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故中順大夫禮部侍郎曾公神道碑銘

大明故中順大夫禮部侍郎曾公神道碑銘

治古之時，非惟道德純一，而政敎脩明，至於文學之彥，亦精贍宏博，足以爲經濟之用。蓋自童丱之始，習四經之文，畫以歲月，期於默記，又推之於遷、固、范曄諸書，豈直覽之其默記如經，基本旣正，而後徧觀歷代之史，察其得失，稽其異同，會其綱紀，知識益且至矣。而又參於秦漢以來之子書，古今譔定之集錄，探幽索微，使無遁情。於是道德性命之奥，以至天文、地理、禮樂、兵刑、封建、郊禩、職官、選舉、學校、財用、貢賦、戸口、征役之属，無所不詣其極。或廟堂之上有所建議，必旁引曲證。█會大父兼善。宋贈大理評事。祖天麒。宋宣敎郎軍器監主簿。父順，元韶州路儒學敎授。妣劉氏。公年七歲，能暗誦九經，一字弗遺。奉禮郎簡君正理欲以神童舉于朝，其父力止之。及齒稍長，取三史日記之。尋及其餘數千年間，國體治亂，人材忠倿，制度沿革，咸能言之。有叩之者，如山川出雲，層見疊敷，杳莫察其端倪，公殊不以爲足。所藏子集，動至數百家，各攬其精而掇其華。聞有僻書隱牒，不憚道里之遠，必購得之。旣得，必篝燈讀之，達且不寐。發爲辭章，龎蔚炳朗，毅然有不可奪之氣。廬陵劉提舉岳申與之語，連日夜不休，嘆曰：不意後生中能至於斯也，其將以文。嗚乎。杜內翰鄕之丈人行也。公負笈從之游，益充㧨其所未至，寤疑辯感，惟日不足，遂以愽極羣書稱于時。公猶謂未要於至道，述長書一通，謁虞文靖公集於臨川。虞公大悅曰：昔程子與張敬夫年十六七，卽有志聖賢之道，子能如是，復何讓古人。公年蓋十九矣。由是益濳心濂洛?閩之學，分别義理，密如蠶絲牛毛。而尤愛吴文正公，徴之書。吳公亦居臨川，其著書滿家，無大無小，公一一訪獲之，玩繹未甞，釋手乆之，充然有得。盤桓林泉，以道自娛，若將終身焉。至正壬辰，天下大亂，州縣所在繹騷。公召里諸豪，集徤兒持兵，以保障乎一方，仍椎牛釃酒，開陳逆順禍福，言甚剴切，衆皆聳耳而聽，卒無敢犯非義者，人號曰君子。鄕入國朝，有詔纂修元史，勒成一代之典，遣使者起公于家。公賛决部居，?苴罅漏者，不一而足，其功爲最多。史成，上坐端門，召諸史臣，有白金束帛之賜，公居其首焉。公將乞身還山，㑹　朝廷開局編?禮書輿論，以老成之士無踰於公者，共堅留之。議禮之家，有如聚訟，自古難定於一。公當羣言沸騰之中，楊言曰：某禮宜據某書，則是，從某說則非。有不服者，爭相辯詰。公歷舉傳記答之，各心醉而去。俄遷入儀曹，為祠部主事，階承事郞，時洪武二年十二月也。常忠武王薨，高麗正遣使來?，公索其文觀之，使者靳不與，公不可。使者不得巳出之。外則襲以金龍黄帕，內則不書洪武之號。公責之曰：龍帕固疑誤用。若納貢稱藩而不奉正朔，君臣之義果安在耶。使者頓首謝過、皆命易去之。乃巳。安南來貢、主客曹巳受其表、将入見。公取其副覽之、其王乃陳叔明。公曰：前王陳日熞爾。今驟更各必有以也。亟白尚書詰之。使者不敢諱。蓋日熞為叔明所逼而死，遂篡其位，中心懷愳，故託脩貢以覘　朝廷之意。上批之曰：島夷何狡獪如此！却其貢不受。五年二月，上問丞相曰：曽魯在禮部，今何職耶？對曰：不過主事爾。卽日超六階，拜中順大夫、禮部侍郞。公以順字犯父諱，辞就朝請下階。吏部以國法有定，不之許。倭夷入宼，戍將毎捕獲之，上憫其無知，命儒臣草詔歸其俘。公之所譔，有中國一視同仁之語，上悅曰：頃觀陶凱文，巳起人意，今魯復如此，文運庶其昌乎。凱，禮部尚書也。八月，奉　旨考京畿鄕試，入院之後，忽吐血一升，公猶力疾閱卷不息，自是遂奄奄不振。九月，膏露降鐘山，羣臣咸見諸咏歌，公獨譔賦以進。十月，上将郊祀，出宿齊宫，　命取諸作，使侍臣更番誦之。至公獨曰：此曾魯作邪！援據旣精，鋪敘有法，豈新進之可驟至哉！十又一月，疾愈篤，上章乞骸骨甚至，中書以聞，上惻然許之。十又二月辛卯，歸舟至南昌，公謂次子圭曰：吾命只明日不能至家矣。然吾以一介羣布之士，受　國寵恩，位躋法從，又得守正而斃，死復何憾？所憾者，不見二孫之成立也。卽趣具觚翰，爲書戒之。壬辰，次石政潭，果歛袵而逝。距家?兩驛爾。丙申。至故居。丁酉具棺斂、擇地於縣南屛山之陽。以六年某月某甲子袝塟九世祖高安府君之塋從治命也。公蓄德熈和。人近之者溫如春風。不見忿戾之色。然其人則山澤之癯。身退然若不勝衣。未甞有所矯飾。其處家也，事親克孝。父喪，哀毀致疾，踰年而後能起。已而二兄諸姪相繼捐舘，公?淚經紀凶事，三年間塟十餘喪，且撫存其孤惸，惟恐或失其所。生平輕財仗義，喜周人之急。四方賔客日登其門，公倒屣迎之，了無倦容。甞一試江西，鄕闈有司，寘諸乙榜，人爲不平，而公亦澹如也。其出仕，精白一心，有知無不爲。凡典禮渉於制度者，必經公損益而後定。雖古者吏牘之繁簡。署字之上下，人所不能知，公獨稽諸書以爲决。公誠所謂濟世之學者。非邪。公属文不喜留藳，其徒雖有所輯録，猶未成書。其自箸書，有六一居士集正訛、南豐?藳辯誤，藏于家，他咸未脫藁當公修元史時，濂實爲總裁。及入南宮，又有僚友之好，故相知號爲最深。共坐官舎，更析互辨，毎至夜分，嘆末學之空虚，傷古道之寥落，又復相視辴然。一芺嚴陵徐尊生甞有言曰：南京有博學之士二人，一以舌爲筆，一以筆爲舌。其意蓋指公與濂。鳴呼。尊生過矣。濂也何人。而敢上儷於公哉。雖然。公未甞欲棄濂也。相期他日幸㱕休。必胥會焉。共成一書，庶可藉手以見前賢。公今不可作矣。故因銘墓之文，而屡興懷於治古之時也。世之讀者必将深感焉。公讀書之室曰守約齋，學者遂稱為守約先生。享年五十四歲。娶聶氏，先二十年卒。公再不納配，一榻蕭然，如山林枯槁之士，人難之。子男二人，長墊今來請銘者。次卽圭，出為仲兄後。女一人，應眞，適劉奉。孫二人，正龍、夢龍。銘曰：

氣化糾纒，人文昭宣。萬?斯甄兮天設地施。一偶一奇，形聲相資兮載藉?紛。六藝攸尊，各闢其門兮枝分葉敷，散為千塗。溷其精觕兮彌綸大邦，文物采章。有變有常兮不生碩儒。孰軋其樞，孰苞其腴兮玉笥之陽。神珠吐芒，莫自翳藏兮大明麗天，束帛戔戔。蒐羅俊賢兮袞褒鉞誅，寓於筞書。輿論所孚兮儀曹之升，議禮稽經。日維烝烝兮黼黻帝猷，上窺?周。功在刪修兮所積之訦，所發之深。開陽闔隂兮正笏垂紳，其色誾誾。邦之老臣兮媚學蹮躚。其中枵然，何翅霄淵兮，天胡降喪？一鑑之亡，四國之傷兮，其神上征，化為列星。寒光晶熒兮，下射屛山。馬鬛桓桓，名在不刋兮。皇明文衡卷之七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