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方輿紀要卷一百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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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4:04

讀史方輿紀要卷一百二十五

川瀆二

傳有言“微禹之功吾其魚乎”夫自禹治河之後千百餘年中國不被河患河之患萌于周季而浸淫于漢横潰於宋自宋以來淮濟南北數千里間岌岌乎皆有其魚之懼也神禹不生河患未已國計民生靡所止定矣次大河源流而參互以古今之變爲此紀也其有憂患乎

河源發於崑崙。

禹貢曰“導河自積石”。司馬遷云:“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今曰河源發於崑崙者,從其可信者言之也。爾雅:“河出崑崙墟。”淮南子:“崑崙之墟,河水出其東北陬。”水經注亦曰:“崑崙墟,河水所出。”自古言河源者,皆推本於崑崙。唐書“長慶中劉元鼎爲吐番盟會使,言河之上流由洪濟橋,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狹,冬春可涉,夏秋乃勝舟。其南三百里有三山,中高四下,曰紫山,在大羊同國,古所云崑崙也,番名悶摩黎山。東距長安萬五千里。河源其間,流澄緩下,稍合衆流,水色赤,行益遠,衆水并注則黃濁。河源東北直莫賀延磧尾,隱測其地,葢當劍南之西。元志:至元十七年命招討使都實求河源,實還報,謂河源出吐番朶甘思西鄙,有泉百餘泓,沮洳散渙,弗可逼視,方可七八十里,登高望之,如列星然,是爲星宿海也。羣流奔湊,連匯二澤,東流曰赤賓河,益引而東,凡二三百里,羣川次第流合焉。其流浸大,遂名黃河,然水清可涉。又東一二百里岐爲九度河,通廣六七里,又四五百里,水益濁,土人抱革囊乘馬以渡。自是經兩山峽間,廣可一里、二里或半里,其深叵測。至朶甘思東北有大雪山,其山最高,多積雪,卽崑崙也。自九度水至崑崙,約二十日程。崑崙山麓綿亘五百里,河隨山足而東,又東北流千餘里,有細黃河自西南來注之,又東北四五百里至貴德州,又四百餘里至積石州,即禹貢導河之處矣。自發源入中國,計六千餘里,南北溪澗,絡繹灌注,莫知紀極。崑崙之西,人鮮少,山平水漫,其東山益高,地漸下,至積石方林木暢茂。世言河九折,彼地有二折,葢謂乞兒馬出及貴德州也。〇按:王氏鏊常言:“天下之山起於崑崙,天下之水亦宜出於崑崙。漢張騫歴西域諸國甚久,東漢之世,大秦、條支、安息至於海濱四萬里外,重譯貢獻。甘英嘗窮臨西海而還,皆未覩所謂崑崙者。元使所言,何崑崙之近乎?恐未可以一人之言而廢千古之論也。”夫張騫固已鑿空,甘英亦非專使,攷劉元鼎之說,參以都實所見河源庶幾可攷。今特著其切實而雅馴者,其荒僻無徴之辭,未遑博采也。且河源本在西南,而張騫乃求之西北,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者與?

至積石而入中國。

積石山在西寧衛西南百七十里,大河經其下,卽禹迹所陟,古今華戎之大限也。自崑崙而至積石,皆經川流通。有邈水流合焉。

又東經河州城北。

元志:“大河自積石州東流,循河而行五日至河州安鄉關。”是也。今大河經州北六十里有大夏河,經州東三十里,又北入於河。

又東北流經蘭州城北,又東經金縣北,

大河自河州東北流至蘭州境,其西則湟水合浩亹河流入焉。其南則洮河流入焉。又東北經州城北二里,金城關在焉,爲河津之要隘。又東北經金縣北六十里,流入亂山中,危湍仄澗,凡二百餘里而入靖遠衛界。

又東北經靖遠衛北,又東北經寧夏中衛南,大河自金城亂山中而來,瀉落平川,奔流洶湧,烏蘭橋之險在焉。又東北出衛城北一里,山峽險隘,河經其中,懸流數仞。又東北二百餘里經寧夏中衛南十五里,地勢稍平,而河流益盛矣。

又東經靈州所北,又東北經寧夏衛東南。

大河自中衛而東,凡三百里,經靈州所城北一里,其地亦謂之河曲。葢河自積石至中衛,大抵東北流,中衛至靈州則正東流,由靈州至寧夏則益折而北,故曰河曲也。經寧夏衛東南四十里,益引而北,入廢豐州界。自寧夏以上,民多引渠溉田,而寧夏尤被其利,民無旱澇之灾。葢上源勢稍緩,無漲溢之患,且泥沙未甚,故引河爲宜也。

又東北入榆林西境,經古三受降城南,又東折而南,經榆林之東。

大河在榆林衛北千餘里。自寧夏衛東北流六百餘里,經古豐州之西,又北折而東,經三受降城南。三城相去凡八百里,至廢東勝州西。乃折而南,其西則榆林之東境,其東則山西大同府朔州之西境也。又南至黃甫川,而西爲延安府府谷縣境,東爲太原府河曲縣境,其間囘環曲折,幾三千里,古爲朔方地,今謂之河套。山川之衿要,中外之巨防也。

又南經府谷縣東,又經神木縣南而入葭州境,經州城東,河之東岸爲山西河曲縣及保德州曁興縣之境。

大河在府谷縣城東百步,西南流入神木縣界,經縣南三十里,又南經葭州城東一里,而山西之河曲縣北去黃甫川二十餘里,西南去府谷百餘里。縣濱河爲險,山西之防以河曲一帶爲最衝。而保德州西臨大河,與府谷縣隔河相對。又南百五十里則岢嵐之興縣也。縣西去大河五十里,與葭州濱河爲界。

又南經吳堡縣東,又南經綏德州東,河之東岸為山西臨縣及永寧州寧鄉縣之境。

大河自葭州而南八十里,經吳堡縣城東一里,又南百六十里經綏德州東境,而山西之臨縣西北去大河二十里,永寧州則西去大河百十里。寧鄉縣西去黃河七十里,皆與綏德州濱河為境也。又南經青澗縣東,又南經延川縣及延長縣之東,河之東岸爲山西石樓縣及永和縣、大寧縣之西境也。

大河在青澗縣東百里,無定河自西北流入焉。又南經延川縣東四十五里,又南經延長縣東三十餘里,而山西之石樓縣西距大河百里,永和縣西距大河五十里,大寧縣西距大河七十餘里,津流相通,一葦可航也。

又南經宜川縣東,河之東岸為山西吉州及寧鄉縣之西境,

大河在宜川縣東八十里,而山西之吉州西距大河七十里,孟門山、壺口山皆在其地,爲河津險要。又南爲寧鄉縣,西距大河八十里。又西南接韓城縣界,緣河兩岸,羣山列峙,稱險固焉。

又南經韓城縣東,又南經郃陽縣東。河之東岸爲山西河津縣及榮河縣、臨晉縣之西境。

大河在韓城東北八十里,龍門山在焉。大事記。“周威烈王十三年,晉河岸傾,壅龍門至於底柱”。呂氏云:“自春秋以後,河患之見於史傳,葢始於此。”又南流經梁山東。春秋成五年,“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卽此矣。又南經郃陽縣東南四十里,津渡相通,戰守所資也。而山西之河津縣,卽古耿邑也。商祖乙都耿,圮於河水,書有盤庚之誥是也。今縣西去大河三十里,亦有龍門山,與韓城之龍門對峙,所謂禹鑿龍門,河經其中者,非與?又南經榮河縣城西。城去大河不及一里,汾水自東北流入焉。又南經臨晉縣西三十里,渡河而西,又三十里即郃陽縣矣。

又南經朝邑縣東,又南經華陰縣東北,而渭水入焉。河之東岸爲蒲州城西,又南過雷首山西,乃折而東也。

大河自郃陽縣南百二十里而經朝邑縣東三十五里,濱河有臨晉關,亦曰蒲津關。又南五十餘里至華陰縣境,則華山當其衝,潼關在焉。又渭水流經華陰縣北,至縣東北五十里而入於河,即禹貢導渭入河處也。而山西之蒲州大河自臨晉境南流五十餘里,經其西門外,與朝邑縣臨晉關夾河相對。爲自古設險之處。又南則涑水流入焉,經雷首山西。折而東,其地亦謂之河曲,春秋時秦、晉次於河曲是也。河流自東勝州折而南幾千八百里,自壺口、龍門以至於潼關,兩岸重山,翼帶深險,而華山復横亘其南,岡巒盤固,河於是復折而東,河山之勝甲於天下矣。

又東經閿鄉縣北,又東經靈寶縣北,河之北岸爲芮城縣南境,

大河在閿鄉縣北七里。又東經靈寶縣北十里,而山西之芮城縣負山面河,南距大河二十里,與閿鄉縣夾河相望,三十里而近耳。葢河自雷首西麓而南,經芮城西二十里稍南卽折而東,芮城當其曲折之間,而閿鄉縣亦爲大河東折之衝,東至靈寶縣七十餘里,西距潼關六十里,踞高臨深,並爲險塞。又東經陝州城北,又東經澠池縣及新安縣北,河之北岸為平陸縣及垣曲縣境,

大河在陝州城北。自靈寶縣東流六十里至州城西北三里,大陽津在焉,河津要地也。又東四十餘里爲底柱山,控扼中流,驚濤怒湍,舟船經此,稱爲險阻。又東百餘里經澠池縣北境,又東百里為新安縣界,陵阪陂陀,津途遙隔,故二邑無濱河之稱也。而山西之平陸縣城臨大河,東南距陝州不過五六里,南北往來,嘗爲津徑。又東二百餘里至垣曲縣南二十里,岡阜逶迤,與河南岸兩相倚阻,皆非利涉之所也。

又東經河南府北,河之北岸為濟源縣南境,

大河在河南府城北二十里。繞北邙山之麓,層巒疊阜,屹然保障。志云:大河自芮城、閿鄉而東,河之北岸則中條以接王屋,南岸則崤、函以接北邙,夾河翼帶,並趨而東,雖底柱扼塞中流,而旁無潰决之患,則以岡陵包絡,有自然之險固耳。而濟源縣南距大河七十餘里,西鄰垣曲,南衛洛陽,亦控守之處云。唐史:“聖歴二年河溢,湮濟源民舍千餘家。”或以爲山水暴發,非河患也。又東經孟津縣北。河之北岸爲孟縣南境。

大河在孟津縣北五里,北岸至孟縣三十里。即古之孟津也。河橋在焉。自昔爲設險之處。河陽三城置於此。宋史:“乾德二年,孟州水漲,壞中潬橋。金史:“大定十一年,河决王村,南京、孟、衛州界多被其害。”明嘉靖十七年,河漲,孟津縣圮於水。葢河自孟津而上,多循山麓行,至孟津兩岸平濶,河勢漸張,潰溢之患,於是乎見端矣。夫決在下流,河之患猶淺;决在上流,河之患乃深。孟津,河行平陸之上流也。河患及此,下流之壅閼必日甚,橫决必且益多。徵之往事,不信然與?○丘氏濬曰:“河爲中原大害,自古治之者未有能得上策者也。”葢以河自星宿發源,東入中國,踰萬里,凡九折焉,合華、夷諸水,千流萬派,以趣於海。其源之來也遠矣,其水之積也衆矣。夫以萬川而歸於一壑,所來之路孔多,所收之門束隘,而欲其不泛濫也難矣。况孟津已下,地平土䟽,易爲衝决,而移徙不常也哉!

又東經鞏縣北,洛水入焉。河之北岸爲溫縣之境,濟水入焉。大河在鞏縣北十里,洛水自西南流入焉。又東經溫縣南二十里,濟水入焉。宋太平興國二年河决孟州之溫縣。葢河旣出險就平,復南納洛川之注,北并濟水之流,縱横震盪,勢不能已,疏導無方,鞏、洛而下,禹貢舊迹安得不月異而歲不同哉?

又東經汜水縣北,又東經滎陽縣北,河之北岸爲武陟縣之南境。

大河在汜水縣北一里。又東經滎陽縣北二十五里。明洪武二十五年河决滎陽,命修塞之。正統十三年河復决滎陽,經曹、濮,衝張秋,潰沙灣東隄,奪濟、汶入海。尋自開封西南經陳留,自亳入渦河,又經䝉城至懷遠縣入淮。而開封城遂在河北,久之始復故道。而武陟縣南去大河五十里,西南與滎陽縣接境,沁水自北來,至縣南入於大河。宋熙寧十年河溢懷州黃沁口,卽其地云。

又東經河陰縣北,又東經滎澤縣北,河之北岸爲獲嘉縣之南境。大河在河陰縣北十三里。縣西二十里有石門渠,卽古之滎口。秦始皇二十三年攻魏,引河溝灌大梁。漢王横言“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處遂大,不可復補”,卽此矣。後漢初河自滎陽决入汴。永平十三年詔修汴渠堤,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里,葢始功於此。自河陰縣東三十里經滎澤縣北五里,滎澤地稍下,古滎水所鍾也。唐開成三年河决,浸鄭州外城。五代漢乾佑三年河决鄭州。周廣順二年河復决於鄭州。說者曰:自滎澤縣决而南也。顯德初遣使修塞决河。宋太平興國二年河决於滎澤。熙寧十年河復决滎澤。元延佑十年河决滎澤之塔海莊東堤,久之始塞。明正統十三年河决滎陽,既而自孫家渡决而南,全河南徙,久之始塞。宏治五年河又大决於封邱,撫臣徐恪請開孫家渡,從之,既而復塞。而衞輝府之獲嘉縣南去大河六十里,與滎澤、河陰接壤。宋太平興國三年河决懷州之獲嘉,蓋亦堤防之處矣。

又東經原武縣北、陽武縣南。

大河在原武縣北二十二里。五代周廣順中河决原武,尋遣使修塞。又顯徳六年鄭州奏河决原武。宋元豐元年河復决於此。五年又决,下流納梁山濼。明洪武十四年河决原武及祥符、中牟。二十四年,河决原武黑陽山,東經開封城北五里,又南行至項城,經潁州潁上縣,東至壽州正陽鎭,全入於淮。而河之故道淤塞,疏久之,乃復舊。宏治三年,河復决原武,支流為三:一决封丘金龍口,漫祥符及長垣、下曹、濮,衝張秋長隄;一出中牟,下尉氏;一汎濫於蘭陽、儀封、歸德、考城,入宿州。詔白昂修塞之。而陽武南距大河十餘里,舊時大河經城北,與衞輝府之新鄉、汲縣接境。自河决塞不時,河遂徙而南。周廣順二年河决陽武,尋修塞之。宋乾德三年河决陽武。開寶五年復决陽武。金大定十七年河决陽武之白溝。明昌五年河决陽武故隄,灌封邱而東。元至元二十五年,陽武諸處河决。泰定三年河决陽武縣,漂居民萬六千五百餘家,尋復塞治。明洪武十五年河决陽武。天啓元年河决陽武縣脾沙堈,由封丘、曹、單至考城復入舊河。自河出陽武之南,而新鄉、汲縣、胙城之境皆去河漸遠,禹迹之益不可問也,自陽武之决塞始也。

大河舊道在陽武縣北,又東經延津縣北,又東經胙城縣北,河之北岸爲新鄉縣及汲縣之境,此大河舊道也。舊志云:河在陽武縣北二十三里,河之北岸卽新鄉縣境,南去大河三十里。金明昌中,河决陽武,入封邱,於是河益東南下。元至元九年,河决新鄉。葢是時河猶出陽武、新鄉間也。由陽武而東五十里,逕延津城北十七里。延津,古酸棗也。漢文帝後元年,河决酸棗,東潰金堤,東郡大興卒塞之。五代周廣順二年河决酸棗。顯德初遣使修塞。明成化十四年河溢延津。明年復自縣南流入封邱。其舊流故道,則自延津折而東北,經汲縣東南十七里,又東北經胙城縣北一里。宋熙寧四年河溢衞州王供埽。十年復溢王供埽及汲縣上、下埽。金大定二年河决衞州及延津縣,瀰漫至歸德府。二十六年河决衞州堤,壞其城,泛濫及於大名。先是胙城隸開封府,泰和八年以限大河,改屬衞州。貞祐三年徙州治於宜村新城,以胙城爲倚郭。胙城爲河北縣,自金始也。

又東北經濬縣之南,滑縣之北。

大河舊在濬縣城南一里,河之南岸卽滑縣界。大河經其間,北曰黎陽津,南曰白馬津,自昔津濟之要,今變爲平陸矣。漢建始四年河决東郡金堤。唐元和八年,河溢瓠子,東泛滑,距城十二里。鄭滑帥薛平、魏博帥田宏正共發卒鑿黎陽山東,復入故瀆。開成三年河决,浸滑州外城。乾寧三年河漲,將毁滑州,朱全忠决爲二河,夾城而東,爲害滋甚。石晉天福六年,滑州河决。九年滑州河决,侵汴、曹、單、濮、鄆五州之境,環梁山合於汶,大發數道丁夫塞之。五代漢乾祐元年,河决滑州之魚池店,周廣順二年,河决滑州、靈河諸處,命王浚修塞之。三年義成帥白重贊奏塞决河。宋乾德四年滑州河决,壞靈河大堤。太平興國三年,河又决滑州之靈河。八年河大决滑州之韓村,泛澶、濮、曹、濟,東南流至彭城入於淮。九年,河復决滑州之房村,大中祥符四年,河决通利軍,合御河,壞州城田廬。天禧三年,滑州河溢城西北天臺山旁,俄復潰於城西南岸,漫溢州城,歴澶、濮、曹、鄆,注梁山泊,又合清水、古汴渠,東入於淮,州邑罹患者三十二。詔發丁夫塞治。四年河復决於天臺山。天聖五年塞河成,以其近天臺山麓,名之曰天臺埽。自是以後,滑州之患大抵移於澶州。○考河自大伾以上,猶禹貢時大河經流也。漢賈讓欲决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堤,勢不能遠泛濫。此卽司馬遷河渠書所稱“禹以爲河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爲敗,乃釃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高地”之說也。其後王横亦言“禹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宜更開濬,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灾”。宋李垂祖其說,欲引河自大伾而北,載之高地。其後孫民先亦主是說。元豐中,陳祐甫亦請修復禹故道。夫滑州河患,莫甚於宋之天禧以前,於此時引河北去,未爲不可也。其後河亦益徙而北出於信都、勃海間,故道庶幾可復矣。何意謀國者方且人持一說,非迂疎拂逆之計,則因循苟且之見而已矣。以千載一時之機,而空言坐失之,宋事之不可爲也,豈惟用兵爲然哉!至於李垂導河形勢書,紆迴繁複,類皆不切於用,葢所見近是,而未達於因勢利導之方也。其言果行,安在不與六塔、五股並遺誚於後世哉?又東北經開州南、長垣縣及東明縣之北。

大河舊在開州城南,漢之濮陽、宋之澶州,皆其地也。漢元光三年河水徙從頓邱東南流,旣而决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汎郡十六,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輙復壞。元封二年自臨决河塞之,作瓠子之歌是也。五代周廣順三年澶州河溢。宋乾德三年河决澶州。開寶四年河復决澶州,東滙於鄆、濮,壞民田舍。五年河復决濮陽,命潁州團練使曹翰往塞之。淳化四年河復决澶州,陷北城,壞廬舍七千餘區。景德元年河决澶州横隴埽。四年又决澶州王八埽。大中祥符七年河决澶州大吳埽。天聖六年又决州之王楚埽,景祐元年復决於横隴埽。慶歴八年又决州之商胡埽,嘉祐元年河復决於六塔河。熙寧四年,河溢澶州之曹村,十年,大决於曹村,澶淵北流斷絶,河道南徙,東滙於梁山、張澤濼。分爲二派,一合南清河入淮,一合北清河入海。灌郡縣四十五,濮、濟、鄆、徐更甚。元豐元年,决口塞,改曹村埽曰靈平,築堤斷流,河復歸北。三年,澶州孫村陳埽及大吳、小吳埽復决。四年,小吳埽復大决,自澶注入御河,恩州危甚。五年,河溢内黄,决大吳埽以紓靈平水患,葢自河入御河之後,而宋澶州之患稍緩。至金大定以後,河益徙而南,澶州之流遂絶。明正統十三年,河决滎陽,自陽武衝入故道,直至州治南,又東抵濮州,壞張秋隄入海,後復塞治。葢瓠子、靈平之舊迹皆不可復識矣。〇考自滑縣、開州以下,此秦、漢以來之故道,非禹治河之故道也。葢自周定王以來,禹迹不可復矣。史稱漢武塞瓠子而導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迹,豈其然耶?

開州之東北爲清豐縣之西、内黄縣之東,

大河舊道在内黄縣東南及清豐縣西南。漢時河皆經此。元光三年河徙從頓邱東南流。後决塞不時,故道廢。宋時澶州河屢决,河復行北道。開寶八年,河决澶州之頓邱。太平興國二年,河復决頓邱。元祐八年,河溢内黄埽。元符二年,河决内黄口,灌邢、洺諸州,而東道之流遂絶。

又東北經南樂縣及大名縣、元城縣之東。

水經注:“大河故瀆徑昌樂故城東,卽南樂也。”宋時大河亦逕此。嘉祐五年,韓贇請分浚二股、五股諸河於縣境,以減下流恩、冀之患。治平元年,始命都水監浚治。熙寧初,河自恩、冀北注,議者請開二股河,漸閉北流。二年,張鞏等奏:大河東徙,北流淺小,請閉北流。從之。未幾,河自其南四十里許家港東北汎濫大名、恩、德、滄、永靜五州軍境。詔遣官相度。六年,王安石奏自大名之東南開修直河,使大河還二股故道,於是河勢增漲。十年,河遂大决於澶州。而大名、元城縣亦皆大河所經也。唐開元十四年魏州河溢。宋嘉祐七年河决大名第五埽。元豐七年河溢元城埽,决横堤,冀、洺、北京皆被其害。八年河决大名之小張口。宋時以大名爲北京,堤防障遏,無歲不講也。

又東北經館陶縣東,又東北經臨清州及高唐州之境,又東北經恩縣南。

大河故道自元城、冠縣間入館陶界。漢溝洫志:“自塞宣房後河復北决於館陶,分爲屯氏河,東北經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入海,廣深與大河等,因其自然,不堤塞也。元帝永光五年河决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絶成帝建始二年河復决於館陶,及東郡金堤,泛濫兖、豫,入平原、千乘、濟南,凡灌四郡三十二縣。又鴻嘉四年清河、勃海、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新莽始建國三年河决魏郡,泛清河以東數郡。水經注:“大河故瀆經甘陵故城南。又東北經靈縣故城南。河瀆於縣别出爲鳴犢河,又東經鄃縣故城東。”此卽漢時河所出之道。宋皇祐二年河决館陶縣之郭固,四年塞之,熙寧四年,北京新隄第四、第五埽决,湮溺館陶、永濟、清陽以北,下,屬恩、冀,合於御河。五年河溢於夏津,而清河卽宋之恩州也。熙寧元年河溢恩州烏攔堤,是年又决冀州棗强埽,北注瀛州,旣又溢瀛州樂壽埽。元祐四年又溢冀州南宫等五埽。時都水監言:“前二年河决南宫下埽,去三年决上埽,今四年决宗城中埽。”葢皆自恩州决而北也。政和三年河决冀州之棗强埽,都水孟揆言:“棗強東堤決溢,其漫水行流,多鹹鹵及積水之地,不犯州軍,止經數縣地分,迤邐接御河歸納黄河。今欲自决口上恩州之地水堤爲始,增補舊堤,接續御河東岸,簽合大河。”從之。宣和三年河决恩州清和埽。葢自内黄决後,河出清河之北,至此下流漸壅,故上流復决,河又從瀛、冀而西南矣。

又東北逕德州西,又東北經景州及滄州之境入於海。

德州,漢平原郡界也。河之故道本在平原以北,漢以前大概從魏郡、清河、信都、勃海界入海,皆與平原接境,不徑至平原也。武帝建元三年,河水溢於平原。成帝建始三年,河决館陶,遂溢入平原、千乘、濟南界中。河平三年,河復决平原,流入濟南,千乘,復隄塞之。東漢永平中,河流合汴,泛濫兗、豫,明帝使王景治之,絶水立門,河、汴分流,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里,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回注,無復潰溢之患。然則河經平原以南,自漢建始中始,而永平以後常爲河之經流矣。水經注:“大河故瀆逕平原故城西,又北逕修縣故城東,又東北至東光縣故城西,而合於漳水。”此亦約言西漢時大河所經之處。道元時河仍自千乘入海,不至東光合漳也。宋自熙寧以後,主囘河之說,滄、景常多水患。元豐四年河溢滄州南皮上下埽,又溢清池埽,又溢永靜軍阜城下埽。旣而河流益北,大抵合御河、西山諸水,自深州武强、瀛州樂壽埽至清州獨流砦三叉口而入於海。

開州之東爲觀城縣及朝城縣南,河之南岸則濮州之北。

水經注:“大河逕衞國縣南。鄄城縣北。”疑東漢以後大河故道卽出於此矣。五代晉開運三年河决澶州臨黄。漢天福十二年河决觀城界楚里村堤,東北經臨黄、觀城二縣。宋開寶五年河决濮陽。明道二年移朝城縣於社婆村,避河患也。明正統十三年河决滎陽,衝曹、濮。宏治三年河復决原武,衝曹、濮。濮州葢舊道所經,常爲東下之衝矣。

又東逕范縣北,莘縣及聊城縣之南,

大河故道在范縣之北,倉亭津在焉。舊經云:“自范縣渡河而西北六十里,卽莘縣是也。”而聊城故博州治,今東昌府治焉。唐開元十年博州河决,五代晉天福四年河决博州,即此矣。

又東逕東阿縣北、博平縣及茌平縣南。

東阿自昔大河之衝也,南漲則渰東平,東溢則浸濟南。五代梁末唐遣李嗣源取鄆州,守楊劉。梁人攻楊劉,决河口以限晉兵,决口益大,連年爲曹、濮患。同光二年命婁繼英督汴、滑兵塞之,未幾復壞。晉天福二年河决鄆州,開運三年河决楊劉,西入莘縣,廣四十里,自朝城北流,周顯德初命宰相李穀治隄,自陽穀抵張秋口遏塞之。宋乾德二年河决鄆州之竹村,三年鄆州河决。太平興國七年河漲,挾清河淩鄆州城將陷,州將塞其門以遏水,馳奏遣使往固其城。咸平三年河决鄆州王陵埽,浮鉅野入淮、泗,水勢悍激,侵迫州城。明道二年廢鄆州王橋渡以避水。此五代及宋鄆州水患也。而博平、茌平亦大河東出之道矣。

又東經長清縣北、禹城縣南。長清以西,古大河所經也,碻磝津在焉。宋元嘉二十七年王元謨爲寧朔將軍,前鋒入河,平碻磝,守之。是南北朝時大河皆經此矣。大抵東阿以東往往挾濟而流,又東北以達於海也。

又東經歴城縣北、臨邑縣南。

臨邑東有四瀆津,大河故道所經也。唐五行志“永徽六年齊州河溢”,即此地矣。

又東北經商河縣北、武定州南。

此昔時大河所經也。唐長壽二年河溢棣州,又開元十年棣州河决,大和二年河决,壞棣州城。宋祥符四年河决棣州聶家口,五年又决於州東南李氏灣,環城數十里,民舍多壞。六年徙州治而北,以避河患。自是澶、滑之間大河屢溢,而棣州之流漸絶矣。

又東經濱州境合清河以入海。

水經注:“河水東逕濕沃津,又東徑千乘城北,又東過利城北,又東北濟水從西來注之,又東北入於海。”夫水流變遷,其詳不可得而知。今大清河自蒲臺利津縣東北入海,惟小清河則經青州府博興縣、樂安縣境而後入於海。或謂宋初大河東行,大抵從濱州境合於大清河。或謂大清河卽東漢以來大河經流處。夫自東漢至隋、唐,水之侵齧漲溢,豈能盡免?而由平原、千乘間以入海,則未經變異也。然則治河如王景,其成法詎不足遵與?自梁、晉夾河之戰,苟且目前,横挑大釁,延及宋季,横决無已,而一時蜩螗沸羮之說,迄無成見。金、元河患,皆與國爲終始。至於晚近,且謂禦河如禦敵,廟堂無百年之算,閭閻有旦夕之憂,亦獨何歟?水經諸書,旣未能條貫源流,兼綜終始,史家紀載,又往往參差同異,茲畧舉往迹,爲之差次,古今之變,覽者亦可知其梗槩矣。

右古大河。

讀史方輿紀要卷一百二十五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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