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狀-轻识

行狀

法孫山陰王谷巽

師?圓悟，號宻雲，俗姓蔣氏，?之宜興人也。甫離褓抱，氣度莊凝，不妄言動，終日兀坐儼若思。六歲入鄉，較不甚受讀，惟好作大書。八歲興世相無?之感，恒誦佛號。稍長事耕?，偶得六祖?經，時釋鋤而?之，始知宗門向上事。一日過山徑，忽見積薪，恍然有省，於是?攝心意，令昭昭然，終日如是。年二十九，安置家室，父?率禮幻有傳和尚——?諸方所稱龍池者也。師事龍池，躬任衆務，備?勞苦而不廢叅䆒，但覺心境對立，與古人「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語不能契合，因請益於龍池，龍池云：「汝若到這田地，便乃放身倒臥，更無别語。」後屢請益，惟遭駡詈，師慚悶交感以致危疾，二七日方蘇，遂禀龍池?關。一日，龍池過?前，話及有心、無心之㫖，龍池云：「汝既有心，把將心來。」師呈偈云：「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自心。」龍池云：「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無既非，無自心?？」師復呈偈云：「心心?自心，有無皆自心；有無皆自心，無心無自心。」龍池云：「?日張渚買兩把靑菜來，無個大蘿蔔頭。」師云：「某在關房不知，謝和尚三拜。」龍池云：「終未大悟在。」?關千日時，與龍池往?諮酬，當機弗讓，而龍池卒未之許也，師亦自以爲恍惚，未得?穩。一日過銅棺山豁然大悟，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覔纎毫過患不可得，又宻舉前所會因緣宛爾不同，時年三十有八矣。先是龍池入都門，命師監院務，至是，師偕昆季北上省龍池。龍池問：「老僧别汝等三年，汝等有新會處麽？」師?出云：「有。」龍池云：「有甚麽新會處？」師云：「一人有慶，萬民樂業。」龍池云：「汝又作麽生？」師?問訊云：「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龍池云：「?子遠來，放汝三十棒。」師便出。一晩，同衆入室，龍池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汝作麽生會？」師便出，龍池云：「此子如傷弓之鳥，見弓影便行。」一早，在室中與龍池語話出，?粥次，衆問：「說什麽話？」師便?倒飯桌。又一日侍立次，龍池云：「忽有人問汝，如何秪對？」師竪拳，龍池亦竪拳，云：「老僧不䁱得這是甚麽意思。」師云：「莫道和尚不曉得，三世諸佛也不?得。」龍池云：「汝又作麽生？」師便喝，龍池云：「三喝四喝後又如何？」師?連喝退身，龍池云：「宛有古人之作。」師復喝。又値中秋，呈偈云：「爲愛中秋夜月精，與人同樂稱人情，萬億州都皆普炤，一人舉首一輪明。」龍池云：「不多不少。」復書一紙云：「?越送得月餅兩個，師徒侍者五人，一個分作四分，剰底付與老僧。」師掇一個便行。一日龍池索師行實，師錄呈，龍池閱竞云：「巳有半部語錄。」師接而火之。又一日，龍池囑師南還，師因爲兩浙遊經會?，陶石簣太史延居䕶生?。龍池歸禹門，召師還問云：「汝數年來曾見甚麽人？」師頓足，復以手拍?而出，龍池云：「在外數年，一些氣息也無。」師云：「和尚疑?别叅。」一日，龍池陞座，召師前，舉拂問：「諸方還有者個麽？」師震威一喝，龍池云：「好一喝。」師連喝歸位，龍池顧云：「再喝一喝看。」師?出法堂。龍池下座，師隨入方丈，作禮云：「某甲適來觸忤和尚。」便出，龍池?安師西堂位。次一日，龍池撾皷集衆上堂，付師衣拂，師固辭，龍池詰之，師云：「?待和尚天年，某甲守塔三載，然後可行則行、可止則止耳。」又一夕，龍池召師及?恩修禪師入室云：「老僧昨夜起來走一囘，把柄都在手裡，汝等爲我扶持佛法。」師便出，復呈偈云：「若據某甲扶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明爲賞罰。」龍池目之大笑，師亦接而火之。龍池示寂，師棲于柩側，三易寒?。萬曆丁巳，衆請開法于禹門，時儕軰易視之，一聞舉揚莫不屈服。既而登匡廬，度夏於袁之泗州寺。有僧自天台跡師至，袁爲萬年諸山請師住通玄寺。師初欲投閒，又?付託之重，幡然就之。師至通玄，相依衲子十數軰，多正因之士，師寅夕煆煉，有開發者。天啓甲子鹽官蔡君子榖請師主金粟山廣慧寺，衆?三千指，是時宗風大振，學徒踵至，遂?七百有竒，而超然神駿不可控抑者多出于席下矣。崇禎?午，赴閩川黃檗之請，辛未主阿育王寺，既而寜波司理黄公端、伯邑侯王公章、曁諸紳士請主天童寺，而鹽官諸紳士請再主金粟，兩郡交迎，師决于衆，衆譁然欲天童也，師遂赴天童，是時龍象雲集又倍於金粟矣。師嗣龍池，于臨濟爲三十世接人，無論初機、積學，惟據令而行，故席下英人傑士往往脫頴而去。至于吳、越、閩、楚名公鉅儒慕師宗風，或晨夕隨侍、或尺素相通、或邂逅咨請，得師激發，無不虚往而實歸，宗藩勲戚仰師德者懷香叅扣，而齊、魯、燕、趙、及殊方?域之士亦憧憧不絕也。師主法二十有五年，以本分接人，終始不易，間有執??之解起而相?者，師一一䆒詰，以明厥㫖。門人中有付拂者，早離師席，未盡其妙，于本分外别生枝節。師諄諄誨之不聽，則出闢書判說，?欲?之，不以受囑而少假。又其徒着五宗救，師出闢妄救畧說，後有?求師勿行，師不許。若士大夫意見不同，齟齬其間，師不爲?位而遷就。有?于文字者，師亦往復折之不少憚。葢師用本分鉗鎚，學者難以湊泊，而道理知解之言、穿?竒巧之說易千惑人，受其惑者，往往至于失正知見。師爲此懼，不顧嫌怨而披駁之，以故有勸師弗較者，師不聽，曰：「存吾說于此，以俟天下後世之明?人耳。」然而屢經闡揚，厥㫖亦大暢，疑者終信、叛者終服、忌且謗者亦終悅，且悔單傳?指之宗，固不待身後而彰明較著于天下矣。師尋?誨人，俱勉以古德風規、法門大體，而師亦見諸躬行罔有缺失。室中不畜長物，衣盂稍潤?散于衆、或估唱易金以供之。師所住道塲，義當爲者不憚煩，每?所有以佐之。師在金粟多建置，百廢具舉。天童爲禪宗五山之一，祖師代起規模宏大，而法席久虚，隣于?礫?燼。師?處其地當任其責，數年締造，自殿閣、堂寮、以至庖?、圊澡之屬罔不鼎新，不但復舊觀而巳。山中祖塔三十有餘，多侵毁者，皆淸覈而修葺之。師之盡力于院事如此，然意所不可?徒步山山，聽其所之，不少顧戀。師事龍池惟謹，一言動必遵之，服?不啻厮養。龍池寂後，師得時物必薦之。龍池几榻不假雕餙，師住處凡制器皆朴質，無華美者。師體幹雄傑，人?而心折，武原朱君上申初聞師名未之信，一夕夢人持巨幅展示，見僧相挺特，?古應眞，其人曰：「此宋慈受深禪師?也。」甫曕禮而覺。翌日過坊間，見裱像與夢中所見同，讀其讃始知爲師像也，上申?之，于衆信中皈向尤篤。繇此觀之，師豈偶然者哉？師或因事出山，當道及鄉紳士必得師?返而後巳，所過之處四衆喧闐，街衢爲之不通，至登塔受禮不得舉七而去。師七十誕辰，來祝者肩摩袂接，寺不能容，多溢處于山谷間。辛已，師有退居之志，曵杖出山，卒歲于山陰?氏之宻園。壬午正月至天台通玄寺，遂止而休焉。先是戚畹田公入天童爲?貴?，田氏賚紫衣請師說法，田公既親?師，皈向甚䖍，至陪京禮?恩寺，知寺爲太祖高?帝、成祖文?帝孝思所係，疏請新之，舉師荷其事。得。俞㫖田公展人迎師，師固辭，至是，田公再疏舉師，復展人迎陪，京諸士大夫亦以書速師之行，師述退居之志以謝之，有「自幸居山，正足修持以?國恩」之語，而師厭世之意亦露于此矣。七月四之日，師示微疾，然起居如平時，五之日猶答問道書，六之日猶答僧問，七之日午時師上匡床坐片晷，泊然而寂，壽七十有七，?四十有七，卜塔于天童之南山。師付法弟子爲五峰學公、漢月藏公、破山明公、費隱容公、石車乘公、朝宗忍公、萬如微公、木陳忞公、石竒雲公、牧雲門公、浮石賢公、林野竒公，十有二人，而嗣法孫以及曾玄更僕未易數也。師法語迅㨗，不留朕迹，如佛果、應?二祖，而披駁諸書，雲興瓶瀉不可止禦，間形之偈頌天然卓絕。師自謂少未覩圖史，不閒于詞，然而?從胸襟中流出，固無藉于靡靡也。師工于書，得?人筆意，人?手蹟，競寳惜之，而師亦不以此見長。門人編師語錄若干卷，别裒師闢妄七書，後錄三錄、據評說、辨天說、判語、復徐一我居士書、判朝宗說八種爲?說若干卷，并師所著闢妄救畧說若干卷，俱盛行于世。侍者昌公書來，囑谷以掇集之事，谷不敢當。谷入山奠師，衆亦以爲言，乃不能辭。然師耆德偉?，爲天下大宗匠，嘉言懿行非毫楮可?，敬?首述其槩，以俟大手筆爲師著塔銘，庻有所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