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河南元府君夫人滎陽鄭氏墓誌銘

唐河南元府君夫人滎陽鄭氏墓誌銘

白居易

有唐元和元年九月十六日，故中散大夫尚書比部郎中舒王府長史河南元府君諱寛。夫人滎陽縣太君鄭氏，年六十，寢疾，殁于萬年縣靖安里私第。越明年二月十五日，權祔于咸陽縣奉賢郷洪瀆原，從先姑之塋也。夫人曾祖諱逺思，官至鄭州刺史，贈太常卿。王父諱?，朝散大夫、易州司馬。父諱濟，睦州刺史。夫人即睦州次女也。其出范陽盧氏。外祖諱平子。京兆府涇陽令。夫人有四子二女。長曰泝。蔡州汝陽縣尉。次曰秬。京兆府萬年縣尉。次曰積。同州韓城縣尉。次曰稹。河南府河南縣尉。長女適吳郡陸翰。翰爲監察御史。次女爲比丘尼。名眞一二女不幸。皆先夫人殁。府君之爲比部也，夫人始封滎陽縣君，從夫貴也。稹之爲拾遺也，夫人進封滎陽縣太君，從子貴也。天下有五甲姓，滎陽鄭氏居其一。鄭之勲德官爵，有國史在；鄭之源派婚媾，有家牒在。比部府君丗禄官政文行，有故京兆尹鄭雲逵之誌在。今所敘者，但書夫人之事而已。初夫人爲女時，事父母以孝聞，友兄姊，睦弟妹以悌聞。發自生知，不由師訓，其淑性有如此者。夫人爲婦時，元氏丗食貧，然以豐絜家祀，傳爲詒燕之訓。夫人毎及時祭，則終夜不寐，煎和滌濯，必躬親之，雖隆暑沍寒之時，而服勤親饋，面無怠色，其誠敬有如此者。元氏、鄭氏皆大族，合而姻表滋多，凡中外吉凶之禮有疑議者，皆質於夫人。夫人從而酌之，靡不中禮，其明達有如此者。夫人爲母時，府君旣殁，積與稹方齠齓，家貧，無師以授業。夫人親執詩書，誨而不倦。四五年間，二子皆以通經入仕。稹、旣第判入等，授祕書省校書郎。屬今天子始踐祚，策三科以拔天下賢俊，中第者凡十八人，而稹冠其首焉。由校書郎拜左拾遺，不數月，讜言直聲，動于朝廷，以是出爲河南尉。長女旣適陸氏，陸氏有舅姑姻族，於是以順奉上，以惠逮下，二紀而殁，婦道不衰。内外六姻，仰爲儀範。非夫人恂恂孜孜善誘，所至則曷能使子達於邦，女冝其家哉。其教誨有如此者旣。而諸子雖迭仕，禄利甚薄，每至月給食，時給衣，皆始自孤弱者，次及踈賤者，由是衣無常主，厨無異膳。親者恱，踈者來，故傭保乳母之?，有凍餒垂白，不忍去元氏之門者，而況臧獲輩乎。其仁愛有如此者。自夫人母其家，殆二十五年，專用訓誡，除去鞭扑。常以正顔色訓諸女諸婦，諸女諸婦，其心戰兢，如履干冰。常以正詞氣誡諸子諸孫，諸子諸孫，其心愧恥，若撻于市。由是納下於少過，致家於大和。婢僕終歲，不聞忿爭；童孺成人，不識檟楚。閨門之内，熙熙然如太古時人也。其慈訓有如此者噫！昔?室緹縈之徒，烈女也，及爲婦則無聞。伯宗梁鴻之妻，哲婦也，及爲母則無聞。文伯、孟氏之親，賢母也，爲女爲婦時亦無聞。今夫人女美如此，婦德又如此，母儀又如此，三者具美，可以冠古今矣。嗚呼！惟夫人之道移於他，則何用而不臧乎？若引而伸之，可以肥一國焉，則?睢、鵲巢之化，斯不逺矣；若推而廣之，可以肥天下焉，則姜嫄文母之風。斯不逺矣。豈止於訓四子以聖善。化一家於仁厚者哉。居易不佞。辱於夫人之幼子稹爲執友。故聆夫人美最熟。稹泣血孺慕。哀動他人。託爲撰述。書于墓石。斯古孝子顯父母之志也。嗚呼。斯文作。豈直若是而巳哉。亦欲百代之下，聞夫人之風覩？夫人之墓者，使悍妻和，嚚母慈，不遜之女順云爾。銘曰：

元和歲丁亥春，咸陽道，渭水濵，云誰之墓，鄭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