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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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55

馮跋

字文起,長樂信都人也,小字乞直伐,其先畢萬之後也。萬之子孫有食采馮鄉者,因以氏焉。永嘉之乱,跋祖父和避地上黨。父安,雄武有噐量,慕容永時爲將軍。永滅,跋東徙和龍,家于長谷。幼而懿重少言,寛仁有大度,飲酒一石不乱。三弟皆任俠,不脩行業,惟跋恭愼,勤於家産,父母噐之。所居上每有雲氣若樓閣,時咸異之。甞夜見天門開,神光赫然燭於庭内。及慕容寶僣號,署中衞將軍。

初,跋弟素弗與從兄万泥及諸少年游于水濵,有一金龍浮水而下,素弗謂万泥曰:“頗有見不?”万泥等皆曰:“無所見也。”乃取龍而示之,咸以爲非常之瑞。慕容熙聞而求焉,素弗祕之,熙怒。及即僞位,密欲誅跋兄弟。其後跋又犯熙禁,懼禍,乃與其諸弟逃于山澤,每夜獨行,猛獸常爲避路。時賦役繁數,人不堪命,跋兄弟謀曰:“熙今昏虐,兼忌吾兄弟,旣還首無路,不可坐受誅滅。當及時而起,立公侯之業。事若不成,死其晚乎!”遂與万泥等二十二人結謀。跋與二弟乗車,使婦人御,潜入龍城,匿于北部司馬孫護之室。遂殺熙,立髙雲爲主。雲署跋爲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録尚書事、武邑公。

跋讌羣僚,忽有血流其左臂,跋惡之。從事中郎王垂因說符命之應,跋戒其勿言。雲爲其幸臣離班、桃仁所殺,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謂跋曰:“此堅勢何所至,請爲公斬之。”於是奮劎而下,桑斬班于西門,泰殺仁于庭中。衆推跋爲主,跋曰:“范陽公素弗才略不恒,志於靖乱,埽清凶桀,皆公勲也。”素弗辤曰:“臣聞父兄之有天下,傳之於子弟,未聞子弟藉父兄之業而先之。今鴻基未建,危甚綴旒,天工無曠,業係大兄。願上順皇天之命,下副元元之心。”羣臣固請,乃許之。於是以太元二十年乃僣稱天王于昌黎,而不徙舊號,即國曰燕,赦其境内,建元曰太平。分遣使者巡行郡國,觀察風俗。追尊祖和爲元皇帝,父安爲宣皇帝。尊母張氏爲太后,立妻孫氏爲王后,子永爲太子。署弟素弗爲侍中、車騎大將軍、録尚書事,弘爲侍中、征東大將軍、尚書右僕射、汲郡公,從兄万泥為驃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務銀提爲上大將軍、遼東太守,孫護爲侍中、尚書令、陽平公,張興爲衞將軍、尚書左僕射、永寕公,郭生爲鎭東大將軍、領右衞將軍、陳留公,從兄子乳陳爲征西大將軍、并青二州牧、上谷公,姚昭爲鎮南大將軍、司隸校尉、上黨公,馬弗勤爲吏部尚書、廣宗公,王難爲侍中、撫軍將軍、潁川公。自餘拜授,文武進位各有差。尋而万泥抗表請代,跋曰:“猥以不德,謬爲羣賢所推,思與兄弟同兹休戚。今方難未寕,維城任重,非明德懿親,孰克居也!且折衝禦侮,爲國藩屏,雖有他人,不如我弟兄,豈得如所陳也!”於是加開府儀同三司。

義熙六年,跋下書曰:“昔髙祖爲義帝舉哀,天下歸其仁。吾與髙雲義則君臣,恩踰兄弟,其以礼葬雲及其妻子,立雲廟於韮町,置園邑二十家,四時供薦。”

初,跋之立也,万泥、乳陳自以親而有大功,謂當入爲公輔。跋以二藩任重,因而弗徴,並有憾焉。乳陳性麤獷,勇氣過人,密遣告万泥曰:“乳陳有至謀,願與叔父圖之。”万泥遂奔白狼,阻兵以叛。跋遣馮弘與將軍張興將步騎二万討之。弘遣使喻之曰:“昔者兄弟乗風雲之運,撫翼而起。群公以天命所鍾,人望攸係,推逼主上光踐寳位,裂土䟽爵,當與兄弟共之,柰何欲尋干戈於蕭牆,棄友于而爲閼伯!過貴能改,善莫大焉。冝舎兹嫌,同獎王室。”万泥欲降,乳陳桉劎怒曰:“大丈夫死生有命,決之于今,何謂降也!”遂剋期出戰。興謂弘曰:“賊明日出戰,今夜必來驚我營,冝命三軍以備不虞。”弘乃宻嚴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乳陳果遣壯士千餘人來斫營,衆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無遺。乳陳等懼而出降,弘皆斬之。

署素弗爲大司馬,改封遼西公;馮弘爲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跋下書曰:“自頃多故,事難相尋,賦役繁苦,百姓困窮,冝加寛宥,務從簡易。前朝苛政,皆悉除之。守宰當垂仁惠,無得侵害百姓。蘭臺都官明加澄察。”初,慕容熙之敗也,工人李訓竊寳而逃,貲至巨万,行貨於馬弗勤,弗勤以訓爲方略令。旣而失志之士書之於闕下碑,馮素弗言之於跋,請免弗勤官,仍推罪之。跋曰:“大臣無忠清之節,貨財公行於朝,雖由吾不明所致,弗勤冝肆諸朝,市以正刑憲。但大業草創,彝倫未敘,弗勤拔自寒微,未有君子之志,其特原之。李訓小人,汙辱朝士,可東市考竟。”於是上下肅然,請賕路絶。

蝚蠕勇斛律遣使求跋女僞樂浪公主,献馬三千匹。跋命其羣下議之。素弗等議曰:“前代舊事,皆以宗女妻六夷,冝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冝下降非?。”跋曰:“女生從夫,千里豈遠!朕方崇信殊俗,柰何欺之!”乃許焉。遣其游擊秦都率騎二千送其女歸于蝚蠕。庫莫奚虞出庫眞率三千餘落請交市,献馬千匹,許之,處之於營丘。

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孤老乆疾不能自存者,振穀帛有差;孝悌力田閨門和順者,皆裦顯之。昌黎郝越、營丘張買成、周刁、温建德、何纂以賢良皆擢敘之。遣其太常丞劉軒徙北部人五百户于長谷,爲祖父園邑,以其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跋勵意農桑,勤心政事,乃下書省傜薄賦,墯農者戮之,力田者褎賞。命尚書紀達爲之條制。每遣守宰,必親見東堂,問爲政事之要,令極言無隱,以觀其志。於是朝野競勸焉。

先是,河間人褚匡言於跋曰:“陛下至德應期,龍飛東夏,舊邦宗族,傾首朝陽,以日爲歲。若聽臣往迎,致之不遠。”跋曰:“隔絶殊域,阻廻數千,將何可致也?”匡曰:“章武郡臨海,船路甚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爲難也。”跋許之,署匡游擊將軍、中書侍郎,厚加資遣。匡尋與跋從兄買、從弟暏自長樂率五千餘戸來奔,署買爲衞尉,封城陽伯,暏爲太常、髙城伯。

契丹庫莫奚降,署其大人爲歸善王。

跋又下書曰:“今疆宇無虞,百姓寧業,而田畆荒穢,有司不隨時督察,欲令家給人足,不亦難乎!桑柘之益,有生之本。此土少桑,人未見其利。可令百姓人殖桑一百根,柘二十根。”又下書曰:“聖人制礼,送終有度,重其衣衾,厚其棺椁,將何用乎!人之亡也,精魂上歸於天,骨肉下歸於地,朝終夕壞,無寒煖之期,衣以錦繡,服以羅紈,寕有知哉!厚於送終,貴而改葬,皆無益亡者,有損於生。是以祖考因舊立廟,皆不改營陵寢。申下境内,自今皆令奉之。”

魏使耿貳至其國,跋遣其黄門郎常陋迎之于道。跋為不稱臣,怒而不見。及至,跋又遣陋勞之,貳忿而不謝。跋散騎常侍申秀言於跋曰:“陛下接貳以禮,而敢驕蹇若斯,不可容也。”中給事馮懿以傾佞有幸,又盛稱貳之陵慠以激跋。跋曰:“亦各其志也。匹夫尚不可屈,況一方之主乎!”請幽而降之。跋乃留貳不遣。

是時井竭三日而復。其尚書令孫護里有犬與豕交,護見而惡之,召太史令閔尚筮之。尚曰:“犬豕異類而交,違性失本,其於洪範爲犬禍,將勃乱失衆,以至敗亡。明公位極冡宰,遐迩具瞻,諸弟並封列侯,貴傾王室,妖見里庭,不爲他也。願公戒滿盈之失,脩尚恭儉,則妖怪可消,永享元吉。”護默然不悅。

昌黎尹孫伯仁、護弟叱支、叱支弟乙拔等俱有才力,以驍勇聞。跋之立也,並兾開府,而跋未之許,由是有怨言。每於朝饗之際,常拔劎擊柱曰:“興建大業,有功力焉,而滯於散將,豈是漢祖河山之義乎!”跋怒,誅之。進護左光禄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録尚書事以慰之。護自三弟誅後,常怏怏有不悅之色,跋怒,酖之。尋而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功在孫護、張興之右,而出爲邊郡,抗表有恨言,密謀外叛,跋怒,殺之。

跋下書曰:“武以平亂,文以經務,寕國濟俗,寔所憑焉。自頃䘮難,禮崩樂壞,閭閻絶諷誦之音,後生無庠序之敎,子衿之歎復興于今,豈所以穆章風化,崇闡斯文!可營建太學,以長樂劉軒、營丘張熾、成周翟崇爲愽士郎中,簡二千石巳下子弟年十五巳上敎之。”

跋弟丕,先是因乱投於髙句驪,跋迎致之,至龍城,以爲左僕射、常山公。

蝚蠕斛律爲其弟大但所逐,盡室奔跋,乃館之于遼東郡,待之以客禮,跋納其女爲昭儀。時三月不雨,至于夏五月。斛律上書請還塞北,跋曰:“棄國万里,又無内應,若以彊兵相送,糧運難繼,少也勢不能固。且千里襲國,古人爲難,況數千里乎!”斛律固請曰:“不繁大衆,願給騎三百足矣。得達勑勤國人必欣而來迎。”乃許之,遣單于前輔万陵率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

晉青州刺史申永遣使浮海來聘,跋乃使其中書郎李扶報之。蝚蠕大伹遣使献馬三千匹,羊万口。

有赤氣四塞,太史令張穆言於跋曰:“兵氣也。今大魏威制六合,而聘使断絶。自古未有鄰國接境,不通和好。違義怒鄰,取亡之道。冝還前使,脩和結盟。”跋曰:“吾當思之。”尋而魏軍大至,遣單于右輔古泥率騎候之,去城十五里,遇軍奔還。又遣其將姚昭、皇甫軌等距戰,䡄中流矢死。魏以有備,引還。

跋境地震山崩,洪光門鸛雀折,又地震,右寢壞。跋問閔尚曰:“比年屢有地動之變,卿可明言其故。”尚曰:“地,隂也,主百姓。震有左右,比震皆向右,臣懼百姓將西移。”跋曰:“吾亦甚慮之。”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問所疾苦,孤老不能自存者,賜以穀帛有差。

跋立十一年,至是元熙元年也。此後事入於宋。至元嘉七年死,弟弘殺跋子翼自立。後爲魏所伐,東奔髙句驪。居二年,髙句麗殺之。

始跋以孝武太元二十年僣號,至弘二世,凡二十有八載。

馮素弗

,跋之長弟也。慷慨有大志,姿貌魁偉,雄傑不羣,任俠放蕩,不脩小節,故時人未之竒,惟王齊異焉,曰:“撥乱才也。”惟交結時豪爲務,不以産業經懷。弱冠,自詣慕容熙尚書左丞韓業請婚,業怒而距之。復求尚書郎髙邵女,邵亦弗許。南宫令成藻豪俊有髙名,素弗造焉。藻命門者勿納,素弗逕入,與藻對坐,旁若無人,談飲連日。藻始竒之,曰:“吾遠求騏驥,不知近在東鄰,何識子之晚也!”當世俠士莫不歸之。及熙僣號,為侍御郎、小帳下督。

跋之僞業,素弗所建也。及爲宰輔,謙虚恭愼,非禮不動,雖厮養之賤,皆與之抗禮。車服屋宇,務於儉約,脩巳率下,百僚憚之。初爲京尹,及鎭營丘,百姓歌之。甞謂韓業曰:“君前旣不顧,今將自取,何如?”業拜而陳謝。素弗曰:“旣徃之事,豈復與君計之。”然待業弥厚。好存亡継絶,申拔舊門。問侍中陽哲曰:“秦趙勲臣子弟今何在乎?”哲曰:“皆在中州,惟桃豹孫鮮在焉。”素弗召爲左常侍,論者歸其有宰衡之度。

跋之七年死,跋哭之哀慟,比葬,七臨之。

史臣曰:自五胡縱慝,九域淪胥,帝里神州,遂混之於荒裔;鴻名寶位,咸假之於雜種。甞謂戎狄凶嚚,未窺道徳,欺天擅命,抑乃其常。而馮跋出自中州,有殊醜類,因鮮卑之昏虐,亦盗名於海隅。然其遷徙之餘,少非雄傑,幸以寛厚爲衆所推,初雖砥礪,終罕成德。舊史稱其信惑妖祀,斥黜諫臣,無開馭之才,異經決之士,信矣!速禍致宼,良謂在兹。猶能撫育黎萌,保守疆宇,發號施令,二十餘年,豈天意乎?非人事也!

賛曰:國仁驍武,乹歸勇悍。矯矯熾磐,臨機能斷。孰謂獯虜,亦懷沉筭。文起常才,憑時叛換。咸竊大寳,爲我多難。

載記第二十五 晉書百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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