謨計事,聞之,馳歸。周之攻壘甚急,偏將劉季之帥水軍殊死戰,求救於玄謨,玄謨不遣。大司馬參軍崔勲之固爭,乃遣勲之與積弩將軍垣詢之救之。比至,城巳陷,勲之、詢之皆戰死。詢之,䕶之之弟也。子反等奔還東岸。質又遣其將龐法起將數千兵趨南浦,欲自後掩玄謨。游擊將軍垣護之引水軍與戰,破之。朱脩之斷馬鞍山道,據險自守,魯秀攻之不克,屢爲脩之所敗,乃還江陵,脩之引兵躡之。或勸脩之急追,脩之曰:魯秀,驍將也,獸窮則攫,不可迫也。王玄謨使垣護之告急於栁元景曰:西城不守,唯餘東城萬人賊軍數倍彊弱不敵欲退還姑孰就節下協力當之更議進取元景不許曰:賊勢方盛不可先退吾當卷甲赴之:護之曰:賊謂南州有三萬人而將軍麾下裁十分之一。若往造賊壘則虚實露矣。王豫州必不可來不如分兵援之元景曰:善。乃留羸弱自守,悉遣精兵助玄謨,多張旗幟,梁山望之,如數萬人,皆以爲建康兵悉至,衆心乃安。質請自攻東城,諮議參軍顔樂之說義宣曰:質若復克東城,則大功盡歸之矣。宜遣麾下自行。義宣乃遣劉諶之與質俱進。甲寅,義宣至梁山,頓兵西岸。質與劉諶之進攻東城,玄謨督諸軍大戰。薛安都帥突騎先衝其陳之東南,䧟之,斬諶之首。劉季之、宗越又䧟其西北,質等兵大敗。垣護之燒江中舟艦,煙熖覆水,延及西岸,營壘殆盡。諸軍乗勢攻之,義宣兵亦潰。義宣單舸迸走,閉户而泣。荆州人隨之者猶百餘舸。質欲見義宣計事,而義宣已去,質不知所爲,亦走,其衆皆降散。己未,解嚴。 癸亥,以吳興太守劉延孫爲尚書右僕射。六月,丙寅,魏主如隂山。 臧質至咸陽,焚燒府舍,載妓妾西走,使嬖人何文敬領餘兵居前,至西陽,西陽太守魯方平紿文敬曰:詔書唯捕元惡,餘無所問,不如逃之。文敬棄衆亡去。質先以妹夫羊沖爲武昌郡,質往投之,沖已爲郡丞胡庇之所殺。質無所歸,乃逃于南湖,掇蓮實噉之。追兵至,以荷覆頭,自沈於水,出其鼻。戊辰,軍主鄭俱兒望見,射之,中心,兵刃亂至,腸胃縈水草,斬首送建康,子孫皆棄市。并誅其黨䂊章太守樂安任薈之、臨川内史劉懐之、鄱陽太守杜仲儒。仲儒,驥之兄子也。功臣柳元景等封賞各有差。丞相義宣走至江夏,聞巴陵有軍,回向江陵,衆散且盡,與左右十許人徒歩,脚痛不能前。僦民露車自載,縁道求食。至江陵郭外,遣人報竺超民,超民具羽儀兵衆迎之。時荆州帶甲尚萬餘人,左右翟靈寳誡義宣使撫慰將佐,以臧質違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繕甲,更爲後圖。昔漢髙百敗,終成大業,而義宣忘靈寳之言,誤云項羽千敗,衆咸掩口。魯秀、笁超民等猶欲收餘兵,更圖一決,而義宣惽沮,無復神守,入内不復出,左右腹心稍稍離叛。魯秀北走,義宣不能自立,欲隨秀去,乃?息慆及所愛妾五人,著男子服相隨。城内擾亂,白刃交横,義宣懼,墜馬,遂歩進,笁。超民送至城外,更以馬與之,歸而城守。義宣求秀不得,左右盡棄之,夜復還南郡空廨。旦日,超民收送刺姦,義宣止獄戸坐地歎曰:臧質老奴,誤我五妾。尋被遣出。義宣號泣,語獄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魯秀衆散,不能去,還向江陵,城上人射之,秀赴水死,就取其首。詔右僕射劉延孫使荆、江二州,旌别枉直,就行誅賞。且分割二州之地,議更置新州。初,晉氏南遷,以揚州爲京畿,榖帛所資皆出焉。以荆、江爲重鎮,甲兵所聚盡在焉。常使大將居之,三州戸口居江南之半。上惡其彊大,故欲分之。癸未,分楊州浙東五郡置東楊州,治㑹稽;分荆、湘、江、豫州之八郡置郢州,治江夏。罷南蠻校尉,遷其營於建康。大傅義恭議使郢州治巴陵。尚書令何尚之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對沔口,通接雍、梁,寔爲津要。由來舊鎮,根基不易。既有見城,浦大容舫,於事爲便。上從之。既而荆、楊因此虚耗,尚之請復合二州,上不許。 戊子,省録尚書事。上惡宗室彊盛,不欲權在臣下,太傅義恭知其指,故請省之。上使王公八座與荆州刺史朱脩之書,令丞相義宣自爲計。書未逹,庚寅,脩之入江陵,殺義宣,并誅其子十六人,及同黨笁超民、從事中郎蔡超、諮議參軍顔樂之等。超民兄弟應從誅,何尚之上言:賊既遁走,一夫可擒。若超民反覆昧利,即當取之,非唯免愆,亦可要不義之賞。而超民曽無此意,微足觀過知仁。且爲官保全城府,謹守庫藏,端坐待縛。今戮及兄弟,則與其餘逆黨無異,於事爲重。上乃原之。
秋,七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庚子,魏皇子弘生。辛丑,大赦,改元興光。 丙辰,大赦。 八月,甲戌,魏趙王深卒。 乙亥,魏主還平城。冬,十一月,戊戌,魏主如中山,遂如信都;十二月,丙子,
還,幸靈丘,至温泉宫。庚辰,還平城。二年春正月,魏車騎大將軍樂平王拔有罪賜死。 鎮北大將軍、南兖州刺史沈慶之請老,二月,丙寅,以
爲左光禄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慶之固讓,表䟽數十上,又面自陳,乃至稽顙泣涕。上不能奪,聽以始興公就第,厚加給奉。頃之,上復欲用慶之,使何尚之往起之。尚之累陳上意,慶之笑曰:沈公不效何公,往而復返。尚之慙而止。辛巳,以尚書右僕射劉延孫爲南兖州刺史。 夏,五月,戊戌,以湘州刺史劉遵考爲尚書右僕射。 六月,壬戌,魏改元太安。 甲子,大赦。 甲申,魏主還平城。 秋,七月,癸巳,立皇弟休祐爲山陽王,休茂爲海陵王,
休業爲鄱陽王。 丙辰,魏主如河西。 雍州刺史武昌王渾與左右作檄文,自號楚王,改元永光,僃置百官以爲戲笑,長史王翼之封呈其手迹。八月,庚申,廢渾爲庶人,徙始安郡。上遣貟外散騎侍郎東海戴明寶詰責渾,因逼令自殺,時年十七。 丁亥,魏主還平城。 詔祀郊廟,初設備樂,從前殿中曹郎荀萬秋之議也。 上欲削弱王侯,冬,十月,己未,江夏王義恭、竟陵王誕奏裁損王侯車服、器用、樂舞制度,凡九事。上因諷有司奏増廣爲二十四條,聽事不得南向坐,施帳劔不得爲鹿盧形;内史相及封内官長止稱下官,不得稱臣,罷官則不復追敬。詔可。 庚午,魏以遼西王常英爲太宰。 壬午,以太傅義恭領楊州剌史,竟陵王誕爲司空,領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宏爲尚書令。 是嵗,以故氐王楊保宗子元和爲征虜將軍,楊頭爲輔國將軍。頭,文德之從祖兄也。元和雖楊氏正統,朝廷以其年幼才弱,未正位號,部落無定主。頭先戍葭蘆,母妻子弟並爲魏所執,而頭爲宋堅守無貳心。雍州刺史王玄謨上言,請以頭爲假節、西秦州刺史,用安輯其衆。俟數年之後,元和稍長,使嗣故業。若元和才用不稱,便應歸頭。頭能藩扞漢川,使無虜患。彼四千戶荒州,殆不足惜;若葭蘆不守,漢川亦無立理。上不從。
三年春正月庚寅,立皇弟休範爲順陽王,休若爲巴陵王。戊戌,立皇子子尚爲西陽王。 壬子,納右衞將軍何瑀女爲太子妃。瑀,澄之曽孫也。甲寅,大赦。 乙卯,魏立貴人馬氏爲皇后。后,遼西郡公朗之女也。朗爲秦、雍二州刺史,坐事誅,后由是没入宫。 二月,丁巳,魏主立子弘爲皇太子,先使其母李貴人條記所付託兄弟,然後依故事賜死。 甲子,以廣州刺史宗慤爲豫州刺史。故事,府州部内論事,皆籖前直叙所論之事,置典籖以主之。宋丗諸皇子爲方鎮者多幼,時主皆以親近左右領典籖,典籖之權稍重。至是,雖長王臨藩,素族出鎮,典籖皆出納教命,執其樞要,刺史不得專其職任。及慤爲豫州,臨安吳喜爲典籖,慤刑政所施,喜毎多違執,慤大怒曰:宗慤年將六十,爲國竭命,正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復與典籖共臨之!喜稽顙流血,乃止。 丁零數千家匿井陘山中爲盜,魏選部尚書陸真與州郡合兵討滅之。閏月,戊午,以尚書左僕射劉遵考爲丹陽尹。 癸酉,鄱陽哀王休業卒。 太傅義恭以南兖州刺史西陽王子尚有寵,將避之,乃辭揚州。秋,七月,解義恭楊州。丙子,以子尚爲楊州刺史。時熒惑守南斗,上廢西州舊館,使子尚移治東城以厭之。揚州别駕從事沈懐文曰:天道示變,宜應之以德。今雖空西州,恐無益也。不從。懐文,懐逺之兄也。 八月,魏平西將軍漁陽公尉眷擊伊吾,克其城,大獲而還。 九月,壬戌,以丹陽尹劉遵考爲尚書右僕射。 冬,十月,甲申,魏主還平城。 丙午,太傅義恭進位太宰,領司徒。 十一月,魏以尚書西平王源賀爲冀州刺史,更賜爵隴西王。賀上言:今北虜遊魂,南冦負險,疆埸之間,猶須防戍。臣愚以爲自非大逆、赤手殺人,其坐?盜及過誤應入死者,皆可原宥。讁使守邉,則是已斷之體受更生之恩,徭役之家蒙休息之恵。魏髙宗從之,久之,謂羣臣曰:吾用賀言,一歳所活不少,増戍兵亦多。卿等人人如賀,朕何憂哉!㑹武邑人石華告賀謀反,有司以聞。帝曰:賀竭誠事國,朕爲卿等保之,無此明矣。命精加訊驗,華果引誣,帝誅之,因謂左右曰:以賀忠誠,猶不免誣謗,不及賀者,可無慎哉! 十二月,濮陽太守姜龍駒、新平太守楊自倫帥吏民棄郡奔魏。 上欲移青、冀二州并鎮歴城,議者多不同。青、冀二州刺史垣護之曰:青州北有河、濟,又多陂澤,非虜所向,毎來宼掠,必由歴城,二州并鎮,此經逺之略也。北又近河,歸順者易,近息民患,逺申王威安,邉之上計也,由是遂定。 元嘉中,官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無利,故民不盗鑄。及上即位,又鑄孝建四銖,形式薄小,輪郭不成。於是盗鑄者衆,雜以鉛錫,翦鑿古錢,錢轉薄小,守宰不能禁,坐死免者相繼,盗鑄益甚,物價踊貴,朝廷患之。去歳春,詔錢薄小無輪郭者,悉不得行,民閒喧擾。是嵗,始興郡公沈慶之建議,以爲宜聽民鑄錢,郡縣置錢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内,平其凖式,去其雜僞。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萬稅三千,嚴檢盜鑄。丹楊尹顔竣駮之。以爲五銖輕重,定於漢丗,魏晉以降,莫之能改,誠以物貨既均,改之僞生故也。今云去春所禁,一時施用,若巨細揔行,而不從公鑄,利已既深,情僞無極,私鑄翦鑿,盡不可禁。財貨未贍,大錢已竭,數歳之間,悉爲塵土矣。今新禁?行,品式未一,須㬰自止,不足以垂聖慮。唯府藏空匱,實爲重憂。今縱行細錢,官無益賦之理,百姓雖贍,無解官乏。唯簡費去華,專在節儉,求贍之道,莫此爲貴耳。議者又以銅轉難得,欲鑄二銖錢。竣曰:議者以爲官藏空虛,宜更改鑄。天下銅少,宜減錢式,以救交弊,賑國舒民。愚以爲不然。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民間姦巧大興,天下之貨將糜碎至盡。空嚴立禁,而利深難絶,不一二年,其弊不可復救。民懲大錢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閒,必生紛擾,逺利未聞,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貧民困窘,此皆甚不可者也。乃止。魏定州刺史髙陽許宗之求取不節,深澤民馬超謗毁宗之,宗之敺殺超,恐其家人告狀,上超詆訕朝政。魏髙宗曰:此必妄也。朕爲天下主,何惡於超而有此言!必宗之懼罪誣超。案驗果然,斬宗之於都南。 金紫光禄大夫顔延之卒。延之子竣貴重,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布衣茅屋,蕭然如故。常乗羸牛笨車,逢竣鹵簿,即屏住道側。常語竣曰:吾平生不憙見要人,今不幸見汝。竣起宅,延之謂曰:善爲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延之甞早詣竣,見賓客盈門,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糞土之中,升雲霞之上,遽驕傲如此,其能久乎!竣丁父憂,裁踰月,起爲右將軍,丹楊尹如故。竣固辭,表十上,不許,遣中書舍人戴明寶抱竣登車,載之郡舍,賜以布衣一襲,絮以綵綸,遣主衣就衣諸體。
大明元年春正月辛亥朔,改元,大赦。 壬戌,魏主畋於崞山。戊辰,還平城。 魏以漁陽王尉眷爲太尉、録尚書事。 二月,魏人寇兖州,向無鹽,敗東平太守南陽劉胡。詔遣太子左衞率薛安都將騎兵,東陽太守沈灋系將水軍,向彭城以禦之,並受徐州刺史申坦節度。比至,魏兵已去。先是,群盗聚任城荆榛中,累丗爲患,謂之任榛。申坦請回軍討之,上許之。任榛聞之,皆逃散。時天旱,人馬渴乏,無功而還。安都、灋系坐白衣領職,坦當誅,羣臣爲請,莫能得。沈慶之抱坦哭於市曰:汝無罪而死,我哭汝於市,行當就汝矣。有司以聞,上乃免之。 三月,庚申,魏王畋於松山;己巳,還平城。 魏主立其弟新成爲陽平王。 上自即吉之後,奢淫自恣,多所興造。丹楊尹顔竣以蕃朝舊臣,數懇切諌爭,無所回避,上浸不恱。竣自謂才足幹時,恩舊莫比,當居中永執朝政,而所陳多不納,疑上欲踈之,乃求外出以占上意。夏,六月,丁亥,詔以竣爲東揚州刺史,竣始大懼。 癸卯,魏主如隂山。 雍州所統,多僑郡縣,刺史王玄謨上言:僑郡縣無有境土,新舊錯亂,租課不時,請皆土斷。秋,七月,辛未,詔并雍州三郡十六縣爲一郡。郡縣流民不願屬籍,訛言玄謨欲反。時柳元景、宗彊羣從多爲雍部二千石乗聲,皆欲討玄謨。玄謨令内外晏然,以解衆惑,馳使啓上,具陳本末。上知其虚,遣主書吳喜撫慰之,且報曰:七十老公,反欲何求?君臣之際,足以相保,聊復爲?伸郷眉頭耳。玄謨性嚴,未嘗妄笑,故上以此戱之。 八月,己亥,魏主還平城。 甲辰,徙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誕爲南兖州刺史,以太子詹事劉延孫爲南徐州刺史。初,髙祖遺詔,以京口要地,去建康密邇,自非宗室近親,不得居之。延孫之先雖與髙祖同源,而髙祖屬彭城,延孫屬莒縣,從來不序昭穆。上既命延孫鎮京口,仍詔與延孫合族,使諸王皆序長㓜。上閨門無禮,不擇親踈尊卑,流聞民閒,無所不至。誕寛而有禮,又誅太子劭、丞相義宣,皆有大功,人心竊向之。誕多聚才力之士,蓄精甲利兵,上由是畏而忌之,不欲誕居中,使出鎮京口,猶嫌其逼,更徙之廣陵。以延孫腹心之臣,故使鎮京口以防之。 魏主將東廵,冬十月,詔太宰常英起行宫於遼西黃山。 十二月丁亥,更以順陽王休範爲桂陽王。
二年春正月丙午朔,魏設酒禁,釀酤飲者皆斬之,吉凶之㑹,聽開禁有程日。魏主以士民多因酒致鬪及議國政,故禁之。増置内外候官,伺察諸曹及州鎮。或微服雜亂於府寺閒,以求百官過失;有司窮治,訊掠取服,百官?滿二丈皆斬。又増律七十九章。 乙卯,魏主如廣?温泉宫,遂廵平州。庚午,至黄山宫;二月,丙子,登碣石山。觀滄海;戊寅,南如信都,畋於廣川。 乙酉,以金紫光禄大夫禇湛之爲尚書左僕射。 丙戌,建平宣簡王宏以疾解尚書令,三月,丁未,卒。 丙辰,魏髙宗還平城,起太華殿。是時,給事中郭善明性傾巧,說帝大起宫室。中書侍郎髙允諌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營立,必因農隙。況建國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㑹,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樓足以臨望,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今計所當役凡二萬人,老弱供餉,又當倍之,期半年可畢。一夫不耕,或受之飢,況四萬人之勞費,可勝道乎!此陛下所宜留心也。帝納之。允好切諌,朝廷事有不便,允輙求見,帝常屏左右以待之,或自朝至暮,或連日不出,群臣莫知其所言,語或痛切,帝所不忍聞,命左右扶出,然終善遇之。時有上事爲激訐者,帝省之,謂羣臣曰:君父一也,父有過,子何不作書於衆中諌之。而於私室屏處諌者,豈非不欲其父之惡彰於外邪?至於事君,何獨不然?君有得失,不能面陳,而上表顯諌,欲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豈忠臣所爲乎?如髙允者,乃真忠臣也。朕有過,未嘗不面言,至有朕所不堪聞者,允皆無所避。朕聞其過,而天下不知,可不謂忠乎!允所與同徴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部下吏至刺史二千石者亦數十百人,而允爲郎二十七年不徙官。帝謂羣臣曰:汝等雖執弓刀在朕左右,徒立耳,未嘗有一言規正。唯伺朕喜恱之際,祈官乞爵。今皆無功而至王公,允執筆佐我國家數十年,爲益不小,不過爲郎,汝等不自愧乎!乃拜允中書令。時魏百官無禄,允常使諸子樵採以自給。司徒陸麗言於帝曰:髙允雖蒙寵待,而家貧,妻子不立。帝曰:公何不先言,今見朕用之,乃言其貧乎!即日至允第,惟草屋數間,布被緼袍,厨中鹽菜而巳。帝歎息,賜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長子恱爲長樂太守,允固辭,不許。帝重允,常呼爲令公而不名。游雅常曰:前史稱卓子康、劉文饒之爲人?心者,或不之信。余與髙子遊處四十年,未嘗見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爲不誣耳。髙子内文明而外柔順,其言呐呐不能出口。昔崔司徒嘗謂余云:髙生豐才愽學,一代佳士,所乏者矯矯風節耳。余亦以爲然。及司徒得罪,起於纎微,詔指臨責,司徒聲嘶股栗,殆不能言。宗欽巳下,伏地流汗,皆無人色。髙子獨敷陳事理,申釋是非,辭義清辯,音韻髙亮,人主爲之動容,聽者無不神聳。此非所謂矯矯者乎?宗愛方用事,威振四海,嘗召百官於都坐,王公已下,皆趍庭望拜,髙子獨升階長揖。由此觀之,汲長孺可以卧見衞青,何抗禮之有?此非所謂風節者乎?夫人固未易知,吾既失之於心,崔又漏之於外,此乃管仲所以致慟於鮑叔也。 乙丑,魏東平成王陸俟卒。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子綏爲安陸王。 帝不欲權在臣下,六月戊寅,分吏部尚書置二人,
以都官尚書謝莊、度支尚書吳郡顧覬之爲之。又省五兵尚書?晉丗散騎常侍,選望甚重,與侍中不異。其後職任閑散,用人漸輕,上欲重其選,乃用當時名士臨海太守孔覬、司徒長史王彧爲之。侍中蔡興宗謂人曰:選曹要重,常侍閑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實,雖主意欲爲輕重,人心豈可變邪!既而常侍之選復卑,選部之貴不異。覬,琳之之孫;彧,謐之兄孫;興宗,廓之子也。
裴子野論曰:官人之難,先王言之尚矣。周禮始於學校,論之州里,告諸六事,而後貢于王庭。其在漢家,州郡積其功能,五府舉爲椽屬,三公參其得失,尚書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閲者衆,故能官得其才,鮮有敗事。魏,晉易是,所失弘多。夫厚皃深衷,險如谿壑,擇言觀行,猶懼弗周。況今萬品千羣,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專斷於一司。於是囂風遂行,不可抑止,干進務得,兼加諂黷,無復㢘恥之風,謹厚之操。官邪國敗,不可紀綱。假使龍作納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可必也,況後之官人者哉!孝武雖分曹爲兩,不能反之於周、漢,朝三暮四,其庸愈乎!
丙申,魏主畋於松山。秋,七月,庚午,如河西 南。彭城民髙闍、沙門曇標以妖妄相扇,與殿中將軍苗允等謀作亂,立闍爲帝。事覺,甲辰,皆伏誅,死者數十人。於是下詔沙汰諸沙門,設諸條禁,嚴其誅坐,自非戒行精苦,並使還俗。而諸尼多出入宫掖,此制竟不能行。中書令王僧逹幼聦警能文,而跌蕩不拘。帝?踐阼,擢為僕射,居顔、劉之右,自負才地,謂當時莫及,一二年間,即望宰相。既而遷護軍,怏怏不得志,累啓求出,上不悦,由是稍稍下遷,五嵗七徙,再被彈削。僧逹既恥且怨,所上表奏,辭㫖抑揚,又好非議朝政,上已積憤怒。路太后兄子嘗詣僧達,趨升其榻,僧達令舁棄之。太后大怒,固邀上令必殺僧逹。㑹髙闍反,上因誣僧達與闍通謀,八月,丙戌,收付廷尉,賜死。
沈約論曰:夫君子小人,類物之通稱,蹈道則爲君子,違之則爲小人。是以太公起屠釣爲周師,傅說去板築爲殷相。明敭幽仄,唯才是與。逮于二漢,兹道未革。胡廣累丗農夫,致位公相;黃憲牛醫之子,名重京師。非若晩代分爲二途也。魏武始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劣,非謂丗族髙卑。而都正俗士,隨時俯仰,慿藉丗資,用相陵駕,因此相㳂,遂爲成法。周漢之道,以智役愚;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庶之科,較然有辨矣。 裴子野論曰:古者德義可尊,無擇負販,茍非其人,何取丗族。名公子孫,還齊布衣之伍。士庶雖分,本無華素之隔。有晉以來。其流稍改,草澤竒士,猶顯清途。降及季年。專限閥閱。自是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黄散之孫。蔑令長之室。轉相驕矜。互爭銖兩。唯論門戸。不問賢能。以謝靈運、王僧逹之才華輕躁,使生自寒宗,猶將覆折。重以怙其庇廕,召禍宜哉!
九月,乙巳,魏主還平城。 丙寅,魏大赦。 冬,十月,甲戌,魏主北巡,欲伐柔然。至隂山,㑹雨雪,魏主欲還,太尉尉眷曰:今動大衆以威北敵,去都不逺,而車駕遽還,虜必疑我有內難,將士雖寒,不可不進。魏主從之,辛卯,軍于車崘山。 積射將軍殷孝祖築兩城於清水之東,魏鎮西將軍封敕文攻之,清口戍主振威將軍傅乾愛拒破之。孝祖,羡之曽孫也。上遣虎賁主龐孟蚪將兵救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顔師伯遣中兵參軍茍思逹助之,敗魏兵於沙溝。師伯,竣之族兄也。上遣司空參軍卜天生將兵㑹傅乾愛及中兵參軍江方興共擊魏兵,屢破之,斬魏將窟瓌公等數人。十一月,魏征西將軍皮豹子等將三萬騎助封敕文寇青州,顔師伯禦之,輔國參軍焦度刺豹子墜馬,獲其鎧矟具裝,手殺數十人。度本南安氐也。魏主自將騎十萬,車十五萬兩擊柔然,度大漠,旌旗千里,柔然處羅可汗逺遁,其别部烏朱駕頹等帥數千落降于魏,魏主刻石紀功而還。 初,上在江州,山隂,戴灋興、戴明寶、蔡閑爲典籖,及即位,皆以爲南臺侍御史兼中書通事舍人。是嵗三典籖,並以初舉兵預密謀,賜爵縣男;閑已卒,追賜之。時上親覽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無所委寄。灋興頗知古今,素見親待。魯郡巢尚之,人士之末,渉獵文史,爲上所知,亦以爲中書通事舍人。凡選授遷徙。誅賞大處分,上皆與灋興、尚之參懐。內外雜事,多委明寶,三人權重當時。而灋興、明寶大納貨賄,凡所薦逹,言無不行,天下輻湊,門外成市,家産並累千金。吏部尚書顧覬之獨不降意於灋興等。蔡興宗與覬之善,嫌其風節太峻,覬之曰:辛毗有言,孫、劉不過使吾不爲三公耳。覬之常以爲人稟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應恭已守道,而闍者不逹,妄意僥倖,徒虧雅道,無闗得喪。乃以其意命弟子原著定命論以釋之。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