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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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6
齊王中
開運元年二月甲辰朔,命前保義節度使石贇守麻家口,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守楊劉鎭,護聖都指揮使白再榮守馬家口,西京留守安彦威守河陽。未幾,周儒引契丹將麻荅自馬家口濟河,營於東岸,攻鄆州北津,以應楊光逺。麻荅,契丹主之從弟也。乙巳,遣侍衞馬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李守貞、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懐州刺史薛懐讓將兵萬人,縁河水陸俱進。守貞,河陽;漢璋,應州;懐讓,太原人也。丙午,契丹圍髙行周、符彦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於戚城。先是,景延廣令諸將分地而守,無得相救,行周等告急,延廣徐白帝,帝自將救之。契丹解去。三將泣訴救兵之緩,幾不免。戊申,李守貞等至馬家口。契丹遣歩卒萬人築壘,散騎兵於其外,餘兵數萬屯河西,船數十艘。度兵未已,晉兵薄之,契丹騎兵退走。晉兵進攻其壘,拔之,契丹大敗,乗馬赴河溺死者數千人,俘斬亦數千人。河西之兵慟哭而去,由是不敢復東。 辛亥,定難節度使李彜殷奏將兵四萬自麟州濟河,侵契丹之境。壬子,以彞殷為契丹西南面招討使。初,契丹主得貝州、博州,皆撫慰其人,或拜官賜服章。及敗於戚城及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殺之,得軍士燔灸之。由是晉人憤怒,戮力爭奮。楊光逺將青州兵欲西㑹契丹,戊午,詔石贇分兵屯鄆州以僃之。詔劉知逺將部兵自土門出恒州擊契丹,又詔㑹杜威、馬全節於邢州。知逺引兵屯樂平,不進。 帝居䘮朞年,即於宫中奏細聲女樂,及出師,常令左右奏三絃琵琶,和以羌笛,擊鼓歌舞,曰:此非樂也。庚申,百官表請聽樂,詔不許。 壬戌,楊光逺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逺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歩都部署,將兵屯鄆州。 階州義軍指揮使王君懐帥所部千餘人叛降蜀,請為鄉道以取階、成。甲子,蜀人攻階州, 契丹僞弃元城去,伏精騎於古頓丘城以俟晉軍與?、定之兵合而擊之。鄴都留守張從恩屢奏虜已遁去,大軍欲進追之,㑹霖雨而止。契丹設伏旬日,人馬飢疲,趙延壽曰:晉軍悉在河上,畏我鋒銳,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奪其浮梁,則天下定矣。契丹主從之。三月,癸酉朔,自將兵十餘萬陳於澶州城北,東西横掩城之兩隅,登城望之,不見其際。髙行周前軍在戚城之南,與契丹戰,自午至晡,互有勝負。契丹主以精兵當中軍而來,帝亦出陳以待之。契丹主望見晉軍之盛,謂左右曰:楊光逺言晉兵半已餒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騎左右略陳,晉軍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蔽地,契丹稍却。又攻晉陳之東偏,不克,苦戰至暮,兩軍死者不可勝數。昬後,契丹引去,營於三十里之外。乙亥,契丹主帳中小校竊其馬亡來,云契丹已傳木書,收軍北去。景延廣疑其詐,閉壁不敢追。 漢主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弘昌謁烈宗陵於海曲,
至昌華宫,使盜殺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為兩軍,一出滄徳,一出深兾而歸,所過焚掠,方廣千里,民物殆盡,留趙延照為貝州留後。麻荅䧟徳州,擒刺史尹居璠。 閩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閤門使連重遇既弑康宗,常懼國人之討,相與結昬以自固。閩主曦果於誅殺,嘗遊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朱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詩云:惟有人心相對閒,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它志!曦不應,二人大懼。李后妬尚賢妃之寵,欲弑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上殊不平於二公,柰何㑹,后父李眞有疾,乙酉,曦如眞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歩使錢逹弑曦於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啟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徳者立之。衆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衮冕,帥羣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謚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徳隆道大孝皇帝,廟號景宗。以重遇揔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里,將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宫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殷主延政遣統軍使呉成義將兵討文進,不克。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黄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郡吏。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丁亥,詔太原、恒安兵各還本鎭。 辛卯,馬全節攻契丹㤗州,拔之。 敇天下籍鄕兵,毎七户共出兵械資一卒。 秦州兵救階州,出黄階嶺,敗蜀兵於西平 漢。以户部侍郎陳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縁河巡檢使梁進以鄉社兵復取徳州。己酉,命歸徳節度使髙行周、保義節度使王周留鎭澶州。庚戌,帝發澶州。甲寅,至大梁。侍衞馬歩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廣旣為上下所惡,帝亦憚其不遜難制。桑維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廣兼侍中,出為西京留守,以歸徳節度使兼侍中髙行周為侍衛馬歩都指揮使。延廣鬱鬱不得志,見契丹彊盛,始憂國破身危,遂日夜縱酒。朝廷因契丹入寇,國用愈竭,復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財,各封劔以授之。使者多從吏卒?鎻,械刀杖入民家,小大驚懼,求死無地。州縣吏復因縁為姦。河南府出緡錢二十萬,景延廣率三十七萬。留守判官河南盧億言於延廣曰:公位兼將相,富貴極矣。今國家不幸,府庫空竭,不得已取於民,公何忍復因而求利,為子孫之累乎!延廣慙而止。先是詔以楊光逺判,命兖州修守僃。泰寧節度使安審信以治樓堞為名,率民財以實私藏。大理卿張仁愿為括率使,至兖州,賦緡錢十萬,值審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錢,一囷已滿其數。 戊寅,命侍衞馬歩都虞候、㤗寧節度使李守貞將歩騎二萬討楊光逺於青州,又遣神武統軍洛陽潘環及張彦澤等將兵屯澶州,以僃契丹。契丹遣兵救青州,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撃,敗之。 丙戌,詔:諸州所籍鄉兵,號武定軍,凡得七萬餘人。時兵荒之餘,復有此擾,民不聊生。丁亥,鄴都留守張從恩上言:趙延照雖據貝州,麾下兵皆乆客思歸,宜速進軍攻之。詔以從恩為貝州行營都部署,督諸將擊之。辛卯,從恩奏趙延照縱火大掠,棄城而遁,屯於瀛、莫,阻水自固。 朱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將伐之,㑹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軍拔淄州,斬其刺史劉翰。 太尉、侍中馮道雖為首相,依違兩可,無所操决。或謂帝曰:馮道,承平之良相,今艱難之際,譬如使禪僧飛鷹耳。癸卯,以道為匡國節度使兼侍中。乙巳,漢主幽齊王弘弼于私第。 或謂帝曰:陛下欲禦北狄,安天下,非桑維翰不可。丙午,復置樞密院,以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事無大小,悉以委之。數月之間,朝廷差治。 滑州河決,浸汴、曹、單、濮、鄆五州之境,環梁山,合于汶。詔大發數道。丁夫塞之。旣塞,帝欲刻碑紀其事,中書舎人楊昭儉諌曰:陛下刻石紀功,不若降哀痛之詔;染翰頌美,不若頒罪已之文。帝善其言而止。 ?髙祖割北邊之地以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從逺亦北屬。契丹欲盡徙河西之民以實遼東,州人大恐。從逺因保險拒之。及帝與契丹絶,遣使諭從逺使攻契丹。從逺引兵深入,拔十餘寨。戊午,以從逺為府州團練使。從逺,雲州人也。 甲子,復置翰林學士。戊辰,以右散騎常侍李愼儀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都官郎中劉温叟、金部郎中、知制誥武強徐台符、禮部郎中李澣、主客貟外郎宗城范質皆為學士。温叟,岳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丑,以太子太傅劉煦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丑朔,以河東節度使劉知逺為北面行營都統,順國節度使杜威為都招討使,督十三節度以僃契丹。桑維翰兩秉朝政,出楊光逺、景延廣於外,至是一制指揮,節度使十五人,無敢違者,時人服其膽略。朔方節度使馮暉上章,自陳未老可用,而制書見遺維翰。詔禁直學士使為荅。詔曰:非制書忽忘,實以朔方重地,非卿無以彈壓。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須竒才。暉得詔甚喜。時軍國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請輻湊,維翰隨事裁決,?若不經思慮,人疑其踈略,退而熟議之,亦終不能易也。然為相頗任愛憎,一飯之恩,睚眦之怨必報,人亦以是少之。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劉知逺㑹兵山東,皆後期不至。帝疑之,謂所親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異圖,果有分,何不速為之!至是雖為都統,而實無臨制之權,密謀大計,皆不得預。知逺亦知見踈但愼事自守而已。郭威見知逺有憂色,謂知逺曰:河東山川險固,風俗尚武,土多戰馬,靜則勤稼穡,動則習軍旅,此霸王之資也,何憂乎! 朱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遣使奉表稱藩于晉。癸丑,以文進為威武節度使,知閩國事。 癸亥,置鎭寧軍於澶州,以濮州?焉。 ?呉濠州刺史劉金卒,子仁規代之。仁規卒,子崇俊代之。唐烈祖置定逺軍於濠州,以崇俊為節度使。㑹清淮節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賂權要,求兼領壽州,唐主陽為不知其意,徙崇俊為清淮節度使,以楚州刺史劉彦貞為濠州觀察使,馳往代之,崇俊悔之。彦貞,信之子也。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寇遂城、樂壽,深州刺史康彦進擊却之。 冬十月丙午,漢主毒殺鎭王弘澤于邕州。 殷主延政遣其將陳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盧進以兵二千屯長溪。泉州散貟指揮使桃林留從效謂同列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曰:朱文進屠滅王氏,遣腹心分據諸州,吾屬丗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賊,一旦冨沙王克福州,吾屬死有餘愧。衆以為然。十一月,從效等各引軍中所善壯士,夜飲於從效之家,從效紿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㫖令吾屬討黄紹頗。吾觀諸君狀貌,皆非乆處貧賤者,從吾言,冨貴可圖,不然,禍且至矣。衆皆踊躍,操白梃踰垣而入,執紹頗,斬之。從效持州印詣王繼勲第,請主軍府。從效自稱平賊統軍使,函紹頗首,遣副兵馬使臨淮陳洪進齎詣建州。洪進至尤溪,福州戍兵數千遮道,洪進紿之曰:義師已誅朱福州,吾倍道逆嗣君於建州,爾輩尚守此何為乎?以紹頗首示之,衆遂潰,大將數人從洪進詣建州。延政以繼勲為侍中、泉州刺史,從效、忠順、思安、洪進皆為都指揮使。漳州將程謨聞之,立殺刺史程文緯,立王繼成權州事。繼勲、繼成。皆延政之從子也。朱文進之滅王氏,二人以踈逺獲全,汀州刺史許文稹奉表請降於殷。 十二月,癸丑,加朱文進同平章事,封閩國王。 李守貞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太半,契丹援兵不至,楊光逺遥稽首於契丹曰:皇帝,皇帝!誤光逺矣!其子承勲、承祚、承信勸光逺降,兾全其族,光逺不許,曰:吾昔在代北,嘗以紙錢祭天池而沈,人皆言當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勲斬勸光逺反者節度判官丘濤等,送其首於守貞,縱火大譟,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 朱文進聞黄紹頗死,大懼,以重賞募兵二萬,遣統軍使林守諒、内客省使李廷鍔將之攻泉州,鉦鼔相聞五百里。殷主延政遣大將軍杜進將兵二萬救泉州,留從效開門與福州兵戰,大破之,斬守諒,執廷鍔。延政遣統軍使呉成義帥戰艦千艘攻福州,朱文進遣子弟為質於呉越以求救。?,唐翰林待詔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同鄕里。循常為賈人,習福建山川,為文徽畫取建州之䇿。文徽表請用兵擊王延政,國人多以為不可。唐主以文徽為江西安撫使,循行境上,覘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討諸軍都虞候,將兵從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陽進屯蓋竹,聞漳、泉、汀三州皆降于殷,殷將張漢真自鏞州將兵八千將至,文徽懼,退保建陽。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導殷兵襲破循軍,執循送建州,斬之。 朝廷以楊光逺罪大,而諸子歸命,難於顯誅,命李守貞以便宜從事。閏月癸酉,守貞入青州,遣人拉殺光逺於别第,以病死聞。丙戌,起復楊承勲,除汝州防禦使。 殷呉、成義聞有唐兵,詐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討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懼。乙未,朱文進遣同平章事李光準等奉國寳于殷。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謂其徒曰:吾曹丗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趣連重遇第。重遇方嚴兵自衛,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執槊直前,刺重遇,殺之,斬其首以示衆,曰:富沙王且至,汝軰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衆踊躍從之,遂斬文進,迎呉、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契丹復大舉入寇,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引兵先進。契丹前鋒至邢州,順國節度使杜威遣使間道告急,帝欲自將拒之。㑹有疾,命天平節度使張從恩、鄴都留守馬全節、護國節度使安審琦㑹諸道兵屯邢州,武寧節度使趙在禮屯鄴都。契丹主以大兵繼至,建牙於元氏。朝廷憚契丹之盛,詔從恩等引兵稍却。於是諸軍忷懼,無復部伍,委弃器甲,所過焚掠,比至相州,不復能整。
二年春正月,詔趙在禮還屯澶州,馬全節還鄴都,又遣右神武統軍張彦澤屯黎陽,西京留守景延廣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庚子,張從恩奏契丹逼邢州,詔滑州、鄴都復進軍拒之。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將兵趣邢州。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殺掠殆盡,入鄴都境。壬子,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悉以行營兵數萬陳於相州安陽水之南。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將數千騎前覘契丹,至鄴縣,將度漳水,遇契丹數萬,遇等且戰且却,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將謀曰:吾屬今走,死無遺矣。乃止。布陳自午至未,力戰百餘合,相殺傷甚衆。遇馬斃,因歩戰,其僕杜知敏以所乗馬授之,遇乗馬復戰,乆之稍解,顧知敏已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義士,不可弃也。與彦超躍馬入契丹陳,取知敏而還。俄而契丹繼出新兵來戰,二將曰:吾屬勢不可走,以死報國耳。日且暮,安陽諸將恠覘兵不還,安審琦曰:皇甫太師寂無聲問,必為虜所困。語未卒,有一騎白遇等爲虜數萬所圍,審琦即引騎兵出,將救之。張從恩曰:此言未足信。必若虜衆猥至,盡吾軍恐未足以當之,公往何益?審琦曰:成敗,天也,萬一不濟,當共受之。借使虜不南來,坐失皇甫太師,吾屬何顔以見天子!遂踰水而進。契丹望見塵起,即解去,遇等乃得還,與諸將俱歸相州,軍中皆服二將之勇。彦超本吐谷渾也,與劉知逺同母,契丹亦引軍退,其衆自相驚曰:晉軍悉至矣!時契丹主在邯鄲,聞之,即時北遁,不再宿至鼓城。是夕,張從恩等議曰:契丹傾國而來,吾兵不多,城中糧不支一旬,萬一有姦人往告吾虛實,虜悉衆圍我,死無日矣。不若引軍就?陽倉南?大河以拒之,可以萬全。議未決,從恩引兵先發,諸軍繼之,擾亂失亡,復如發邢州之時。從恩等留歩兵五百守安陽橋。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彦倫謂將佐曰:此夕紛紜,人無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橋!即召入,乗城為僃。至曙望之,契丹數萬騎已陳於安陽水北。彦倫命城上揚旌鼓譟約束契丹,不測日加辰,趙延壽與契丹愓隱帥衆踰水,環相州而南,詔右神武統軍張彦澤將兵趣相州。延壽等至湯陰,聞之,甲寅,引還。馬全節等擁大軍在黎陽,不敢追。延壽悉陳甲騎於相州城下,若將攻城狀。符彦倫曰:此虜將走耳。出甲卒五百,陳於城北以待之,契丹果引去。以天平節度使張從恩權東京留守。庚申,振武節度使折從逺擊契丹,圍勝州,遂攻朔州。帝疾小愈,河北相繼告急,帝曰:此非安寢之時。乃部分諸將為行計, 更命武定曰天威軍。 北面副招討使馬全節等奏:據降者言,虜衆不多,宜乗其散歸種落,大舉徑襲幽州。帝以為然,徴兵諸道。壬戌,下詔親征。乙丑,帝發大梁, 閩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請歸福州,改國號曰閩。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從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繼昌都督南都内外諸軍事,鎭福州;以飛捷指揮使黄仁諷為鎭遏使,將兵衞之。林仁翰至福州,閩主賞之甚薄,仁翰未嘗自言其功。發南都侍衞及兩軍甲士萬五千人詣建州以拒唐。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審琦屯鄴都。甲戍,帝發滑州;乙亥,至澶州。己卯,馬全節等諸軍以次北上。劉知逺聞之,曰:中國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彊胡,勝之猶有後患,況不勝乎!契丹自恒州還,以羸兵驅牛羊過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擊之,契丹以精騎奪其門,州兵不得還。趙延壽知城中無餘兵,引契丹急攻之。斌在上,延壽語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擇禍莫若輕,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計,陷身虜庭,忍帥犬羊以殘父母之邦,不自愧恥,更有驕色,何哉!沈斌弓折矢盡,寧為國家死耳,終不効公所為。明日,城陷,斌自殺。 丙戍,詔北面行營都招討使杜威以本道兵㑹馬全節等進軍, 端明殿學士、户部侍郎馮玉、宣徽北院使、權侍衞馬歩都虞候太原李彦韜,皆挾恩用事,惡中書令桑維翰,數毁之。帝欲罷維翰政事,李崧、劉煦固諌而止。維翰知之,請以玉爲樞密副使,玉殊不平。丙申,中旨以玉爲戸部尚書、樞密使,以分維翰之權。彦韜少事閻寳爲僕夫,後?髙祖帳下,髙祖自太原南下,留彦韜侍帝爲腹心,由是有寵。性纎巧,與嬖幸相結,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於升黜將相,亦得預議。常謂人曰:吾不知朝廷設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當盡去之。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爲建州行營招討馬歩都指揮使,將軍祖全恩爲應援使,姚鳯爲都監,將兵數千㑹攻建州,自崇安進屯赤嶺。閩主延政遣僕射楊思㳟、統軍使陳望將兵萬人拒之,列柵水南,旬餘不戰,唐人不敢逼。思㳟以延政之命督望戰,望曰:江、淮兵精,其將習武事,國之安危,繫此一舉,不可不萬全而後動。思㳟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寢不交睫,委之將軍。今唐兵不出數千,將軍擁衆萬餘,不乗其未定而擊之,有如唐兵懼而自退,將軍何面目見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渉水與唐戰。全恩等以大軍當其前,使竒兵出其後,大破之。望死,思恭僅以身免。延政大懼,嬰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順,使將泉州兵五千詣建州,分守要害。 ?髙祖置徳清軍於故澶州城,及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間,城戌俱陷,議者以澶州、鄴都相去百五十里,宜於中塗築城以應接南北,從之。三月戊戌,更築徳清軍城,合徳清、南樂之民以實之。 ?,光州人李仁逹,仕閩為元從指揮使,
十五年不遷職。閩主曦之丗叛奔建州,閩主延政以為將。及朱文進弑曦,復叛奔福州。陳取建州之䇿,文進惡其反覆,黜居福清。浦城人陳繼珣亦叛閩主延政奔福州,為曦畫策取建州,曦以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王繼昌暗弱嗜酒,不恤將士,將士多怨。仁逹潜入福州,與繼珣說黄仁諷曰:今唐兵乗勝,建州孤危,冨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況吾輩乗此機㑹,自圖冨貴,何患不如彼乎!仁諷然之。是夕,仁逹等引甲士突入府舎,殺繼昌及呉成義。仁逹欲自立,恐衆心未服,以雪峯寺僧卓巖明素為衆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過?,眞天子也。相與迎之。己亥,立以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帥將吏北面拜之,然猶稱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稱藩于晉。延政聞之,族黄仁諷家,命統軍使張漢眞將水軍五千,㑹漳、泉兵討巖明。 乙巳,杜威等諸軍㑹于定州,以供奉官蕭處鈞權知祁州事。庚戌,諸軍攻契丹,泰州刺史晉廷謙舉州降。甲寅,取滿城,獲契丹酋長没剌及其兵二千人。乙卯,取遂城。趙延壽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還至虎北口,聞晉取泰州,復擁衆南向,約八萬餘騎,計來夕當至,宜速為僃。杜威等懼,丙辰,退保泰州。戊午,契丹至泰州。己未,晉軍南行,契丹踵之。晉軍至陽城。庚申,契丹大至,晉軍與戰,逐北十餘里,契丹踰白溝而去。壬戌,晉軍結陳而南,胡騎四合如山,諸軍力戰拒之,是日,纔行十餘里,人馬飢乏。癸亥,晉軍至白團衞村,埋鹿角為行寨,契丹圍之數重,竒兵出寨後,斷糧道。是夕,東北風大起,破屋折樹,營中掘井,方及水輒崩,士卒取其泥帛絞而飲之,人馬俱渴。至曙,風尤甚,契丹主坐奚車中,令其衆曰:晉軍止此耳,當盡擒之,然後南取大梁。命鐡鷂四面下馬,拔鹿角而入,奮短兵以擊晉軍,又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勢,軍士皆憤怒,大呼曰:都招討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徒死!諸將請出戰,杜威曰:俟風稍緩,徐觀可否。馬歩都監李守貞曰:彼衆我寡,風沙之内,莫測多少,惟力?者勝,此風乃助我也。若俟風止,吾屬無類矣。即呼曰:諸軍齊擊賊。又謂威曰:令公善守禦。守貞以中軍決死矣。馬軍左廂都排陳使張彦澤召諸將問計皆曰:虜得風勢宜俟風回與戰彦澤亦以為然諸將退馬軍右廂副排陳使太原藥元福獨留謂彦澤曰:今軍中飢渴已甚,若俟風回吾屬已為虜矣。敵謂我不能逆風以戰,宜出其不意急擊之,此兵之詭道也。馬歩左右廂都排陳使符彦卿曰:與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國!乃與彦澤、元福及左廂都排陳使皇甫遇引精騎出西門擊之。諸將繼至,契丹却數百歩。彦卿等謂守貞曰:且曳隊往來乎?直前?擊,以勝為度乎?守貞曰:事勢如此,安可迴鞚,宜長驅取勝耳。彦卿等躍馬而去。風勢益甚,昬晦如夜,彦卿等擁萬餘騎横擊契丹,呼聲動天地,契丹大敗而走,勢如崩山。李守貞亦令歩兵盡拔鹿角出?,歩騎俱進,逐北二十餘里,鐡鷂旣下馬,蒼黃不能復上,皆委弃馬及鎧仗蔽地,契丹散卒至陽城東南水上,稍復布列。杜威曰:賊已破膽,不宜更令成列。遣精騎擊之,皆度水去。契丹主乗奚車走十餘里,追兵急,獲一橐駝,乗之而走。諸將請急追之,杜威揚言曰:逢賊幸不死,更索衣囊邪?李守貞曰:兩日人馬渴甚,今得水飲之,皆足重,難以追寇,不若全軍而還。乃退保定州。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軍失利,杖其酋長各數百,唯趙延壽得免。乙丑,諸軍自定州引歸,詔以泰州?定州。夏,四月,辛巳,帝發澶州;甲申,還大梁。 己丑,復以鄴都為天雄軍。 閩張漢眞至福州,攻其東關。黄仁諷聞其家夷滅,開門力戰,大破閩兵,執漢眞入城,斬之。卓巖明無它方略,但於殿上噀水散豆,作諸法事而巳。又遣使迎其父於莆田,尊為太上皇。李仁逹旣立巖明,自判六軍諸衛事,使黄仁諷屯西門,陳繼珣屯北門。仁諷從容謂繼珣曰:人之所以為人,以有忠、信、仁、義也。吾頃嘗有功於冨沙,中間叛之,非忠也;人以從子託我,而與人殺之,非信也;屬者與建兵戰,所殺皆鄕曲故人,非仁也;弃妻子,使人魚肉之,非義也。此身十沈九浮,死有餘愧。因拊膺慟哭。繼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顧妻子!宜置此事,勿以取禍。仁逹聞之,使人告仁諷繼珣謀反,皆殺之。由是兵權盡歸仁逹。 五月,丙申朔,大赦。 順國節度使杜威乆鎭?州,性貪殘,自恃貴戚,多不法,毎以僃邊爲名,歛吏民錢帛以充私藏。冨室有珍貨,或名姝駿馬,皆奪取之,或誣以罪殺之,籍沒其家。又畏懦過甚,毎契丹數十騎入境,威已閉門登陴,或數騎驅所掠華人千百過城下,威但瞋目延頸望之,無意邀取。由是虜無所忌憚,屬城多爲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間,暴骨如莽,村落殆盡。威見所部殘弊,爲衆所怨,又畏契丹之彊,累表請入朝,帝不許。威不俟報,遽委鎭入朝,朝廷聞之驚駭。桑維翰言於帝曰:威固違朝命,擅離邊鎭,居常慿恃勲親,邀求姑息。及疆埸多事,曽無守禦之意,宜因此時廢之,庶無後患。帝不恱。維翰曰:陛下不忍廢之,宜授以近京小鎭,勿復委以雄藩。帝曰:威,朕之密親,必無異志,但宋國長公主切欲相見耳,公勿以為疑。維翰自是不敢復言國事,以足疾辭位。丙辰,威至大梁。 丁巳,李仁逹大閲戰士,請卓巖明臨視。仁逹隂教軍士突前登階,刺殺巖明。仁逹陽驚,狼狽而走,軍士共執仁逹,使居巖明之坐。仁逹乃自稱威武留後,用保大年號,奉表稱藩于唐,亦遣使入貢于晉,并殺巖明之父。唐以仁逹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賜名弘義,編之屬籍。弘義又遣使修好於呉越。 己未,杜威獻部曲歩騎合四千人并鎧仗,庚申,又獻粟十萬斛,芻二十萬束,云皆在本道。帝以其所獻騎兵?扈聖,歩兵?護國,威復請以為牙隊,而禀賜皆仰縣官。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節?,帝許之。 唐兵圍建州,屢破泉州兵。許文稹敗唐兵于汀州,執其將時厚卿。 六月,癸酉,以杜威為天雄節度使。契丹連歳入寇,中國疲於奔命,邊民塗地,契丹人畜亦多死,國人厭苦之。述律太后謂契丹主曰:使漢人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后曰:然則汝何故欲為漢主:曰:石氏負恩,不可容。太后曰:汝今雖得漢地,不能居也。萬一蹉跌,悔何所及!又謂其羣下曰:漢兒何得一向眠!自古但聞漢和蕃,未聞蕃和漢。漢兒果能回意,我亦何惜與和!桑維翰屢勸帝復請和於契丹,以紓國患。帝假開封軍將張暉供奉官,使奉表稱臣詣契丹,卑辭謝過。契丹主曰:使景延廣、桑維翰自來,仍割鎭、定兩道?我,則可和。朝廷以契丹語忿,謂其無和意,乃止。及契丹主入大梁,謂李崧等曰:曏使晉使再來,則南北不戰矣。 秋,七月,閩人或告福州援兵謀叛,閩主延政收其鎧仗遣還,伏兵於隘,盡殺之,死者八千餘人,脯其肉以歸為食。唐邊鎬拔鐔州,查文徽之黨魏岑、馮延巳、延魯以師出有功,皆踊躍賛成之,徴求供億,府庫為之耗竭,洪、饒、撫、信之民尤苦之。延政遣使奉表稱臣於呉越,請為附庸以求救。 楚王希範疑靜江節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希杲懼,稱疾求歸,不許,遣醫往視疾,因毒殺之。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