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母譚太君六十序

錢母譚太君六十序

吾郡與浙之禾中爲比境，其世家舊族燕饗慶勞之禮相接也。庚戍之春正月，禾有又鶴亦駿兩錢君爲其母夫人譚太君六十壽。太君者，登萊道監軍，贈太僕凡同先生之女孫，而明經誾仲之長女。誾仲，太僕之仲子也。其歸於錢，爲松溪令孚于公之冡婦，而孝廉雍仲之元配。錢與譚旣邑之望姓，而夫人以貞愼專一之操，婉嫕莊静之德，辛勤黽勉者三十年，用能持其家，教其子。而又鶴亦駿方以文行有聲於時。自其邑之人，無大小莫不賢之。於是兩錢君謀於父榜之執友，日平湖倪公伯屏，母黨之懿戚，日同里黄公觀只，以祝嘏之辭爲請，伯屏之言日：予之舉於鄉也，同年生雍仲爲少子監，叨一第。雍仲齎志以殁，天下聞而惜之。予之坎壈末路，深以弗從，雍仲爲不幸，而錢氏獲保其家，以趾美於後人，則嫂夫人力也，雍仲爲不亡矣。夫女子而節也難，女子之節，經滄桑兵火爲尤難，此有事於史者所當紀也，其節可書也。觀只之言日：我宗與錢氏、譚氏世通婚姻。先給諌之女，乃某之姑，歸於松溪公而生雍仲。雍仲又與余同娶於譚，爲中表，爲僚壻，其悉夫人之内行加詳。先姑性嚴，顧嘗語余：雍仲雖亡，賴孤?以扶持將順。吾以此知夫人之爲婦也。誾仲公於余爲外父行，今夫婦八十無恙，而洗腆甘旨，兩甥實分其勞，吾以此知夫人之爲女也。此其孝可書也。余日：是則然矣，抑太君之爲孝若節者有本焉。蓋嘗反覆於懷宗端皇帝之初紀，方大憝始拔，羣邪黨據，莫肯正言其辜，有從草莽中伏闕上書，歷數璫十大罪，且顯詆在位媕阿爲失職，則浙西太學錢生卽松溪公也。踵松溪而起者，逡巡數百奏。獨松溪言於主上，孤立宮府，危疑之日，自宰執臺諫、左右近侍諸司，皆奄私人所布置，思剸刃一二言者，以拄天下之口。松溪一疏，實首中其陰，伏其不爲陳東續者厪耳，至今言之心悸。然則錢氏之保門戸，長子孫，帣鞲鞠?，上壽於此堂者，微君父神聖不及此。又鶴兄弟可不思其故乎？或日，艱難時，布衣上封事，往往授中朝官，松溪沿嘗調得一令以去，有子而貴，又中道奪之，謂天道何哉？余日：是不然。夫松溪之正直，其得官不得官，非所計也。以彼父子天性忠孝，使雍仲而在，目擊淪胥板蕩，有不搤掔流涕，棄妻孥而弗顧者乎？天之奪雍仲者，正所以全之，俾太君得以提攜孤稚於家門零落之中，兩錢君終能光啟宗祧於身名發聞之後。傳日：天道遠，未可以目睫測也。且夫消息盈虛，古今常理，吾不暇遠論，請卽譚氏觀之。太僕之在登萊，焦心極力，拄島帥定譁兵卒，以勤其官而身殞。有子六人，虞衡早貴，禮部用五經得舉，則已遭逢末造，﨑嶇奔走，没於兵間。誾仲在兄弟之中，可謂不遇矣。而優游晚福，顧乃過之。然則雍仲留其不盡，以俟諸子孫，正未有艾也。太君之所得，不旣多乎？夫太僕起家賢書第一，而伯屏、觀只先後首冠浙闈，以科名相亞者也。宿老耆德，其見聞言詞皆可信，浙西之文獻徵焉。今以故舊婣婭爲太君夀，而固以屬余。余忝聲氣於雍仲而早?，曾一識松溪於譚氏，則太僕諸子仕路所定交也。故不辭而壽太君，屏棄尋常祝?之詞，而標舉其大節，庶幾太君聞之日：是人也，熟於近代之史，必能紀吾家之事，而圖其傳，則錢氏、譚氏之子姓，足以吿成茲讌，而余亦可無負於兩公之請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