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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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8:08

日本

古倭奴國。唐咸亨初改日本,以近東海日出而名也。地環海,惟東北限大山,有五畿、七道、三島,共一百十五州,統五百八十七郡。其小國數十,皆服屬焉。國小者百里,大不過五百里;户小者千,多不過一二萬。國主世以王爲姓,羣臣亦世官。宋以前皆通中國,朝貢不絶,事具前史。惟元世祖數遣使趙良弼招之不至,乃命忻都、范文虎等帥舟師十萬征之。至五龍山遭暴風,軍盡没。後屢招不至,終元世未相通也。

明興,高皇帝即位,方國珍、張士誠相繼誅服,諸豪亡命往往糾島人入宼山東濱海州縣。洪武二年三月,帝遣行人楊載詔諭其國,且詰以以入宼之故。謂“宜朝則來廷,不則兵自固。倘必爲宼盗,即命將徂征耳。王其圖之。”日本王良懷不奉命,復宼山東,轉掠温、台、明州旁海民,遂宼福建沿海郡。

三年三月,又遣萊州府同知趙秩責讓之。泛海至析木崖,入其境,守關者拒弗納。秩以書抵良懷,良懷延秩入,諭以中國威德,而詔書有責其不臣語。良懷曰:“吾國雖處扶桑東,未嘗不慕中國。惟蒙古與我等夷,乃欲臣妾我。我先王不服,乃使其臣趙姓者訹我以好語。語未既,水軍十萬列海岸矣。以天之靈,雷霆波濤,一時軍盡覆。今新天子帝中夏,天使亦趙姓,豈蒙古裔耶?亦將訹我以好語而襲我也?”目左右將兵之。秩不爲動,徐曰:“我大明天子神聖文武,非蒙古比。我亦非蒙古使者後能兵兵我。”良懷氣沮,下堂延秩,禮遇甚優。遣其僧祖來奉表稱臣,貢馬及方物,且送還明、台二郡被掠人口七十餘,以四年十月至京。

太祖嘉之,宴賚其使者。念其俗佞佛,可以西方敎誘之也,乃命僧祖闡、克勤等八人送使者還國,賜良懷大統曆及文綺紗羅。是年掠温州。五年宼海鹽、澉浦,又宼福建海上諸郡。

六年以於顯爲總兵官,出海巡倭。倭宼萊、登。祖闡等既至,爲其國演敎,其國人頗敬信。而王則傲慢無禮,拘之二年,以七年五月還京。倭宼膠州。時良懷年少,有持明者,與之爭立,國内亂。是年七月,其大臣遣僧宣聞溪等齎書上中書省,貢馬及方物,而無表。帝命却之,仍賜其使者遣還。未幾,其别島守臣氏久遣僧奉表來貢。帝以無國王之命,且不奉正朔,亦却之,而賜其使者。命禮臣移牒,責以越分私貢之非。又以頻入宼掠,命中書移牒責之。乃以九年四月遣僧圭廷用等來貢,且謝罪。帝惡其表祠不誠,降詔戒諭,宴賚使者如制。十二年來貢。十三年復貢。無表,但持其征夷將軍源義滿奉丞相書,書辭又倨。乃却其貢,遣使齎詔譙讓。

十四年復來貢。帝再却之,命禮官移書責其王,并責其征夷將軍,示以欲征之意。良懷上言:臣聞三皇立極,五帝禪宗,惟中華之有主,豈夷狄而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寛洪,作諸邦以分守。蓋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遠弱之倭,褊小之國,城池不滿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陛下作中華之主,爲萬乘之君,城池數千餘,封疆百萬里,猶有不足之心,常起滅絶之意。夫天發殺機,移星換宿;地發殺機,龍蛇走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昔堯、舜有德,四海來賓。湯、武施仁,八方奉貢。

“臣聞天朝有興戰之策,小邦亦有禦敵之圖。論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論武有孫、吳韜畧之兵法。又聞陛下選股肱之將,起精鋭之師,來侵臣境。水澤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備,豈肻跪途而奉之乎?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倘君勝臣負,且滿上國之意;設臣勝君負,反作小邦之羞。自古講和爲上,罷戰爲强,免生靈之塗炭,拯黎庶之艱辛。特遣使臣敬叩丹陛,惟上國圖之。”

帝得表愠甚,終鑑蒙古之轍,不加兵也。十六年,倭宼金鄉、平陽。十九年,遣使來貢,却之。明年,命江夏侯周德興往福建濱海四郡相視形勢,衛所城不當要害者移置之。民户三丁取一,以充戍卒。乃築城一十六,增巡檢司四十五,得卒萬五千餘人。又命信國公湯和行視浙東西諸郡,整飭海防。乃築城五十九,民户四丁以上者以一爲戍卒,得五萬八千七百餘人,分戍諸衛,海防大飭。閏六月命福建備海舟百艘,廣東倍之,以九月會浙江捕倭,既而不行。

先是胡惟庸謀逆,欲藉日本爲助,乃厚結寧波衛指揮林賢,佯奏賢罪,謫居日本,令交通其君臣。尋奏復賢職,遣使召之,密致書其王,借兵助己。賢還,其王遣僧如瑤率兵卒四百餘人,詐稱入貢,且獻巨燭,藏火藥刀劍其中。既至,而惟庸已敗,計不行,帝亦未知其狡謀也。越數年,其事始露,乃族賢,而怒日本特甚,決意絶之,專以防海爲務。然其時王子滕祐壽者來入國學,帝猶善待之。二十四年五月特授觀察使,留之京師。後著祖訓列不征之國十五,日本與焉。自是朝貢不至,而海上之警亦漸息。

成祖即位,遣使以登極詔諭其國。永樂元年又遣左通政趙居任、行人張洪偕僧道成往。將行而其貢使已逹寧波。禮官李至剛奏:“故事,番使入中國不得私攜兵器鬻民。宜敕年司覈其舶,諸犯禁者悉籍送京師。”帝曰:“外夷修貢,履險蹈危,來遠近費實多。有所齎以助資斧亦人情,豈可槩拘以禁令。”至其兵器,亦准時直市之,母阻向化。

十月,使者至,上王源道義表及貢物。帝厚禮之,遣官偕其使還,賚道義冠服、龜鈕金章及錦綺紗羅。

明年十一月來賀册立皇太子。時對馬、臺岐諸島賊掠濵海居民,因諭其王捕之。王發兵盡殲其衆,縶其魁二十人,以三年十一月獻於朝,且修貢。帝益嘉之,遣鴻臚寺少卿潘賜偕中官王進賜其王九章冕服及錢鈔錦綺加等,而還其所獻之人,令其國自治之。使者至寧波,盡置其人於甑,烝殺之。明年正月,又遣侍郎俞士吉齎璽書襃嘉,賜賚優渥,封其國之山爲“壽安鎭國之山”御禦碑文立其上。六月,使來謝,賜冕服。五年、六年頻入貢,且獻所獲海宼。使還,請賜仁孝皇后所製勸善、内訓二書,即命各給百本。十一月再貢。十二月,其國世子源義持遣使來告父䘮。命中官周全往祭,賜諡恭獻,且致賻。又遣官齎敕封義持爲日本國王。時海上復以倭警告,再遣官諭義持勦捕。

八年四月,義持遣使謝恩,尋獻所獲海宼。帝嘉之。明年二月,復遣王進齎敕襃賚,收市物貨。其君臣謀阻進不使歸。進潛登舶從他道遁還。自是久不貢。

是年,倭宼盤石。十五年,倭宼松門、金鄉、平陽。有捕倭宼數十人至京者,廷臣請正法。帝曰:“威之以刑,不若懷之以德,宜還之。”乃命刑部員外郎吕淵等齎敕責讓,令悔罪自新。中華人被掠者亦令送還。明年四月,其王遣使隨淵等來貢,謂海宼旁午,故貢使不能上逹。其無賴鼠竊者,實非臣所知。願貸罪,容其朝貢。帝以其詞順,許之,禮使者如故。然海宼猶不絶。十七年,倭船入王家山島,都督劉榮率精兵疾馳入望海堝。賊數千人分乘二十舟直抵馬雄島,進圍望海堝。榮發伏出戰,奇兵斷其歸路。賊奔櫻桃園,榮合兵攻之,斬首七百四十二,生禽八百五十七。召榮至京,封廣寧伯。自是倭不敢窺遼東。二十年,倭宼象山。

宣德七年正月,帝念四方蕃國皆來朝,獨日本久不貢,命中官柴山往琉球,令其王轉諭日本,賜之敕。明年夏王源義敎遣使來。帝報之,賚白金綵幣。秋復至。

十年十月,以英宗嗣位,遣使來貢。正統元年二月,使者還,賚王及妃銀幣。四月,工部言:“宣德間,日本諸國皆給信符勘合。今改元伊始,例當更給。”從之。

四年五月,倭船四十艘連破台州桃渚、寧波大嵩二千户所,又陷昌國衛,大肆殺掠。八年五月宼海寧。先是,洪熙時,黄巖民周來保、龍巖民鍾普福困於徭役,叛入倭。倭每來宼,爲之鄉導。至是導倭犯樂清,先登岸偵伺。俄倭去,二人留村中丐食,被獲,置極刑,梟其首於海上。倭性黠,時載方物戎器出没海濱,得間則張其戎器而肆侵掠,不得則陳其方物而稱朝貢,東南海濱患之。

景泰四年入貢,至臨清,掠居民貨。有指揮往詰,毆幾死。所司請執治,帝恐失遠人心,不許。先是,永樂初,詔日本十年一貢,人止二百,船止二艘,不得攜軍器,違者以宼論。乃賜以二舟,爲入貢用。後悉不如制。宣德初,申定要約,人母過三百舟母過三艘。而倭人貪利,貢物外所攜私物增十倍,例當給直。禮官言:“宣德間所貢硫黄、蘇木、刀扇、漆器之屬,估時直給錢鈔,或折支布帛,爲數無多,然已大獲利。今若仍舊制,當給錢二十一萬七千,銀價如之。宜大減其直,給銀三萬四千七百有奇。”從之。使臣不悦,請如舊制。詔增錢萬,猶以爲少,求增賜物。詔增布帛千五百,終怏怏去。

天順初,其王源義政以前使臣獲罪天朝,蒙恩宥,欲遣使謝罪,而不敢自逹,移書朝鮮王,令轉請朝鮮以聞廷議敕朝鮮覈實,令擇老成識大體者充使,不得仍前肆擾。既而貢使亦不至。成化四年夏乃遣使貢馬謝恩,禮之如制。其通事三人,自言本寧波村民,幼爲賊掠市與日本,今請便道省祭。許之,戒其勿同使臣至家,引中國人下海。十一月,使世清啓復來貢,傷人於市。有司請治其罪,詔付清啓。奏言犯法者當用本國之刑,容還國如法論治,且自服不能鈐束之罪。帝俱赦之。自是使者益無忌。

十三年九月來貢,求佛祖通紀諸書。詔以法苑珠林賜之。使者述其王意,請於常例外增賜。命賜錢五萬貫。二十年十一月復貢。弘治九年三月,王源義高遣使來,還至濟寧,其下復持刀殺人,所司請罪之。詔自今止許五十人入都,餘留舟次,嚴防禁焉。

十八年冬來貢。時武宗已即位,命如故事,鑄金牌勘合給之。

正德四年冬來貢。禮官言:“明年正月大祀慶成宴朝鮮陪臣在殿東第七班,日本向無例,請殿西第七班。”從之。禮官又言:“日本貢物向用舟三,今止一,所賜銀幣宜如其舟之數。且無表文,賜敕與否,請上裁。”命所司移文答之。

五年春,其王源義澄遣使臣宋素卿來貢。時劉瑾竊柄,納其黄金千兩,賜飛魚服,前所未有也。素卿,鄞縣朱氏子,名縞,幼習歌唱,倭使見,悦之,而縞叔澄負其直,因以縞償。至是充正使,至蘇州,澄與相見。後事覺,法當死,劉瑾庇之,謂澄已自首,並獲免。七年,義澄使復來貢。浙江守臣言:今畿輔、山東盗充斥,恐使臣遇之爲所掠,請以貢物貯浙江官庫,收其表文送京師。禮官會兵部議,請令南京守備官即所在宴賚遣歸,附進方物皆予全直,母阻遠人向化心。從之。

嘉靖二年五月,其貢使宗設抵寧波。未幾,素卿偕瑞佐復至,互爭眞僞。素卿賄市舶太監賴恩,宴時坐素卿於宗設上船後至,又先爲驗發。宗設怒,與之鬭,殺瑞佐,焚其舟,追素卿至紹興城下。素卿竄匿他所免。凶黨還寧波,所過焚掠,執指揮袁璡,奪船出海。都指揮劉錦追至海上,戰没。巡按御史歐珠以聞,且言:“據素卿狀,西海路多羅氏義興者,向屬日本統轄,無入貢例。因貢道必經西海,正德朝勘合爲所奪。我不得已,以弘治朝勘合由南海路起程。比至寧波,因詰其僞,致啓釁。”

章下禮部,部議:“素卿言未可信,不宜聽入朝。但釁起宗設,素卿之黨被殺者多。其前雖有投番罪,已經先朝宥赦,毋容問。惟宣諭素卿還國,移咨其王,令察勘合有無,行究治。”帝已報可,御史熊蘭、給事張翀交章言素卿罪重不可貸,請并治賴恩及海道副使張芹、分守叅政朱鳴陽、分巡副使許完、都指揮張浩,閉關絶貢,振中國之威,寢狡宼之計。事方議行,會宗設黨中林望古多羅逸出之舟爲暴風飄至朝鮮,朝鮮人擊斬三十級,生禽二賊以獻。給事中夏言因請逮赴浙江,會所司與素卿雜治,因遣給事中劉穆、御史王道往。至四年,獄成,素卿及中林望古多羅並論死。繫獄久之,皆瘐死。

時有琉球使臣鄭繩歸國,命傳諭日本,以禽獻宗設,還袁璡及海濵被掠之人,否則閉關絶貢,徐議征討。九年,琉球使臣蔡瀚者道經日本,其王源義晴附表言:“向因本國多事,千戈梗道,正道勘合不逹東都,以故素卿捧弘治勘合行乞貨遣望并賜新勘合金印,修貢如常”禮官驗其文,無印篆,言倭譎詐難信,宜敕琉球王傳諭,仍遵前命。

十八年七月,義晴貢使至寧波守臣以聞。時不通貢者已十七年,敕巡按御史督同三司官覈,果誠心效順,如制遣送,否則却回,且嚴居民交通之禁。明年二月,貢使碩鼎等至京,申前請,乞賜嘉靖新勘合,還素卿及原留貢物。部議“勘合不可遽給,務繳舊易新。貢期限十年,人不過百,舟不過三,餘不可許”詔如議。

二十三年七月,復來貢,未及期,且無表文。部臣謂不當納,却之。其人利互市,留海濱不去。巡按御史高節請治沿海文武將吏罪,嚴禁奸豪交通,得旨允行。而内地諸奸利其交易,多爲之囊槖,終不能盡絶。二十六年六月,巡按御史楊九澤言:“浙江寧、紹、台、温皆濱海,界連福建福、興、漳、泉諸郡,有倭患,雖設衛所城池及巡海副使、備倭都指揮,但海宼出没無常,兩地官弁不能通攝,制禦爲難。請如往例,特遣巡視重臣,盡統海濱諸郡,庶事權歸一,威令易行。”

廷議稱善。乃命副都御史朱紈巡撫浙江,兼制福、興、漳、泉、建寧五府軍事。未幾,其王義晴遣使周良等先期來貢,用舟四,人六百,泊於海外,以待明年貢期。守臣沮之,則以風爲解。十一月,事聞,帝以先期非制,且人船越額,敕守臣勒回。十二月,倭賊犯寧、台二郡,大肆殺掠,二郡將吏並獲罪。明年六月,周良復求貢,紈以聞。禮部言:“日本貢期及舟與人數雖違制,第表辭恭順,去貢期亦不遠。”若槩加拒絶,則航海之勞可憫;若稍務含容,則宗設、素卿之事可鑑。宜敕紈循十八年例,起送五十人,餘留嘉賓館,量加犒賞,諭令歸國。若互市防守事宜在紈善處之。報司。紈力言五十人過少,乃令百人赴都。部議但賞百人,餘罷勿賞。良訴貢舟高大,勢須五百人。中國商舶入海,往往藏匿島中爲宼,故增一舟防宼,非敢違制。部議量增其賞,且謂百人之制,彼國勢難遵行,宜相其貢舟大小,以施禁令。從之。

日本故有孝、武兩朝勘合幾二百道,使臣前此入貢,請易新者,而令繳其舊。至是良持弘治勘合十五道,言其餘爲素卿子所竊,捕之不獲。正德勘合留十五道爲信,而以四十道來還。部議令異時悉繳舊,乃許易新,亦報可。當是時,日本王雖入貢,其各島諸倭歲常侵掠,濱海奸民又往往勾之。紈乃嚴爲申禁,獲交通者,不俟命輒以便宜斬之。由是浙、閩大姓素爲倭内主者,失利而怨。紈又數騰疏於朝,顯言大姓通倭狀。以故閩、浙人皆惡之,而閩尤甚。巡按御史周亮,閩産也,上疏詆紈,請改巡撫爲巡視,以殺其權。其黨在朝者左右之,竟如其請。又奪紈官,羅織其擅殺罪,紈自殺。自是不置巡撫者四年,海禁復弛,亂益滋甚。

祖制,浙江設市舶提舉司,以中官主之,駐寧波,海舶至,則平其直,制馭之權在上。及世宗盡撤天下鎭守中官,并撤市舶,而濱海奸人遂操其利。初市猶商主之,及嚴通番之禁,遂移之貴官家,負其直者愈甚。索之急,則以危言嚇之,或又以好言紿之,謂“我終不負若直。”倭䘮其貲不得返,已大恨。而大奸若汪直、徐海、陳東、麻葉輩素窟其中,以内地不得逞,悉逸海島爲主謀。倭聽指揮,誘之入宼。海中巨盗遂襲倭服飾旂號,並分艘掠内地,無不大利,故倭患日劇。於是廷議復設巡撫。三十一年七月,以僉都御史王忬任之,而勢已不可撲滅。

明初,沿海要地建衛所,設戰船,董以都司、巡視、副使等官,控制周密。迨承平久,船敝伍虚,及遇警,乃募漁船以資哨守。兵非素練,船非專業,見宼舶至,輒望風逃匿,而上又無統率御之,以故賊帆所指,無不殘破。三十二年三月,汪直勾諸倭大舉入宼,連艦數百,蔽海而至。浙東西、江南北濱海數千里,同時告警。破昌國衛。四月犯太倉,破上海縣,掠江陰,攻乍浦。八月劫金山衛,犯崇明及常熟、嘉定。

三十三年正月,自太倉掠蘇州,攻松江,復趨江北,薄通、泰。四月,陷嘉善,破崇明,復薄蘇州,入崇德縣。六月,由吳江掠嘉興,還屯柘林。縱横來往,若入無人之境。忬亦不能有所爲。未幾,忬改撫大同,以李天寵代。又命兵部尚書張經總督軍務,乃大徵兵四方,協力進勦。是時倭以川沙窪、柘林爲巢,抄掠四出。

明年正月,賊奪舟犯乍浦、海寧,陷崇德,轉掠塘棲、新市、横塘、雙林等處,攻德清縣。五月,復合新倭突犯嘉興,至王江涇,乃爲經擊斬千九百餘級,餘奔柘林。其他倭復掠蘇州境,延及江陰、無錫,出入太湖。大抵眞倭十之三,從倭者十之七。倭戰則驅其所掠之人爲軍鋒,法嚴,人皆致死。而官軍素愞怯,所至潰奔。帝乃遣工部侍郎趙文華督察軍情。文華顚倒功罪,諸軍益解體。

經、天寵並被逮,代以周珫、胡宗憲。踰月,珫罷,代以楊宜。時賊勢蔓延,江浙無不蹂躪。新倭來益衆,益肆毒,每自焚其舟,登岸劫掠。自杭州北新關西飄淳安,突徽州歙縣,至績谿、旌德,過涇縣,趨南陵,遂逹蕪湖。燒南岸,奔太平府,犯江寧鎭,徑侵南京。倭紅衣黃蓋,率衆犯大安德門及夾岡,乃趨秣陵關而去,由溧水流劫溧陽、宜興。聞官兵自太湖出,遂越武進,抵無錫,駐惠山。一晝夜奔百八十餘里,抵滸墅,爲官軍所圍,追及於楊林橋,殲之。是役也,賊不過六七十人,而經行數千里,殺戮戰傷者幾四千人,歷八十餘日始滅。此三十四年九月事也。

應天巡撫曹邦輔以捷聞,文華忌其功,以倭之巢於陶宅也,乃大集浙直兵,與宗憲親將之。又約邦輔合勦,分道並進,營於松江之甎橋。倭悉鋭來衝,遂大敗。文華氣奪,賊益熾。十月,倭自樂清登岸,流劫黄巖、仙居、奉化、餘姚、上虞,被殺擄者無算。至嵊縣乃殲之,亦不滿二百人。顧深入三府,歷五十日始平。其先一枝自山東日照流劫東安衛,至淮安、贛榆、沭陽、桃源,至清河阻雨,爲徐、邳官兵所殲,亦不過數十人。流害千里,殺戮千餘,其悍如此。而文華自甎橋之敗,見倭宼勢甚,其自柘林移於周浦,與泊於川沙舊巢及嘉定高橋者自如,他侵犯者無虛日。文華乃以宼息請還朝。

明年二月,罷宜,代以宗憲,以阮鶚巡撫浙江。於是宗憲乃請遣使諭日本國王,禁戢島宼,招還通番奸商,許立功免罪。既得旨,遂遣寧波諸生蔣洲、陳可願往。及是,可願還,言:至其國五島,遇汪直、毛海峰,謂日本内亂,王與其相俱死,諸島不相統攝,須徧諭乃可杜其入犯。又言有薩摩洲者,雖已揚帆入寇,非其本心,乞通貢互市,願殺賊自効。乃留洲傳諭各島,而送可願還。宗憲以聞,兵部言:“直等本編民,既稱効順,即當釋兵,乃絶不言及,第求開市通貢,隱若屬國然其奸叵測。宜令督臣振揚國威,嚴加備禦。移檄直等,俾勦除舟山諸賊巢以自明。果海疆廓清,自有恩賚。”從之。

時兩浙皆被倭,而慈谿焚殺獨慘,餘姚次之。浙西柘林、乍浦、烏鎭、皂林間皆爲賊巢,前後至者二萬餘人。命宗憲亟圖方略。七月,宗憲言:“賊首毛海峯自陳可願還,一敗倭宼於舟山,再敗之瀝表,又遣其黨招諭各島,相率効順,乞加重賞。”部令宗憲以便宜行。當是時,徐海、陳東、麻葉方連兵攻圍桐鄉。宗憲設計間之,海遂禽東、葉以降,盡殲其餘衆於乍浦。

未幾,復蹴海於梁莊,海亦授首,餘黨盡滅。江南、浙西諸宼畧平,而江北倭則犯丹陽及掠瓜洲燒漕艘者,明春復犯如臯、海門,攻通州,掠揚州、高郵,入寶應,遂侵淮安府,集於廟灣,逾年乃克。其浙東之倭則盤踞於舟山,亦先後爲官軍所襲。

先是蔣洲宣諭諸島,至豐後被留,令僧人往山口等島傳論禁戢。於是山口都督源義長具咨送還被掠人口,而咨乃用國王印。豐後太守源義鎭遣僧德陽等具方物奉表謝罪,請頒勘合修貢,送洲還。前楊宜所遣鄭舜功出海哨探者,行至豐後島,島主亦遣僧淸授附舟來謝罪,言前後侵犯皆中國奸商潛引諸島夷衆,義鎭等實不知。於是宗憲疏陳其事,言“洲奉使二年,止歷豐後、山口二島,或有貢物而無印信勘合,或有印信而無國王名稱,皆違朝典。然彼既以貢來,又送還被掠人口,實有畏罪乞恩意。宜禮遣其使,令傳諭義鎭、義長,轉諭日本王,禽獻倡亂諸渠及中國奸宄,方許通貢。”詔可。

汪直之踞海島也,與其黨王滶、葉宗滿、謝和、王清溪等各挾倭宼爲雄。朝廷至懸伯爵萬金之賞以購之,迄不能致。及是内地官軍頗有備,倭雖横亦多被勦戮,有全島無一人歸者,往往怨直,直漸不自安。宗憲與直同郡,館直母與其妻孥於杭州,遣蔣洲齎其家書招之。直知家屬固無恙,頗心動。義鎭等以中國許互市,亦喜。乃裝巨舟,遣其屬善妙等四十餘人隨直等來貢市,於三十六年十月初抵舟山之岑港。將吏以爲入宼也,陳兵備。直乃遣王滶入見宗憲,謂我以好來,何故陳兵待我?滶即毛海峯,直養子也。宗憲慰勞甚至,指心誓無他。俄善妙等見副將盧鏜於舟山,鏜令禽直以獻。語洩,直益疑。宗憲開諭百方,直終不信,曰:“果爾,可遣滶出,吾當入見。”宗憲立遣之。直又邀一貴官爲質,即命指揮夏正往。直以爲信,遂與宗滿清溪偕來。宗憲大喜,禮接之甚厚,令謁巡按御史王本固於杭州,本國以屬吏。滶等聞大恨,支解夏正,焚舟登山,據岑港堅守。

逾年,新倭大至,屢宼浙東三郡。其在岑港者,徐移之柯梅,造新舟出海,宗憲不之追。十一月,賊揚帆南去,泊泉州之浯嶼,掠同安、惠安、南安諸縣,攻福寧州,破福安、寧德。明年四月遂圍福州,經月不解。福清、永福諸城皆被攻燬。蔓延於興化,奔突於漳州,其患盡移於福建,而潮廣間亦紛紛以倭警聞矣。至四十年,浙東江北諸宼以次平。宗憲尋坐罪被逮。明年十一月陷興化府,大殺掠,移據平海衛不去。

初倭之犯浙江也,破州縣衛所城以百數,然未有破府城者。至是遠近震動,亟徵俞大猷、戚繼光、劉顯諸將合擊破之。其侵犯他州縣者,亦爲諸將所破,福建亦平。其後廣東巨宼曾一本、黄朝太等,無不引倭爲助。隆慶時,破碣石、甲子諸衛所。已犯化州石城縣,陷錦囊所、神電衛。吳川、陽江、茂名、海豐、新寧、惠來諸縣,悉遭焚掠。轉入雷、廉、瓊三郡境,亦被其患。萬曆二年,犯浙東寧、紹、台、温四郡,又陷廣東銅鼓衛、雙魚所。三年犯電白。四年犯定海。八年犯浙江韭山及福建澎湖、東湧。十年犯温州,又犯廣東。十六年犯浙江。然時疆吏懲嘉靖之禍,海防頗飭,賊來輒失利。其犯廣東者,爲蜑賊梁本豪勾引,勢尤猖獗。總督陳瑞集衆軍擊之,暫首千六百餘級,沈其船百餘艘,本豪亦授首。帝爲吿謝郊廟,宣捷受賀云。日本故有王,其下稱關白者最尊,時以山城州渠信長爲之。偶出獵,遇一人臥樹下,驚起衝突,執而詰之,自言爲平秀吉,薩摩洲人之奴,雄健蹻捷,有口辯。信長悦之,令牧馬,名曰“木下人。”後漸用事,爲信長畫策,奪并二十餘州,遂爲攝津鎭守大將。有參謀阿奇支者,得罪信長,命秀吉統兵討之。俄信長爲其下明智所殺,秀吉方攻滅阿奇支,聞變,與部將行長等乘勝還兵誅之,威名益振。尋廢信長三子,僭稱“關白”盡有其衆,時爲萬暦十四年。於是益治兵,征服六十六州。又以威脅琉球、呂宋、暹羅、佛郎機諸國,皆使奉貢。乃改國王所居山城爲大閣,廣築城郭,建宮殿,其樓閣有至九重者,實婦女珍寶其中。其用法嚴,軍行有進無退,違者雖子壻必誅,以故所向無敵。乃改元文祿,并欲侵中國、滅朝鮮而有之。召問故時汪直遺黨,知唐人畏倭如虎,氣益驕。益大治兵甲,繕舟艦,與其下謀:入中國北京者用朝鮮人爲導,入浙、閩沿海郡縣者用唐人爲導,慮琉球洩其情,使母入貢。同安人陳甲者,商於琉球,懼爲中國害,與琉球長史鄭迴謀,因進貢請封之使,具以其情來告。甲又旋故鄉,陳其事於巡撫趙參魯。參魯以聞,下兵部。部移咨朝鮮王。王但深辨嚮導之誣,亦不知其謀己也。

初,秀吉廣徵諸鎭兵,儲三歲糧,欲自將以犯中國。會其子死,旁無兄弟,前奪豐後島主妻爲妾,慮其爲後患,而諸鎭怨秀吉暴虐,咸日:“此舉非襲大唐,乃襲我耳。”各懷異志,由是秀吉不敢親行。

二十年四月,遣其將清正、行長、義智、僧元、蘇、宗逸等,將舟師數百艘,由對馬島渡海,陷朝鮮之金山,乘勝長驅,以五月渡津,掠開城,分陷豐德諸郡。朝鮮望風潰,清正等遂偪王京。朝鮮王李孤棄城奔平壤,又奔義州,遣使絡繹告急。倭遂入王京,執其王妃、王子,追奔至平壤,放兵淫掠。七月,命副總兵祖承訓赴援,與倭戰於平壤城外,大敗,承訓僅以身免。八月,中朝乃以兵部侍郎宋應昌爲經略都督李如松爲提督,統兵討之。當是時,寧夏未平,朝鮮事起,兵部尚書石星計無所出,募能説倭者偵之。於是嘉興人沈惟敬應募,星即假游擊將軍銜送之如松麾下。明年,如松師大捷於平壤,朝鮮所失四道並復。如松乘勝趨碧蹄館,敗而退師。於是封貢之議起,中朝彌縫惟敬以成款局。事詳朝鮮傳。久之,秀吉死,諸倭揚帆盡歸,朝鮮患亦平。然自關白侵東國,前後七載,䘮師數十萬,糜餉數百萬,中朝與朝鮮迄無勝算。至關白死,兵禍始休,諸倭亦皆退亦島巢東南稍有安枕之日矣。秀吉凡再傳而亡,終明之世,通倭之禁甚嚴,閭巷小民至指倭相詈罵,甚以噤其小兒女云。

明史卷三百二十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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