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西征䟽

諫西征䟽

月日，具位臣光謹昧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臣以不材，誤承朝廷委用，待罪長安，兼領一路十州兵民大柄。朝辭之日，伏蒙陛下靣諭，以凡邊防事機及朝廷得失，有所聞見，令一一奏聞。臣受命以來，且愧且懼。所愧者聖知深厚，責任至重；所懼者智識淺短，無以堪稱。夙夜疚心，不敢寧居。臣自入境以來，見流移之民，道路相望，詢訪閭里，皆云今夏大旱，禾苗枯瘁，河渭以北，絶無所収，獨南山之下，稍有所存。而入秋霖雨，經月不霽，禾雖有穗，往往無實，雖有實，往往無米。雖有米，率皆細黒。一斗之粟，舂簸之後，不過得米三四升，榖價踊貴。民間累年困於科調，素無蓄積，不能相瞻，以此湏至分房減口，就食西京、襄、鄧、啇　等州，或傭賃客作，或燒炭采薪，或乞匄剽竊，以度朝夕。當此之際，國家惟冝鎮之以靜，省息諸事，減節用度，則租稅自輕，繇役自少，逋負自寛，科率自止。四患旣除，民力自足，民財自饒，閭里自安，流亡自還，固不待陛下憂勤於中，宰相劬勞於外，然後人人得其所也。苟或不然，國家雖欲輕租稅，寛逋負，其所費之財何由可得？雖欲少繇役，止科率，其所管之事何由可成？四患不除，雖日下㤙澤之詔，民猶不免於流移轉死也。蓋欲止沸者，莫若絶薪，欲安民者莫若省事，此目前之験，非難知也。臣到官以来，伏見朝廷及宣撫等司指揮，分義勇作四畨，欲令以次於縁邊戍守，選諸軍驍銳及募閭里惡少以爲竒兵，造乾糧、皺飯、布囊、力車，以備餽運，悉取嵗賜秉常之物，散給縁邊諸路，又竭内地府庫甲兵財物以助之。且以永興一路言之，所發人馬甲八千副，錢九万貫，銀二万三千兩，銀椀六千枚，其餘細?之物，不可勝數，動皆迫以軍期，上下相驅，急於星火，官吏狼狽，下民驚疑，皆云國家將以今春大舉六師，長駈深入，以討秉常之罪。臣以踈賤，不得預聞廟堂之議，未知兹事爲虚爲實。昨者親承德音，以爲方今邊計，惟冝謹嚴守備，俟其入㓂，則堅壁清野，使之來无所得，兵疲食盡，可以坐収其弊。臣退而思念，聖謀髙逺，深得王者御戎狄之道，實天下之福。及到関中，乃見凡百處置，皆爲出征調度。臣不知有司在外。不諭聖意。以致有此張皇。將陛下黙運神筭。不令愚賤之臣得聞其實也。臣不勝惶惑。晝則忘食。夜則廢寢。心寒股栗，竊爲陛下危之。夫兵者凶噐。聖人不得巳而用之。自古以来。國家冨彊。將良卒精。因人主好戰不巳。以致危乱者多矣。况今公私困竭。將愚卒懦。乃欲驅之塞外。以捕狡悍之虜。其无功必矣。豈惟無功。兼後患甚多。不可盡言也。若朝廷?無出征之意。則何爲坐散府庫之財。疲生民之力。訖無分毫之事。萬一將来虜騎入㓂，府庫巳竭，民力巳困，將何以禦之？臣先任御史中丞日，朝廷將興綏州之役。臣曽上言，國家先當舉百職，修庻政，安百姓，實倉庫，選將帥，立軍法，練士卒，精噐械，八事皆備，然後可以征伐四夷。今此八事，未有一者勝於曩時，而况關中饑饉，十室九空，爲賊盗者紛紛巳多，縣官倉庫之積，所餘無幾，乃欲輕動大衆，横挑猛敵，此臣之所大懼也。或者又云：國家未討秉常，先欲試兵誅一小族。若果如此，猶爲不可。何則？今者竭關中之財力，大興師衆，乃捨有罪之強寇，誅無事之小種，勝之不武，不勝爲?，將無以復號令戎狄矣。此二䇿者，皆爲不可。伏望陛下深鍳安危之機，消之於未萌，救之於未形，速下明詔，撫諭關中之民，以朝廷不爲出征之計，其義勇更不分畨於縁邊戍守，亦不選募竒兵，凡諸調發爲饋運之具者，悉令停罷。愛惜内地倉庫之儲，以備春深賙救饑窮之人。如此，豈惟生民之幸，亦社稷之福也。臣不勝憂迫，直輸赤誠，惟陛下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