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三十二

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三十二

常語上

或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吾子何為？曰：衣裳之㑹十有一，春秋也，非仲尼脩乎？木瓜，衞風也，非仲尼刪乎？正而不譎，魯論語也，非仲尼言乎？仲尼亟言之，其徒雖不道，無歉也。嗚呼！覇者豈易與㢤？使齊桓䏻有終，管仲䏻不侈，則文王、太公何恧焉？詩曰：采薱采菲，無以下體。盖聖人之意也。

或問：伊尹廢太甲，有諸？曰：是何言歟？君何可廢也。古者君薨，百官総已以聴扵冡宰三年。成湯既沒，二十五月中，伊尹之知政，太甲之居憂，固其常也。不宮扵亳而宫扵桐，近先王墓，使其思念，名之曰放，儆之之至也。故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二十六月而即吉也。則太甲之為君，何嘗一日廢矣㢤？

或曰：然則霍光廢昌邑王，非歟？曰：霍光之罪，㓕族晚矣。知之不明，行之不慎，視君如玩物，去取在諸掌。董卓效之東京，桓温用之江左，宋、齊以下，覆車方軌，職光之罪也。敢問為光者宜如何？曰：皇曽孫髙材好學而光不知，王賀放　而光不察，既委質而臣事之矣，庸可悔乎？衞靈公之無道也，有仲叔圉、祝鮀、王孫賈而不亡。昌邑群臣有王吉、龔遂，忠直人也。吉諌㳺獵而賀加禮，遂捽大奴，善属衞士長行法而賀不禁。賀之資朴，猶可為也，况大将軍秉天下權，其讒䛕者舉放逐之如吉遂者，使居左右。若夫漢廷固多士矣，豈無輔弼之益㢤？受皇帝璽綬二十七日而觧之，何其暴也！賀之言曰：天子有争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光。而學也。慙恨死矣。

或曰：伊尹放太甲而天下厭然，周公屏成王而國有流言，何也？曰：周公，武王弟也，有次立之勢，管蔡其至親也，易以生怨，以怨濟疑，理固然也。敢問太甲不䏻終?徳，成王不見金縢之書，則伊周柰何？曰：太甲賢也，不得不改，成王亦賢也，不得不悟。太甲成王果不賢耶，則湯武不以託伊周，伊周亦不受之扵湯、武。

或曰：知人盖未易也。周公不知管、蔡，安知成王？曰：事有小有大，有緩有急。監武庚之國，其任人也，常事也。天下之政多矣。譬諸日月，猶有?不照。夫以新造之周而謀嗣焉，其用心奚若？堯不知四㓙可也；至于丹朱，其有不知者乎？

徐羡之傳亮謝晦廢宋少帝。立文帝。亮迎大駕扵江陵。道路賦詩。有悔懼之辭。巳而果誅。夫三子者。有功扵文也。何疾之為。曰疾之必也。由其悲號嗚咽而後悔懼。亮見事遲耳。女之賊其夫而私扵我者。其可以納之室乎。是亦将賊我也。宋文豈不謀其身，不爾，則為後嗣也。漢宣帝始立，謁見髙廟，大将軍光驂乗，上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故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扵，驂乗也。成濟刺殺髙貴鄊公司馬，文王聞之，自投扵地，乃收濟家属付廷尉。夫弑逆非文王意耶？曰：弑逆之名，何可當也。有其意者，必假手扵人而歸罪焉。養犬者固欲其禦人也。客来而傷，則擊犬慙扵。客不得不有說也。為大惡而得大利。既外扵人倫矣。况父母妻子狼籍都市者乎。智矣。㢤五僧辯也。其對湘東王曰。平賊之謀，臣為巳任。成濟之事，請别舉人。

孰謂漢孝文恭儉而巳乎。其有帝王之材者也。知權者也。周勃誅諸吕迎立之。即日入未央宫。夜拜宋昌為衛将軍領南北軍。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然後坐前殿。勃之掌握巳無物矣。許勃歸相印。既又使率列侯就國。何其决也。或曰孝宣之初曷不然曰勢未可也。宣為庶人依許史而巳不若文之有代資也。漢廷諸臣未始相識誰可與言㢤既踰年矣。而光稽首歸政不因此謝之顧謙譲委任焉過也幸光速死不爾殆㢤敢問光雖無術其志忠矣。抑可疑乎。曰：使光未死，而隂妻之語泄，則将何為

權乎？權，君?以廢興？國?以存亡？戒之戒之，一失之而不可復也。惟至明然後可以權與人，惟至忠然後䏻以權歸上。敢問何謂也？曰：大權在已，大禍随之。夫其用事日乆，刑人之父，殺人之兄，絀削人之爵位者多矣，言而弗聴，求而弗得者又多矣。怨者㡬人邪？怒者㡬人邪？我一日而去其權，則彼無動邪？譬諸騎虎，下則死矣。富貴尚不足惜，其如我身何？其如我家何！舍隆盛而就夷㓕，人情之?難。其附離者又欲尺寸功，則斯人也，䏻不異慮邪？魏武有言曰：不得慕虚名而䖏實禍。信矣。其惟君子無求生以害仁者。斯可謂至忠也巳矣。

或曰：古之至忠者誰歟？曰：其皇甫嵩、朱儁乎！平黄巾，威震天下，梁衍說之而不肯從，陶謙推之而不肯應，聞命馳走，就拘朝廷，其忠不可及也。敢問不有郭子儀者乎？曰：子儀可人也。然唐室雖衰，人心未去，程魚雖巧言，肅代猶出命，君命而違，不反則叛矣。反叛之名，中人憚諸，况子儀乎！嵩、儁則不然。董卓、李傕之猖狂，獻帝雖在，無獻帝矣。因兵威乗衆，欲以伐其罪，孰不曰宜也。彼以君命来，遂不敢拒。哀、㢤二臣之心，吾嘗為之痛哭矣。或曰：范曅評嵩、儁，以為舍格天之大業，蹈匹夫之小諒，卒狼狽虎口，為智士笑，何如？曰：申生不敢愛其死，使天下知有父也；嵩、儁狼狽虎口，使天下知有君也。人以君命召我，我以矯詔拒之，其非矯者，亦足以為之辭矣。夫除君側之惡，惡殛而君興，可也。不幸投䑕而器䘮焉，安得靣目見天下㢤？是二臣者，?以自歸？扵？䧟穽也。彼范曅弒君賊也，宜乎其笑之矣。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三十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