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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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4
唐紀四十七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六
興元元年五月。鹽鐵判官萬年王紹。以江淮繒帛來至。上命先給將士。然後御衫。韓滉欲遣使獻綾羅四十擔詣行在。幕僚何士幹請行。滉喜曰。君能相爲行。請今日過江。士幹許諾。歸别家。則家之薪米儲㣥。巳羅門庭矣。登舟。則資裝器用。巳充舟中矣。下至厠籌滉皆手筆紀列。無不周備。每擔夫與白金一版。使置腰間。又運米百艘以餉李晟,自負囊米置舟中,將佐爭舉之,須臾而畢。艘置五弩手以爲防援,有冦則叩舷相警,五百弩已彀矣。比逹渭橋,盗不敢近。時闗中兵荒,米斗直錢五百,及滉,米至減五之四。滉爲人彊力嚴毅,自奉儉素,夫人常衣絹,裙破然後易。 吐蕃既破,韓旻等大掠而去。朱泚使田希鑒厚以金帛賂之,吐蕃受之,韓遊瓌以聞。渾瑊又奏,尚結賛屢遣人約刻日共取長安,既而不至,聞其衆今春大疫,近已引兵去。上以李晟、渾瑊兵少,欲倚吐蕃以復京城,聞其去,甚憂之,以問陸贄,贄以爲吐蕃貪狡,有害無益,得其引去,實可欣賀。乃上奏,其略曰:吐蕃遷延觀望,翻覆多端,深入郊畿,隂受賊使,致令羣帥進退憂虞。欲捨之獨前,則慮其懷怨乗躡;欲待之合勢,則苦其失信稽延。戎若未歸,冦終不滅。又曰:將帥意陛下不見信任,且患蕃戎之奪其功;士卒恐陛下不恤舊勞,而畏蕃戎之專其利。賊黨懼蕃戎之勝,不死則悉遺人禽;百姓畏蕃戎之來,有財必盡爲所掠。是以順於王化者,其心不得不怠;䧟於冦境者。其勢不得不堅。又曰:今懷光别保蒲、絳,吐蕃逺避封疆,形勢既分,腹背無患,瑊、晟諸帥,才力得伸。又曰:但願陛下愼於撫接,勤於砥礪,中興大業,旬月可期,不宜尚眷眷於犬羊之羣,以失將士之情也。上復使謂贄曰:卿言吐蕃形勢甚善,然瑊、晟諸軍當議規畫,令其進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審細條䟽以聞。贄以爲賢君選將,委任責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兵勢無常,遥爲規畫,未必合宜。彼違命則失君威,從命則害軍事,進退羈礙,難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則將帥感恱,智勇得伸。乃上奏,其略曰:鋒鏑交於原野,而决策於九重之中;機㑹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用捨相礙,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綏之志。又曰:傳聞與指實不同,懸筭與臨事有異。又曰:設使其中或有肆情干命者,陛下能於此時戮其違詔之罪乎?是則違命者既不果行罰,從命者又未必合宜。徒費空言,秖勞睿慮,匪唯無益,其損實多。又曰: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癸酉,涇王侹薨。 徐、海、沂、宻觀察使髙承宗卒。
甲戌,使其子明應知軍事。 乙亥,李抱真、王武俊距貝州三十里而軍。朱淊聞兩軍將至,急召馬寔,寔晝夜兼行赴之。或謂滔曰:武俊善野戰,不可當其鋒,宜徙營稍前逼之,使廻紇絶其糧道。我坐食德、棣之餫,依營而陳,利則進攻,否則入保,待其飢疲,然後可制也。滔疑未決。㑹馬寔軍至,淊命明日出戰,寔言:軍士冒暑困憊,請休息數日乃戰。常侍楊布、將軍蔡雄引回紇逹干見淊,逹干曰:回紇在國與鄰國戰,常以五百騎破鄰國數千騎,如掃葉耳。今受大王金帛牛酒,前後無筭,思爲大王立效,此其時矣。明日願大王駐馬髙丘,觀回紇,爲大王翦武俊之騎,使匹馬不返。布、雄曰:大王英略蓋世,舉燕薊全軍,將掃河南,清闗中。今見小敵,冘豫不擊,失逺近之望,將何以成霸業乎?逹干請戰是也。滔喜,遂决意出戰。丙子旦,武俊遣其兵馬使趙琳將五百騎伏於桑林,抱真列方陳於後,武俊引騎兵居前,自當回紇。回紇縱兵衝之,武俊命其騎控馬避之。回紇突出其後,將還,武俊乃縱兵擊之。趙琳自林中出,横擊之,回紇敗走。武俊急追之,滔騎兵亦走,自踐其歩陳,歩騎皆東奔,滔不能制,遂走趣其營。抱真、武俊合兵追擊之。時滔引三萬人出戰,死者萬餘人,逃潰者亦萬餘人。滔纔與數千人入營,堅守。㑹日暮昏霧,兩軍不能進。抱真軍其營之西北,武俊軍其東北。滔夜焚營,引兵出南門,趣德州遁去,委弃所掠,資貨山積,兩軍以霧不能追也。滔殺楊布、蔡雄而歸。幽州,心既内慙,又恐范陽留守劉怦因敗圖己,怦悉發留守兵,夾道二十里,具儀仗迎之入府,相對悲喜,時人多之。 初,張孝忠以易州歸國,詔以孝忠爲義武節度使,以易、定、滄三州隷之。滄州刺史李固烈,李惟岳之妻兄也,請歸恒州。孝忠遣押牙安喜、程華交其州事。固烈悉取軍府綾縑珍貨數十車。將行,軍士大譟曰:刺史掃府庫之實以行,將士於後飢寒,柰何?遂殺固烈,屠其家。程華聞亂,自竇逃出,亂兵求得之,請知州事,華不得已從之。孝忠聞之,即版華攝滄州刺史。華素寛厚,推心以待將士,將士安之。㑹朱滔、王武俊叛,更遣人招華,華皆不從。時孝忠在定州,自滄如定,必過瀛州。瀛、?朱滔,道路阻澀。滄州錄事參軍李宇說華表陳利害,請别爲一軍。華從之,遣宇奉表詣行在。上即以華爲滄州刺史、橫海軍副大使、知節度事,賜名日華,令日華歲供義武租錢十二萬緡。王武俊又使人說誘之。時軍中乏馬,日華紿使者曰:王大夫必欲相屬,當以二百騎相助。武俊給之。日華悉留其馬,遣其士歸。武俊怒,而方與馬燧等相拒,不能攻取,日華由是獲全。及武俊歸國,日華乃遣人謝過,償其馬價,且賂之。武俊喜,復與交好。 庚寅,李晟大陳兵,諭以收復京城,先是,姚令言等屢遣諜人覘晟進軍之期,皆爲邏騎所獲。晟引示以所陳兵,謂曰:歸語諸賊,努力固守,勿不忠於賊也!皆飲之酒,給錢而縱之。遂引兵至通化門外,耀武而還,賊不敢出。晟召諸將,問兵所從入,皆請先取外城,據坊市,然後北攻宫闕。晟曰:坊市狹隘,賊若伏兵格鬬,居人驚亂,非官軍之利也。今賊重兵皆聚苑中,不若自苑北攻之,潰其腹心,賊必奔亡。如此,則宫闕不殘,坊市無擾,策之上者也。諸將皆曰:善。乃牒渾瑊及鎮國節度使駱元光、商州節度使尚可孤,刻期集於城下。壬辰,尚可孤敗泚將仇敬忠於藍田西,斬之。乙未,李晟移軍於光㤗門外米倉村。丙申,晟方自臨築壘,泚驍將張庭芝、李希倩引兵大至。晟謂諸將曰:始吾憂賊,濳匿不出,今來送死,此天贊我,不可失也。命副元帥兵馬使吳詵等縱兵擊之。時華州營在北,兵少,賊併力攻之,晟命牙前將李演等帥精兵救之。演等力戰,賊敗走,演等追之,乗勝入光泰門,再戰,又破之。㑹夜,晟斂兵還,賊餘衆走入白華門,夜聞,慟哭。希倩,希烈之弟也。丁酉,晟復出兵,諸將請待西師至,夾攻之,晟曰:賊數敗,已破膽,不乗勝取之,使其成備,非計也。賊又出戰,官軍屢㨗,駱元光敗泚衆於滻西。戊戌,晟陳兵於光泰門外,使李演及牙前兵馬使王佖將騎兵,牙前將史萬頃將歩兵,直抵苑牆神䴥村。晟先使人夜開苑牆二百餘歩,比演等至,賊已樹栅塞之,自栅中刺射官軍,官軍不得進。晟怒,叱諸將曰:縱賊如此,吾先斬公輩矣!萬頃懼,帥衆先進,拔栅而入,佖、演引騎兵繼之,賊衆大潰。諸軍分道並入,姚令言等猶力戰,晟命决勝軍使唐良臣等歩騎蹙之,且戰且前,凡十餘合,賊不能支。至白華門,有賊數千騎出官軍之背,晟帥百餘騎回禦之,左右呼曰:相公來!賊皆驚潰。先是,泚遣張光晟將兵五千屯九曲,去東渭橋十餘里,光晟、宻輸?於晟。及泚敗,光晟勸泚出亡,泚乃與姚令言帥餘衆西走,猶近萬人。光晟送泚出城,還降於晟。晟遣兵馬使田子奇以騎兵追泚。晟屯含元殿前,舍於右金吾仗,令諸軍曰:晟賴將士之力,克清宫禁,長安士庶,久䧟賊庭,若小有震驚,非弔民伐罪之意。晟與公等室家相見非晚,五日内無得通家信。命京兆尹李齊運等安慰居人。晟大將髙明曜取賊妓,尚可孤軍士擅取賊馬,晟皆斬之。軍中股栗,公私按堵,秋毫無犯,逺坊有經宿乃知官軍入城者。是日,渾瑊、戴休顔、韓遊瓌亦克咸陽,敗賊三千餘衆,聞泚西走,分兵邀之。己亥,晟使京西兵馬使孟渉屯白華門,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以牙前三千人屯安國寺,以鎮京城。斬泚黨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於市。 王武俊既破朱滔,還恒州,表讓幽州、盧龍節度使,上許之。 六月,癸卯,李晟遣掌書記吳人于公異作露布上行在曰:臣已肅清宫禁,祗謁寢園,鍾簴不移,廟貌如故。上泣下曰:天生李晟,以爲社稷,非爲朕也。晟在渭橋,熒惑守歲,久之乃退,賓佐皆賀曰:熒惑退舍,皇家之福也,宜速進兵。晟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敵而已。天象髙逺,誰得知之!既克長安,乃謂之曰:曏非相拒也,吾聞五星贏縮無常,萬一復來守歲,吾軍不戰自潰矣。皆謝曰:非所及也。朱泚將奔吐蕃,其衆隨道散亡,比至涇州,纔百餘騎,田希鑒閉城拒之,泚謂之曰:汝之節,吾所授也,柰何臨危相負!使焚其門。希鑒取節投火中曰:還汝節!泚衆皆哭。涇卒遂殺姚令言,詣希鑒降,泚獨與范陽親兵及宗族、賓客北趣驛馬闗,寧州刺史夏矦英拒之。至彭原西城屯,其將梁庭芬射泚墜阬中,韓旻等斬之,詣涇州降。源休、李子平奔鳳翔,李楚琳斬之,皆傳首行在。上命陸贄草詔賜渾瑊,使訪求奉天所失裹頭内人。贄上奏,以爲:今巨盜始平,疲瘵之民,瘡痍之卒,尚未循拊,而首訪婦人,非所以副惟新之望也。謀始盡善,克終巳稀,始而不謀,終則何有?所賜瑊詔,未敢承㫖。上遂不降詔,竟遣中使求之。乙巳,詔吏部侍郎班宏充宣慰使,勞問將士,撫諭蒸黎。丙午,李晟斬文武官受朱泚寵任者崔宣、洪經綸等十餘人,
又表守節不屈者劉廼、蔣沇等。已酉,以李晟爲司徒、中書令,駱元光、尚可孤各遷官有差,以檢校御史中丞田希鑒爲涇原節度使。 詔改梁州爲興元府。甲寅,以渾瑊爲侍中,韓遊瓌、戴休顔各遷官有差。 朱泚之敗也,李忠臣奔樊川,擒獲,丙辰,斬之。 上問陸贄:今至鳳翔,有迎駕諸軍,形勢甚盛,欲因此遣人代李楚琳,何如?贄上奏,以爲:如此則事同脅執,以言乎除亂則不武,以言乎務理則不誠。用是時廵後將安入!議者或謂之權,臣竊未諭其理。夫權之爲義,取類權衡。今輦路所經,首行脅奪,易一帥而虧萬乗之義,得一方而結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輕而輕其所重,謂之權也,不亦反乎!以反道爲權,以任數爲智,君上行之必失衆,臣下用之必䧟身。歴代之所以多䘮亂而長姦邪,由此誤也。不如俟奠枕京邑,徴授一官,彼喜於恩宥,將奔走不暇,安敢輒有旅拒,復勞誅鉏哉!戊午,車駕發漢中。 李晟綜理長安以備百司,自請至鳳翔迎扈,上不許。内常侍尹元貞奉使同、華,輒詣河中招諭李懷光。晟奏元貞矯制,擅赦元惡,請理其罪。 秋,七月,丙子,車駕至鳳翔,斬喬琳、蔣鎮、張光晟等。李晟以光晟雖臣賊,而滅賊亦頗有力,欲全之,上不許。 副元帥判官髙郢數勸李懷光歸?,懷光遣其子璀詣行在謝罪,請束身歸朝。庚辰,詔遣給事中孔巢父齎先除懷光太子太保,敕詣河中宣慰,朔方將士悉復官爵如故。 壬午,車駕至長安,渾瑊、韓遊瓌、戴休顔以其衆扈從,李晟、駱元光、尚可孤以其衆奉迎,歩騎十餘萬,旌旗數十里。晟謁見上於三橋,先賀平賊,後謝収復之晩,伏路左請罪。上駐馬慰撫,爲之掩涕,命左右扶上馬至宫。毎閒日輙宴勲臣,賞賜豐渥,李晟爲之首,渾瑊次之,諸將相又次之。 曹王臯遣其將伊愼、王鍔圍安州,李希烈遣其甥劉戒虛將歩騎八千救之。臯遣别將李伯濳逆擊之於應山,斬首千餘級,生擒戒虛,徇於城下,安州遂降。以伊慎爲安州刺史。又擊希烈將康叔夜於厲鄉,走之。 丁亥,孔巢父至河中,李懷光素服待罪,巢父不之止。
懷光左右多胡人,皆歎曰:太尉無官矣!巢父又宣言於衆曰:軍中誰可代太尉領軍事者?於是懷光左右發怒,諠譟宣詔未畢,衆殺巢父及中使啖守盈,懷光亦不之止,復治兵爲拒守之備。辛卯,赦天下。 初。肅宗在靈武,上爲奉節王學文於李泌。代宗之世,泌居蓬萊書院,上爲太子,亦與之遊。及上在興元,泌爲杭州刺史,上急詔徵之,與睦州刺史杜亞俱詣行在。乙未,以泌爲左散騎常侍,亞爲刑部侍郎,命泌日直西省以?對,朝野皆屬目附之。上問泌:河中宻邇京城,朔方兵素稱精鋭,如逹奚小俊等皆萬人敵,朕晝夕憂之,奈何?對曰:天下事甚有可憂者,若惟河中,不足憂也。夫料敵者,料將不料兵。今懷光,將也,小俊之徒乃兵耳,何足爲意!懷光既解奉天之圍,視朱泚垂亡之虜不能取,乃與之連和,使李晟得取以爲功。今陛下已還宫闕,懷光不束身歸罪,乃虐殺使臣,䑕伏河中,如夢魘之人耳。但恐不日爲帳下所梟,使諸將無以藉手也。初,上發吐蕃以討朱泚,許成功以伊西、北庭之地與之。及泚誅,吐蕃來求地,上欲召兩鎮節度使郭昕、李元忠還朝,以其地與之。李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驍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國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勢,使不得併兵東侵,柰何拱手與之!且兩鎮之人,勢孤地逺,盡忠竭力,爲國家固守近二十年,誠可哀憐;一旦弃之以與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國它日從吐蕃入冦,如報私讎矣。况日者吐蕃觀望不進隂持兩端大掠武功受賂而去,何功之有衆議亦以爲然上遂不與 李希烈聞李希倩伏誅,忿怒,八月,壬寅,遣中使至蔡州殺顔眞卿中使曰:有敕。真卿再拜中使曰:今賜卿死。真卿曰:老臣無狀,罪當死。不知使者㡬日?長安?使者曰:自大梁來,非長安也。真卿曰:然則賊耳,何謂敕邪!遂縊殺之。 李晟以涇州倚邊,屢害軍帥,常為亂根,奏請往理不用命者,力田積粟以攘吐蕃。癸卯,以晟兼鳳翔、隴右節度等使及四鎮、北庭、涇原行營副元帥,進爵西平王。時李楚琳入朝,晟請與俱至鳳翔斬之,以懲逆亂。上以新復京師,務安反仄,不許。先是,上命渾瑊、駱元光討李懷光,軍于同州,懷光遣其將徐庭光以精卒六千軍于長春宫以拒之,瑊等數爲所敗,不能進。時度支用度不給,議者多請赦懷光,上不許。李懷光遣其妹壻要廷珍守晉州,牙將毛朝敭守隰州,鄭抗守慈州,馬燧皆遣人説下之。上乃加渾瑊河中、絳州節度使,充河中、同、華、陜、虢行營副元帥;加馬燧奉誠軍、晉、慈、隰節度使,充管内諸軍行營副元帥,與鎭國節度使駱元光、鄜坊節度使唐朝臣合兵討懷光。初,王武俊急攻康日知於趙州,馬燧奏請詔武俊與李抱眞同擊朱滔,以深、趙、?武俊,改日知爲晉慈隰節度使,上從之。日知未至而三州降燧,故上使燧兼領之。燧表讓三州於日知,且言因降而授,恐後有功者踵以爲常。上嘉而許之。燧遣使迎日知,既至,籍府庫而歸之。甲辰,以鳳翔節度使李楚琳為左金吾大將軍。 丙子,加渾瑊朔方行營元帥。 李晟至鳳翔,治殺張鎰之罪,斬禆將王斌等十餘人。 朱滔爲王武俊所攻,殆不能軍,上表待罪。 癸未,馬燧將歩騎三萬攻絳州, 度支以李懷光所部將士數萬與懷光同反,不給冬衣。上曰:朔方軍累代忠義,今爲懷光所制耳,將士何罪! 冬,十月,巳亥,詔朔方及諸軍在懷光所者,冬衣及賞錢皆當别貯,俟道路稍通,即時給之。 李勉累表乞自貶。辛丑,罷勉都統、節度使,其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如故。 丙辰,李懷光將閻晏宼同州,官軍敗于沙苑。詔徴邠州之軍,韓遊瓌將甲士六千赴之。 乙丑,馬燧拔絳州,分兵取聞喜、萬泉、虞郷、永樂、猗氏。 初,魚朝恩既誅,代宗不復使宦官典兵,上即位,悉以禁兵委白志貞,志貞得罪,上復以宦官竇文場代之,從幸山南,兩軍漸集。上還長安,頗忌宿將握兵多者,稍稍罷之。戊辰,以文場監神策軍左廂兵馬使,王希遷監右廂兵馬使,始令宦官分典禁旅。 閏月,丙子,以涇原節度使田希鑒爲衛尉卿。李晟初至鳳翔,希鑒遣使參?,晟謂使者曰:涇州逼近吐蕃,萬一入冦州,兵能獨禦之乎!欲遣兵防援,又未知田尚書意。使者歸,以告希鑒,希鑒果請援兵。晟遣腹心將彭令英等戍涇州。晟尋託廵邉詣涇州,希鑒出迎,晟與之並轡而入,道舊結歡。希鑒妻李氏以叔父事晟,晟謂之田郎。晟命具三日食,曰:廵撫畢,即還鳳翔。希鑒不復疑。晟置宴,希鑒與將佐俱詣晟營,晟伏甲於外,廡既食而飲,彭令英引涇州諸將下堂,晟曰:我與汝曹久别,各宜自言姓名。於是得爲亂者石奇等三十餘人,讓之曰:汝曹屢爲逆亂,殘害忠良,固天地所不容。悉引出斬之。希鑒尚在座,晟顧之曰:田郎亦不得無過,以親知之故,當使身首得完。希鑒曰:唯。遂引出,縊殺之,并其子蕚。晟入其營,諭以誅希鑒之意,衆股栗,無敢動者。 李希烈遣其將翟崇暉悉衆圍陳州,久之不克。李澄知大梁兵少,不能制滑州,遂焚希烈所授旌節,誓衆歸國。甲午,以澄爲汴滑節度使。 宋亳節度使劉洽遣馬歩都虞?劉昌與隴右、幽州行營節度使曲環等將兵三萬救陳州。十一月,癸卯,敗翟崇暉於州西,斬首三萬五千級,擒崇暉以獻。乗勝進攻汴州,李希烈懼,奔歸蔡州。李澄引兵趣汴州,至城北,恇怯不敢進。劉洽兵至城東,戊午,李希烈守將田懷珍開門納之。明日,澄入,舍於浚儀,兩軍之士,日有忿鬩㑹。希烈鄭州守將孫液降於澄,澄引兵屯鄭州。詔以都統司馬寳鼎、薛珏爲汴州刺史。李勉至長安,素服待罪。議者多以勉失守大梁,不應尚爲相。李泌言於上曰:李勉公忠雅正,而用兵非其所長。及大梁不守,將士弃妻子而從之者殆二萬人,足以見其得衆心矣。且劉洽出勉麾下,勉至睢陽,悉舉其衆以授之,卒平大梁,亦勉之功也。上乃命勉復其位。議者又言韓滉聞鑾輿在外,聚兵修石頭城,隂蓄異志。上疑之,以問李泌,對曰:滉公忠清儉,自車駕在外,滉貢獻不絶,且鎮撫江東十五州,盜賊不起,皆滉之力也。所以修石頭城者,滉見中原版蕩,謂陛下將有永嘉之行,爲迎扈之備耳。此乃人臣忠篤之慮,柰何更以爲罪乎!滉性剛嚴,不附權貴,故多謗毁。願陛下察之,臣敢保其無它。上曰:外議洶洶,章奏如麻,卿弗聞乎?對曰:臣固聞之,其子臯為考功員外郎,今不敢歸省其親,正以謗語沸騰故也。上曰:其子猶懼如此,卿柰何保之?對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願上章明其無它,乞宣示中書,使朝衆皆知之。上曰:朕方欲用卿,人亦何易,可保愼勿違衆,恐并為卿累也。泌退,遂上章,請以百口保滉。它日,上謂泌曰:卿竟上章,已為卿留中。雖知卿與滉親舊,豈得不自愛其身乎?對曰:臣豈肯於私親舊以負陛下,顧滉實無異心。臣之上章,以為朝廷,非為身也。上曰:如何其爲朝廷?對曰:今天下旱蝗,闗中米斗千錢,倉廩耗竭,而江東豐稔。願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衆之惑。面諭韓臯,使之歸覲,令滉感激,無自疑之心,速運糧儲,豈非為朝廷邪?上曰:善,朕深諭之矣。即下泌章,令韓臯謁告歸覲,面賜緋衣,諭以卿父比有謗言,朕今知其所以,釋然不復信矣。因言闗中乏糧,歸語卿父,宜速致之。臯至潤州,滉感悦流涕,即日自臨水濱發米百萬斛,聽臯留五日,即還朝。臯别其母,啼聲聞於外。滉怒,召出撻之,自送至江上,冒風濤而遣之。既而陳少逰聞滉貢米,亦貢二十萬斛。上謂李泌曰:韓滉乃能化陳少逰,亦貢米矣。對曰:豈惟少逰,諸道將爭入貢矣。 吏部尚書、同平章事蕭復奉使自江淮還,與李勉、盧翰、劉從一俱見上。勉等退,復獨留言於上曰:陳少遊任兼將相,首敗臣節;韋臯幕府下僚,獨建忠義。請以臯代少逰鎮淮南,使善惡著明。上然之。尋遣中使馬欽緒揖劉從一,附耳語而去。諸相還閤,從一詣復曰:欽緒宣㫖,令從一與公議朝來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盧知,敢問何事也?復曰:唐虞黜陟,岳牧僉諧,爵人於朝,與士共之,使李盧不堪為相,則罷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與之同議,而獨隠此一事乎?此最當今之大弊,朝來主上亦有斯言,復已面陳其不可,不謂聖意尚爾。復不惜與公奏行之,但恐浸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語從一。從一奏之,上愈不悅,復乃上表辭位。乙丑,罷為左庶子。劉洽克汴州,得李希烈起居注,云:某月日,陳少遊上表歸順。少逰聞之,慙懼發疾,十二月乙亥,薨,贈太尉,赙祭如常儀。淮南大將王韶欲自為留後,令將士推已知軍事,且欲大掠。韓滉遣使謂之曰:汝敢爲亂,吾即日全軍度江誅汝矣。韶等懼而止。上聞之喜,謂李泌曰:滉不惟安江東,又能安淮南,真大臣之器,卿可謂知人。庚辰,加滉平章事、江淮轉運使。滉運江、淮粟帛入貢,府無虚月,朝廷賴之,使者勞問相繼,恩遇始深矣。 是歳蝗徧逺近,草木無遺,惟不食稻,大饑,道殣相望。貞元元年春正月丁酉朔,赦天下,改元。 癸丑,贈顔真卿司徒,謚曰文忠。 新州司馬盧?遇赦移吉州長史,謂人曰:吾必再入。未幾,上果用爲饒州刺史。給事中袁髙應草制,執以白盧翰、劉從一:曰:盧?作相,致鑾輿播遷,海内瘡痍,柰何遽遷大郡!願相公執奏。翰等不從,更命它舍人草制。乙卯,制出,髙執之不下,且奏:杞極惡窮凶,百辟疾之若讎,六軍思食其肉,何可復用!上不聽。補闕陳京、趙需等上䟽曰:杞三年擅權,百揆失敘,天地神祗所知,華夏蠻夷同弃。儻加巨姦之寵,必失萬姓之心。丁巳,袁髙復於正牙論奏,上曰:?巳再更赦。高曰:赦者止原其罪,不可爲刺史。陳京等亦争之不巳,曰:?之執政,百官常如兵在其頸,今復用之,則姦黨皆唾掌而起。土大怒,左右辟易,諌者稍引却。京顧曰:趙需等勿退,此國大事,當以死争之。上怒稍解。戊午,上謂宰相:與?小州刺史,可乎?李勉曰:陛下欲與之,雖大州亦可,其如天下失望何!壬戌,以杞為灃州别駕,使謂袁髙曰:朕徐思卿言,誠為至當。又謂李泌曰:朕已可袁髙所奏。泌曰:累日外人竊議,比陛下於桓、靈。今承德音,乃堯、舜之不逮也。上悦。杞竟卒於灃州。高恕,己之孫也。 三月,李希烈陷鄧州。 戊午,以汴滑節度使李澄為鄭滑節度使。以代宗女嘉誠公主妻田緒、 李懷光都虞?吕鳴岳宻通?於馬燧,事泄,懷光殺之,屠其家。事連幕僚髙郢、李鄘,懷光集將士而責之,郢、鄘抗言逆順無所慙隱,懷光囚之。鄘,邕之姪孫也。馬燧軍于寳鼎,敗懷光兵於陶城,斬首萬餘級。分兵㑹、渾、瑊,逼河中。 夏,四月,丁丑,以曹王臯為荆南節度。李希烈將李思登以隨州降之。壬午,馬燧、渾瑊破李懷光兵於長春宫南,遂掘塹圍宫城,懷光諸將相繼來降。詔以燧、瑊為招撫使。 五月,丙申,劉洽更名?,佐 韓遊瓌請兵於渾瑊,共取朝邑。李懷光將閻晏欲爭之,士卒指邠軍曰:彼非吾父兄,則吾子弟,柰何以白刄相向乎?語甚囂,晏遽引兵去。懷光知衆心不從,乃詐稱欲歸國,聚貨財,飾車馬,云俟路通入貢,由是得復踰旬月。六月,辛巳,以劉?佐兼汴州刺史。辛卯,以金吾大將軍韋臯為西川節度使。 朱滔病死,將士奉前涿州刺史劉怦知軍事。 時連年旱蝗,度支資糧匱竭,言事者多請赦李懷光。李晟上言:赦懷光有五不可:河中距長安纔三百里,同州當其衝,多兵則朱為示信,少兵則不足隄防,忽驚東偏,何以制之?一也。今赦懷光,必以晉、絳、慈、隰還之。渾瑊既無所詣,康日知又應遷移,土宇不安,何以奬勵?二也。陛下連兵一年,討除小醜,兵力未窮,遽赦其反逆之罪。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紇,南有淮西,皆觀我彊弱,不謂陛下施德澤,愛黎元,乃謂兵屈於人而自罷耳,必競起窺覦之心,三也。懷光既赦,則朔方將士皆應叙勲行賞。今府庫方虛,賞不滿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罷諸道兵,賞典不舉,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斗米五百,芻藁且盡,牆壁之間,餓殍甚衆,且其軍中大將,殺戮略盡。陛下但敇諸道,圍守旬時,彼必有内潰之變,何必養腹心之疾,為它日之悔哉!又請發兵二萬,自備資糧,獨討懷光。秋,七月,甲午朔,馬燧自行營入朝,奏稱:懷光凶逆尤甚,赦之無以令天下,願更得一月糧,必為陛下平之。上許之。 陜、虢都知兵馬使達奚抱暉鴆殺節度使張勸,代揔軍務,邀求旌節,且隂召李懷光將達奚小俊為援。上謂李泌曰:若蒲陜連衡,則猝不可制。且抱暉據陜,則水陸之運皆絶矣,不得不煩卿一往。辛丑,以泌為陜虢都防禦水陸運使。上欲以神策軍送泌之官,問須幾何人,對曰:陜城三面懸絶,攻之未可以歳月下也。臣請以單騎入之。上曰:單騎如何可入?對曰:陜城之人,不貫逆命,此特抱暉為惡耳。若以大兵臨之,彼閉壁定矣。臣今單騎抵其近郊,彼舉大兵則非敵,若遣小校來殺臣,未必不更為臣用也。且今河東全軍屯安邑,馬燧入朝,願敕燧與臣同辭偕行,使陜人欲加害於臣,則畏河東,移軍討之,此亦一勢也。上曰:雖然,朕方大用卿,寜失陜州不可失卿,當更使它人往耳。對曰:它人必不能入。今事變之初,衆心未定,故可出其不意,奪其姦謀。它人猶豫遷延,彼既成謀,則不得前矣。上許之。泌見陜州進奏官及將吏在長安者,語之曰:主上以陜、虢饑,故不授泌節而領運使,欲令督江、淮米以賑之耳。陜州行營在夏縣,若抱暉可用,當使將之,有功則賜旌節矣。抱暉覘者馳告之,抱暉稍自安。泌具以語白上曰:欲使其士卒思米,抱暉思節,必不害臣矣。上曰:善。戊申,泌與馬燧俱辭行。庚戌,加泌陜虢觀察使。泌出潼闗,鄜坊節度使唐朝臣以歩騎三千布於闗外,曰:奉宻詔送公至陜。泌曰:辭日,奉進止以便宜從事,此一人不可相躡而來,來則吾不得入陜矣。唐臣以受詔不敢去,泌寫宣以却之,因疾驅而前。抱暉不使將佐出迎,惟偵者相繼。泌宿曲沃,將佐不俟抱暉之命來迎。泌笑曰:吾事濟矣。去城十五里,抱暉亦出謁。泌稱其攝事保完城隍之功,曰:軍中煩言,不足介意。公等職事,皆按堵如故。抱暉出而喜。泌既入城視事,賔佐有請屏人白事者,泌曰:易帥之際,軍中煩言,乃其常理。泌到自妥貼矣,不願聞也。由是反仄者皆自安。泌但索簿書,治糧儲。明日,召抱暉至宅,語之曰:吾非愛汝而不誅,恐自今有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將帥皆不能入,故匄汝餘生,汝為我齎版幣祭前使,愼無入,闗自擇安處,濳來取家保,無它也。泌之辭行也,上籍陜將預於亂者七十五人授泌,使誅之。泌既遣抱暉,日中宣慰使至,泌奏:已遣抱暉,餘不足問。上復遣中使詣陜,必使誅之。泌不得已,械兵馬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師,懇請赦之。詔謫戍天德嵗,餘竟殺之,而抱暉遂亡命,不知所之。達奚小俊引兵至境,聞泌已入陜而還。 壬子,以劉怦為幽州盧龍節度使。 大旱,灞、滻將竭,長安井皆無水。度支奏,中外經費,纔支七旬。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