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十七 晉書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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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42

列傳第十七 晉書四十七

御撰

傅玄 子咸 咸從父弟祗

傅玄

字休奕,北地泥陽人也。祖燮,漢漢陽太守。父韓,魏扶風太守。玄少孤貧,愽學善屬文,解鍾律。性剛勁亮直,不能容人之短。郡上計吏,再舉孝廉,太尉辟,皆不就。州舉秀才,除郎中,與東海繆施俱以時譽選入著作,撰集魏書。後叅安東、衞軍軍事,轉温令,再遷弘農太守,領典農校尉。所居稱職,數上書陳便宜,多所匡正。五等建,封鶉觚男。武帝爲晉王,以玄爲散騎常侍。及受禪,進爵爲子,加駙馬都尉。

帝初即位,廣納直言,開不諱之路,玄及散騎常侍皇甫陶共掌諫職。玄上疏曰:臣聞先王之臨天下也,明其大敎,長其義節,道化隆于上,清議行于下,上下相奉,人懷義心。亡秦蕩滅先王之制,以法術相御,而義心亡矣。近者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遠,而天下賤守節。其後綱維不攝,而虚无放誕之論盈于朝野,使天下无復清議,而亡秦之病復發于今。陛下聖德,龍興受禪,弘堯舜之化,開正直之路,體夏禹之至倫,綜殷周之典文,臣詠歎而已,將又奚言!惟未舉清遠有禮之臣以敦風節,未退虚鄙以懲不恪,臣是以猶敢有言。”詔報曰:“舉清遠有礼之臣者,此尤今之要也。”乃使玄草詔進之。玄復上疏曰:臣聞舜舉五臣,无爲而化,用人得其要也。天下羣司猥多,不可不審得其人也。不得其人一日則損不貲,况積日乎!典謨曰“无曠庻官”言職之不可久廢也。諸有疾病滿百日不差,宜令去職,優其礼秩而寵存之,旣差而後更用。臣不廢職于朝,國无曠官之累,此王政之急也。臣聞先王分士農工商以經國制事,各一其業而殊其務。自士已上子弟,爲之立太學以敎之,選明師以訓之,各隨其材優劣而授用之。農以豐其食,工以足其器,商賈以通其貨。故雖天下之大,兆庻之衆,无有一人游手。分數之法,周備如此。漢魏不定其分,百官子弟不修經藝而務交遊,未知莅事而坐享天祿,農工之業多廢,或逐滛利而離其事,徒繫名于太學,然不聞先王之風。今聖明之政資始,而漢魏之失未改,散官衆而學校未設,游手多而親農者少,工器不盡其宜。臣以爲亟定其制,通計而天下若干人爲士,足以副在官之吏;若干人爲農,三年足有一年之儲;若干人爲工,足其器用;若干人爲商賈,足以通貨而已。尊儒尚學,貴農賤商,此皆事業之要務也。前皇甫陶上事,欲令賜拜散官皆課使親耕,天下享足食之利。禹稷躬稼,祚流後世,是以明堂、月令著帝籍之制。伊尹古之名臣,耕于有莘;晏嬰齊之大夫,避莊公之難,亦耕于海濱。昔者聖帝明王、賢佐俊士,皆嘗從事于農矣。王人賜官,冗散无事者,不督使學,則當使耕,无緣放之使坐食百姓也。今文武之官旣衆,而拜賜不在職者又多,加以服役爲兵,不得耕稼,當農者之半,南面食祿者叅倍于前。使冗散之官農而收其租稅,家得其實,而天下之穀可以无乏矣。夫家足食,爲子則孝,爲父則慈,爲兄則友,爲弟則悌。天下足食,則仁義之敎可不令而行也。爲政之要,計人而置官,分人而授事,士農工商之分不可斯須廢也。若未能精其防制,計天下文武之官足爲副貳者使學,其餘皆歸之于農。若百工商賈有長者,亦皆歸之于農。務農若此,何有不贍乎?虞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是爲九年之後乃有遷叙也。故居官久,則念立慎終之化;居不見久,則競爲一切之政。六年之限,日月淺近,不周黜陟。陶之所上,義合古制。夫儒學者,王敎之首也。尊其道,貴其業,重其選,猶恐化之不崇,忽而不以爲急,臣懼日有陵遲而不覺也。仲尼有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然則尊其道者,非惟尊其書而已,尊其人之謂也;貴其業者,不妄敎非其人也;重其選者,不妄用非其人也。若此,而學校之綱舉矣。書奏,帝下詔曰:“二常侍懇懇于所論,可謂乃心欲佐益時事者也。而主者率以常制裁之,豈得不使發憤耶!二常侍所論,或舉其大較而未備其條目,亦可便令作之,然後主者八坐廣共研精。凡關言于人主,人臣之所至難,而人主若不能虚心聽納,自古忠臣直士之所慷慨,至使杜口結舌。每念于此,未常不歎息也。故前詔敢有直言,勿有所距,庶幾得以發懞補過,獲保高位。苟有言偏善,情在忠益,雖文辭有謬誤,言語有失得,皆當曠然恕之。古人猶不拒誹謗,况皆善意在可採錄乎!近者孔鼂、綦母和皆按以輕慢之罪,所以皆原,欲使四海知區區之朝无諱言之忌也。”俄遷侍中。

初,玄進皇甫陶,及入而抵,玄以事與陶爭言諠譁,爲有司所奏,二人竟坐免官。

泰始四年,以爲御史中丞。時頗有水旱之災,玄復上疏曰:臣聞聖帝明王受命,天時未必无災,是以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惟能濟之以人事耳。故洪水滔天而免沉溺,野无生草而不困匱。伏惟陛下聖德欽明,時小水旱,人未大飢,下祗畏之詔,求極意之言,同禹湯之罪己,侔周文之夕惕。臣伏懽喜,上便宜五事:其一曰,耕夫務多種而耕暵不熟,徒喪功力而无收。又舊兵持官牛者,官得六分,士得四分;自持私牛者,與官中分。施行來久,衆心安之。今一朝減持官牛者,官得八分,士得二分;持私牛及无牛者,官得七分,士得三分,人失其所,必不懽樂。臣愚以爲宜佃兵持官牛者與四分,持私牛與官中分,則天下兵作懽然悅樂,愛惜成穀,无有損棄之憂。其二曰,以二千石雖奉務農之詔,猶不勤心以盡地利。昔漢氏以墾田不實,徵殺二千石以十數。臣愚以爲宜興漢氏舊典,以警戒天下郡縣,皆以死刑督之。其三曰,以魏初未留意于水事,先帝統百揆,分河堤爲四部,并本凡五謁者,以水功至大,與農事並興,非一人所周故也。今謁者一人之力,行天下諸水,无時得徧。伏見河堤謁者車誼不知水勢,轉爲他職,更選知水者代之,可分爲五部,使各精其方宜。其四曰,古以步百爲畆,今以二百四十步爲一畝,所覺過倍。近魏初課田,不務多其頃畆,但務修其功力,故白田收至十餘斛,水田收數十斛。自頃以來,日增田頃畆之課,而田兵益甚,功不能修理,至畆數斛已還,或不足以償種。非與曩時異天地,横遇災害也,其病正在于務多頃畆而功不脩耳。竊見河堤謁者石恢甚精練水事及田事,知其利害,乞中書召恢,委曲問其得失,必有所補益。其五曰:臣以爲胡夷獸心,不與華同,鮮卑最甚。本鄧艾苟欲取一時之利,不慮後患,使鮮卑數萬散居人間,此必爲害之勢也。秦州刺史胡烈素有恩信于西方,今烈徃,諸胡雖已无惡,必且消弭。然獸心難保,不必其可久安也。若後有動釁,烈計能制之。惟恐胡虜適困于討擊,便能東入安定,西赴武威,外名爲降,可動復動。此二郡非烈所制,則惡胡東西有窟穴浮游之地,故復爲患,无以禁之也。宜更置一郡于高平川,因安定西州都尉募樂徙民,重其復除以?之,以通北道,漸以實邊。詳議此二郡及新置郡,皆使并屬秦州,令烈得專御邊之宜。詔曰:“得所陳便宜,言農事得失及水官興廢,又安邊御胡政事寛猛之宜,申省周備,一二具之。此誠爲國大本,當今急務也。如所論皆善,深知乃心,廣思諸宜,動靜以聞也。”

五年,遷太僕。時比年不登,羗胡擾邊,詔公卿會議。玄應對所問,陳事切直,雖不盡施行,而常見優容。轉司隷校尉。

獻皇后崩于弘訓宮,設喪位。舊制,司隸于端門外坐,在諸卿上,絶席;其入殿,按本品秩在諸卿下,以次坐,不絶席。而謁者以弘訓宫爲殿内,制玄位在卿下。玄恚怒,厲聲色而責謁者。謁者妄稱尚書所處,玄對百僚而罵尚書以下。御史中丞庾純奏玄不敬,玄又自表不以實,坐免官。然玄天性峻急,不能有所容,每有奏劾,或値日暮,捧白簡,整簮帶,竦踊不寐,坐而待旦。于是貴游懾伏,臺閣生風。尋卒于家,時年六十二。謚曰剛。

玄少時避難于河内,專心誦學,後雖顯貴,而著述不廢。撰論經國九流及三史故事,評斷得失,各爲區例,名爲傅子,爲內、外、中篇,凡有四部六錄,合百四十首,數十萬言,并文集百餘卷行于世。玄初作内篇成,子咸以示司空王沉。沉與玄書曰:“省足下所著書,言富理濟,經論政體,存重儒敎,足以塞楊墨之流遁,齊孫孟于徃代。每開卷,未嘗不歎息也。‘不見賈生,自以過之,乃今不及’信矣。”其後追封清泉侯。子咸嗣。

字長虞,剛簡有大節,風格峻整,識性明悟,疾惡如仇,推賢樂善,常慕季文子、仲山甫之志。好屬文論,雖綺麗不足,而言成規鍳。潁川庾純常歎曰:“長虞之文近乎詩人之作矣。”咸寧初,襲父爵,拜太子洗馬,累遷尙書右丞,出爲兾州刺史。繼母杜氏不肯隨咸之官,自表解職。三旬之間,遷司徒左長史。時帝留心政事,詔訪朝臣政之損益。咸上言曰:“陛下處至尊之位,而脩布衣之事,親覧萬機,勞心日昃。在昔帝王,躬自菲薄以利天下,未有踰陛下也。然泰始開元以曁于今,十有五年矣,而軍國未豐,百姓不贍,一歲不登便有菜色者,誠由官衆事殷,復除猥濫,蠶食者多而親農者少也。臣以頑疎,謬忝近職,每見聖詔以百姓饑饉爲慮,无能云補,伏用慙恧,敢不自竭,以對天問。舊都督有四,今并監軍,乃盈于十。夏禹敷土,分爲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户口比漢十分之一,而置郡縣更多。空校牙門,无益宿衞,而虚立軍府,動有百數。五等諸侯,復坐置官屬。諸所寵給,皆生于百姓。一夫不農,有受其饑。今之不農,不可勝計。縱使五稼普收,僅足相接,暫有災患,便不繼贍。以爲當今之急,先并官省事,靜事息役,上下用心,惟農是務也。”

咸在位多所執正。豫州大中正夏侯俊上言:魯國小中正、司空司馬孔毓,四移病所,不能接賔,求以尚書郎曹馥代毓。旬日復上毓爲中正。司徒三却,俊故據正。咸以俊與奪惟意,乃奏免俊大中正。司徒魏舒,俊之姻屬,屢却不署。咸據正甚苦,舒終不從,咸遂獨上。舒奏咸激訕不直,詔轉咸爲車騎司馬。

咸以世俗奢侈,又上書曰:“臣以爲穀帛難生,而用之不節,无緣不匱。故先王之化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堯有茅茨,今之百姓競豐其屋。古者臣无玉食,今之賈豎皆厭粱肉。古者后妃乃有殊飾,今之婢妾被服綾羅。古者大夫乃不徒行,今之賤隸乘輕驅肥。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于節也;今者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欲時之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高尚。昔毛玠爲吏部尚書,時无敢好衣美食者,魏武帝歎曰:‘孤之法不如毛尚書。’令使諸部用心各如毛玠,風俗之移,在不難矣。”又議移縣獄于郡及二社應立,朝廷從之。遷尙書左丞。

惠帝即位,楊駿輔政,咸言于駿曰:“事與世変,礼隨時宜,諒闇之不行尚矣。由世道彌薄,權不可假,故雖斬焉在疚,而躬覧萬機也。逮至漢文,以天下體大,服重難久,遂制旣葬而除。世祖武皇帝雖大孝烝烝,亦從時釋服,制心喪三年,至于萬機之事,則有不遑。今聖上欲委政于公,諒闇自居,此雖謙尙之心,而天下未以爲善。天下未以爲善者,以億兆顒顒,戴仰宸極,聽于冡宰,懼天光有蔽。人心旣已若此,而明公處之固未爲易也。竊謂山陵之事旣畢,明公當思隆替之宜。周公聖人,猶不免謗。以此推之,周公之任旣未易而處,况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得意忘言,言未易盡。苟明公有以察其悾欵,言豈在多。”時司隸荀愷從兄喪,自表赴哀,詔聽之而未下,愷乃造駿,咸因奏曰:“死喪之戚,兄弟孔懷。同堂亡隕,方在信宿,聖恩矜憫,聽使臨喪。詔未下而便以行造,急謟媚之敬,无友于之情,宜加顯貶,以隆風敎。”帝以駿管朝政,有詔不問,駿甚憚之。咸復與駿箋諷切之,駿意稍折,漸以不平。由是欲出爲京兆、弘農太守,駿甥李斌説駿不宜斥出正人,乃止。

駿弟濟素與咸善,與咸書曰:“江海之流混混,故能成其深廣也。天下大器,未可稍了,而相觀每事欲了。生子癡,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了事正作癡,復爲快耳。左丞總司天臺,維正八坐,此未易居。以君盡性而處未易居之任,益不易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咸答曰:“衞公云:酒色之殺人,此甚于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爲悔。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直正,欲以苟且爲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禍者,當自矯枉過直,或不忠允,欲以亢厲爲聲,故致忿耳。安有悾悾爲忠益而當見疾乎?”居无何,駿誅,咸轉爲太子中庶子,遷御史中丞。

時太宰、汝南王亮輔政,咸致書曰:“咸以爲太甲、成王年在蒙幼,故有伊周之事。聖人且猶不免疑,況臣旣不聖,王非孺子,而可以行伊周之事乎?上在諒闇,聽于冡宰,而楊駿无狀,便作伊周,自爲居天下之安,所以至死。其罪旣不可勝,亦是殿下所見。駿之見討,發自天聦,孟觀、李肇與知宻旨耳。至于論功,當歸美于上。觀等已數千户縣侯,聖上以駿死莫不欣悅,故論功寧厚,以敘其歡心。此羣下所宜以實裁量。而遂扇動東安封王,孟李郡公,餘侯伯子男,旣妄有加,復又三等超遷。此之熏赫,震動天地,自古以來,封賞未有若此者也。无功而厚賞,莫不樂國有禍,禍起當復有大功也。人而樂禍,其可極乎!作此者,皆由東安公。謂殿下至止,當有以正之。正之以道,衆亦何所怒乎?衆之所怒,在于不平耳。而今皆更倍論,莫不失望。咸之愚冗,不惟失望而已,竊以爲憂。又討駿之時,殿下在外,實所不綜。今欲委重,故令殿下論功。論功之事,實未易可處,莫若坐觀得失,有居正之事宜也。”

咸復以亮輔政專權,又諫曰:“楊駿有震主之威,委任親戚,此天下所以諠譁。今之處重,宜反此失。謂宜靜默頤神,有大得失,乃維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比四造詣,及經過尊門,冠蓋車馬,填塞街衢,此之翕習,旣宜弭息。又夏侯長容奉使爲先帝請命,祈禱无感,先帝崩背,宜自咎責,而自求請命之勞,而公以爲少府。私竊之論,云長容則公之姻,故至于此。一犬吠形,羣犬吠聲,懼于羣吠,遂至叵聽也。咸之爲人,不能面從而有後言,嘗觸楊駿,幾爲身禍,况于殿下,而當有惜!徃從駕,殿下見語:‘卿不識韓非逆鱗之言耶,而欻摩天子逆鱗!’自知所陳,誠頟頟觸猛獸之鬚耳,所以敢言,庻殿下當識其不勝區區。前摩天子逆鱗,欲以盡忠;今觸猛獸之鬚,非欲爲惡,必將以此見怒。”亮不納。長容者,夏侯駿也。

會景寅,詔羣僚舉郡縣之職以補内官。咸復上書曰:“臣咸以爲夫興化之要,在于官人,才非一流,職有不同。譬諸林木,洪纎枉直,各有攸施。故明揚逮于仄陋,疇咨无拘。內外之任,出處隨宜,中間選用,惟内是隆。外舉旣頽,復多節目,競内薄外,遂成風俗。此弊誠宜亟革之,當內外通塞无所偏耳。旣使通塞无偏,若選用不乎,有以深責;責之苟深,无憂不平也。且膠柱不可以調瑟,況乎官人而可以限乎!伏思所限者,以防選用不能出人。不能出人,當隨事而制,无須限法。法之有限,其于致遠,无乃泥乎!或謂不制其法,以何爲責?臣聞刑懲小人,義責君子,君子之責,在心不在限也。正始中,任何晏以選舉,内外之衆職各得其才,粲然之美于斯可觀。如此,非徒御之以限,法之所致,乃委任之由也。委任之懼,甚于限法,是法之失,非己之尤,尤不在己,責之无懼,所謂‘齊之以刑,人免而无耻’者也。苟委任之,一則慮罪之及,二則懼致怨謗,己快則朝野稱詠,不善則衆惡見歸,此之戰戰,孰與倚限法以苟免乎?”

咸再爲本郡中正,遭繼母憂去官。頃之,起以議郎,長兼司隸校尉。咸前後固辭,不聽。勑使者就拜,咸復送還印綬。公車不通,催使攝職。咸以身无兄弟,喪祭无主,重自陳乞,乃使于官舍設靈坐。咸又上表曰:“臣旣駑弱,不勝重任,加在哀疚,假息日闋,陛下過意,授非所堪,披露丹欵,歸窮上聞,謬詔旣徃,終然无改。臣雖不能滅身以全礼敎,義无靦然,虛忝隆寵。前受嚴詔,視事之日,私心自誓,隕越爲報。以貨賂流行,所宜深絶,切勑都官,以此爲先。而經彌日月,未有所得。斯由陛下有以奬厲,慮于愚戇將必死繫,故自掩檢以避其鋒耳。在職有日,旣无赫然之舉,又不應弦垂翅,人誰復憚!故光祿大夫劉毅爲司隸,聲震內外,遠近清肅。非徒毅有王臣匪躬之節,亦由所奏見從,威風得伸也。”詔曰:“但當思必應繩中理,威風自伸,何獨劉毅!”

時朝廷寛弛,豪右放恣,交私請託,朝野溷淆。咸奏免河南尹澹、左將軍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肅然,貴戚懾伏。咸以“聖人久于其道,天下化成,是以唐虞三載考績,九年黜陟。其在周礼,三年大比,孔子亦云‘三年有成。’而中間以來,長吏到官,未幾便遷,百姓困于无定,吏卒疲于送迎。”時僕射王戎兼吏部,咸奏:“戎備位台輔,兼掌選舉,不能謐静風俗,以凝庶績,至今人心傾動,開張浮競。中郎李重、李義不相匡正,請免戎等官。”詔曰:“政道之本,誠宜久于其職,咸奏是也。戎職在論道,吾所崇委,其解禁止。”御史中丞解結以咸劾戎爲違典制,越局侵官,干非其分,奏免咸官,詔亦不許。

咸上事以爲“按令,御史中丞督司百僚,皇太子以下,其在行馬内有違法憲者彈紏之。雖在行馬外而監司不紏,亦得奏之。如令之文,行馬之内有違法憲,謂禁防之事耳。宫内禁防,外司不得而行,故專施中丞。今道路橋梁不修,鬭訟屠沽不絶,如此之比,中丞推責州坐,即今所謂行馬内語施于禁防。旣云中丞督司百僚矣,何復説行馬之内乎?旣云百僚,而不得復説行馬之内者,内外衆官謂之百僚,則通内外矣。司隷所以不復説行馬内外者,禁防之事已于中丞説之故也。中丞司隷俱紏皇太子以下,則共對司内外矣。不爲中丞專司内百僚,司隸專司外百僚。自有中丞司隸以來,更互奏内外衆官,紏所紏得无内外之限也?而結一旦横挫臣,臣前所以不羅縷者,冀因結奏得從私願也。今旣所願不從,而勅云但爲過耳,非所不及也。以此見原。臣忝司直之任,宜當正己率人,若其有過,不敢受原,是以申陳其愚。司隸與中丞俱共紏皇太子以下,則從皇太子以下无所不紏也。得紏皇太子而不得紏尙書,臣之闇塞旣所未譬。皇太子爲在行馬之内邪?皇太子在行馬之内而得紏之,尚書在行馬之内而不以紏,无有此理。此理灼然。而結以此挫臣,臣可无恨耳,其于觀聽,无乃有怪邪?臣識石公前在殿上脫衣,爲司隸荀愷所奏,先帝不以爲非,于時莫謂侵官。今臣裁紏尙書,而當有罪乎?”咸累自上稱引故事,條理灼然,朝廷无以易之。吳郡顧榮常與親故書曰:“傅長虞爲司隸,勁直忠果,劾按驚人,雖非周才,偏亮可貴也。”元康四年卒官,時年五十六。詔贈司隸校尉,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謚曰貞。有三子:敷、晞、纂。長子敷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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