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鴻烈解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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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25

不達,注以未聞。唯博物君子覽而詳之,以勸後學者云爾。

淮南鴻烈解卷之一

太尉祭酒臣許愼記上

原道訓上

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禀授無形,源流泉浡,沖而徐盈,混混汨汨,濁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彌于四海。施之無窮而無所朝夕,舒之幎於六合,卷之不盈於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剛。横四維而含隂陽,絃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纎而微。山以之髙,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歷以之行,麟以之游,鳯以之翔。

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於中央,神與化游,以撫四方。是故能天運地滯,輪轉而無廢,水流而不止,與萬物終始。風興雲蒸,事無不應,雷聲雨降,並應無窮。鬼出電入,龍興鸞集,鈞旋轂轉,周而復匝。巳彫已琢,還反於樸。無爲爲之而合于道,無爲言之而通乎德。恬愉無矝而得于和,有萬不同而便于性。神託于秋毫之未,而大與宇宙之緫。其德優天地而和隂陽,節四時而調五行,呴諭覆育,萬物羣生,潤于草木,浸于金石,禽獸碩大,毫毛潤澤,羽翼奮也,角觡生也。獸胎不贕,鳥卵不毈,父無䘮子之憂,兄無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婦人不孀,虹蜺不出,賊星不行,含德之所致。

夫太上之道,生萬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飛蝡動,待而後生,莫之知德;待之後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譽,用而敗者不能非,收聚畜積而不加冨,布施稟授而不益貧,旋縣而不可究,纎㣲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髙,墮之而不下,益之而不衆,損之而不寡,斲之而不薄,殺之而不殘,鑿之而不深。塡之而不淺。忽?怳?,不可為象兮。怳兮忽?,用不屈兮。幽兮冥兮,應無形兮。遂兮洞兮,不虛動兮,與剛柔卷舒兮,與隂陽俛仰?。

昔者馮夷大丙之御也,乗雲車,入雲蜺,游微霧,騖怳忽,歷逺彌髙以極往。經霜雪而無迹,照日光而無景。扶揺抮,抱羊角而上,經紀山川,蹈騰崑崙,排閶闔,淪天門,末丗之御,雖有輕車良馬,勁䇿利鍜,不能與之爭先。是故大丈夫恬然無思,澹然無慮,以天爲蓋,以地爲輿,四時爲馬,隂陽爲御,乗雲陵霄,與造化者俱。縱志舒節,以馳大區,可以歩而歩,可以驟而驟。今雨師灑道,使風伯掃塵,電以爲鞭䇿,雷以爲車輪,上游于霄雿之野,下出于無垠之門。劉覽偏照,復守以全,經營四隅,還反於樞。

故以天爲蓋,則無不覆也;以地爲輿,則无不載也;四時爲馬,則無不使也;隂陽爲御,則無不備也。是故疾而不搖,逺而不勞,四支不動,聦明不損,而知八紘九野之形。埒者何也?執道要之柄,而游於無窮之地。是故天下之事不可爲也,因其自然而推之;萬物之變不可究也,秉其要歸之趣。夫鏡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方圎曲直弗能逃也。是故響不肆應,而景不一設,叫呼仿佛,黙然自得。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而後動,性之害也。物至而神應,知之動也。知與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知誘於外,不能反已而天理滅矣。故逹於道者,不以人易天,外與物化而内不失其情,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小大脩短,各有其具。萬物之至,騰踴肴亂而不失其數。是以處上而民弗重,居前而衆弗害。天下歸之,姦邪畏之。以其無爭於萬物也,故莫敢與之爭。

夫臨江而釣,曠日而不能盈羅,雖有鉤箴芒距,微綸芳餌,加之以詹何、姢嬛之數,猶不能與?罟爭得也。射者扞烏號之弓,彎綦衞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飛烏,猶不能與羅者競多。何則?以所持之小也。張天下以爲之籠,因江海以爲罟,又何亡魚失鳥之有乎?故夫不若繳,繳不若無形之像。

夫釋大道而任小數,無以異於使蠏蜅䑕,蟾蠩捕蚤,不足以禁姦塞邪,亂乃逾滋。昔者夏鯀作三仞之城,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壞城平池,散財物,焚甲兵,施之以徳,海外賔服,四夷納職,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故機械之心藏於?中,則純白不粹,神徳不全,在身者不知何逺之所能懷。是故革堅則兵利,城成則衝生,若以湯沃沸,亂乃逾甚。是故鞭噬狗,䇿?馬而欲敎之,雖伊尹、造父弗能化。欲害之心亡於中,則飢虎可尾,何况狗馬之?乎。故體道者逸而不窮,任數者勞而無功。

夫峭法刻誅者,非霸王之業也;箠䇿繁用者,非致逺之術也。離朱之明,察箴末於百歩之外,不能見淵中之魚;師曠之聦,合八風之調,而不能聽十里之外。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畝之宅也。脩道理之數,因天地之自然,則六合不足均也。是故禹之決瀆也,因水以爲師;神農之播榖也,因苗以爲敎。

夫萍樹根於水,木樹根於土,烏排虚而飛,獸蹠實而走,蛟龍水居,虎豹山處,天地之性也。兩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貟者常轉,窽者主浮,自然之勢也。是故春風至則甘雨降,生育萬物,羽者嫗伏,毛者孕育,草木榮華,鳥獸卵胎,莫見其爲者,而功旣成矣。秋風下,霜到生挫傷,鷹鵰摶鷙,昆蟲蟄藏,草木注根,魚鼈湊淵,莫見其爲者,滅而無形。木處榛巢,水居窟穴,禽獸有芄,人民有室。陸處冝,牛馬舟行,冝多水,匈奴出穢裘,干越生葛絺,各生所急,以備燥溼,各因所處,以御寒暑,並得其冝,物便其所。由此觀之,萬物固以自然,聖人又何事焉?

九疑之南,陸事寡而水事衆,於是民人被髪文身,以像鱗蟲,短綣不絝,以便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鴈門之北,狄不榖食,賤長貴壯,俗上氣力,人不㢮弓,馬不解勒,便之也。故禹之祼國,解衣而入,衣帶而出,因之也。今夫徙樹者,失其隂陽之性,則莫不枯槁。故橘樹之江北,則化而爲枳,鴝鵅不過濟貈度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勢居不可移也。是故逹於道者反於淸静,究於物者終於無為,以恬養性,以漠処神,則入于天門。

所謂天者,純粹樸素,質直皓白,未始有與雜糅者也。所謂人者,偶䁟智故,曲巧僞詐,所以俛仰於丗人而與俗交者。故牛歧蹏而戴角,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絡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循天者,與道游者也;隨人者,與俗交者也○夫井魚不可與語大,拘於隘也;夏蟲不可與語寒,篤於時也;曲士不可與語至道,拘於俗,束於敎也。故聖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謀而當,不言而信,不慮而得,不爲而成,精通于霊府,與造化者爲人。

夫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爲禍。是故好事者未甞不中,爭利者未甞不窮也。昔共工之力,觸不周之山,使地東南傾,與髙辛爭爲帝,遂濳于淵。宗族殘滅,維嗣絶祀。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由此觀之,得在時不在爭,治在道不在聖土。處下不爭髙,故安而不危。水下流不爭失,故疾而不遲。

昔舜耕於歷山,朞年而田者爭処墝埆,以封壤肥饒相讓。釣於河濵,朞年而漁者爭處湍瀬,以曲隈深潭相予。當此之時,口不設言,手不指麾,執?德於心,而化馳若神。使舜無其志,雖口辯而戸說之,不能化一人。是故不道之道,莽乎大哉。夫能理三苗,朝羽民,從祼國,納肅愼,未發號施令而移風易俗者,其唯心行者乎!法度刑罰何足以致之也。

是故聖人内修其夲,而不外飾其末,保其精神,偃其智,故漠然無爲而無不爲也,澹然無治也而無不治也。所謂無爲者,不先物爲也。所謂不爲者,因物之所爲。所謂無治者,不易自然也。所謂無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萬物有所生,而獨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獨知守其門。故窮無窮,極無極,照物而不眩,響應而不乏,此之謂天解。

故得道者,志弱而事強,心虛而應當。所謂志弱者,柔毳安静,藏於不敢,行於不能,恬然無慮,動不失時,與萬物回周旋轉,不爲先唱,感而應之。是故貴者必以賤爲號,而髙者必以下爲基。託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剛,用弱而強,轉化推移,得一之道,而以少正多。所謂其事強者,遭變應卒,排患扞難,力無不勝,敵無不凌,應化揆時,莫能?之。是故欲剛者,必以柔守之;欲強者,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則剛,積於弱則強。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郷。強勝不若已者,至於若已者而同;柔勝出於已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強則滅,木強則折,革堅則裂,齒堅於舌而先之?。是故柔弱者生之榦也,而堅強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窮之路也,後動者,達之原也。

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中壽七十歳,然而趨舎指湊日以自悔也,以至於死。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何者?先者難爲知,而後者易爲攻也。先者上髙,則後者攀之,先者諭下,則後者蹷之。先者隤陷,則後者以謀,先者敗績,則後者逢之。由此觀之,先者則後者之弓矢質的也,猶錞之與刃,刄犯難而錞無患者,何也?以其託於後位也。此俗丗庸民之所公見也,而賢知者弗能避也。所謂後者,非謂其厎滯而不發,凝竭而不流,貴其周扵數而合於時也。夫執道理以耦変。先亦制後,後亦制先。是何則不失其所以制人,人不能制也。

時之反側,閒不容息。先之則大過,後之則不逮。夫日回而月周,時不與人游。故聖人不貴尺之璧,而重寸之隂,時難得而易失也。禹之趨時也,履遺而弗取,冠挂而弗顧,非爭其先也,而爭其得時也。是故聖人守淸道而抱雌節,因循應変,常後而不先,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䃺堅,莫能與之爭。

天下之物莫柔弱於水,然而大不可極,深不可測,脩極於無窮,逺渝於無崖,息秏減益,通於不訾。上天則爲雨露,下地則爲潤澤,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羣生而無好憎,澤及蚑蟯而不求報,冨贍天下而不旣,德施百姓而不費,行而不可得窮極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擊之無創,刺之不傷,斬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錯繆相紛而不可靡散。利貫金石,強濟天下。動溶無形之域,而翶翔忽區之上;邅回川谷之閒,而滔騰大荒之野。有餘不足與天地取與,授萬物而無所前後。是故無所私而無所公。靡濫振蕩,與天地鴻洞,無所左而無所右,蟠委錯紾,與萬物始終,是謂至徳。

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徳於天下者,以其淖溺潤滑也。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馳騁於天下之至堅。出於無有,入於無閒。吾是以知無爲之有益。夫無形者,物之大祖也。無音者,聲之大宗也。其子爲光,其孫為水,皆生於形乎。夫光可見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毀。故有像之?,莫尊於水。出生入死,自無蹠有,自有蹠無,而以衰賤矣。

是故清静者,徳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虚而恬愉者,万物之用也。肅然應感,殷然反本,則淪於無形矣。所謂無形者,一之謂也。所謂一者,無匹合於天下者也。卓然獨立,塊然獨處,上通九天,下貫九野,貟不中規,方不中矩,大渾而爲一,葉累而無根,懷囊天地,爲道?門,穆忞隱閔,純徳獨存,布施而不旣,用之而不勤,是故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循之不得其身。無形而有形生焉,無聲而五音鳴焉,無味而五味形焉,無色而五色成焉。是故有生於無,實出於虚。天下爲之圈,則名實同居。音之數不過五,而五音之變不可勝聼也。味之和不過五,而五味之化不可勝甞也。色之數不過五,而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

是故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際天地。其全也,純兮若樸;其散也,混兮若濁。濁而徐清,冲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淵,汎兮其若浮雲。若無而有,若亡而存。万物之緫,皆閱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其動無形,変化若神,其行無迹,常後而先。

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聦明,滅其文章,依道發智,與民同出于公。去其誘慕,除其嗜欲,損其思慮。約其所守則察,寡其所求則得。夫任耳目以聽視者,勞形而不明,以知慮爲治者,苦心而無功。是故聖人一度循軌,不變其宜,不易其常,放準修繩,曲因其當。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憂悲者,徳之失也。好憎者,心之過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隂,大喜墜陽,薄氣發瘖,驚怖爲狂。憂悲多恚,病乃成積;好憎繁多,禍乃相隨。故心不憂樂,德之至也;通而不變,静之至也;嗜欲不載,虛之至也;無所好憎,平之至也;不與物散,粹之至也。能此五者,則通於神明。通於神明者,得其内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廢。中能得之,則外能收之。中之得,則五藏寧,思慮平,筋力勁強,耳目聦明,䟽達而不悖,堅強而不鞼,無所大過,而無所不逮,處小而不逼,處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嬈,湫漻寂漠,爲天下梟。迫則能應,感則能動,物穆無窮,變無形像,優游委縱,如響之與景。登髙臨下,無失所秉;履危行險,無忘?仗。大道坦坦,去身不逺。求之近者,往而復反。能存之此,其德不虧。萬物紛糅,與之轉化,以聽天下,若背風而馳。是謂至德,至德則樂矣。古之人有居巖穴而神不遺者,末丗有勢爲萬乗而日憂悲者。由此觀之,聖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樂亡于冨貴,而在于德和。知大已而小天下,則幾於道矣。

所謂樂者,豈必處京臺章華,游雲夢沙丘,耳聽九韶六瑩,口味煎熬芬芳,馳騁夷道,釣射鷫鷞之謂樂乎?吾所謂樂者,人得其得者。夫得其得者,不以奢爲樂,不以廉爲悲,與隂俱閉,與陽俱開。故子夏心戰而?,得道而肥。聖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為曜不忻忻,其爲悲不惙惙。萬方百變,消揺而無所定。吾獨忼慨遺物而與道同出,是故有以自得。喬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適情,無以自得也。雖以天下爲家,萬民爲臣妾,不足以養生也。能至于無樂者,則無不樂,無不樂,則至極樂矣。

夫建鍾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聽朝歌,北鄙靡靡之樂,齊靡曼之色,陳酒行?,夜以継日,強弩于髙鳥,走犬遂狡兔,此其為樂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誘慕,解車休馬,罷酒徹樂,而心忽然若有所䘮,悵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則?不以内樂外,而以外樂内。樂作而喜,曲終而悲,悲喜轉而相生,精神乱營不得,須㬰平。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傷生,失其得者也。是故内不得於中,禀授於外而以自飾也,不浸于肌膚,不浹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滯于五藏。故從外入者,無主於中不止;従中出者,無應於外不行。故聽善言便計,雖愚者和說之;稱至德髙行,雖不肖者知慕之。說之者衆而用之者鮮,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所以然者何也?不能反諸性也。夫内不開於中,而強斈問者,不入於耳,而不著於心,此何以異於聾者之歌也?效人為之而無以自樂也。聲出於口,則越而散矣。夫心者,五藏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攴,流行血氣,馳騁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門戸者也。是故不得於心,而有經天下之氣,是猶無耳而欲調鍾鼔,無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勝其任矣。

故天下神噐,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夫許由小天下而不以已易堯者,志遺于天下。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爲天下也。天下之要,不任於彼而在於我,不在於人而在於我身。身得則万物備矣。徹於心術之論,則嗜欲好憎外失。是故無所喜而無所怒,無所樂而無所苦,萬物?同也,無非無是,化育?燿,生而如死。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與我,豈有間哉?

夫有天下者,豈必攝權持勢,操殺生之柄,而以行其號令邪。

吾所謂有天下者,非謂此也,自得而已。自得則天下亦得我矣。吾与天下相得,則常相有已,又焉有不得容其閒者乎。

所謂自得者,全其身者也。全其身則與道爲一矣。故雖游於江潯海裔,馳要裊,建翠蓋,目觀掉羽武象之樂,耳聽滔㓪竒麗激抮之音,揚鄭衞之浩樂,結激楚之遺風,射沼濵之髙鳥,逐苑囿之走獸,此齊民之所以滛泆流湎。聖人處之,不足以營其精神,亂其氣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處窮僻之郷,側谿谷之間,隱于榛薄之中。環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戸甕牖,揉桑以爲樞。上漏下溼,潤浸北房,雪霜滖灖,浸潭苽蔣,逍遥于廣澤之中,而仿洋于山峽之旁。此齊民之所爲形植藜累,憂悲而不得志也。聖人處之,不爲愁悴怨懟,而不失其所以自樂也。是何也?則内有以通于天機,而不以貴賤貧富、勞逸失其志德者也。故夫烏之啞啞,鵲之唶唶,豈甞爲寒暑燥溼變其聲哉?

是故夫得道巳定,而不待萬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時之變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吾所謂得者,性命之情處其所安也。夫性命者,與形俱出其宗,形備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規矩不能方圎,鉤繩不能曲直。天地之永,登丘不可為脩,居卑不可為短。是故得道者,窮而不懾,逹而不榮,處髙而不機,持盈而不傾,新而不㓪,乆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是故不待勢而尊,不待財而冨,不待力而強,平虛下流,與化翶翔。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貪勢名。是故不以康爲樂,不以慊爲悲,不以貴爲安,不以賤爲危。形神氣志,各居其宜,以隨天地之所為。

夫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則二者傷矣。是故聖人使人各處其位,守其職,而不得相干也。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處之則廢;氣不當其所充,而用之則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則昧。此三者,不可不愼守也。

夫舉天下萬物,蚑蟯貞蟲,蝡動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以其性之在焉而不離也。忽去之,則骨 無倫矣。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視,䁝然能聽,形體能抗,而百節可屈伸,察能分白黒,視醜美,而知能别同異、明是非者,何也?氣爲之充,而神爲之使也。

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繫者,其行也,足蹪趎埳。頭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見也,呼之而不能聞也,耳目去之也。然而不能應者,何也?神失其守也。故在於小則忘於大,在於中則忘於外,在於上則忘於下,在於左則忘於右,無所不充,則無所不在。是故貴虛者以毫末爲宅也。

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難。而越溝瀆之嶮者。豈無形神氣志哉。然而用之異也。失其所守之位。而離其外内之舍。是故舉錯不能當。動静不能中。終身運枯形于連嶁列埒之門。而蹪蹈于汚壑穽陷之中。雖生俱與人鈞。然而不免爲人戮?者。何也。形神相失也。故以神爲主者,形從而利;以形爲制者,神從而害。貪饕多欲之人,漠㬆於勢利,誘慕於召位,兾以過人之智植于髙丗,則精神日以秏而彌逺,乆滛而不還。形閉中距,則神無由入矣。

是以天下時有盲妄自失之患,此膏燭之?也,火逾然而消逾亟。夫精氣志者,靜而日充者以壯,躁而日耗者以老。是故聖人將養其神,和弱其氣,平夷其形,而與道沉浮俛仰。恬然則縦之,迫則用之。其縱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發機。如是則萬物之化無不遇,而百事之變無不應。淮南鴻烈解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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