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諌吴王

上書諌吴王

枚叔：臣聞得全者昌，失全者亡。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戸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土，不過百里，上不絶三光之明，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術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誅，以置直諫，則事無遺䇿，功流萬丗。臣乗願披心腹而效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惻怛之心於臣乗言。

夫以一縷之任，係千鈞之重，上懸之無極之髙，下垂之不測之淵，雖甚愚之人，猶知哀其將絶也。馬方駭，鼔而驚之；係方絶，又重鎭之。係絶於天，不可復結，墜入深淵，難以復岀。其岀不岀，間不容髮。能聽忠臣之言，百舉必脫。必若所欲爲，危於累卵，難於上天變，所以欲爲，易於反掌，安於㤗山。今欲極天命之上壽，敝無窮之樂，究萬乗之勢，不岀反掌之易，居㤗山之安，而欲乗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之所大惑也。

人性有畏其景而惡其迹，却背而走，迹逾多，景逾疾，不如就隂而止，景滅迹絶。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爲。欲湯之滄，一人炊之，百人揚之，無益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巳。不絶之於彼，而救之於此，譬由抱薪而救火也。養由基，楚之善射者，去楊葉百步，百發百中。楊葉之大，加百中焉，可謂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内耳，比於臣乗，未知操弓持矢也。

福生有基，禍生有胎。納其基，絶其胎，禍何自來哉？㤗山之霤穿石，殫極之䋁斷榦，水非石之鑚，索非木之鋸，漸靡使之然也。夫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夫十圍之木，始生而蘖，足可搔，而絶，手可擢而拔。據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礱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盡；種樹畜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臣願王熟計而身行之，此百代不易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