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先生年譜卷三

梅村先生年譜卷三

五年戊子：四十?七月，同年楊鳧岫卒。先是，京師䧟，鳧岫投愛女於井，趣妻妾縊死，已則仰藥自殺，爲防守者所覺，水灌之，大吐復活。夫人孔氏懸絶，甦乃棄家避兵武塘，復徙丹陽、金沙，終歸毘陵，鬱鬱不得志以死。有

左諭。

德濟甯楊公墓誌銘

八月，築舊學庵於梅村西徧，先生自爲記。　按先生所居梅村，舊爲王賁園，稱莘莊，在太倉䘙東，中有樂志堂、梅花庵、交蘆庵、嬌雪樓、鹿樵溪舍榿亭、蒼溪亭諸勝，後東皋草堂歌。　先生詩話：稼軒由進士爲兵科給事中，好直諫，爲權相所訐，罷歸，築室於虞山之下，曰東皋，極游觀之勝。酷嗜石田翁畫，購得數百卷，爲耕石齋藏之。未幾，里中兒飛文誣染，逮就獄。余時在京師，所謂東皋草堂歌者，贈稼軒於請室也。後數年，余再至東皋，稼軒倡義粤西，其子伯升門戸是懼，故山别墅皆荒蕪斥賣，無復向者之觀。余爲作後東皋草堂歌，蓋傷之也。又二年，知以相國留守桂林，城䧟不屈，與張別山俱死。六年已丑，四十一?夏，願雲師從靈隱來，止城西太平，菴别先生，將遠游廬嶽，且期以出世。先生作詩贈之。　婁東耆舊傳：王瀚，字原達，受業於張采，爲諸生，有名。國變爲僧，號晦山大師，名戒顯，字願雲。庚寅夏，入廬山，遂主席江右。瀚雖入空門，悲憤激烈，曾檄討從賊諸臣云：春夜宴梨園，不思凝碧池頭之泣；端陽觀競渡，誰弔汨羅江上之魂。讀者俱爲扼腕。　焚餘補筆。原達性好佛，崇禎甲申之變，作詩謝文廟云：忝列諸生踐極年，義應君父死生連。薄言草莽無官責，敢缷衣冠哭聖前。讀罷捲堂羞國士。身同左袓幸敷天。孤踪願謝宫牆餼。甘作山農種石田。素心多載想盧能。獨係高堂久未曾。國事一朝論鼎沸。浮名何惜付層冰。聊將毀服存吾義。從此棲禪學老僧。拭取靑山無累眼。好淸世事理禪燈。遂入山爲僧，名戒顯。乙酉六月，州宦陸遜之自淮歸，云：淮陽自有德宗上人知未來事。陸以太倉問之，德宗以州有再來人王和尙庇過，再不犯兵革，蓋指瀚也，竟不被慘禍云。黃陶菴文集字　興福寺鐵爐銘，

鴻臚寺序班，封兵部武選司主事丹陽荆公墓誌銘：七年庚寅四十二?十一月，　大兵入桂林，桂王奔臨，桂伯瞿、總督張俱死。先生詩話：稼軒臨難遺表曰：庚寅十一月初五日聞警，開國公趙印選移營先去，衞國公胡一靑、甯遠伯王永祚、綏甯伯蒲纓、武陵侯楊國棟、甯武伯馬養麟盡室而行。惟督臣張同敞從江東泅水過江，相期共死。其赴義，則閏十一月之十七日也。纍囚一月，兩人從容唱和。稼軒得詩八首曰：二祖江山人盡擲，四年精血我偏傷。又日：願作須臾階下鬼，何妨慷慨殿中狂。其末章日：年逾六十復奚求，多難頻經渾不愁。劫運千年彈指到，綱常萬古一身留。欲堅道力憑魔力，何事俘囚作楚囚。了却人間生死業，黃冠莫擬故鄉游。別山和章有曰：稜稜瘦骨不成眠，祖德君恩四十年。腰膝尙存堪作鬼，死生有數肯呼天。又曰：白刃臨頭惟一笑，靑天在上任人狂。又曰：亡家骨肉皆?鬼，多難師生共哭聲。又曰：此地骨原堪朽腐，他時魂不侍招尋。二公死，有舊給事中後出家號性因者，收其骨，義士楊碩父藏其稿。稼軒孫文昌閒關歸，以其詩與表刻之。吳中爲浩氣吟云：別山死，事最烈，其未死也，受拷掠，兩臂俱折，目睛出，語不爲撓。稼軒有初六日紀事一詩曰：文山當日猶長揖，堪笑狂生禮太疎。別山和曰：臂先頭斷生堪賤，身爲城亡計豈疎。銜木焉知舌在否？傷睛因笑眼多餘。此其被刑時事也。稼軒以義命自處，從容整暇，自警詩曰：死豈求名地，吾當立命觀。又自艾詩日：七尺不隨城共殉，羞顏何以見中湘。藎指何公騰蛟以殉難封中湘王也。若兩公者，眞可謂殺身成仁者也。赴十郡大社　毛駱明府墓誌駱姓，諱復旦，字叔夜，山陰人。嘗同會稽姜承烈、徐允定、蕭山毛甡赴十郡大社，連舟數百艘，集於嘉興南湖、太倉吳偉業、長洲宋得宜實穎、吳縣沈世英、彭瓏、尤侗、華亭徐致遠、吳江計東、宜興黃永、鄒祇謨、無錫顧宸、崑山徐乾學、嘉興朱茂晭彝尊、嘉善曹爾堪德淸、章金牧、金范、杭州陸圻；越三日，乃定交去。八月，大風海溢，有詩。得龔芝麓書。至海虞，有琴河感舊、

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

宴孫孝若山樓賦贈諸詩。　先生詩話：卞玉京字雲裝，白門人，善畫蘭，能書，好作小詩。余詩云：緣知薄倖逢應恨，恰便多情喚却羞。此當日情景實語也。又過三月，爲辛卯初春，乃得扁舟見訪，共載横塘，始將前四詩書以贈之。虞山䝉叟讀梅村豔體詩有感，書後四首并序：余觀楊孟載論李養山無題，以爲音韻淸婉，雖極濃麗，皆托於臣不忘君之意，因以深悟風人之旨。若韓致光遭唐末造，流離閩越，縱浪香奩，蓋亦起興比物，申寫託寄，非猶夫小夫浪子，沈湎流連之云也。頃讀梅村豔體詩，見其聲律妍秀，風懐愴惻。於歌禾賦麥之時，爲題柳看桃之作，旁皇吟賞，竊有義山、致光之遺憾焉。雨窗無聊，援筆屬和，秋蛬寒蟬，吟欺囑哳，豈堪與間關上下之音，希風說響乎。河上之歌，聽者將同病相矜抑或以爲同牀各㝱囅爾一笑也時庚寅元㝠之小月二十有五日。上林珠樹集啼烏，阿閣斜陽下碧梧。博局不成輸白帝，聘錢無籍貰黃姑。投壺玉女知天笑，竊藥姮娥爲月孤。淒斷禁垣芳草地，滴殘淸淚到蘼蕪。靈璅森沈宮扇迴，屬車轣轆般輕雷。江長海濶欺魚素，地老天荒信鴆媒。褏上唾看成紺碧，懐中泣忍化瓊瑰。可憐銀燭風前淚，留取胡僧認刼灰。撾鼓吹簫罷後庭，書惟別殿冷流螢。宮衣蛺蜨晨風舉，畫帳梅花夜月停。銜璧金釭憐旖旎，翻階紅藥笑娉婷。水天閒話天家事，傳與人間總淚零。銀漢依然界玉淸，竹宮香㶳露盤傾。石碑銜口誰能語，棋局中心自不平。禊日更衣成故事，秋風紈扇憶前生。寒窗擁髻悲啼夜，暮雨殘燈識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