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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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43
束皙
字廣微,陽平元城人,漢太子太傅疎廣之後也。王莽末,廣曾孫孟逹避難,自東海徙居沙鹿山南,因去疎之足,遂改姓焉。祖混,隴西太守。父龕,馮翊太守,並有名譽。
晳博學多聞,與兄璆俱知名。少游國學,或問博士曹志曰:“當今好學者誰乎?”志曰:“陽平束廣微好學不倦,人莫及也。”還鄉里,察孝廉,舉茂才,皆不就。璆娶石鑒從女,棄之,鍳以爲憾,諷州郡公府不得辟,故晳等乆不得調。
太康中,郡界大旱,晳爲邑人請雨,三日而雨注,衆爲晳誠感,爲作歌曰:“束先生,通神明,請天三日甘雨零。我黍以育,我稷以生。何以疇之?報束長生。”晳與衞恒厚善,聞恒遇禍,自本郡赴喪。
嘗爲勸農及䴵諸賦,文頗鄙俗,時人薄之。而性沈退,不慕榮利,作玄居釋以擬客難,其辭曰:束晳閑居,門人並侍,方下帷深譚,隱机而咍,含毫散藻,考撰同異。在側者進而問之曰:“蓋聞道尚變通,逹者无窮,世亂則救其紛,時㤗則扶其隆,振天維以賛百務,熈帝載而鼓皇風。生則率土樂其存,死則宇內哀其終。是以君子屈己伸道,不恥干時,上國有不索何獲之言,周易著躍以求進之辭,莘老負金鉉以陳烹割之説,齊客當康衢而咏白水之詩。今先生耽道修藝,嶷然山峙,潜朗通微,洽覧深識,夜兼忘寐之勤,晝騁鑽玄之思,曠年累稔,不墮其志,鱗翼成而愈伏,術業優而不試,乃欲闔匵辭價,泥蟠深處,永戢琳琅之耀,匿首窮魚之渚,當唐年而慕長沮,邦有道而反寗武,識彼迷此,愚竊不取。
若乃士以援登,進必待求,附勢之黨横擢,則林藪之彦不抽,丹墀步紈袴之童,東野遺白顚之叟,盍亦因子都而事博陸,憑鷁首以涉洪流,蹈翠雲以駭逸龍,振光耀以驚沈鰌,徒屈蟠於坎井,眄天路而不游,學旣積而身困,夫何爲乎祕丘?
且歲不我與,時若奔駟,有來无反,難得易失。先生不知盱豫之讖悔遲,而忘夫朋盍之義務疾,亦豈能登海湄而仰東流之水,臨虞泉而招西歸之日?徒以曲畏爲梏,儒學自桎,囚大道於環堵,苦形骸於蓬室。豈若託身權戚,憑勢假力,擇棲芳林,飛不待翼,夕宿七娥之房,朝享五鼎之食,匡三正則太階平,賛五教而玉繩直。孰若茹藿飡蔬,終身自匿哉!”
束子曰:“居,吾將導爾以君子之道,諭爾以出處之事。爾其明受余訊,謹聴余志。昔元一旣啟,兩儀肇立,離光夜隱,望舒晝戢。羽族翔林,蟩蛁赴濕。物從性之所安,士樂志之所執。或背豐榮以巖栖,或排蘭闥而求入。在野者龍逸,在朝者鳳集。雖其軌迹不同,而道无貴賤,必安其業,交不相羡。稷契奮庸以宣道,巢由洗耳以避禪。同垂不朽之稱,俱入賢者之流。叅名比譽,誰劣誰優?何必貪與二八爲羣,而耻爲七人之疇乎?且道睽而通,士不同趣。吾竊綴處者之末行,未敢聞子之高喻。將忽蒲輪而不眄,夫何權戚之云附哉!
昔周漢中衰,時難自託,福兆旣開,患端亦作,朝遊巍峩之宫,夕墜崢嶸之壑,晝笑夜歎,晨華暮落,忠不足以衛已,禍不可以預度。是士諱登朝而競赴林薄,或毁名自汙,或不食其祿,比從政於匣笥之龜,譬官者於郊廟之犢,公孫泣涕而辭相,楊雄抗論於赤族。
今大晉熈隆,六合寧靜,蜂蠆止毒,熊羆輟猛,五刑勿用,八紘備整,主无驕肆之怒,臣无氂纓之請,上下相安,率禮從道,朝養觸邪之獸,庭有指佞之草,禍戮可以忠逃,寵禄可以順保。
且夫進无險懼而惟寂之務者,率其性也;兩可俱是而舍彼趣此者,從其志也。蓋无爲可以解天下之紛,澹泊可以救國家之急。當位者事有所窮,陳策者言有不入,翟璜不能迴西鄰之寇,平勃不能正如意之立,干木卧而秦師退,四皓起而戚姬泣。夫如是何舍何執?何去何就?謂山岑之林爲芳,谷底之莽爲臭。守分任性,惟天所授。鳥不假甲於龜,魚不假足於獸。何必笑孤竹之貧而羡齊景之富,耻布衣以肆志,寧文裘而拖繡。且能約其躬,則儋石之稸以豐;苟肆其欲,則海陵之積不足。存道德者,則匹夫之身可榮;忘大倫者,則萬乗之主猶辱。將研六籍以訓世,守寂泊以鎮俗,偶鄭老於海隅,匹嚴叟於僻蜀。且世以太虛爲輿,玄罏爲肆,神游莫競之林,心存无營之室,榮利不擾其覺,殷憂不干其寐。捐夸者之所貪,收躁務之所棄,薙聖籍之荒芜,總羣言之一至。全素履於丘園,背纓緌而長逸。請子課吾業於千載,无聽吾言於今日也。”張華見而竒之。石鍳卒,王戎乃辟璆。華召晳爲掾,又爲司空下邳王晃所辟。華爲司空,復以爲賊曹屬。
時欲廣農,晳上議曰︰伏見詔書,以倉廪不實,關右饑窮,欲大興田農,以蕃嘉穀。此誠有虞戒大禹盡力之謂。然農穰可致,所由者三:一曰天時不諐,二曰地利无失,三曰人力咸用。若必春无霡霂之潤,秋繁滂沲之患,水旱失中,雩禳有請,雖使羲和平秩,后稷親農,理彊甽於原隰,勤藨蓘於中田,猶不足以致倉庾盈億之積也。然地利可以計生,人力可以課致,詔書之旨,亦將欲盡此理乎?今天下千城,人多游食,廢業占空,无田課之實。較計九州,數過萬計。可申嚴此防,令監司精察,一人失課,負及郡縣,此人力之可致也。又州司十郡,土狹人繁,三魏尤甚,而猪羊馬牧,布其境内,宜悉破廢,以供无業。業少之人,雖頗割徙,在者猶多,田諸菀牧,不樂曠野,貪在人間,故謂北土不宜畜牧,此誠不然。案古今之語,以爲馬之所生,實在冀北。大賈䍧羊,取之清渤,放豕之歌,起於鉅鹿,是其效也。可悉徙諸牧,以充其地。使馬牛猪羊齕草於空虚之田,游食之人受業於賦給之賜,此地利之可致者也。昔騅駓在坰,史克所以頌魯僖;却馬務田,老氏所以稱有道,豈利之所以會哉?又如汲郡之吳澤,良田數千頃,泞水停洿,人不墾植。聞其國人,皆謂通泄之功不足爲難,舄鹵成原,其利甚重。而豪强大族,惜其魚捕之饒,構説官長,終於不破。此亦谷口之謡,載在史篇。謂宜復下郡縣,以詳當今之計。荆、揚、兗、豫,汙泥之土,渠塢之宜,必多此類,最是不待天時而豐年可獲者也。以其雲雨生於畚臿,多稌生於决泄,不必望朝隮而黄潦臻,禜山川而霖雨息。是故兩周爭東西之流,史起惜漳渠之浸,明地利之重也。宜詔四州刺史,使謹按以聞。又昔魏氏徙三郡人在陽平頓丘界,今者繁盛,合五六千家。二郡田地逼狹,謂可徙遷西州,以充邊土,賜其十年之復,以慰重遷之情。一舉兩得,外實内寛,增廣窮人之業,以闢西郊之田,此又農事之大益也。
轉佐著作郎,撰晉書帝紀、十志。遷轉博士,著作如故。
初,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凖盗發魏襄王墓,或言安釐王冡,得竹書數十車。其紀年十三篇,記夏以來至周幽王爲犬戎所滅,以事接之,三家分,仍述魏事至安釐王之二十年。蓋魏國之史書,大略與春秋皆多相應。其中經傳大異,則云夏年多殷,益干啓位,啓殺之;太甲殺伊尹;文丁殺季歷。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壽百嵗也。幽王旣亡,有共伯和者攝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其易經二篇,與周易上下經同。易繇隂陽卦二篇,與周易略同,繇辭則異。卦下易經一篇,似説卦而異。公孫段二篇,公孫段與邵陟論易。國語三篇,言楚晉事。名三篇,似禮記,又似爾雅、論語。師春一篇,書左傳諸卜筮,“師春”似是造書者姓名也。?語十一篇,諸國卜夢妖怪相書也。梁丘藏一篇,先叙魏之世數,次言丘藏金玉事。繳書二篇,論弋射法。生封一篇,帝王所封。大曆二篇,鄒子談天類也。穆天子傳五篇,言周穆王游行四海,見帝臺、西王母。圖詩一篇,畫賛之属也。又雜書十九篇,周食田法、周書,論楚事,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大凡七十五篇。七篇簡書折壞,不識名題。冡中又得銅劎一枚,長二尺五寸,漆書皆科斗字。初發冡者燒策照取寳物,及官收之,多燼簡斷札,文旣殘缺,不復詮次。武帝以其書付祕書校綴次第,尋考指歸,而以今文寫之。晳在著作,得觀竹書,隨疑分釋,皆有義證。遷尚書郎。
武帝嘗問贄虞三日曲水之義,虞對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俱亡,村人以爲怪,乃招携之水濱洗祓,遂因水以汎觴,其義起此。”帝曰:“必如所談,便非好事。”晳進曰:“虞小生,不足以知,臣請言之。昔周公城洛邑,因流水以汎酒,故逸詩云‘羽觴隨波。’又秦昭王以三日置酒河曲,見金人奉水心之劎,曰:‘令君制有西夏。’乃霸諸侯,因此立爲曲水。二漢相緣,皆爲盛集。”帝大悦,賜晳金五十斤。
時有人於嵩高山下得竹簡一枚,上兩行科斗書,傳以相示,莫有知者。司空張華以問晳,晳曰:“此漢明帝顯節陵中策文也。”檢驗果然,時人伏其博識。
趙王倫爲相國,請爲記室。晳辭疾罷歸,教授門徒。年四十卒,元城市里爲之廢業,門生故人立碑墓側。
晳才學博通,所著三魏人士傳、七代通記、晉書紀志,遇亂亡失。其五經通論、發蒙記、補亡詩、文集數十篇行於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