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記第五 晉書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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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53

載記第五 晉書百五

御撰

石勒下

太興二年,勒僞稱趙王,赦殊死已下,均百姓田租之半,賜孝悌力田、死義之孤帛各有差,孤老鰥寡穀,人三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國、漢初侯王,每世稱元,改稱趙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廟,營東西宫。署從事中郎裴憲、叅軍傅暢、杜嘏並領經學祭酒,叅軍續咸、庾景爲律學祭酒,任播、崔濬爲史學祭酒,中壘支雄、游擊王陽並領門臣祭酒。專明胡人辞訟,以張離、張良、劉群、劉謨等爲門生,主書司,典胡人出内。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華族,號胡爲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加張賔大執法,專緫朝政,位冠寮首。署石季龍爲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署前將軍李寒領司兵勲,教國子擊刺戰射之法。命記室佐明楷、程機撰上黨國記,中大夫傅彪、賈蒲、江軌撰大將軍起居注,叅軍石㤗、石同、石謙、孔隆撰大單于志。自是朝會常以天子禮樂饗其群下,威儀冠冕,從容可觀矣。群臣議請論功,勒曰:“自孤起軍,十六年于兹矣。文武將士從孤征伐者,莫不蒙犯矢石,備嘗艱阻。其在葛陂之役,厥功尤著,冝爲賞之先也。若身見存,爵封輕重隨功位爲差,死事之孤,賞加一等,庶足以慰荅存亡,申孤之心也。”又下書禁國人不聼報嫂及在喪婚娶,其燒葬令如本俗。

孔萇攻邵續别營十一,皆下之。續尋爲石季龍所獲,送于襄國。劉曜將尹安、宋始據洛陽,降于勒。

晉徐州刺史蔡豹敗徐龕于檀丘,龕遣使詣勒,陳討豹之計。勒遣將王步都爲龕前鋒,使張敬率騎継之。敬達東平,龕疑敬之襲己也,斬步都等三百餘人,復降于晉。勒大怒,命張敬據其襟要以守之。

大雨霖,中山、常山尤甚,滹沱汎溢,衝陷山谷,巨松僵㧞,浮于滹沲,東至渤海,原隰之閒皆如山積。

孔萇攻陷文鴦十餘營,萇不設備,鴦夜擊之,大敗而歸。

勒始制軒懸之樂,八佾之舞,爲金根大輅,黄屋左纛,天子車旗,禮樂備矣。

使石季龍率步騎四万討徐龕,龕遣長史劉霄詣勒乞降,送妻子爲質,納之。時蔡豹屯于譙城,季龍攻豹,豹夜遁,季龍引軍城封丘而旋。

徙朝臣掾屬已上士族者三百户于襄國崇仁里,置公族大夫以領之。勒宫殿及諸門始就,制法令甚嚴,諱胡尤峻。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謂宫門小執法馮翥曰:“夫人君爲令,尚望威行天下,況宫闕之間乎!向馳馬入門爲是何人,而不彈白邪?”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禦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恕而不罪。

使石季龍擊託候部掘咄哪於岍北,大破之,俘獲牛馬二十餘万。

勒清定五品,以張賔領選,復續定九品,署張班爲左執法郎,孟卓爲右執法郎,典定士族,副選舉之任。令群寮及州郡歲各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置署都部從事各一部一州,秩二千石,職準丞相司直。

勒下令曰:“去年水出巨材,所在山積,將皇天欲孤繕修宫宇也。其擬洛陽之太極起建德殿。”遣從事中郎任汪帥使工匠五千採木以供之。黎陽人陳武妻一産三男一女,武擕其妻子詣襄國上書自陳。勒下書以爲二儀諧暢,和氣所致,賜其乳婢一口,穀一百石,雜綵四十匹。

石季龍攻段匹磾于厭次,孔萇討匹磾部内諸城,陷之。匹磾勢窮,乃率其臣下輿櫬出降,季龍送之襄國。勒署匹磾爲冠軍將軍,以其弟文鴦、亞將衛麟爲左右中郎將,皆金章紫綬。散諸流人三萬餘户,復其本業,置守宰以撫之。於是兾、并、幽州、遼西巴西諸屯結皆陷於勒。

時晉征北將軍祖逖據譙,將平中原。逖善於撫納,自河以南多背勒歸順。勒憚之,不敢爲宼,乃下書曰:“祖逖屢爲邊患。逖,北州士望也,儻有首丘之思,其下幽州,修祖氏墳墓,爲置守冢二家,兾逖如趙他感恩,輟其宼暴。”逖聞之甚悅,遣叅軍王愉使於勒,贈以方物,脩結和好。勒厚賞其使,遣左常侍董樹報聘,以馬百匹、金五十斤荅之。自是兖豫乂安,人得休息矣。

從事中郎劉奧坐營建德殿井木斜縮,斬于殿中。勒悔之,贈太常。

建德校尉王和掘得員石,銘曰:“律權石,重四鈞,同律度量衡,有新氏造。”議者未詳,或以爲瑞。叅軍續咸曰:“王莽時物也。”其時兵乱之後,典度堙滅,遂命下禮官爲準程定式。又得一鼎,容四升,中有大錢三十文曰:“百當千,千當萬。”鼎銘十三字,篆書不可曉,藏之於永豐倉。因此令公私行錢,而人情不樂,乃出公絹市錢,限中絹匹一千二百,下絹八百。然百姓私買中絹四千,下絹二千。巧利者賤買私錢,貴賣於官,坐死者十數人,而錢終不行。勒徙洛陽銅馬、翁仲二于襄國,列之永豐門。

祖逖牙門童建害新蔡内史周密,遣使降于勒,勒斬之,送首于祖逖,曰:“天下之惡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遣使報謝。自是兖豫間壘壁叛者,逖皆不納,二州之人率多兩屬矣。

勒令武鄉耆舊赴襄國,旣至,勒親與鄉老齒坐歡飲,語及平生。初,勒與李陽鄰居,歲常爭麻地,迭相歐擊。至是,謂父老曰:“李陽,壯士也,何以不來!漚麻是布衣之恨,孤方崇信于天下,寧讎匹夫乎!”乃使召陽。旣至,勒與酣謔,引陽臂笑曰:“孤徃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因賜甲第一區,拜叅軍都尉,令曰:“武鄉,吾之豐沛,萬歲之後,魂靈當歸之,其復之三世。”勒以百姓始復業,資儲未豐,於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酒,行之數年,無復釀者。

尋署石季龍爲車騎將軍,率騎三万討鮮卑鬱粥于離石,俘獲及牛馬十餘万。鬱粥奔烏丸,悉降其衆城。

先是,勒世子興死,至是立子弘爲世子,領中領軍。

遣季龍統中外精卒四萬討徐龕。龕堅守不戰,於是築室返耕,列長圍以守之。晉鎭北將軍劉隗降于勒,拜鎭南將軍,封列侯。石季龍攻陷徐龕,送之襄國。勒囊盛於百尺樓自上㩧殺之,令步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龕降卒三千。晉兗州刺史劉遐懼,自鄒山退屯于下邳。琅邪内史孫默以琅邪叛降于勒,徐兖間壘壁多送任請降,皆就拜守宰。

清河張披爲程遐長史,遐甚委昵之,張賔舉爲别駕,引叅政事。遐疾披去己,又惡賔之權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於朝,乃使弘之母譛之曰:“張披與張賔爲游俠,門客日百餘乘,物望皆歸之,非社稷之利也。冝除披以便國家。”勒然之。至是,披取急召不時至,因此遂殺之。賔知遐之閒己,遂弗敢請。無幾,以遐爲右長史,緫執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懼,赴于程氏矣。

時祖逖卒,勒始侵宼邊戍。勒征虜石他敗王師于酇西,執將軍衛榮而歸。征北將軍祖約懼,退如壽春。勒境内大疫,死者十二三,乃罷徽文殿作,遣其將王陽屯于豫州,有闚?之志。於是兵難日尋,梁鄭之間騷然矣。

又遣季龍統中外步騎四萬討曹嶷。先是,嶷議欲徙海中,保根余山,會疾疫甚,計未及就。季龍進兵圍廣固,東萊太守劉巴、長廣太守吕披皆以郡降。以石他爲征東將軍,擊羌胡于河西。左軍石挺濟師于廣固,曹嶷降,送于襄國,勒害之,坑其衆三万。季龍將盡殺嶷衆,其青州刺史劉徵曰:“今留徵,使牧人也,無人焉牧,徵將歸矣。”季龍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徵,鎭廣固。青州諸郡縣壘壁盡陷。

勒司馬剌史石生攻晉揚武將軍郭誦于陽翟,不尅,進宼襄城,俘獲千餘而還。

勒以叅軍樊坦清貧,擢受章武内史。旣而入辞,勒見坦衣冠弊壞,大驚曰:“樊叅軍何貧之甚也!”坦性誠朴,率然而對曰:“頃遭羯賊無道,資財蕩盡。”勒笑曰:“羯賊乃爾暴掠邪!今當相償耳。”坦大懼,叩頭泣謝。勒曰:“孤律自防俗士,不關卿輩老書生也。”賜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以勵貪俗。

勒將兵都尉石瞻宼下邳,敗晉將軍劉長,遂宼蘭陵,又敗彭城内史劉續。東莞太守竺珍、東海太守蕭誕以郡叛降于勒。

勒親臨大小學,考諸學生經義,尤髙者賞帛有差。勒雅好文學,雖在軍旅,常令儒生讀史書而聽之,每以其意論古帝王善惡,朝賢儒士聽者莫不歸美焉。嘗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大驚曰:“此法當失,何得遂成天下!”至留侯諫,乃曰:“頼有此耳。”其天資英達如此。

勒徵徐、揚州兵會石瞻于下邳,劉遐懼,又自下邳奔于泗汭。

石生攻劉曜河内太守尹平于新安,斬之,尅壘壁十餘,降掠五千餘户而歸。自是劉、石禍結,兵戈日交,河東、弘農間百姓無聊矣。

以右常侍霍皓爲勸課大夫,與典農使者朱表、典勸都尉陸充等循行州郡,核定户籍,勸課農桑,農桑最脩者賜爵五大夫。

使石生自延壽關出宼許潁,俘獲萬餘,降者二萬。生遂攻陷康城。晉將軍郭誦追生,生大敗,死者千餘。生收散卒,屯于康城。勒汲郡内史石聦聞生敗,馳救之,進攻郭默,俘獲男女二千餘人。石聦攻敗晉將李矩、郭默等。

勒將狩於近郊,主簿程琅諫曰:“劉、馬刺客,離布如林,變起倉卒,帝王亦一夫之敵耳。孫策之禍可不慮乎!且枯木朽株盡能為害,馳騁之弊,古今戒之。”勒勃然曰:“吾幹力自可,足能裁量,但知卿文書事,不須白此輩也。”是日逐獸馬觸木而死,勒亦幾殆,乃曰:“不用忠臣言,吾之過也。”乃賜琅朝服錦絹,爵關内侯。於是朝臣謁見,忠言競進矣。晉都尉魯潜叛,以許昌降於勒。石瞻攻陷晉兗州刺史檀斌于鄒山,斌死之。勒西夷中郎將王勝襲殺并州刺史崔琨、上黨内史王眘,以并州叛于勒。先是,石季龍攻劉曜將劉岳于石梁,至是,石梁潰,執岳送襄國。季龍又攻王勝于并州,殺之。李矩以劉岳之敗也,懼,自滎陽遁歸。矩長史崔宣率矩衆二千降于勒。於是盡有司兖之地,徐豫濱淮諸郡縣皆降之。勒命徙洛陽晷影于襄國,列之單于庭。銘佐命功臣三十九人于石函,置于建德前殿。立桑梓苑于襄國。勒嘗夜微行,檢察營衛,齎繒帛金銀以賂門者求出。永昌門門候王假欲收捕之,從者至,乃止。旦召假以爲振忠都尉,爵關内侯。勒如苑鄉,召記室叅軍徐光,光醉不至。以光物情所湊,常不平之,因此發怒,退爲牙門。勒自苑鄉如鄴,徐光侍直,愠然攘袂振紛,仰視不顧。勒因而惡之,讓光曰:“何負卿而敢怏怏邪!”於是幽光并其妻子于獄。勒旣將營鄴宫,又欲以其世子弘爲鎭,密與程遐謀之。

石季龍自以勲效之重,仗鄴爲基,雅無去意。及脩構三臺,遷其家室,季龍深恨遐,遣左右數十人夜入遐宅,姦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勒以弘鎮鄴,配禁兵万人,車騎所統五十四營悉配之,以驍騎領門臣祭酒王陽專統六夷以輔之。石聦攻壽春,不尅,遂宼逡遒、阜陵,殺掠五千餘人,京師大震。濟岷太守劉闓、將軍張闔等叛,害下邳内史夏嘉,以下邳降于石生。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羡于邾,陷之。龍驤將軍王國叛,以南郡降于勒。晉彭城內史劉續復據蘭陵、石城,石瞻攻陷之。勒令州郡有墳發掘不掩覆者推劾之;骸骨暴露者縣爲備棺衾之具。以牙門將王波爲記室叅軍,典定九流。始立秀、孝試經之制。

茌平令師懽獲黑兎,獻之於勒。程遐等以爲勒“龍飛革命之祥,於晉以水承金,兎隂精之獸,玄爲水色,此示殿下冝速副天人之望也。”於是大赦,以咸和三年改年曰太和。

石堪攻晉豫州刺史祖約于壽春,屯師淮上。晉龍驤將軍王國以南郡叛降于堪。南陽都尉董幼叛,率襄陽之衆又降于堪。祖約諸將佐皆隂遣使附于勒。石聦與堪濟淮,陷壽春,祖約奔歷陽,壽春百姓陷于聦者二万餘户。

劉曜敗季龍于髙候,遂圍洛陽,勒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皆降之,襄國大震。勒將親救洛陽,左右長史司馬郭敖、程遐等固諫曰:“劉曜乘勝雄盛,難與爭鋒,金墉糧豐,攻之未可卒㧞。曜懸軍千里,勢不乆支,不可親動,動無万全,大業去矣。”勒大怒,按劎叱遐等出。於是赦徐光,召而謂之曰:“劉曜乘髙候之勢,圍守洛陽,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也。然曜帶甲十萬,攻一城而百日不尅,師老卒殆,以我初銳擊之,可一戰而擒。若洛陽不守,曜必送死兾州,自河已北,席卷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親行,卿以爲何如?”光對曰:“劉曜乘髙候之勢而不能進臨襄國,更守金墉,此其無能爲也。懸軍三時,亡攻戰之利,若鸞旗親駕,必望旌奔敗。定天下之計,在今一舉。今此機會,所謂天授,授而弗應,禍之攸集。”勒笑曰:“光之言是也。”佛圖澄亦謂勒曰:“大軍若出,必擒劉曜。”勒尤悅,使內外戒嚴,有諫者斬。命石堪、石聦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統見衆會滎陽,使石季龍進據石門,以左衛石邃都督中軍事。勒統步騎四万赴金墉,濟自大堨。先是,流澌風猛,軍至,冰泮清和,濟畢,流澌大至,勒以爲神靈之助也,命曰靈昌津。勒顧謂徐光曰:“曜盛兵成臯關,上計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者成擒也。”諸軍集于成臯,步卒六万,騎二萬七千。勒見曜無守軍,大悅,舉手指天,又自指額曰:“天也!”乃卷甲銜枚而詭道兼路,出于鞏、訾之閒。知曜陳其軍十餘万于城西,弥悅,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統步騎四萬入自宣陽門,升故太極前殿。季龍步卒三万自城北而西,攻其中軍;石堪、石聦等各以精騎八千城西而北,擊其前鋒,大戰于西陽門。勒躬貫甲胄,出自閶闔,夾擊之,曜軍大潰,石堪執曜,送之以狥于軍,斬首五萬餘級,枕尸于金谷。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今已獲之。其勑將士抑鋒止銳,縱其歸命之路。”乃旋師,使征東石邃等帥騎衛曜而北。及是,祖約舉兵敗,降于勒,勒使王波讓之曰:“卿逆極勢窮,方來歸命,吾朝豈逋逃之藪邪,而卿敢有靦面目也!”示之以前後檄書,乃赦之。劉曜子熈等去長安,奔于上邽,遣季龍討之。勒巡行兾州諸郡,引見髙年、孝悌、力田、文學之士,班賜穀帛有差。令逺近牧守宣告屬城,諸所欲言,靡有隱諱,使知區區之朝虛渴讜言也。季龍尅上邽,遣主簿趙封送傳國玉璽、金璽、太子玉璽各一于勒。季龍進攻集木且羌于河西,尅之,俘獲數萬,秦隴悉平。涼州牧張駿大懼,遣使稱藩,貢方物于勒。徙氐羌十五萬落于司、兾州。勒群臣議以勒功業旣隆,祥符並萃,宜時革徽號以荅乾坤之望。於是石季龍等奉皇帝璽綬,上尊號于勒,勒弗許。群臣固請,勒乃以咸和五年僣號趙天王,行皇帝事。尊其祖邪曰宣王,父周曰元王。立其妻劉氏爲王后,世子弘爲太子。署其子宏爲持節、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大單于,封秦王;左衛將軍斌太原王;小子恢為輔國將軍、南陽王;中山公季龍爲太尉、守尚書令、中山王;石生河東王;石堪彭城王。以季龍子邃爲兾州刺史,封齊王;加散騎常侍、武衛將軍;宣左將軍;挺侍中、梁王。署左長史郭敖爲尙書左僕射,右長史程遐爲右僕射、領吏部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爲尚書,署叅軍事徐光爲中書令、領祕書監。論功封爵,開國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縣公二十六人,侯二十二人,其餘文武各有差。侍中任播等叅議,以趙承金爲水徳,旗幟尚玄,牲牡尚白,子社丑臘,勒從之。勒下書曰:“自今有疑難大事,八坐及委丞郎齎詣東堂,詮詳平決。其有軍國要務須啓,有令僕尚書隨局入陳,勿避寒暑昬夜也。”勒以祖約不忠於本朝,誅之,及其諸子姪親屬百餘人。群臣固請勒冝即尊號,勒乃僣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建平,自襄國都臨漳。追尊其髙祖曰順皇,曾祖曰威皇,祖曰宣皇,父曰世宗元皇帝,妣曰元昭皇太后,文武封進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爲皇后。又定昭儀、夫人位視上公,貴嬪、貴人視列侯,員各一人;三英、九華視伯,淑媛、淑儀視子,容華、羙人視男,務簡賢淑,不限員數。

勒荆州監軍郭敬、南蠻校尉董幼宼襄陽,勒馳勑敬退屯樊城,戒之使偃藏旗幟,寂若無人。彼若使人觀察,則告之曰:“自愛堅守,後七八日大騎將至,相策不復得走矣。”敬使人浴馬于津,周而復始,晝夜不絶。偵諜還告南中郎將周撫,撫以爲勒軍大至,懼而奔武昌。敬入襄陽,軍無私掠,百姓安之。晉平北將軍魏該弟遐等率該部衆自石城降于敬,敬毁襄陽,遷其百姓于沔北,城樊城以戍之。

秦州休屠王羌叛于勒,剌史臨深遣司馬管光帥州軍討之,爲羌所敗。隴右大擾,氐羌悉叛。勒遣石生進據隴城。王羌兄子擢與羌有仇,生乃賂擢,與掎擊之,羌敗,奔涼州。徙秦州夷豪五千餘户于雍州。

勒下書曰:“自今諸有處法,悉依科令。吾所忿戮,怒發中旨者,若德位已髙,不冝訓罰,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譴,門下皆各列奏之,吾當思擇而行也。”堂陽人陳豬妻一産三男,賜其衣帛廩食,乳婢一口,復三歲勿事。時髙句麗、肅愼致其楛矢,宇文屋孤並獻名馬于勒。涼州牧張駿遣長史馬詵奉圖送髙昌、于窴、鄯善、大宛使獻其方物。晉荆州牧陶侃遣兼長史王敷聘于勒,致江南之珍寶竒獸。秦州送白獸、白鹿,荆州送白雉、白兎,濟隂木連理。甘露降苑鄉。勒以休瑞並臻,遐方慕義,赦三歲刑已下,均百姓去年逋調,特赦涼州殊死。涼州計吏皆拜郎中,賜絹十匹,綿十斤。勒南郊,有白氣自壇屬天,勒大悅。還宫,赦四歲刑。遣使封張駿武威郡公,食涼州諸郡。勒親耕籍田。還宫,赦五歲刑,賜其公卿已下金帛有差。勒以日蝕,避正殿三日。令羣公卿士各上封事。禁州郡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能興雲致雨有益於百姓者,郡縣更爲立祠堂,殖嘉樹,準嶽瀆已下爲差等。

勒將營鄴宫,廷尉續咸上書切諫。勒大怒曰:“不斬此老臣,朕宫不得成也。”勑御史收之。中書令徐光進曰:“陛下天資聦睿,超邁唐虞,而更不欲聞忠臣之言,豈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當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斬列卿乎!”勒歎曰:“爲人君不得自專如是,豈不識此言之忠乎?向戲之爾。人家有百匹資,尚欲市别宅,況有天下之富,萬乘之尊乎!終當繕之耳。且勑停作,成吾直臣之氣也。”因賜咸絹百匹,稻百斛。又下書令公卿百寮歲薦賢良、方正、直言、秀異、至孝、廉清各一人,荅策上第者拜議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其舉人得逓相薦引,廣招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臺于襄國城西。時大雨霖,中山西北暴水,流漂巨木百餘萬根,集于堂陽。勒大悅,謂公卿曰:“諸卿知不?此非爲災也,天意欲吾營鄴都耳。”於是令少府任汪、都水使者張漸等監營鄴宫,勒親授規模。

蜀梓潼、建平、漢固三郡蠻巴降于勒。

勒以成周土中,漢晉舊京,復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陽爲南都,置行臺治書侍御史于洛陽。

勒因饗髙句麗宇文屋孤使,酒酣,謂徐光曰:“朕方自古開基何等主也?”對曰:“陛下神武籌略邁于髙皇,雄藝卓犖超絶魏祖,自三王已來無可比也,其軒轅之亞乎!”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亦以太過。朕若逢髙皇,當北面而事之,與韓彭競鞭而爭先耳。脫遇光武,當並驅于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當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朕當在二劉之間耳,軒轅豈所擬乎!”其群臣皆頓首稱萬歲。

晉將軍趙胤攻剋馬頭,石堪遣將軍韓雍救之,至則無及,遂寇南沙、海虞,俘獲五千餘人。初,郭敬之退據樊城也,王師復戍襄陽。至是,敬又攻陷之,留戍而歸。

暴風大雨,震電建德殿端門、襄國市西門,殺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雞子,平地三尺,洿下丈餘,行人禽獸死者萬數,歷太原、樂平、武鄉、趙郡、廣平、鉅鹿千餘里,樹木摧折,禾稼蕩然。勒正服于東堂,以問徐光曰:“歷代已來有斯災幾也?”光對曰:“周、漢、魏、晉皆有之,雖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爲變,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禁寒食。介推,帝鄉之神也,歷代所尊,或者以爲未冝替也。一人吁嗟,王道尚爲之虧,況群神怨憾而不怒動上帝乎!縱不能令天下同爾,介山左右,晉文之所封也,冝任百姓奉之。”勒下書曰:“寒食旣并州之舊風,朕生其俗,不能異也。前者外議以子推諸侯之臣,王者不應爲忌,故從其議。儻或由之而致斯災乎!子推雖朕鄉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乱也。尚書其促檢舊典定議以聞。”有司奏以子推歷代攸尊,請普復寒食,更爲殖嘉樹,立祠堂,給户奉祀。勒黄門郎韋謏駁曰:“按春秋,藏冰失道,隂氣發泄爲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復何所致?此自隂陽乖錯所爲耳。且子推賢者,曷爲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雖爲冰室,懼所藏之冰不在固隂沍寒之地,多皆山川之側,氣泄爲雹也。以子推忠賢,令緜、介之間奉之爲允,於天下則不通矣。”勒從之,於是遷冰室於重隂凝寒之所,并州復寒食如初。

勒令其太子省可尚書奏事,使中常侍嚴震叅綜可否,征伐刑斷大事乃呈之。自是震威權之盛過于主相矣。季龍之門可設雀羅,季龍忿怏怏不悅。

郭敬南掠江西,晉南中郎將桓宣承其虚攻樊城,取城中之衆而去。敬旋師救樊,追戰于湼水,敬前軍大敗,宣亦死傷大半,盡取所掠而止。宣遂南取襄陽,留軍戍之。

勒如鄴,臨石季龍第,謂之曰:“功力不可並興,待宫殿成後,當爲王起第,勿以卑小悒悒也。”季龍免冠拜謝。勒曰:“與王共有天下,何所謝也!”有流星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極西南流五十餘丈,光明燭地,墜于河,聲聞九百餘里。黑龍見鄴井中。勒觀龍有喜色,朝其群臣于鄴。

命郡國立學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脩成,顯升台府。於是擢拜太學生五人爲佐著作郎,錄述時事。時大旱,勒親臨廷尉錄囚徒,五歲刑已下皆輕決遣之,重者賜酒食,聽沐浴,一須秋論。還未及宫,澍雨大降。

勒如其灃水宫,因疾甚而還。召石季龍與其太子弘、中常侍嚴震等侍疾禁中。季龍矯命絶弘、震及内外群臣親戚,勒疾之增損莫有知者。詐召石宏、石堪還襄國。勒疾小瘳,見宏,驚曰:“秦王何故來邪!使王藩鎭,正備今日,有呼者邪,自來也?有呼者誅之!”季龍大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謹遣之。”數日復問之,季龍曰:“奉詔即遣,今已半路矣。”更諭宏在外,遂不遣之。

廣阿蝗。季龍密遣其子邃率騎三千遊于蝗所。熒惑入昴。星隕于鄴東北六十里,初赤黑黄雲如幕,長數十匹,交錯,聲如雷震,墜地氣?如火,塵起連天。時有耕者徃視之,土猶燃沸,見有一石方尺餘,青色而輕,擊之音如磬。

勒疾甚,遺令:“三日而葬。内外百寮旣葬除服,無禁婚娶、祭祀、飲酒、食肉。征鎭牧守不得輒離所司以奔喪。斂以時服,載以常車,無藏金寶,無內器玩。大雅沖幼,恐非能構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典,無違朕命。大雅與斌冝善相維持。司馬氏汝等之殷鑒,其務於敦穆也。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爲將來口實。”以咸和七年死,時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夜瘞山谷,莫知其所。備文物虚葬,號髙平陵。僞謚明皇帝,廟號髙祖。

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幼有孝行,以恭謙自守。受經於杜嘏,誦律於續咸。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專以文業敎也。”於是使劉徵、任播授以兵書,王陽敎之擊刺。立爲世子,領中領軍,尋署衛將軍,使領開府辟召,後鎭鄴。

勒僣位,立爲太子。虚襟愛士,好爲文詠,其所親昵,莫非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聖人之後,必世勝殘,天之道也。”勒大悅。光因曰:“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暴多詐,陛下一旦不諱,臣恐社稷必危。冝漸奪中山威權,使太子早叅朝政。”勒納之。程遐又言於勒曰:“中山王勇武權智,群臣莫有及者。觀其志也,自陛下之外,視之蔑如。兼荷專征歲乆,威振外内,性又不仁,殘忍無賴。其諸子並長,皆預兵權。陛下在,自當無他,恐其怏怏不可輔少主也。冝早除之,以便大計。”勒曰:“今天下未平,兵難未已,大雅沖幼,冝任弼輔。中山佐命功臣,親同魯衛,方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言也!卿當忠輔幼主之日,不得獨擅帝舅之權故耳。吾亦當叅卿於顧命,勿爲過懼也。”遐泣曰:“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賜距,豈明主開襟納說,忠臣必盡之義乎!中山雖爲皇太后所養,非陛下天屬,不可以親義期也。杖陛下神規,微建鷹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榮,亦以足矣。魏任司馬懿父子,終於鼎祚淪移。以此而觀中山豈將來有益者乎!臣因緣多幸,託瓜葛於東宫,臣而不竭言於陛下,而誰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見社稷不復血食矣。”勒不聽。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將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齒於吾二人,恐非但國危,亦爲家禍。當爲安國寕家之計,不可坐而受禍也。”光復承閒言於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內,而神色不悅者何也?”勒曰:“吳蜀未平,書軌不一,司馬家猶不絶於丹陽,恐後之人將以吾爲不應符録。每一思之,不覺見於神色。”光曰:“臣以陛下爲憂腹心之患,而何暇更憂四支乎!何則?魏承漢運,爲正朔帝王。劉備雖紹興巴蜀,亦不可謂漢不滅也。吳雖跨江東,豈有虧魏羙?陛下旣苞括二都,爲中國帝王,彼司馬家兒復何異玄德李氏亦猶孫權。符籙不在陛下,竟欲安歸?此四支之輕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英武亞於陛下。兼其殘暴多姦,見利忘義,無伊霍之忠,父子爵位之重,勢傾王室。觀其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於東宫曲讌,有輕皇太子之色。陛下隱忍容之,臣恐陛下萬年之後,宗廟必生荆棘。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圖之。”勒默然,而竟不從。

及勒死,季龍執弘使臨軒,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衛,文武靡不奔散。弘大懼,讓位于季龍。季龍曰:“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乱之!”弘泣而固讓,季龍怒曰:“若其不堪,天下自當有大議,何足預論!”遂以咸和七年逼立之,改年曰延熈。文武百寮進位一等。誅程遐、徐光。弘策拜季龍爲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爲邑,緫攝百揆。季龍僞固讓,乆而受命,赦其境内殊死已下。立季龍妻鄭氏爲魏王后,子邃爲魏太子,加使持節、侍中、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宣爲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兾州刺史,封河間王;韜爲前鋒將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齊王;鑒代王,苞樂平王。徙太原王斌爲章武王。勒文武舊臣皆補左右丞相閑任,季龍府寮舊昵悉署臺省禁要。命太子宫曰崇訓宫,勒妻劉氏已下皆徙居之。簡其羙淑及勒車馬珍寳服御之上者,皆入于己署。鎭軍夔安領左僕射,尚書郭殷爲右僕射。

劉氏謂石堪曰:“皇祚之滅不復乆矣,王將何以圖之?”堪曰:“先帝舊臣皆已斥外,衆旅不復由人,宫殿之内無所措籌。臣請出奔兖州,據廩丘,挾南陽王爲盟主,宣太后詔於諸牧守征鎭,令各率義兵同討桀逆,蔑不濟也。”劉氏曰:“事急矣,便可速發,恐事淹變生。”堪許諾,微服輕騎襲兖州,失期不剋,遂南奔譙城。季龍遣其將郭太等追擊之,獲堪于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徵石恢還于襄國。劉氏謀泄,季龍殺之,尊弘母程氏爲皇太后。

時石生鎭關中,石朗鎭洛陽,皆起兵于二鎭。季龍留子邃守襄國,統步騎七万攻朗于金墉。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進師攻長安,以石挺爲前鋒大都督。生遣將軍郎權率鮮卑涉璝部衆二萬爲前鋒距之,生統大軍繼發,次于蒲坂。前鋒及挺大戰潼關,敗績,挺及丞相左長史劉隗皆戰死。季龍退奔澠池,枕尸三百餘里。鮮卑密通于季龍,背生而擊之。生時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之,懼,單馬奔長安。郭權乃復收衆三千,與越騎校尉石廣相持于渭汭。生遂去長安,潜于雞頭山,將軍蔣英固守長安。季龍聞生之奔也,進師入關,進攻長安,旬餘㧞之,斬蔣英等。分遣諸將屯于汧,徙雍、秦州華戎十餘萬户于關東。生部下斬生于雞頭山。季龍還襄國,大赦,諷弘命己建魏臺,一如魏輔漢故事。

郭權以生敗,據上邽以歸順,詔以權爲鎭西將軍、秦州剌史。於是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弘鎭西石廣與權戰,敗績。季龍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騎四萬討之,次于華隂,上邽豪族害權以降。徙秦州三萬餘户于青、并二州諸郡。南氐楊難敵等送任通和。長安陳良夫奔于黑羌,招誘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擾北地。馮翊與石斌相持,石韜等率騎掎句大之後,與斌夾擊,敗之。句大奔于馬蘭山。郭敖等懸軍追北,爲羌所敗,死者十七八。斌等收軍還于三城。季龍聞而大怒,遣使殺郭敖。石宏有怨言,季龍幽之。

弘齎璽綬親詣季龍,諭禪位意。季龍曰:“天下人自當有議,何爲自論此也!”弘還宫,對其母流涕曰:“先帝眞無復遺矣。”俄而季龍遣丞相郭殷持節入,廢弘爲海陽王。弘安步就車,容色自若,謂羣臣曰:“不堪纂承大統,顧慚羣后,此亦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宫人慟哭。咸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于崇訓宫,尋殺之。在位,時年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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