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品第三

弟子品第三

爾時長者維摩詰，自?：“寢疾于牀，世尊大慈，?不垂愍？”

佛知其意，?告舍利弗：“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舍利弗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我昔，曾於林中宴坐樹下，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舍利弗！不必是坐，爲宴坐也。夫宴坐者，不於三界現身、意，是爲宴坐；不起滅定而現諸威儀，是爲宴坐；不捨道法而現凡夫事，是爲宴坐；心不住內亦不在外，是爲宴坐；於諸見不動，而修行三十七品，是爲宴坐；不斷煩惱而入涅槃，是爲宴坐。若能如是坐者，佛所印可。’時我——世尊！——聞說是語，黙然而止，不能加?，故我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大目揵連：“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目連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我昔入毗耶離大城，於里巷中爲諸居士說法。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大目連！爲白衣居士說法，不當如仁者所說。夫說法者，當如法說。法無衆生，離衆生垢故；法無有我，離我垢故；法無壽命，離生死故；法無有人，前後際斷故；法常寂然，滅諸相故；法離於相，無所緣故；法無名字，言語斷故；法無有說，離覺觀故；法無形相，如虛空故；法無戲論，?竟空故；法無我所，離我所故；法無分别，離諸識故；法無有比，無相待故；法不屬因，不在緣故；法同法性，入諸法故；法隨於如，無所隨故；法住實際，諸邊不動故；法無動揺，不依六塵故；法無去來，常不住故；法順空，隨無相，應無作；法離好?，法無增損，法無生滅，法無所歸；法過?、耳、?、舌、身、心；法無高下，法常住不動，法離一切觀行。唯，大目連！法相如是，豈可說乎？夫說法者，無說無示；其聽法者，無聞無得，譬如幻士，爲幻人說法，當建是意，而爲說法。當了衆生根有利鈍，善於知見無所?礙，以大悲心讃于大乘，??佛恩不斷三寶，然後說法。’維摩詰說是法時，八百居士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我無此辯，是故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大迦葉：“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迦葉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我昔於貧里而行乞，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大迦葉！有慈悲心而不能普，捨豪富從貧乞。迦葉！住平等法，應次行乞食。爲不食故，應行乞食，爲壊和合相故，應取摶食，爲不受故，應受彼⾷；以空聚想，入於聚落，所見色與盲等，所聞聲與響等，所齅香與風等，所食味不分别，受諸觸如智證，知諸法如幻相，無自性，無他性，本自不然，?則無滅。迦葉！若能不捨八邪，入八解脫，以邪相入正法，以一食施一切，供養諸佛及衆賢聖，然後可食；如是食者，非有煩惱，非離煩惱，非入定意，非起定意，非住世間，非住涅槃；其有施者，無大福，無小福，不爲益，不爲損，是爲正入佛道，不依聲聞：迦葉！若如是食，爲不空食人之施也。’時我——世尊！——聞說是語，得未曾有，?於一切菩薩深起敬心，?作是?：‘斯有家名，辯才智慧乃能如是！其誰不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我從是來，不?勸人以聲聞、辟支佛行。是故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須菩提：“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我昔，入其舍從乞食，時維摩詰取我鉢盛滿飯，謂我言：‘唯，須菩提！若能於食等者，諸法亦等，諸法等者，於食亦等；如是行乞，乃可取食。若須菩提不斷婬、怒、癡，亦不與俱；不壞於身，而隨一相；不滅癡愛，起於解脫；以五逆相而得解脫，亦不解不縛；不見四諦，非不見諦；非得果，非不得果；非凡夫，非離凡夫法；非聖人，非不聖人；?成就一切法，而離諸法相，乃可取食。若須菩提不見佛，不聞法，彼外道六師——富蘭那迦葉、末伽梨拘賖梨子、刪闍夜毗羅胝子、阿耆多翅舍欽婆羅、迦羅鳩䭾迦旃延、尼揵陀若提子等——是汝之師，因其出家，彼師所墮，汝亦隨墮，乃可取食。若須菩提入諸邪見，不到彼岸；住於八難，不得無難；同於煩惱，離淸淨法；汝得無諍三昧，一切衆生亦得是定——其施汝者，不名福田；供養汝者，墮三惡道——爲與衆魔共一手作諸勞侶——汝與衆魔及諸塵勞，等無有?——於一切衆生而有怨心，謗諸佛，毁於法，不入衆?，終不得滅度。汝若如是，乃可取食。’時我——世尊！——聞此茫然，不識是何言？不知以何答？便置鉢欲出其舍。維摩詰言：‘唯，須菩提！取鉢勿懼。於意云何？如來所作化人，若以是事詰，?有懼不？’我言：‘不也！’維摩詰言：‘一切諸法如幻化相，汝?不應有所懼也。所以者何？一切言說不離是相，至於智者，不著文字故無所懼。何以故？文字性離，無有文字，是則解脫；解脫相者，則諸法也。’維摩詰說是法時，二百天子得法?淨，故我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富樓那彌多羅尼子：“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富樓那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我昔於大林中，在一樹下爲諸新學比丘說法。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富樓那！先當入定，觀此人心然後說法。無以穢食置於寶器，當知是比丘心之所?，無以瑠璃同彼水精。汝不能知衆生根源，無得發起以小乘法。彼自無瘡，勿傷之也；欲行大道，莫示小徑；無以大海，內於牛跡；無以日光，等彼螢火。富樓那！此比丘久發大乘心，中忘此意，如何以小乘法而敎導之？我觀小乘智慧微淺，猶如盲人，不能分别一切衆生根之利鈍。’時維摩詰?入三昧，令此比丘自識宿命：曾於五百佛所殖衆德本，?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豁然，還得本心，於是諸比丘?首禮維摩詰足。時維摩詰因爲說法，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退轉。我?聲聞不觀人根，不應說法，是故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摩訶迦旃延：“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迦旃延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昔者，佛爲諸比丘略說法要，我?於後，?演其義，謂無常義、苦義、空義、無我義、寂滅義。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迦旃延！無以生滅心行說實相法。迦旃延！諸法?竟不生不滅，是無常義；五受陰洞達空無所起，是苦義；諸法究竟無所有，是空義；於我、無我而不二，是無我義；法本不然，?則無滅，是寂滅義。’說是法時，彼諸比丘心得解脫。故我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阿那律：“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阿那律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我昔於一處經行，時有梵王，名曰嚴淨，與萬梵俱，放淨光明，來詣我所，?首作禮問我言：‘幾何阿那律天?所見？’我?答言：‘仁者！吾見此釋迦牟尼佛土三千大千世界，如觀掌中?摩勒果。’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阿那律！天?所見，爲作相耶，無作相耶？假使作相，則與外道五通等；若無作相，?是無爲，不應有見。’世尊！我時黙然。彼諸梵聞其言，得未曾有，?爲作禮而問曰：‘世孰有眞天?者？’維摩詰言：‘有。佛、世尊得眞天?，常在三昧，悉見諸佛國，不以二相。’於是嚴淨梵王及其眷屬五百梵天，皆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禮維摩詰足巳，忽然不現。故我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優波離：“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優波離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昔者，有二比丘犯律行，以爲恥不敢問佛，來問我言：‘唯，優波離！我等犯律，誠以爲恥，不敢問佛，願解疑悔，得免斯咎。’我?爲其如法解說。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優波離！無重增此二比丘罪！當?除滅，勿擾其心。所以者何？彼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佛所說，心垢故衆生垢，心淨故衆生淨。心亦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罪垢亦然，諸法亦然，不出於如如。優波離！以心相得解脫時，?有垢不？’我言：‘不也！’維摩詰言：‘一切衆生心相無垢，亦?如是。唯，優波離！妄想是垢，無妄想是淨；顚倒是垢，無顚倒是淨；取我是垢，不取我是淨。優波離！一切法生滅不住，如幻如電，諸法不相待，乃至一?不住；諸法皆妄見，如夢、如燄、如水中月、如鏡中?，以妄想生。其知此者，是名奉律；其知此者，是名善解。’於是二比丘言：‘上智哉！是優波離所不能及，持律之上而不能說。’我答言：‘自捨如來，未有聲聞及菩薩，能制其樂說之辯，其智慧明達爲若此也！’時二比丘疑悔?除，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作是願言：‘令一切衆生皆得是辯。’故我不任詣彼問疾。”

佛告羅?羅：“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羅睺羅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昔時，毗耶離諸長者子來詣我所，?首作禮，問我言：‘唯，羅睺羅！汝佛之子，捨轉輪王位，出家爲道。其出家者，有何等利？’我?如法爲說出家功德之利。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羅睺羅！不應說出家功德之利。所以者何？無利、無功德，是爲出家；有爲法者，可說有利、有功德。夫出家者，爲無爲法，無爲法中，無利、無功德。羅睺羅！夫出家者，無彼無此，亦無中間；離六十二見，處於涅槃；智者所受，聖所行處；降伏衆魔，度五道，淨五?，得五力，立五根；不惱於彼，離衆雜惡；摧諸外道，超越假名；出淤泥，無繫著；無我所，無所受；無擾亂，內懷喜；䕶彼意，隨禪定，離衆過；若能如是，是眞出家。’於是維摩詰語諸長者子：‘汝等於正法中，宜?出家。所以者何？佛世難値！’諸長者子言：‘居士！我聞佛言，父母不聽，不得出家。’維摩詰言：‘然！汝等便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是?出家，是?具足。’爾時三十二長者子皆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故我不任詣彼問疾。”

佛吿阿難：“汝行詣維摩詰問疾。”

阿難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昔時，世尊身小有疾，當用牛乳，我?持鉢，詣大婆羅門家門下立。時維摩詰來謂我言：‘唯，阿難！何爲晨朝持鉢住此？’我言：‘居士！世尊身小有疾，當用牛乳，故來至此。’維摩詰言：‘止，止！阿難！莫作是語！如來身者，金剛之體，諸惡巳斷，衆善普會，當有何疾？當有何惱？默往！阿難！勿謗如來，莫使?人聞此麤言；無令大威德諸天，及他方淨土諸來菩薩得聞斯語。阿難！轉輪聖王以少福故，尚得無病，豈況如來無量福會普勝者哉？行矣，阿難！勿使我等受斯恥也。外道、梵志若聞此語，當作是?：“何名爲師？自疾不能救，而能救諸疾人？”可宻?去，勿使人聞。當知——阿難！——諸如來身，?是法身，非思欲身。佛爲世尊，過於三界；佛身無漏，諸漏巳盡；佛身無爲，不墮諸?。如此之身，當有何疾？時我——世尊！——實懷慚愧，得無近佛而?聽耶？?聞空中聲曰：‘阿難！如居士言。但爲佛出五濁惡世，現行斯法，度脫衆生。行矣，阿難！取乳勿漸。’世尊！維摩詰智慧辯才，爲若此也！是故不任詣彼問疾。”

如是五百大弟子各各向佛說其本緣，稱述維摩詰所言，皆曰不任詣彼問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