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同人禪師傳-轻识

廣陵同人禪師傳

同人化公者，等慈老師之高足也。等師爲雲棲弟子，族居苕上，擅名詞壇，世稱爲錢叔達。晩好淸淨，歸林下，宗伯錢牧翁?居虞之拂水山房，化公之剃?葢於斯也。化公族在廣陵，其父有俠氣，寓生賣漿，揮千金而不惜。有二子，莫知其意，皆使之出家，長曰時中，次?化公也。化公出家未幾，其父亦陡然出塵，歸依瓶窑聞谷大師，號無礙。雖在緇儔，行止莫測，旦在此而暮又在他處，素?如是，後不知所終。化公間?爲余言，?忘其姓氏。化公少倜儻，余曾侍雪柏老人謁等師，其時化公一小沙彌耳，便有氣㟁，不妄下人，葢等師平日以高尚自處，化公有見而然。等師化去，化公乃依鶴林法師於藤谿，?經論。法師又雲棲孫，爲土橋門人，與化公本昆仲，化公師事之，得經論大㫖。又聽講華嚴玄談于蘇州華山，時余亦在焉，由是與公漸成相識。公又聽講諸處，皆推爲英俊。先是等師在拂水，復有一弟子捨應入禪，從婁江來，等師嘉其志，而年長於公，故班公於次。等師殁，遊方聽講，挈公與俱，??雪竇石奇和尚也。公性濶略，每遇不可意事，遂拂衣他徃，雪竇和尚?勸掖之。居無何，雪竇和尚慮?經論未能了生死大事，乃走叅金粟公，年亦漸長，在鶴法師座下，勵精?學無少解。於是虞之縉紳先生與夫諸方講壇義虎，皆知有同人名。公亦愛與高明者游，語合則彌月留連，不合雖承事盡恭，未肯少屈也。其視外物甚輕，?有遺之古玩，雖賞鍳不置，設有須者，脱手無悋。其在藤谿閱經之暇，日獨行山中，拾松子置案下，雞鳴而起，取火吹爐，盥沐端坐，吐辭琅琅。未知者竊聽戸外，疑公侵早爲人演法，及穴?窺之，見公向壁展經，如臨?衆，究竟旁無一人，始?之。以此知公求法猛利，葢其性然也。天啟丁卯，鶴法師移席拂水，石奇和尚偕余休夏藤谿，禁足百日，公或浹旬一來，或四五日。時綠陰滿庭，藤花覆澗，當夕陽西流，紫綠交眩，公坐石笑傲忘暮。至相對室中，余與石奇和尚談及宗門事，公則仰天不言，若不介意者。一日，余因讀法華，作壽量品一頌，適公來，見之，愕然自失曰：此經中奥㫖甚深甚深，我輩聽經?竭其思慮，知者十不能一，吾兄未?聽講，何以知之？余微笑不答。由是公歸，不以禪爲戲論，不數日，遂?余數行，訂叅金粟。葢公資性最利，余二人皆不及之，所慮深入敎網，未?灑然，以故石竒和尚亦略不從㬰，皆先之而行，觀其志也。及期，公果掃落文字，泛扁?飄然而來，石奇和尚言於余，皆不勝喜。是冬，金粟龍象駢集，至無以容，公雖入堂，而無單旦暮，席地危坐，面壁不解帶，不交言，志加?會。老人一日陞堂，顧視左右，垂語未終，公忽有省，喜見顔色，走向余曰：非公，我幾不得此。余始實語?諭之，公一志投?老人。及歲暮大雪，㸑薪絶，執事者買山，去寺十餘里外?採，衆畏寒，以難運告，老人?去長服，易短褐，曵杖先之，衆無敢怠，踴躍隨後。公平日艱辛未?至是，亦隨衆跣足徃返，足始僵，巳而盡⿔流血，衆息同息，莫肯少休。此皆公能變其?爲法，輕身人之難能也。老人入閩，鶴法師以衣授公，公受而不辭，隨就蘇州北禪寺闡楞嚴十卷，見不負法師疇昔敎誨，然不以是爲歸宿，高人達士趨蹌執經質疑，座下咸服公辯慧。老人歸自閩，赴明州育王山開堂，公隨侍，日與龍象頡頏游戲，而向之經義仍置之度外，不知爲何物矣。老人入天童之明年，取材于閩，開古殿基，率作興事，考鐘伐鼓，旦夕惟以艸鞋、竹箕、麻索、木桁示衆，出一坡，動幾十里、數里者爲近，山嶺險深，虎狼出没，較前金粟艱辛特其萬一。諸講下學人有來叅者，率惡勞喜逸，見普請牌，多望崖而退。公能律身，日就勞苦，每至西磵擡石，愈愛其大者，雖其力不勝，亦見公?爲不羣，安於百丈規繩而所其無逸。稍暇，又與鹽梅、空林、高源諸同?研幾法奥，作頌古就正老人。老人之於公，極其提奬，苐察公有耿介之骨，闕含忍之度，禀高明資性，不知微細人情，欲深其歲月以柔克之。然公有自知處甚明，?曰：石奇老偈頌意甚好，而語似不逮；某也意未足，而語恒過之。向余曰：若兄者，語意適稱。故公凡有所作，亦就余叅酌，其言儘有高妙處，獨脉常散，此公或未知也。壬申秋，余病，偕公出山，至吳門，余就藥餌，寓無量寺將二載，公復徃來山中。石竒和尚毎以緣幹出山外，其時公交少濫，有以用之則行，無待龍天所推動公，公守爲之一變。乙亥，會老人從心之年，四方緇素?集，公時在山，拜手稱壽春，?下吳門，計尊尼文學請之苕上。及秋，聞潛庵禪師訃出山。潛庵禪師者，崐山諸明甫文學也，中歲好道入緇，習三觀之㫖，與公舊敦法誼，因出山弔之。其嗣字千如，亦?竺乾，法在苫塊，推先人之誼，留公於放生池，率文社諸君子執弟子禮，朝夕問道。公提向上事，向頂門錐劄，皆歡喜信受。後復之苕上。丁丑夏，同圓證寺僧入山省覲，老人命列侍司，又命典客，厭繁劇。?出山遊江陰，黄介老聞公自天童來，留住乾明寺，亦甚相得。過?江，歐沖谷文學館於齊中，此皆余之所知。是後公或之武林，或游會?，或棲孤峰，或投僻塢，恍惚不定，余不得其詳矣。葢公自以緣不稱志，故人中有據曲彔爲人師者，皆不屑徃，又未肯少低睂宇以合時宜。時中其手足也，契濶相見，有若吳越；雪竇其法昆也，相見則水乳，共住則又水火。此公出山後，氣性比先時愈覺寡合，同叅愧莫能慰之。乙酉鼎革，余阻明州，明年歸禾，杳不得公消息。有傳公在虞山者，余信之，以等師靈骨瘞破山高僧墓也。公?入山，?首墓下，徘徊乆之，撫松柏曰：我後當擇片地樹一墖，遷過我師，使?宋尊宿自成?面，非後流所當爲之事耶？余心然之，意公盤桓於虞者或以此。然公?在虞也，人無不知，至是得孫非臺、王兆吉兩檀越維護。孫之先君惺如氏識公於早，故非臺公盡知公之履歷，深愛公之卓犖。兆吉老與公道契，亦深知公。初?於東塔蘭若，再館於北郊園亭。公上拂水鶴法師塔院，供瞻靡闕，能隨公意指揮。或?曰：靑山白雲，飛泉怪石，公棲遲固多娛矣，而忽得疾，寢臥牀?。余歸里，隨趨視之。公見余，告以病苦語，眞無客氣。身固倦，猶呼童子具餅餌，余就榻爲撫摩，踰時而别。時丁亥四月將晦也，意公未死，可再視。偶苕上僧來邀公歸舊隱，公從之。兆吉老殊不欲公意確，乃爲辦?及行李，囑其徒大成送之，抵山而寂。噫！公之交廣矣，兆吉老乃竞爲最後?越也歟？苕上僧茶毗之，奉其骨安普同，未知月日傳記。如是數公，世壽得四十有三焉。公初名大化，避父諱降，曰智化，在天童復易通化。公之兄時中，出家閩之黄檗山，胸次亦灑落?詩，所至與士大夫善。曾與余聚首吳門，後住杭州靈隱寺西石笋峰。余又訪之，公殁時未知聞否？嗚呼！人之生也幸，而緇鮮有向上，公能向上而不得果熟香飄，豈非天乎？老氏曰：鋭其志，强其骨，和其光，同其塵，能相應之，庻爲完人。公何憾焉？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