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孝桓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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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孝桓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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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

春正月辛丑,南宫嘉德殿火。二月壬申,武庫火。

夏四月甲寅,河間孝王遷爲王。

五月,有星孛于大辰。丁卯,源陵長壽門火。

六月,羗寇金城、安定、漢陽、武威,殺吏民。中郎將皇甫規討羗,大破之。

先是,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喜、安定太守孫俊皆不任職,?恃貴戚,有司不敢紏,規悉條奏其罪。羗人聞之,翕然乃喜,一時降者二十餘萬口。徴拜議郎。論功未畢,常侍左悺私求於規,規執正不許。悺遂以餘冦不絶,收規下獄。學生張鳯等三百餘人守闕訟規,終不省,規竟坐論。會赦,復徴爲尚書。頃之,復爲中郎將,討梁益叛羗有功,封喜城侯,固讓不受。

規字威明,安定朝那人。初譏切梁氏,謝病歸,教授十餘年。兾、旣誅,旬月之間,禮辟五至,皆不就。公車徴,乃起爲太山太守。規好推賢逹士,太傅陳蕃、太尉楊秉、長樂少府李膺、太守張奐皆規所教授,致顯名於世。秋八月,關内侯以張掖、酒泉。

尚書令陳蕃薦五處士曰:臣聞善人者,天地之紀,治之所由也。詩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天誕俊乂,爲陛下出,當輔明時,左右大業者也。處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于民聽,冝登論道,恊亮天工,終能翼宣威德,增光日月者也。詔公車備禮徵,皆辭疾不至。

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家貧,常自耕稼,非其衣不服,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非禮不言。所居服其德化,道不拾遺。陳蕃嘗爲豫章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稚爲之起,旣謁而退,蕃饋之粟,受而分諸鄰里。舉有道,起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諸公所辟雖不就,其有死喪者,負笈徒歩,千里赴弔,斗酒?雞,藉以白茅,酹畢便退,䘮主不得知也。初,稚少時遊國學中,江夏黃瓊教授於家,故稚從之諮訪大義。瓊後仕進,位至三司,稚絶不復交。及瓊薨當葬,稚乃徃赴弔進酹,哀哭而去,人莫知者。時天下名士,四方遠近無不會者,各言:聞豫章徐孺子來,何不相見?推問䘮宰曰:頃寜有書生來邪?對曰:先時有一書生來,衣麄薄而哭之哀,不記姓字。僉曰:必孺子也。於是推選能言語者陳留茅季偉,候與相見,酤酒市肉,稚爲飲食。季偉請國家之事,稚不答;更問稼穡之家,稚乃答之。季偉還,爲諸君說之。或曰:孔子云: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稚其失人乎?郭林宗曰:不如君言也。孺子之爲人也,清㓗高廉,飢不可得食,寒不可得衣,而爲季偉飮酒食肉,此爲已知季偉之賢故也。所以不答國事者,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何不知之乎?

是時宦豎專政,漢室侵亂,林宗周旋京師,誨誘不息。稚以書誡之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爲棲棲,不遑寧處?林宗感悟曰:謹拜斯言,以爲師表。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隱居靜處,非義不行,敬奉舊老,訓導後進。常與小弟季江俱行,爲盜所劫,欲殺其弟。肱曰:弟年稚弱,父母所矜,又未聘娶,願自殺以濟家。弟季江復言曰:兄年德在前,家之英俊,何害之?不如殺我。我頑闇,生無益於物,没不損於數,乞自受戮,以代兄命。二人各爭死於路。盜戢刃曰:二君所謂義士。棄物而去。肱車中尚有數千錢在席下,盜不見也,使從者追以與之。賊感之,亦復不取。肱以物巳歷盜手,因以付亭長委去。舉有道、方正,皆不就。

?閎字夏甫,太傅安之玄孫。自安至閎,四世三公,貴傾天下。閎玄静履眞,不慕榮宦,身安茅茨,妻子御糟糠。父爲彭城太守,䘮官,閎兄弟五人,常歩行隨柩車,號泣晝夜。從叔逢隗,並爲公輔,前後贈遺,一無所受。二公忿之,至於州府辟召,州郡禮命,皆不就。

韋著字休明,京兆杜陵人。隱居講授,不修世務。

李曇字子雲,潁川陽翟人。少䘮父事繼母。繼母酷烈,曇奉逾謹,率妻子執勤苦,不以爲怨。曇身耕農以奉供養,得四時珍玩,未嘗不先拜而後進。母鄕里有父母者,宗其孝行,以爲法度。徴聘不應,唯以奉親爲歡。

夏,四月戊辰,虎賁掖門火。五月,康陵園火。武陽蠻夷反,車騎將軍馮緄討之。緄上書曰:夫勢得容姦,伯夷可疑;不得容姦,盜跖可信。樂羊伐中山反而語功文侯,示以謗書一篋。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尚書朱穆奏曰:臣聞出郊之事,將軍制之,所以崇威信,合事宜也。即緄有嫌,不當荷任;即緄無嫌,義不見疑。樂羊,戰國陪臣,猶頼見信之主,以全其功,況唐、虞之朝,而有猜嫌之事哉!緄設虛端以自阻衛,爲臣不忠。帝寢其奏。

穆又上書言:漢故事,中常侍或用士人,建武已來,乃悉用宦者,延平已來,寖益貴盛,假貂璫之飾,任常伯之職,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天下,寵逼人主。子弟親戚,並荷職任,放濫驕逸,莫能禁御。無行之徒,媚求官爵,恃勢驕寵,漁食百姓。臣以爲可皆遣罷,率由舊章。愽選天下清純之士逹國體者,以?其虚,即陛下可爲堯、舜之君,衆僚皆爲稷、卨之臣矣。上不從。穆後復見,口陳奏,上不悅。穆伏不起,左右叱穆出。於是宦者更共稱詔以詰讓,穆憤激發疽而卒。公卿以穆立節忠清,守死善道,冝䝉旌寵,以勸忠勤,乃追贈益州刺史。

穆字公叔,南陽宛人。初爲兾州刺史。始濟河,長吏解印去者四十餘人。中常侍趙忠喪父,殮爲璵璠玉匣。穆下郡考正,乃至發墓視屍。其家稱?自訴,穆坐徴詣廷尉,髠輸左校,後得原歸家。頃之,朝臣多爲穆怨,由是徴命議郎、尚書。

十一月,武陵蠻夷降。六年春正月戊午,司徒种暠薨。大鴻臚許栩爲司徒。

暠字景伯,河南洛陽人。父早亡,有財三千萬暠,皆以賑鄕里貧者。當時豪貴莫不遂識知之。年四十四,縣始召爲門下吏。時河南尹田歆外生王諶,名知人,歆謂之曰:河南當舉六孝廉,皆得貴人書命,不宜相違。欲以五副之。自舉一清名堪成就者,上以報國,下以託子孫。汝助我索之。諶、荅曰:知臣莫若君。君爲二千石,當清察郡中,詢于賢良,諶安得知之?歆曰:郡中所送,固凡庸耳,欲因汝之明狀,人之所不知而有竒者耳。明日,諶東出送客,駐車太陽郭裏,見暠,還語歆曰:爲君得孝廉矣。問爲山澤荅,曰:洛陽門下吏也。歆?曰:當得隱滯之吏,乃洛陽夫耶?荅曰:夫異士不居山谷,但其居處異耳,德未必有也。處人間而有異,而人不知,己獨知之,乃竒耳。若不相信,可召而與之言。歆便於府召見於庭中,詰問職事長吏所施行,暠分别具對,皆有條理。乃署主簿、功曹,舉孝廉,由是知名。

二月戊戌,大赦天下。

夏,四月辛亥,康陵東署大火。

秋,七月甲午,平陵園寢火。十月,上廣城校獵。光禄勲陳蕃上書諌曰:臣聞人主有事於苑囿,唯西郊順時講武,以殺屬助祭,盡孝敬之道也。違是則爲逸遊,肆樂情意。故臯陶誡舜曰:無敢遊逸,周公誡成王曰:無盤遊于田。虞舜、成王猶有此誡,況德不及二主者哉!當今兵戎未戢,是陛下焦心坐而待旦之時也。而不以是,乃揚旌旗之耀,騁輿馬之觀,非聖賢䘏民之意者也。上不納。七年春二月,太尉黄瓊薨。

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清貞守正,進止必以禮。居宰相位,廉平公正。數納讜言,爲朝廷所重。上亦愍惜焉。贈車騎將軍邟鄕侯印綬,謚曰昭侯。有孫曰琬。

三月癸亥,殞石于右扶風。太常楊秉爲太尉。

是時中常侍侯覽。貝瑗驕縱最甚,選舉不實,政以賄成。秉奏覽等佞諂便僻,竊國權柄,召?姦黨,賊害忠良,請免官理罪。奏。尚書詰禄曰:夫設官分職,各有司存,三公統外,御史察内。今越左右,何所依據?其開公具對。秉便對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鄧通失禮,申屠嘉召而責讓,文帝從而請之。漢故事,三公鼎司,無所不統,尚書不能詰。上不得已,乃免覽官,瑗削國事。於是奏免刺史、郡守已下六十餘人,皆民之蠧也。

夏四月乙丑,封皇后弟鄧庾爲育陽侯。

秋九月,武陵蠻夷叛,冦掠數郡,荆州刺史度尚討之。將戰,召尚治中、别駕,曰:今後無轉輸,前有強敵,吏士捷獲已多,緩之則不肯力戰,急之則事情切迫,濳有逃竄。今與諸君俱處虎口,勝則功成,敗則無餘,爲之奈何?諸從事者莫知所出。尚宣言曰:今兵實少,未可進,當復湏。諸郡兵至,且各休息,聽其射獵。軍中喜踊,大小皆出。尚密呼所親,燔其積聚。獵者還,莫不涕泣。尚使人慰勞曰:蠻人多寳,足富數世,諸卿但不併力耳,所亡何足介意!其明旦秣馬蓐食,徑赴城屯。賊見尚晏然,不圖其吏士憤激,遂尅殄之。封右尚鄕侯,除一子爲郎。

尚字博平。山陽湖陸人也。初爲上虞長,紏摘姦伏,縣中謂之神明。擢門下書佐朱俊,謂之幹世之才。俊後顯名,終如尚言。縣有孝女曹娥,年十四,父旴溺於江,不得尸,娥號慕不已,遂赴江而死。前後長吏莫有紀者。尚至官,改葬娥,樹碑表墓,以彰孝行。縣民,故洛陽市長淳于翼,學問淵深,大儒舊名,常隱於田里,希見長吏。尚、徃候之,晨到其門,翼不即相見。主簿曰:還,不聽,停車待之。翼晡,乃見尚。尚宗其道德,極談乃退。其優賢表善,皆?此也。

冬十月,行幸章陵,祠舊宅,遂有事於陵廟。戊辰,行幸於雲夢,臨水,祠湖陽、新野公主、張敬侯、魯哀公廟。

是時,勃海王悝驕慢僣侈,不奉法度,見上無子,隂有嗣漢之望。北軍中候史弼上䟽曰:臣聞帝王之於親戚,愛之雖隆,必示之以威禮;寵之雖貴,必示之以法度。如是,則和親之道興,骨肉之情固。昔襄王恣甘昭公,孝景皇帝驕梁孝王,二弟階寵,卒用悖慢。周有播蕩之禍,漢有?盎之變。?聞勃海王悝恃至親之屬,藉偏私之愛,有僣慢之心,頗不用制度,外聚輕薄不逞之徒,内荒酒樂,出入無常,所與群居,皆家之棄子,朝之斥臣。有口無行,必有羊勝、伍被之?。州司不敢彈紏,傅相不能匡輔。陛下寛仁,隆於友于之義,不忍遏絶,恐遂滋蔓,爲害彌大。乞露臣奏,宣示百僚,使議於朝,明言其失,然後詔公卿平處其法。法決罪定,乃下不忍之詔。臣下固執,然後少有所許。如是,則聖主無傷親之議,勃海長有享國之祚。不然,懼大獄將興,使者相望於道矣。上以至親,不問其事。

弼字公謙,陳留考城人。歷職忠謇,無所傾撓。自尚書爲平原太守,詔書下諸郡察黨人。時所在怖懼,皆有所舉,多至數千人。弼獨上言無黨人。從事主者坐問,責曰:詔書憎嫉黨人,懇極至。諸郡皆有,平原何獨無?弼對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爲九壤,物土不同,風俗亦異。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趨諾詔書,誣陷良善,平原之人皆爲黨乎!從事大怒,奏弼罪,以贖免。遷河東太守。弼初至鄕勑,門下有請,一無所通。常侍侯覽遣諸生齎書求假鹽稅及有所屬,門長不爲通。生詐稱自言者以見弼。弼怒,收付獄,即日考殺之。覽後以誣弼謗誹朝政,徴詣廷尉,論棄市。平原吏民走詣闕訟弼,得减死一等,刑竟,歸田里。後數爲公卿所薦,拜彭城相。爲政務抑豪強,雖有縱放,然豪右歛手,小民有罪,率多恩貸。八年春正月,使中常侍左悺之苦祠老子。上始好神仙之事。

勃海王悝謀反,徙爲定陶王。

丙申晦,日有蝕之。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

河南劉淑對曰:臣聞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故夫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通,君臣通則仁義立,仁義立則隂陽和而風雨時矣。夫吉凶在人,水旱由政。故勢在臣下,則地震坤裂;下情不通,則日月失明;百姓怨恨,則水旱暴興;主上驕盈,則澤不下流。由此觀之,君其綱也,臣其紀也。綱紀整則萬目張,君臣正則萬國理。故能父慈子孝,夫信婦貞,兄愛弟順。如此則隂陽風雨時,萬物得所矣。

癸未,廢皇后鄧氏。后驕忌,喜與上所幸郭貴人更相?訴,由是故以廢憂死,親屬皆免歸本郡。

三月辛巳,大赦天下。

夏四月丁巳,壞諸滛祀。壬戌,河水清。

五月丙戌,太尉楊秉薨。

秉字叔節,少傳父業,隱居敎授三十餘年,乃應司空之命,稍遷刺史、二千石。所歷皆有政迹。雖三公之子,經歷州郡,常布衣蔬食,老而不改。在公卿位,朝廷每有得失,便盡心正諌,退而削草,雖子弟不知也。秉不飲酒,早䘮,夫人,遂不復娶,所在以淳明稱。甞曰:我有三不惑:財、酒、色。有子曰賜,亦顯行儒行。

六月,匈奴冦邉,郎將度尚擊之。九月,京師地震。

冬十月丙寅,太中大夫陳蕃爲太尉。蕃讓曰:不僭不忘,率由舊章,臣不如太常胡廣;齊七政,訓五典,臣不如議郎王暢。文武兼資,折衝萬里,臣不如弛刑司?李膺。上不許。

蕃又上書曰:臣聞昔齊桓公任管仲,將正諸侯,先爲政令。今寇賊在外,四肢之疾耳。臣?寢不能寐,食不能飽,憂陛下内政未治,忠言日踈。前梁兾五侯弄權天啓,陛下收而戮之。當時天下號爲小清。其前監未逺,旋起覆車之軌矣。徃年地動、日蝕、火災,皆隂盛之應。願陛下割塞左右豫政之原,引納尚書朝省之事,簡練髙㓗,斥退佞邪。如此則天和於上,地洽於下矣。從陛下踐祚已來,大臣誰敢舉左右之罪徃者,申屠嘉召鄧通,文帝遣詣嘉府,乃從而請之。三公之職,何所不統,但令左右驕忿,欲令三公不得舉筆。臣蕃今擢自閭閻,特爲陛下日月所照,奈何受恩如臣,而當避難苟生,不敢正言!陛下雖厭臣毒言,人主有自勉強。奏書,上不恱,愈以疾蕃。辛巳,立皇后竇氏。

初,憲之誅,家屬廢爲庻民。武字游平,少有學行,常閑居大澤,不交世務。諸生自逺方來,授業百餘人,名聞?西。武生五男二女:長男紹,次機,次恪;長女妙,即后也。上以武三輔大族,武有盛名,后入掖庭,逾月,立爲皇后。武甚不樂,輿疾至京師,拜武爲特進、城門校尉,封槐里侯。紹爲虎賁中郎將。武乃稱疾篤。固辭爵位。

勃海盜賊盖登自稱太上皇帝。伏誅。

十二月。使中常侍管霸之苦祀老子。九年春正月。沛國盜賊戴異自稱上皇帝。伏誅。

辛酉。太常胡廣爲司徒。

三月辛巳。京師夜有火光。轉相驚譟。夏四月庚午。河水清。

平原人襄揩詣闕上書曰:臣聞天不言者,以文象設教。臣竊見徃年五月,熒惑入紫微,犯帝座,其閏月,太白犯房、心。於占,天子凶。三月,洛陽城中夜無故云火光人聲正諠。於占,皆不出三年,天子當之。春夏已來,皆有繁霜,皆用刑酷急,不當罪使之然也。自陛下即位已來,誅冦氏、孫氏、鄧氏,其從坐者非一。李雲之死,天下知其?也。自漢興已來,未有諫主被誅,用刑太深如今者也。昔文王能以一妻享十子之祚,今陛下宫女十人,不如文王之一妻者,明刑重而無德也。臣聞布榖聞於孟夏,蟋蟀吟於始秋,物有微而至信,人有賤而必忠。臣雖極賤,思効愚誠,願賜清閑,極盡所言。

上即詔尚書召問。揩曰:臣聞古者本無宦臣,孝武末春秋高,數遊後宫,始置之耳。後稍見任,至孝順帝時,遂益昌熾也。按天市内宦者四星,不在太微中而在市中,明宦者但當侍坐,得預内。今乃處古常伯之位,決謀於中,傾動内外,恐非天意也。天子以揩章及對下有司,尚書奏:自古有宦者之官,非近世所置。漢初張澤爲大謁者,佐絳侯,孝文使趙談叅乗,而子孫昌盛。今揩不陳損益,而務析言破律,違背經義,僞託神靈。於是論揩司冦。

戊寅,特進竇武爲大將軍。武移病洛陽都亭,固讓至于數十。詔公車勿復通章。武惶恐,不得已就職。在公肅而不猛,其所交友,若陳仲舉、李元禮等,皆爲之論議而計政事焉。妻子惡,衣食車馬苟全而巳。卑身正己,率宗族内外僮僕,莫敢違法者。

六月庚午,祀老子濯龍中,用夜郊而樂。鮮卑烏孫冦邉、匈奴中郎將張奐擊降之。

自是宦者專權,在位,子弟親屬及苟進之士,連結依附,以取榮寵,乗勢肆意,陵暴天下。於是善人君子,懼人倫?廢,發憤忘難。

初,陽翟令張輿,黃門張讓弟也,多殺無辜,?餘千金。李膺初爲河南尹,收輿考殺之。尚書誥膺曰:尹視事無幾,而多殺伐乎?膺對曰:昔孔子爲魯司冦,七日,誅少正夘於兩觀之下。今臣列官已積二旬,私懼稽留爲?,反獲速疾之譏,膚受之愬,以關聖聽。自知罪死,期不旋踵。然臣愚計,乞留五月,尅殄元惡,然後退就湯鑊,始生之願也。上不省,論輸左校。頃之,起家爲司?校尉。振網直繩,多所摧戮。

河東太守單安,河内太守徐盛,中常侍單超,徐璜之弟也,憑寵干紀,瀆貨害政。沛國朱寓甞爲司?校尉,奏安盛曰:此等皆官豎昆叔,刀鋸之餘,橫䝉恩私,剖符三河,不能思展命力以荅天地,敢張豺狼之口,吞噬百姓之命,罪深璺重,人鬼同疾。臣銜命操斤,翦其兇醜,輒考核?罪,事皆伏上詔安盛廷尉治罪。

汝南人范滂,字孟博,郡召爲功曹,即騫衣就車,急痛於時也。進善退惡,風教肅然,即中不便者,咸共疾之,所舉者謂之朋黨。後爲太尉黃瓊所辟,登車攬轡,有澄清天下之志。受詔兾州,百姓聞滂名,其有?汙未發者,皆解印綬去。滂舉刺史二千石二十餘人,罪惡者皆權豪之黨也。尚書詰滂曰:所舉無乃猥多,恐有?疑,其更詳核,勿拘於前。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饕穢姦罪,豈以汙臣簡札!臣以會日促迫,故先舉所聞,其未審者,方當叅實以除凶?。臣聞農勤於除草,故榖稼豐茂;忠臣務在除姦,故令德道長。滂、覩時方艱難,知其志不行。乃投刺而去。於是人耻懼。懷謀害正矣。

山陽人張儉。字元節。以正直知州。舉秀才。刺史非其人。謝病不起。太守翟超臨郡。請爲東部督郵。儉解巾應之。儉舉劾中常侍侯覽。前後請奪民田三百餘頃。第舎十六區。皆高樓四周。連閣洞殿。馳道周旋,?於宫省。豫作壽塜、石椁,?闕,高十餘丈,以准陵廟。破人家居,發掘塜墓,及虜掠良人妻,婦女,皆應没入。儉比上書,爲覽所遮截,卒不得上。儉行歩至平陵,逢覽母乗軒,道從盈衢,儉官屬呵不避路。儉按劒怒曰:何等女子干督,此非賊邪!使吏卒收覽母,殺之,追擒覽家屬賔客死者百餘人,皆僵尸道路。伐其園宅,井堙木刋,雞犬噐物,悉無餘?。

覽素佞行,稱?於上曰:母及親屬無罪,橫爲儉所殘害,皆大將軍竇武、前太尉范滂所諷。上以儉郡吏,不先請奏,擅殺無辜,徴付廷尉。詔收儉,儉乃忘命逃竄。吏捕之急,儉與魯國孔褒有舊,後事發覺,儉走至東萊李篤家。督郵毛欽操兵至篤家,引欽就席,曰:明廷何爲枉駕自屈?欽曰:張儉負罪入君門,是以來耳。篤曰: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冝執之!欽因起撫篤背曰:蘧伯玉耻獨爲君子。足下爲仁義柰,何獨專美邪?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歎息而去。篤道儉經北海戯子然家,送入漁陽,出塞得免。其所經歷,子然之徒皆伏誅。儉親屬内外並皆滅盡。於是佞幸内憾,媚上思報矣。

初,河内張成,道術士也,知當大赦,使女殺人。李膺之爲司?,收成殺之。是秋,覽等教成弟子牢順上書曰:司?李膺、御史中丞陳蕃、汝南范滂、頴川杜宻、南陽岑晊等相與結爲黨,誹謗朝廷,迫脅公卿,自相薦舉。三桓專魯,六卿分?,政在大夫,春秋所譏。

九月,詔收膺等三百餘人,其逋逃不獲者,懸千金以購之,使者相望於道,其所連及死者不可勝數,而黨人之議始於此矣。

上使中常侍王甫治黨事,太尉陳蕃曰:所考者皆□國患,時當官不橈,是何罪而乃爾邪!不肯署名。上不從,遂皆下獄。獄吏曰:諸人入獄者,當祭臯陶酒。范滂曰:皐陶,古之直臣。如滂無罪,當理滂於天;如其有罪,祭之何益!衆人聞之,皆不祭。膺等皆三木囊頭,伏於階下。王甫次在後,因越前對問曰:合黨連群,必有盟誓,其所圖謀,皆何等邪?悉以情對。滂曰:竊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欲使善善齊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反以爲黨。王甫曰:卿軰皆相㧞舉,迭爲唇齒,其不合則見排擯,非黨而何?滂乃仰天曰: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乃䧟大戮。死之日,願賜一畚簿,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於皇天,下不愧於伯夷。叔齊甫爲之改容,即解桎梏,去囊頭。

尚書霍諝以爲黨事無驗,表諫赦之,皆歸田里。滂發京師,道路迎者數千人。滂謂友人殷仲子、黃子敬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逃歸鄕里焉。

陳留人夏馥,字子,治貧樂道,而不求當世。郡内多豪族,奢而薄德,未嘗過門。躬耕澤畔,以經書自娛,由是爲豪勢所非。而馥志業逾固,爲海内所稱。諸府交辟,天子玄纁徴,皆不就。嘗奔䘮,經洛陽,歷太學門。諸生曰:此太學門也。馥曰:東野生希遊帝主之庭,徑去不復顧。卿聞而追之,不得而見也。

黨事之興,馥名在捕中。馥乃髠髭髮,易姓名,匿迹逺竄,爲人傭賃。馥弟静駕車馬載絹餉之,於滏陽縣客舎見馥顔色毁悴,不能復識也。聞其聲乃覺之,起向之拜。馥避之不與言。夜至馥所,呼静語曰:吾疾惡邪佞不交通,以此獲罪,所以不耻飢寒者,求全身也,柰何載禍相餉也!明旦,各遂别去,以獲免。

於是?閎築室於庭,日於室中東向拜母,去前後門戸及母䘮,亦不制服位。如此十五年,卒以壽終。

是時太學生三萬餘人,皆推先陳蕃、李膺,被服其行。由是學生同聲,競爲高論,上議執政,下譏卿士。范滂、岑晊之徒,仰其風而扇之。於是天下翕然以臧否爲談,名行善惡,託以謡言曰: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模楷李元禮。公卿以下皆畏,莫不側席。又爲三君、八俊、八顧、八及之目,猶古之八元、八凱也。陳蕃爲三君之冠,王暢、李膺爲八俊之首,海内諸爲名節志義者。皆附其風。膺等雖免廢,名逾盛,希之者唯恐不及。渉其流者,時雖免黜,未及家,公府州郡爭禮命之。申屠蟠嘗遊太學,退而告人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爭爲擁彗先驅,卒有坑儒之禍,今之謂矣。乃絶迹於梁、碭之間,居三年而滂及難。

?宏曰:夫人生合天地之道,感於事動,性之用也。故動用萬方,參差百品,莫不順乎道,本乎情性者也。是以爲道者,清淨無爲,少思少欲,沖其心而守之,雖爵以萬乗,養以天下,不榮也。爲德者言而不華,黙而有信,推誠而行之,不愧於鬼神,而况於天下乎?爲仁者,博施兼愛,崇善濟物,得其志而中心傾之,然忘己以爲千載一時也。爲義者,㓗軌迹,崇名敎,遇其節而明之,雖殺身糜軀,猶未悔也。故因其所弘,則謂之風,節其所託,則謂之流。自風而觀,則同異之趣可得而見。以流而尋,則好惡之心於是乎區别。是以古先哲王,必節順群風,而導物爲流之途,而各使自盡其業。故能班叙萬物之才以成務,經綸王略,直道而行者也。

中古陵遲,斯道替矣。上之才不能以至公御物,率以所好求物;下之人不能博通爲善,必以合時爲貴。故一方通而群方塞矣。夫好惡通塞,萬物之情也;背異傾同,世俗之心也。中智且猶不免,而况常人乎?故欲進之士,斐然向風,相與矯性違真,以徇一時之好,故所去不必同而不敢暴,則風俗遷矣。

春秋之時,禮樂征伐,霸者迭興,以義相持,故道德仁義之風,徃徃不絶。雖文辭音制,漸相祖習,然憲章軌儀,先王之餘也。戰國縱橫,強弱相陵,臣主側席,憂在危亡,不曠日持乆以延名業之士,而折節吐誠以招救溺之賔,故有開一說而饗執珪,起徒歩而登卿相,而遊說之風盛矣。

高祖之興,草創大倫,解赭衣而爲將相,舎介胄而居廟堂,皆風雲豪傑,屈起壯夫,非有師友淵深可得而觀,徒以氣勇武功彰於天下,而任俠之風盛矣。逮乎元成明章之間,尊師稽古,賔禮儒術,故人重其學,各見是其業,徒守一家之說,以争異同之辯,而守文之風盛矣。自兹以降,主失其權,閹豎當朝,佞邪在位,忠義之士,發憤忘難,以明邪正之道,而肆直之風盛矣。

夫排憂患,釋疑慮,論形勢,測虚實,則遊說之風有益於時矣。然猶尚譎詐,明去就,間君臣,踈骨□,使天下之人專俟利害,弊亦大矣。輕貨財,重信義,憂人之急,濟人之險,則任俠之風有益於時矣。然豎私惠,要名譽,感意氣,讎睚眦,使天下之人輕犯叙之權,弊亦大矣。執誠說,修規矩,責名實,殊等分,則守文之風有益於時矣。然立同異,結朋黨,信偏學,誣道理,使天下之人奔走爭競,弊亦大矣。崇君親,黨忠賢,㓗名行,厲風俗,則肆直之風有益於時矣。然定臧否,窮是非,觸萬乗,陵卿相,使天下之人自置於必死之地,弊亦大矣。

古之爲政,必置三公以論道德,?六卿以議庻事,百司箴規諷諌,閭閻講肄以修明業,於是觀行於鄕閭,察議於親隣,舉禮於朝廷,考績於所蒞,使言足以宣彼我,而不至於辯也;義足以通物心,而不至於爲佞也;學足以通古今,而不至於爲文也;直足以明正順,而不至於爲狂也。野不議朝,處不談務,少不論長,賤不辯貴,先王之教也。傳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天下有道,庻人不議。此之謂矣。苟失斯道,庻人干政,權移於下,物競所能,人輕其死,所以亂也。至乃夏馥毁形以免死,?閎滅禮以自全,豈不哀哉!

時諸黃門無功而侯者,大將軍竇武上表曰:陛下即位以來,梁、孫、鄧、毫貴戚專勢,侵逼公卿,略驅吏民,惡熟罪深,或誅滅相續。以常侍、黃門?弄王命,欺罔競行,謗讟争入。如忠臣李固、杜喬在朝,必竭忠奉之節,覺其姦萌,因造妖言,䧟之禍門。陛下不察,加以大戮,?感皇天,痛入后土,賢愚悲悼,小大傷摧。固等旣殁,宦黨受封,快兇慝之心,張豺狼之口。天下咸言直如弦,死道邉;曲如鉤,封公侯。謡言之作,正爲於此。陛下違漢舊典,謂必可行,自造制度,妄爵非人。今朝廷日衰,姦臣専政,臣恐有胡亥之難,在於不乆;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臣實懷愚,不憚?言,使身死名著,碎體糞土,薦□狐䑕,猶生之年,雖尊官厚禄,不以易之也。謹冐死陳得失之要,凡七十餘條。伏惟陛下深思臣言,束骸候誅。武數進忠言,辭㫖懇惻。李膺等被赦,由武申救之也。元康元年春正月,西羌冦三輔,夫餘夷王冦玄菟。

夏四月,中郎將張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治國事,上言更立左鹿蠡王都紺爲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一心同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廷攝部落。

五月壬子晦,日有蝕之。

六月甲寅,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

潁川荀爽對策曰:臣聞火生於木,故其德孝。漢之謚帝稱孝者,其義取此也。故漢制,使天下皆講孝經,選吏能,舉孝廉,蓋以孝爲務也。夫䘮親自盡,孝之終也。今二千石不得終三年䘮,恐非所以爲孝道而稱火德也。頃者㣧嗣數乏,本枝不繁,其咎未必不由此。徃者孝文勞謙自約,行過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月。此謂夷惠激俗,適身而巳,不可貫之萬世,後爲嗣德者也。雖古今損益,未能諒隂,可存其禮,以示天下。又公卿二千石皆輔主宣化,政之本也,而使不赴父母之䘮,人義替矣。春秋傳曰:上之所爲,民之歸也。上使不爲,民或爲之。是以加罰。假□上之所爲,而民亦爲之,向其化也,又何誅焉?假使大臣皆不行三年之䘮,何以責之?古者臣有大䘮,則君三年不呼其門,可如舊禮,以美風俗。

臣聞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義。故夫婦之始,王教之端也。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書曰:釐降二女于嬀汭。言雖帝堯之女,下嫁於虞,猶屈體降下,婦道於虞氏也。春秋之義,王姫嫁齊侯,使魯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諸侯也。今漢承秦法,設尚主之儀,以妻制夫,失陽唱之義;以卑臨尊,違乾坤之道。今誠改尚主之制,稱尊卑之性,則嘉瑞降天,吉符出地,是以萬物各得其叙矣。書奏,爽即棄去之。庚于,大赦天下。

秋八月,黃龍見巴郡。

初,民就池浴,相戱曰:此中有黃龍,因流行民間。太守上言,時史以書帝紀。是時政治衰?,所居多言瑞應,皆此?也。本志曰:瑞興非時,則爲妖孽。爲言雖虚,此爲龍孽也。

冬十月壬戌,南宫平城内屋壞。

十二月丁丑,帝崩于德陽殿。

初,河間孝王生解瀆亭侯淑,淑生萇,萇生宏。帝崩,無嗣,大將軍竇武召御史劉儵,儵盛稱宏於武,武與太后定䇿禁中,太后詔曰:大行皇帝德配天地,光照上下,不獲胤嗣之祚,早棄萬國,朕憂心摧傷。追覽前代法,王后無適,即擇賢六親,考德叙才,莫若解瀆亭侯宏,年十有二,嶷然有周成之質。春秋之義,爲人後者爲之子。其以宏爲行皇帝嗣。使光禄大夫劉儵持節之國奉迎。後漢孝桓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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