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參軍遺事

穆參軍遺事

穆脩，字伯長，汶陽人。後居蔡州，師事陳圖南而傳其學。脩少豪放，性?，少合多逰。京洛間人嘗書其詩句于禁中壁間，真廟見之，深加歎賞，問侍臣曰：此為誰詩？或以穆脩對。上曰：有文如是，公卿何以不荐？丁晋公在側曰：此人行不逮文。由是　上不復問。盖伯長與晋公有布衣舊，晋公頃赴夔漕，伯長猶未仕，相遇漢上，意欲伯長先致禮，伯長竟不一揖而去。晋公銜之，由是短于　上前。後晋公貶朱崕徙道州，伯長詩云：?訝有虞刑政失，四凶何事不量移。可見其不相善也。伯長祥符二年梁固榜登進士，苐調海州理椽，以忤通判，遂為捃拾，由是削籍，?池州。其集中有秋浦㑹遇詩，自叙甚詳。後遇赦，叙頴州文學参軍，故當時呼之曰穆参軍。老益家貧，家有唐本韓栁集，乃丐于親厚者，得金募工?板印?百集，携入京師相國寺，設肆鬻之。伯長坐其旁，有儒生数軰至其肆，輙取閲，伯長奪取怒視，謂曰：先軰能讀一萹，不失一句，當以一部為贈。自是経年不售。時學者方從事聲律，未知為古文，伯長首為之倡。其後尹源子漸洙、師魯兄弟始從之學古文，又傳其春秋學云。

陳搏好讀易，以数學授穆脩伯長，脩授學之才、挺之，之才授康莭先生。邵雍尭夫李之才字挺之，青州人，倜傥不事師事伯長。伯長性嚴急，稍不如意，或至呵叱，挺之左右承順，如事父兄，畧無倦怠。

富韓公?逰塲屋穆脩，伯長謂之曰，進士不足以盡子之才，當以大科名也。公果禮部試下継以賢良方正登第。

本朝古文桞開仲塗穆脩伯長首為之倡。尹洙師魯兄弟継其後。歐陽文忠公早工偶儷之文。故試于國學南省。皆為天下苐一。既擢甲科。官河南。始得師魯。乃出韓退之文學之公之自叙云爾。

祖無擇。字择之。蔡州人。少從穆伯長為古文。後登甲科。

歐陽文忠公作蘇子美文集叙云。天聖間，予舉進士于有司，見時學者務為言語，聲偶摘裂，號為時文，以相誇尚。而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参軍伯長作為古謌詩雜文，時人頗共非?之而不頋也。其後天子患時文之?，下詔書諷勉學者以近古。由是其風漸息，而學者稍趨于古焉。

漢上朱震子發言：陳摶以太極圖傳种放，放傳穆脩，脩傳周茂叔。

河南先生師魯古文學于穆伯長，伯長有文十餘篇行於世。韓栁之文，因伯長而後行。國?知者有桞開

尹師魯傳。文章自唐末厯五代，氣格卑弱，至本朝栁開始為古學，天聖?洙與穆脩大振起之。文章自唐衰厯五代，日淪淺俗，䆮以大敝。本朝栁公仲塗始以古道發明之，後卒不能振。天聖?公獨與穆参軍伯長矯時?尚，力以古文為主，次得歐陽永叔以雄詞鼓動之，於是後學大悟，文風一變，使我宋之文章，踰漢唐而躡三代云。唐至元元和間，韓退之主盟于文，而風雅最盛。䆮及五代，其體薄弱，　皇朝桞仲塗起而麾之，髦俊率從焉。仲塗門人能師經探道，有文於天下者矣。洎楊大年以應用之才，獨歩當世，學者刻詞?意以希髣髴，未暇及古也。其甚者尃事藻餙，破大雅，反謂古道不適於用，廢而弗學者。乆之。洛陽尹師魯，少有髙識，不逐時軰，與穆伯長逰力為古文，士林始聳慕焉。復淂歐陽永叔從而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而古，是大有功于道也。予識浮圗秘演二十年。?見時多與穆伯長逰。伯長剛峻。人罕能與之合。獨喜演。演善詩復辨。愽好論天下事。自謂浮圖其學而儒其心。若當世有勢者。冠衣而振起之。必犖犖取竒莭。今老且窮。其為佛縳詎得已耶。伯長小州?軍已死。演老浮圖。固其分也。歐陽文忠公論尹師魯墓誌云：若作古文，自師魯始，則前有穆脩、鄭條，軰有大宋先逹甚多，不敢断自師魯始也。

明道先生作邵康節墓誌云：昔七十子學於仲尼，其傳可見。惟曽子所以告子思，子思所以授孟子者，其餘門人，各以已之所宜為學，雖同尊聖人，所因而入者，門户則衆矣。况後此千有餘?，師道不立，學者莫知所從来，獨先生之學為有傳也。先生淂之于李挺之，挺之淂之於穆伯長，推其源流，逺有端緒。今穆、李之言及其行事，概可見矣。邵尭夫先生受學于李挺之之才，李之才受學于穆脩伯長，穆伯長受學于陳搏希夷。其所傳先天之學，具見于易圗皇極經世書。故程伯淳作尭夫墓誌云。推其源流，逺有端緒。哀穆先生文。

嗚呼。穆伯長以明道元年夏客死于淮西道中，友人蘇叔才子美作詩悼之，遣人馳弔之，痛夫道不光。余又次其一二行，以鑑于世，為文哀之。先生字伯長，名修㓜，嗜書，不事章句，必求道之本原，皆記生徒無意處，熟習評論之。性剛介，喜于背俗，不肯下與庸人小合，願交者多固拒之。議事堅明，上下合古，皆可録。然好詆卿弼，斥言時病謹細，後生畏聞之。又獨為古文，其語深峭宏大，羞為禮部格詩賦。咸平中，舉進士，得出身，調㤗州司法参軍。牧守稱其才，貳郡者?之。又嘗以言忤貳郡，㑹守病皆貳者私㸃吏使誣告先生賂具獄，聚左證。後召先生，使衆参考之，由是貶池州。中詣闕下，叩登聞鼓，稱?㑹貳郡者死，復受譴于朝。后累恩得為蔡州参軍。先生自廢來，讀書益勤，為文章益根柢于道。然恥以文于有位，以故困甚。張文莭守亳，亳之士豪者作佛庙，文莭使以騎召先生作記，記成，竟不竄士名。士以白金五斤遺之，曰：枉先生之文，願以此為夀。又使周旋者曰：士所以遺者，乞載名于石，圖不朽耳。既而亟召士譲之，投金庭下，遂促装去郡。士謝之，終不受。嘗語人曰：寕區區餬口為旅人，終不為匪人辱吾文也。天聖末，丞相有欲置為學官者，恥詣謁之，遂不得。嘗客京師南河邸中，徃徃醉，暮歸過之，如不省持者。夜半，邸人猶聞其吟誦喟嘆聲，因?窺之，則張燈危坐，苦矉執倦亦出曙，用是貸其資。母䘮徒跣，自負櫬成?，日誦孝経䘮記，未嘗觀佛書，飯浮屠氏也。識者哀憐之，或厚遺，則必為盗取去，不然且病，或妻子卒后得桞子厚文刻貨之。售者甚少。踰年積得百緡。一子輒死。将還淮西。道遇病。氣結塞胸中不下。遂卒。吁噫。天之厭文乆矣。先生竟以黜廢。窮苦終其身。顧其道冝不容于今世。然由賦数踦?甞罹兵賊?少軰所辱。困其莭行。至死不變。有孤懦且㓜遺文散墜不收。伯長之道竟已矣乎。?先生死梁堅自觧以書走上黨遺予，欲訪其文，俾予集序之。去年赴舉京師，歴問人終不復得一萹。惟有任中正尚書家廟碑、静勝亭記、徐生墓誌、蔡州塔記，皆平昔所為，又不足成倦。今舅氏守蔡，近以書使徃其家且求其所著文字未至間作文哀之。道不勝于命，命不㑹于時。吁嗟先生竟胡為。右蘇子美文

蘇才翁子美悲二子聨句。

有客自逺方，來以二子說。穆子疾病?，家事鉅細缺。鄰人苦其求，醫師乆巳决。案杯大小空，布被旁午裂，餘喘尚能鼓，老憤知已結。目凄望羊泓，髭断反蝟茁。憂酸繫餘生，噑嘑留永訣。語妻后日計，書䇿未可徹。教子立世資，圎曲勿自悦。吾属何流?，衆人方草窃。凌子乆道路，十口着覊絏。恰旅重江間，正值大飢莭。既而裹飯交，疾走継粗糲。又無執漿人，及時沃枯渇。惜哉損天命，痛焉在親絰。帝胡生爾身，世復稱爾傑。胸伏氣萬文，腸貯怨百折。艱難泊風波，憔悴堕霜雪。乆僕勒龍鍾，弱女癡䠥?。文随寒餓空，道與烟焰滅。魂?竟何歸。去矣不得别。長府豈無財。莫濟醫藥切。太倉豈無粟。莫觧腹腸?。天子聖在上，海内濟欲徹。伊人胡不官，既死安得活。朝青與暮紫，神喜天不軋。高車與怒馬，門滿道不絶。之子茍間厠，斯民乃貪

錢遵王家蔵照宋抄本。世不知古文已獨為之，是儒之特立者也，吾見三人矣。董生當秦滅學之後，明孔氏之術，道曽子之言，其文甚近古也。雖同時若嚴助、枚臯，謂應義理，子長相如愽辨無極，亦自為其文而已，未始識董生之用心。由東京以後，厯魏晋五代而文益衰。至唐昌?公始知尊孔氏，貴王賤霸，大變而古。李翺皇甫湜從而和之，然其後亦無傳焉。唐衰更五季，其弊又甚。至　我朝乃或推孫、丁、楊、劉為文詞之雄。是時穆参軍伯長獨不以為然，實始為古文，在尹師魯、蘇子美、歐陽之先。自爾以來，學者益以光大，非止求夫文之近於古而已。盖異端既闢，則必以聖人為師；不尃注疏，則必以經㫖為歸，學均為已一變至道，溯其承傳，爰有端緒云。銀關闢書，售與有力焉。愚嘗評穆參軍之復古，以為不在董生昌?公之下。永州州學教授宜春歐陽椿，得參軍之文于其從孫化州使君淮，俾零?鄉貢進士張淡、吳倫校之不鄙，謂愚可紀?月，深惟㑹友輔仁之義，有不得而辭者，輙書其後，大不自量。淳熈丁未孟秋既望，衡陽假守臨江劉清之謹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