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業堂詩集卷二十三

敬業堂詩集卷二十三

海寧查　愼行　悔餘。

得樹樓集

吾家自喪亂後，僅存橫溪老屋，與兩弟同居。余所棲在西北隅，年深瓦落，不足以庇風雨。丁丑春，大兒倖舉南宮，挈之還家，爰即舊址改築小樓，樓成而老木數十章皆在几　間，因取少陵詩意，顔曰得樹

人日、同孫松坪、張漢瞻、楊晚研、宮友鹿、錢亮功、方拱樞、吳元朗、蔣楊、孫家德、尹集、王赤抒邸舍，分賦上元燈八首。四垂羅帶影飄飄。一綫中懸愛細腰。莫傍市門輕衒影。有人依樣要偷描。

瓶口紅光忽吐蜺。醉人相對舌如箕。却因酒具名相似。記起花時鳥勸提。

傴僂聊爲秉燭遊。似曾閲世咲蜉蝣。朱門光景番番換。幾輩相㸔到白頭。

故䊺形容大可憐。敢同南極指星?。誇人只有香山老，張丈前頭炫少年。

鱗鬛粧成畫不如，竿頭擎岀晩晴初。九衢塵淨月如水，一隊人隨一隊魚。

星橋鎻動沸波濤，人海中間湧巨鰲。多少書蟫曾飽死，譲他枵腹事焚膏。

一幅輕紗隔座深，芸牕小立夜沈沈。不爭六曲屏山好，虛費人間屈戍金。

三尺孤光一片氷，當筵珠翠照何曾。眼昏巳少㸔花分，更隔㸔花霧一層。

二月杪南歸涿州道中遇雪十八韻：

頗訝今年雪，方知此地寒。春深猶漠漠，野濶更漫漫。咳吐紛珠玉，飛揚富羽翰。近従煙際辨，遠入霧中㸔。鴻爪輕留跡，楊花滚作團。風輪旋蟻磨，車轍轉蜣丸。銀海光相耀，瓊田暖未殘。宻防蟲户啟，細補　巢完。淺草勾尖没，枯株萬木攢。千家如畫裏，雙塔指城端。石滑經橋怯，沙平取徑難。幾曾塡窞井，特爲顯?巒。席㡌融氷濕，征衣燎火單。茅茨雖易壓，穴?莫相鑽。對爾吟慚郢，催余鬂比潘。勿愁燈焰短，直愛酒升寛。朔候何當變，泥塗不肻乾。明朝有竒計，酪酊上歸鞍。

連日車行泥淖中，朝來僱短驢。自固城至安肅縣凡兩?鞍即事有感。

雪消春水發，古道窪然低。客行忽落此，局促如雞栖。兩車同隻輪，六馬併一蹄。力盡甫脱險，阬深復無蹊。長恐雪繼作，有渰雲萋萋。晨興天色佳，日脚垂虹蜺。跨驢橫短䇿，快比駿駃騠。西南見郎山，刻露出角圭。寧知一往氣，世路偏多迷。蹶跌豈及防，康莊有排擠。前行苟無失，遲速理亦齊。還來車上坐，且免衣沾泥。

保定旅次閲邸抄，得従弟東亭及兒建南宮捷音，口占志喜，兼寄嘲老友姜西溟：

邸報傳來樂事重，一尊相屬慰浮蹤。靑春三月客懷好，白髪半頭歸興濃。子弟聨翩同榜羡，家門成就老夫慵。探花却入少年隊，試問髯姜可勝儂。

渡三　河聞前路泥乾，喜而有作：

三　河畔，水濺濺，洗盡春泥上渡船。従此騎驢似騎鶴，折條垂柳當歸鞭。晩抵安平縣：

野曠天髙落日紅，近城烟氣忽如籠。楊樁綠上鵶棲處，草意靑回馬跡中。昔夢尚驚泥活活，歸心還怕雨濛濛。衰遟自分邀天幸，坎陷迴車路未窮。大風過深州城外：

驚沙衮衮日黃黃，不料東風爾許狂。茅屋捲空留破柱，酒旗吹折剰荑楊。幾家賣餅枯壕畔，一老扶犂大道旁。爲話連年秋潦苦，出車畿甸正輸糧。

曉渡衡水橋，風色甚寒，小飲市樓。

石古橋滑臨奔湍，衡漳流濁同桒乾。髙樓下瞰岸千尺，美酒大書旗一竿。㡌絮䝉頭欲敗意，魚羮入饌聊加餐。杏花全未有開信，知是北來風色寒。棗强道中喜晴：斷雲開四望，初日解重陰。野氣浮天動，烟光薄樹深。疲牛㝷故跡，老馬得歸心。題徧旗亭壁：何人識苦吟。客有稱髙唐州爲緜駒里者，戲成絶句。

野語齊東最易訛，緜駒遺俗近如何。自従一變崑山調，不是吳兒不善歌。大道曲

荒鷄聲遟月落早行人出門㸔參。　一條大道飛古塵，歲歲何曾長春草。我欲叠作山，羊腸九折爭躋攀。我思鑿成水，泅人出没波濤裏。直教馬無四足車，輪方，此路始應春草長。糓城山。東阿城東糓城趾，傳是仙家舊鄉里。圯橋老叟果何人，能?留侯跪進履。兵書一卷旣不傳，事往無徵正在此。秦皇凶暴蔑賢聖，偶語詩書皆棄市。布衣起自泗上亭，溲溺儒冠固其理。此非可以正道說，詭託陰符自兹始。竟參帷幄佐竒謀，躡足時時還附耳。大蛇中斷群雄㓕，走狗旋烹舊臣死。舞陽活自女嬃偷，蕭相生遭獄吏恥。子房遠禍葢有道，直視侯封同敝屣。神仙之説誠渺茫，有托而逃斯隱矣。陋儒讀書寡深識，異事人人徵太史。後來競指黃石公，當日原無赤松子。我爲此語豈好竒，石若有知呼可起淸。明後一日，同戴田有弟東亭兒克建重游濟寧南池：露氣霞光水洗鮮，孤城深入鏡中天。杏花風暖髙樓笛，柳色烟濃隔浦舩。蠟屐半生凡幾兩，靑袍一夢忽三年。壯心敢擬桓宣武，直爲攀條也自憐。黃河打魚詞：

桃花春漲衝新渠，船船滿載黃河魚。大魚恃强猶掉尾，小魚力薄唯噞水。魚多價賤不論斤，率以千頭換㪷米。河壖大潦秋不登，今年兩税姑停徵。但願田荒免逋賦，與官改籍充漁户。

大風渡黄河舟中與長源姪對局。

柳絮春狂剪渡風，片帆飛下急流中。船頭已達長淮岸，一局殘棋刼未終。

過揚州示崔性甫、楊曉先兩同年：

不到紅橋已八年，有人柳下記停船。楊郎落第崔郎病，縦使同遊越可憐。

閏三月朔日蝕舟中遇雨紀事：

丁丑閏三月日食，法當旣，明星晝當見，従卯當至未。白晝如昬黃，果然伊可畏。舟行?　臥，閉目聊自慰。何來打篷聲，雨點驟如沸。皇天閟垂象，下土雲蓊霼。似欲弭此灾，而爲不祥諱。我聞日當食，不食乃足貴。豈有晦昧晨，又䝉霾霧氣。將母陰太盛，推驗得髣髴。六師方犁庭，欃槍掃敵愾。佇淸沙漠塵，聲教朔南曁。公?滿臺閣，賀表辭不費。五事占休徵，竊疑非此謂。天變雖偶然，民勞亦宜墍。野人語無擇，托興在薈蔚。不敢學盧仝，險艱殊少味。

初到家戲謝戚黨之見賀者：

趂伴携兒出帝畿，到家猶及換春衣。遠煩親友來相賀，不道余仍下第歸。

兒建赴殿試北上詩以示之。

今年夏苦旱，六月未徂暑。兒子將北行，衝炎逐徒旅。留之又不可，遣去無多語。汝名已倖成，汝力正須努。

天子方右文，䇿名在當宁。萬言應廷對，有抱期畢吐。煌煌鐘虡懸，叩擊諧律呂。自従制科設，得士凡幾許。置汝于其間，太倉特一黍。然而勿自薄，儕輩盡翹楚。同年百五十，若者指可數。父事中有人，雁行敢兄序。功名亦時至，非可有意取。造物吝虛名，齒角肯兼予。吾宗兩太史，並簉摶風羽。盛事傳一時，借居隣韋杜。雖云官禁近，未免索米苦。汝今往蹔依，愼勿希華膴。秋深决歸計，且復返鄉土。久甘南巷貧，差勝北門窭。千薪尚壅積，銓注十?五。従政雖多途，不如科目舉。讀書想先輩，旣進或慚沮。豈必一第邀，便思行綰組。閉門更力學，合轍驗今古。却出作?人，於世冀小補。而翁百念灰，自審莫若處。諄諄向臨發，庭誥述父祖。吾但當弄孫，門户全付汝。得樹樓初成，以詩落之九首。

百年計樹人，十年計樹木。辛勤荷先澤，以有此老屋。兵火乃幸存，　基方改築。勞生竟何得，去此空馳逐。誓收湖海蹤，歸掃一庭綠。樓成名得樹，外是非吾欲。五架初度材，謂在百金内。銖銖累木石，所費奚啻倍。貧家舉事難，輕發毎追悔。連朝責逋負，工藝集群喙。將爲逃債臺，一?付聾瞶。

列垣周四隅，與樓勢廽環。慿髙無遠矚，胡以開心顔。竅壁延綠陰，少見天疑慳。别添一小閣，忽湧海外山。豁然百里目，乃在圭竇間。

貞白居三層，元龍臥百尺。神仙彼可致，豪氣我非昔。方當狎斯人，未許校什伯。敢云去地逺，稍與雞豚隔。尚恐鳥雀群，移巢避生客。

一榻雖已安，終慚自爲計。心長髪苦短，力不及諸弟。前人締造艱，親歷始知勩。撫兹念堂構，補葺當次第。身在吾敢辭，茫茫配根蒂。

設梯盡十級，傴僂連脽凥。日上能千囬，兒孫㨗飛猱。阿翁貪靜坐，嗔嚇時一遭。形神旣未忘，那免陟降勞。習勞亦不憚，所戒舉趾髙。

卑濕苦舊棲，老根連草蔓。新來稍軒敞，恰直樹之半。雖除螻蟻緣，却被蜩螗亂。朝眠與晝坐，鳴䀨傍几案。推牕驚不去，疎響或一斷。喧寂兩聽之，老夫化成見。夕陽轉庭西，樹影來墻東。龍蛇動户牖，始知天有風。開襟亟當之，快若迯虛空。人間正炎?，置我微涼中。

竹垞工八分，大字作擘窠。爲余題歲月，惜墨不費磨。懸之樓中央，筆勢翻江河。疑挾風雨至，䬃然散髙柯。時時臥其下，所得良已多。樓上㸔雨：

臥聞牀下殷輕雷，起拓南?八扇開。墻缺雲流山影去，樹頭風截雨聲來。一鳩逐婦移陰立，雙燕將雛取勢回。我本無田還望歲，略分餘潤到蒼苔。

題周兼畫南唐小周后眞六首：

人間姊妹工相妬，遺恨茫茫豈有涯。怊悵瑶光梅信晩，一枝潛進未開花。

湘裙如水不擡風，鳯咮携來倒挂紅。色色丹靑無著處，泥金一縷在雙弓。

月暗花明霧氣多，盈盈羅襪歩凌波。外間誰管深宮事，偷唱新聲子夜歌。

不須更减一分肌，周昉繇來善貌肥。如此丰姿如此畫，當初猶道未勝衣。

開寶初元議禮遲，待年承寵已多時。在廷只有韓熙載，曾托元和諷諭詩。

垂鬟分綹髪初長，想是南朝時世粧。指與俗工従未識，可憐絶筆付周郎。晚景

晚景：蟲聲入空庭。易夕陽。　巢風更穩，鶴骨露初涼。病葉非?螙，秋花不取香。物情閒處得，吾轉惜流光。次韻答顧搢玉：

失學負壯年，東西逐烏兎。蹉跎髪漸?，落拓衣仍布。希心躡前踵，回首却故歩。歌筑混屠沽，唱酬雜緇素。歸來稍稍悔，事去種種悟。庶望針砭加，奚啻雪霜雨。雖䝉同人憐，或恐異已妬。之子負髙才，於余枉佳句。紛然蓬麻中，直㧞千尺樹。溫恭具眞性，磊砢得竒趣。何期天畔鴻，狎此沙頭鷺。知音世不遭，敢惜肝膽露。鷄鳴風雨晦，旅舘燈燭暮。明朝走相㝷，户外有二屨。由來意氣合，詎若邂逅遇。君家門地髙，舊是雲間顧。昂藏自殊衆，標榜不在互。問途慚已經，吾老乃迷路。

雨夜過徐淮江二首：

萍浮梗泛久西東，每過南湖憶此翁。斷港船通新漲水，空庭樹㧞去年風。五經自課佳兒讀，半刺曾嫌俗客通。好是扣門能不拒，一燈重對雨聲中。

草堂南畔小池幽，一片蘆聲蓼穂秋。滿壁詩牋存殁泪，積年書疏往來郵。閒追昨夢驚弹指，老剰貧交幸到頭。未免對君還自媿，桒榆晚景亟宜收。

八月十六日同鄭春薦、嚴定隅、吳紫莓、家潤木湖頭小飲，風雨大作，泊舟湧金門外，是蚤襆被而岀。晚來興盡入城，戲作一律，邀諸子並和：

及到繁華地，翻成寂寞游。烟波三百頃，風雨一孤舟。山好偏宜澹，湖空易作秋。却防漁父关，襆被不曾留。種菜四章：

晚豆尚沿籬，秋?已除架。畦丁惜地利，菜子及時下。功力積纎毫，滋培仰造化。勾萌達新雨，布綠宻無罅。一旬可分蒔，半畝不待借。旣足散其餘，猶能乞隣舍。灌漑旣已勤，其長亦奮迅。窠窠盡發洩，生意不少吝。連朝風日晴，秋蟥忽成陣。洒灰得方法，經驗始深信。幸是力能施，何難手除疢。黍苗被蟲食，四野年不順。老圃奪天工，忍饑聊免饉。晚菘雖弱植，不怕霜雪加。秋種春可?，盤餐佐貧家。根株諒無幾，口腹豈有涯。人間賣菜傭，求益方紛拏。禦冬吾有計，㫖蓄良足誇。

杜陵客西川，種藝頗有園。淸晨送菜把，乃感地主恩。兹事吾不取，恐爲貪夫援。於世苟無求，食力稍自尊。英雄亦如此，無事且閉門。

九日獨行園池上看木芙蓉。

雨後罷登髙，杖藜惜腰脚。園荒少秋菊，無以慰寂莫。兩株木芙容，紅白正聨蕚。忽然失明鏡，萍漲水將涸。坐使雙婵娟，影妍無處著。空持好顔色，脉脉自開落。應得主人憐，新晴走赴約。吾衰减情累，於物何厚薄。不忍廢重陽，逄花還命酌，友人齋中㸔菊。

幽人如晚卉，愛傍籬邊遊。瓦盆薦茅齋，髙下凡千頭。紅紫豈不好，黃花乃吾秋。森然群?中，正色與目謀。競賞違衆嗜，獨吟發孤愁。泉明不可作，孰與偕唱詶。

喜又微。姪自南昌歸，

共客洪州幕。回頭十五年，未成宗炳臥。各有尚平牽。身徤貧何礙，吟深句必傳。故鄉稀酒伴，日日望歸舩。傷庭前牡丹四首：

别様風光散綺羅，豪家亭榭占春多。天公直似相欺得，不爲茅齋剰一窠。兩行枯卉列東西，綠上苔痕路不迷。夜月魂歸吾望汝，半年猶䕶種花泥。

自知未到㤀情處，幾度徘徊惜好枝。不獨我憐人亦爾，空欄客過立移時。

依稀一夢閲䌓華，草没庭荒野老家。省却暮年多少事，灰心従此不栽花。觀刈早稻有感：

襏襫相逄半壓肩，刈禾爭趂老晴天。蒹葭對岸遮隣屋，蚱蜢如風過别田。地瘠不知豐歲樂，民勞尤望長官賢。誰知疾苦無人問，秋税新增户口錢。偕介菴叔訪菊，歩入鄰僧融然房。

偶聽村家打稻聲，夕陽影裏向西行。一叢深樹擁精舍，兩板壞橋支斷浜。靜對老僧通菊氣，怕逄俗客問花名。只將我算東籬伴，不要溪頭費送迎。

家醸新成獨酌，至醉

種秫始微收，醸法遵舊譜。逡巡竢其熟。計日屈指數。朝來香滿城。甘滑如潑乳。開嘗親洗盞。一飲一升許。好客期不來。頽然自稱主。黃農忽巳遠。薄俗難久處。寧知醉鄉中。風氣仍太古。尊前可徑造。有路胡勿取。秋感六首

蟋蟀鳴近牀。蜩蝉閴無聲。二蟲相代禅。中已寒暑更。大哉造化理。乃以微物呈。人従此中老。擾擾何多營。天機昧群動。靜者觀我生。

末俗愛盆山，花草妃紅白。㸔㸔耳目玩。屈辱到松栢。可憐千丈材。窘束不盈尺。寓形難自主。抱性終莫易。亦復耐歲寒，蒼然傍几席。對之還失咲，未覺生意窄。向非氷雪姿，雨露有夭折。

菊蕋日以黃，楓葉日以紅。物情判老穉，變態隨霜風。霜風故無私，榮悴兩不同。一般賞顔色，曚叟隨盲童。西隣一老樹，有藤縈繞之。歲久腹漸空，槎枒但枯枝。借藤以爲葉，下蔭仍紛披。藤如有矜色，張王方乘時。㸑薪伐不材，斤斧旦夕施。樹摧藤亦斷，附麗終奚爲。世衰分誼薄，適用取目前。紈扇遇秋風，一度一棄捐。不念昔當暑，與人久周旋。我有敝羊裘，隨身二十年。皮存毛半附，無補冬號寒。明年與汝期，五月拂釣竿。

渡淮橘成枳，一變性終失。不聞返故土，枳又化爲橘。人生百年中，孰是保初質。就衰水赴壑，駐景戈挽日。幾見白頭翁，鬂霜復如漆。送學菴弟入都：

黃葉打茅簷，北風如矢?。此時來叩户，問子有底急。爲言將别家，結束赴京國。可無酒一杯，爲子煖行色。匆匆乃徑去。有語惜不得，子誠吾家駒，頭角早岐嶷。賦質負髙明，秉心就沈默。讀書十行下，洞照窮梱閾。經史及百家，貫穿歸組織。時文雖小試，落筆輙英特。皇天不憐才，盛壯遭屈抑。十年躓塲屋，知者爲太息。昨遇曲阜公，靑雲加賞識。㧞之冠多士，庶用示矜式。虛名萬口傳，子故深自匿。窮鄉尠生?，巷遇歌偪仄。堂上有老親，鬂?白變黑。鑿坏豈得已，彼屺傷遠陟。幸托賢主人，解椎濟其嗇。男兒志未遂，放轍無南北。不聞橫海鱣，蟠尾肻溝洫。余方踏歸路，投老尚迷惑。子眞賢友生，朝夕宜在側。奈何不能留，又復奪有力。江河歲月晚，追逐乏羽翼。道逄南來鴻，寄書慰相憶。送陳實齋給諫服闋還朝兼呈大司農澤州陳公時吾邑賦役不均，頗望當事者留意也。三年簪筆作名臣，四紀還家爲老親。仕路卷舒雖在我，田間屬望更何人。朝無遺闕書應少，邑有更張見頗眞。爲語司徒仍舊制，也教游惰識公旬。介菴叔惠菊花：

宗老移花到，家童掃地迎。澆深經夏旱，開晩及秋晴。酒復何人送，詩従即事成。濁醪留一醉，珍重見君情。

次兒武原歸舟又得菊數種：

道遠宜兼土，船輕不費擔。好花來一一，荒徑闢三三。萬事同兒戲，餘香借客談。瓦盆非俗物，多取未爲貪。

有携折足几來售者，以百錢買之。

折足用不適，傾嚢計亦疎。聊將安破硯，或可配殘書。棄置終憐汝，枝梧頗累余。難慿非一几。舊友比何如，

園中西府海棠秋盡忽發花，

萬木正揺落，一枝春忽回，縦饒花意好，不稱此時開。草本名相托，霜風艷恐摧。天寒憐袖薄，爲爾一低徊。客來

與世了無競，并教棋局閒。客來無一事，籬下㸔南山。

再偕介菴叔過村西僧舍㸔菊：

憶昨披榛入，經旬踏葉來。秋花偏耐久，名種或遟開。天意晴連月，人生夢幾回。屢遊貪佛日，原不為啣杯。冬曉語溪舟中：

江鄉已牢落，冬候更蕭條。風葉鳴孤樹，霜溪影一橋。沿塘收蠏籪，遠市挿魚標。雀鼠何多耗，年荒爾獨驕。

陳傅巖給諫以種園圖索題二首：

身在元龍百尺樓，菴居那便署休休。慣聽?竹知魚樂，别築陂塘領鶴遊。僮約屢申松菊徑，水租新報芰荷洲。黃橙綠橘皆垂實，歳計如農亦有秋。鴨舍鵝欄地接聨，鄰翁指點舊平泉。橋通别業仍三徑，樹到成陰已百年。碁局且従閒處布，畫圖留與後來傳。㸔君用意眞幽絶，要使詩家賦輞川。虞山張文貽乞節母于太君七十夀詩：

妻無夫，兒無父，襁褓伶仃半生苦。兒無父，母有兒，白頭綽楔光門楣。人言張子孝，我謂子孝由母慈。人言張母賢，我謂母賢非子世不知。不見吾家節母苦節，與張比。旌典不加坐無子，今年生亦七十矣。歲寒雜感十首，

斗室寛然著老夫，欠伸?罷又跏趺。書能引睡聊遮眼，吟不求工似惜鬚。古佛可燒同榾柮，濁醪得煖勝醍醐。自従悟徹安心法，儒墨同歸識一塗。

萬里従戎記黒頭，不成一事老林丘。稍收芋栗宜充腹，不犯氷霜可廢裘。橘柚洲前非楚澤，鶺鴒沙外是涼州。最憐䟦扈飛揚氣，歲晚因人尚遠游。文章鐘鼓付盲聾，都入閒吟靜嘯中。敗竹行疎猶響雪，枯桑葉盡自鳴風。物情豹隱龍蛇蟄，歲事星回日月窮。不信鄒生居黍谷，能吹煖律挽天工。

小閣簾開取向東，寒天强半是西風。瓷缾减水朝防凍，布被加緜夜代烘。袖手輸贏迷黑白，轉頭兒女換靑紅。自知於世全無用，新署頭銜號長翁。

力田制䇿巳殊科，忽枉瑶箋到薜蘿。得路君言猶若此，窮愁我况更如何。行藏委運談何易，人鬼論交意太苛。傳語兩家多憤激，向來結習費消磨。

鑿開渾沌本無情，萬竅従教怒不平。巧笇誰能推雪片，頑空何自起風聲。陰陽槖籥機相引，水火丹爐勢必爭。眞宰茫茫竟誰是，難慿齊物詰莊生。

偷存子敬舊寒氊，與汝相依已有年。向老情懷偏戀舊，過時顔色敢爭妍。嬾魚氷底頭頭㐲，凍雀枝間箇箇拳。便學蟄蟲吾亦得，屈伸何事乃?天。

無聊且作杜門人，肻逐鄉風鬥比隣。俗儉稱家删饋歲，年衰無伴㸔迎春。生涯豈可謀妻子，鄙事何煩凟鬼神。但使黃金同土價，齊奴巴婦一時貧。誰將正變溯源流，今古何殊貉一丘。稊米太倉雖見錄，遺珠滄海詎勝收。斑窺半豹難爲管，腋萃千狐始是裘。好與風騷搜累代，他時文?續名樓。剝啄聲中歲偪除，督催詩債甚追呼。不狥俗好頭今白，自去名心膽更觕。耐冷且來㝷筆研，消閒差覺勝摴蒱。此中甘苦何人識，豈獨雕蟲悔壯夫。

聞李辰山藏書，多歸竹垞。

嘆息詩人失李頎，柘湖回首舊遊非。自憐老友今無幾，且喜藏書得所歸。萬卷又增三篋富，千金直化兩蚨飛。平生謬託知交在，悔不従渠借一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