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于湖先生集序

于湖居士文集四十卷，附録一卷。四部叢刋集上海?芬樓借慈谿李氏蔵宁刋本景印。原書版匡髙，營造尺六寸七分，寛五寸二分。

張于湖先生集序

文章有以天才勝，有以人力勝。出於人者可勉也，出於天者不可強也。今觀賈誼、司馬遷、李太白、韓文公、蘇東坡，此數人皆以天才勝，如神龍之夭矯，天馬之奔軼，得躡其蹤而追其駕，惟其才力難局於小用，是以亦時有踈略簡易之處。然善觀其文者，舉其大而遺其細可也。若乃栁子厚專下刻深工夫，黄山谷、陳後山專寓深逺?味，以至唐末諸詩人，雕肝?肺，求工於一言一字間，在於人力，固可以無恨。而槩之前數公縱横馳騁之才。則又有間矣。故曰人可勉也。天不可強也。

于湖先生，天人也。其文章如大海之起濤瀾，泰山之騰雲氣，倐散倐聚，倐明倐暗。雖千變萬化，未易詰其端而㝷其所窮。然從其大者目之，是亦以天才勝者也。故觀先生之文者。亦但當取其轇轕斡旋之大用，而不在於苛責於纎末?碎之㣲。先生氣吞百代，而中猶未慊葢，尚有凌轢坡仙之意，其帥長沙也。

一日，有送至水車詩石本，掛在書室，特携尭仁就觀，因問曰：此詩可及何人，不得佞我？尭仁時窘於急，卒不容有不盡，因直告曰：此活脫是東坡詩。力亦真與相輙。但蘇家父子。更有?佛入滅。次韻水官贈眼醫韓幹?馬等數篇。此詩相去却尚有一二分之劣爾。先生大然尭仁之言。是時先生詩文與東坡相先後者。已十之六七。而樂府之作。雖但得於一時燕笑咳唾之頃。而先生之胸次筆力皆在焉。今人皆以爲勝東坡，但先生當時意尚未能自肯。因又問堯仁曰：使某更讀書十年何如？堯仁對曰：他人雖更讀百世書，尚未必夢見東坡。但以先生來勢如此之可畏，度亦不消十年吞此老有餘矣。

次年，公自江陵得祠東下。方欲踐此言。未幾則已聞爲馭風騎氣之舉矣。嗚呼。天不竟英雄之志。尚留莒墨兩城與太原餘蘖。至今江流尚覺有不平，其以此歟。天下刋先生文集者有數處。豫章爲四通五逹之衝。先是先生之子同之將漕於此，葢其責也。時侍郎莆陽蔡公屢勸之，而竟不果。信知斯文通塞，亦自有時。今閣學尚書公自其開府以來，即曉夕在念，而尚乃遲遲至於今者，豈不以先公後私，於事自有次第，而不知此事亦公也？葢四方學者渇見斯文以增壯筆端，方皆以先覩爲快。使公肯爲是舉，正是加惠學者之意，豈必獨認以爲激乎鴒原之情而足以有歉哉？自渡江以來，將近百年，唯先生文章翰墨爲當代獨歩，而此猶先生之餘事也。葢先生之雄畧逺志，其欲掃開河洛之氛祲，盪洙泗之羶腥者，未嘗一日而忘胸中，使其得在經綸之地，驅馳之役，則周公瑾、謝㓜度之風流，其尚可挹於千百載之上也。而門下之鯫生，何足容議論之喙哉。

嘉泰改元之中秋，門下士昭武謝尭仁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