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學集卷第一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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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07:00

牧齋?學集卷第一百一

太祖實録辨證一

太祖高皇帝以天曆元年戊辰九月十八日降誕于鍾離。

元天曆戊辰,婁宿降靈, 高帝以是年生。至洪武戊寅,婁星復明。周世宗征淮,以荆、塗二山乃濠州之朝岡,有王者氣,命斷之。有梅族居此,因曰斷梅山。後三百年而 太祖出焉。元末童謠曰:富漢莫起樓,貧漢莫起屋,但看羊兒年,便是吳家國。我 太祖定都建康,改至正二十七年爲吳元年,實丁未也。

壬辰二月,亂兵焚皇覺寺, 上無所避難,甚憂之,乃禱於神。

從實録,則 太祖憂亂避兵,禱于伽藍,神固守旬月,而後有相招迫脅之事。以 皇陵碑及 御製文集考之,則先有相招迫脅之事,而後禱于神也。宋太祖微時,被酒入南京高辛廟,香案有竹柸筊,因取以占其名位,以一俯一仰爲聖筊,自小較以上至節度使皆不叶。忽曰:過是則爲天子乎?一擲而得。晏元獻爲留守,題詩廟中曰:庚庚大橫兆,謦咳如有聞。帝王之興,一何其相?也。

壬辰閏三月甲戌朔, 上入濠城,郭子興留置左右。

滁陽王廟碑云:爲門者所執,將欲加害,王親馳活之。實録云:人以告子興,子興遣人追至,親馳之與遣人,其緩急則有閒矣。廟碑爲太祖親藁以授張來儀者,實録不据此,何也?

居數月,子興與妻張氏謀,以馬公季女妻 上。張氏曰:吾意亦如此。子興意遂決。卽 孝慈高皇后

滁陽王夫人張氏,次夫人亦張氏。据張來儀廟碑,初勸滁陽館 高帝于貳室者,次夫人也。滁陽被械,携二子從 高帝奔告魯淮者,亦次夫人也。厥後女爲 上妃,生三王二公主。人知滁陽能識眞主于魚服之中,不知皆次夫人啓之也。滁陽夫人生三子,皆與 高帝不協,而次夫人獨能知 高帝,且以其子相託。當滁陽信讒疑忌, 高帝憂疑疾疢之時,其所以周旋側陋,解釋惎閒,又可知矣。高帝親藁滁陽事實,蓋亦深著次夫人之功,而實録但云子興夫人張氏盡没其實,大失高帝之意,余故表而出之。

癸巳冬,彭早住自稱魯淮王,趙均用稱永義王。

按實録癸巳夏五月後書云:彭、趙二帥旣據濠州,挾德崖等爲巳用。是冬,早住自稱魯淮王,均用稱永義王。所謂是冬者,癸巳之冬也。滁陽王廟碑及皇明本記記二姓僭稱,俱在壬辰奔濠之時,與實録異。以 高帝紀夢考之,則云:明年元將賈魯死,城圍解,予歸鄕里,收殘民數百,獻之上官,以我爲鎭撫。當年冬,彭、趙僭稱,部下多凌辱人。所謂當年冬者,亦癸巳之冬也。以時勢言之,二姓雖草草僭稱,亦當在元兵解圍之後,而不在自徐奔濠之日,當以實録爲正。又

按元史順帝紀:辛卯八月,蕭縣李二及老彭、趙君用攻陷徐州。老彭者,早往之父彭大也。芝蔴、李旣敗,則彭大當與君用俱奔濠。實録不書彭大而書早住,又書于甲午六月 上取滁陽之後云:未踰月,彭、趙遣人邀 上守盱、泗, 上辭弗往。未幾,二人自相吞倂,早住亦亡,惟君用專兵柄云云。按順帝紀又於丁酉歲書趙君用及彭大之子早住同據淮安,趙僭稱永義王,彭僭稱魯淮王,則丁酉歲早住尚在,以理度之,癸巳之夏,與君用倂吞而亡者乃彭大,非早住也。實録於早住旣亡之後,記 上使人說君用及賂其左右以解子興。而廟碑與天潢玉牒俱云彭、趙東屯泗州,挾王以往,遣人賂彭,趙得縱歸。則又早住不死之明證也。龍鳳事蹟云:先是,芝蔴李故將趙均用、彭早住據淮安,僭稱王。早住死,均用益自專,未幾,奔山東,依宋將毛貴。此早住死于淮安之明證也。二姓僭稱之事在壬辰、癸巳閒者,諸書載之甚確。而順帝紀又載于丁酉歲者,蓋彭大旣亡之後,早住與君用同陷盱、泗,同據淮安,君用仍僭稱永義,而早住襲其父之舊,仍稱魯淮,故元史又從而記之也。元史稱彭大之子早住,其意甚明,脩 太祖實録者殆未及考耳。巳亥歲,君用殺毛貴,旋爲續繼祖所殺,獨早住不知其所終。而丙午歲,梅思祖以淮安降,上諭之曰:汝等多故,趙均用部曲往往皆授重名,繼歸張氏,復食其祿,則數年之內,君用輩披猖,淮泗閒略可想見。惜紀載闕如,無從援据耳。姑書此以訂實録之誤。

甲午七月,南略滁陽,道遇定遠人李善長來謁,留置幕下,俾掌書記。

鄭曉名臣記云: 上嘗與善長從容談論天下事,善長稱 上豁達大度,?漢高祖,天下不足定也。 上因問善長:?可方蕭何,徐達可方韓信,誰可方張良者?善長稱金華宋濓。上曰:孤所聞靑田有劉基。按 高皇帝是時居滁陽,甥舘名位在諸將之後,安得偃然稱孤?以漢高君臣相命,善長典司書記, 上戒令勿言諸將得失,遑及其他。龍鳳戊戌克婺,上始召見濂;庚子克處,始有人薦基。此時殆未必知有兩人也。流俗有英烈傳,稱 太祖三顧中山,中山談經世大略,髣髴如韓侯葛生,識者嗤之。不謂鄭氏通儒,亦剽取俗說如此。又

黃金開國功臣録載,善長當元季隱居東山,思佐明主以安天下。按庚午詔書,善長挈家草莾詣軍門,俯伏于前,豈隱居高尚者耶? 太祖之于善長,一則曰以文吏相從,一則曰知小吏之心。善長之爲吏審矣。必欲諱胥吏之名,標隱遯之目,則鄼侯、雍奴將不得爲兩漢之宗臣乎?俗儒膚陋,往往如此,宜痛削之。

乙未春正月, 上率鎭撫徐達、叅謀李善長取和陽。

謹按 太祖實録:壬辰閏三月, 上從滁陽王起義,命爲九夫長。癸巳六月,以 上爲鎭撫。乙未春,子興,命 上率兵二千規取和陽。上率鎭撫徐達、叅謀、李善長等數十人徑進。中山王之稱鎭撫見於此。當是時,中山雖隷太祖麾下,其實屬滁陽王部曲。 太祖與中山之爲鎭撫,皆滁陽命之也。史家不悉本末,皆云一見 上卽授鎭撫位諸宿將上。不知乙未之春,子興命 太祖總兵和陽,諸將猶不肯率從,久而後定,中山豈能遂踞諸將之上乎? 太祖御製神道碑云:命爲帥首,凡有微征,以代朕行。至克姑孰,始云命王爲將;定建業,始云命王爲大將。此可見史家誇大之詞,皆非事實也。渡江以後開帥府,丙申爲吳國公,以逮于稱吳王,凡有拜除,皆出龍鳳之命,或如藩鎭承制故事,國史多忌諱,皆没而不書,然亦往往有可考見,以太史公秦楚月表之意求之,不没其實可也。

乙未六月,克太平,命馮國用典親兵,任以腹心,

鎦三吾宋國公,追封三代。碑云:陳也先來犯和州,人馬三倍,我師以廟算制勝,獲其全軍。也先匄死不得,則願欵附,?牲與盟,飲血而嘔,知其懷貳,必不令終矣。其軍之投戈環上而寢,悉去其兵士,唯公一人侍側,竟達曙無他。是後公先陷陣,衆乗勢崩之,遂禽也先。据實録, 上悉屛舊人于外,獨留國用侍臥榻旁,而鎦學士追封碑歸其事于勝。當時國用最爲 上所親信,周旋宿衛。勝封宋國,誥文猶以國用爲言,令侍側者爲勝,則誥文必不獨舉國用也。勝在開國,其功未得比于常、鄧,而與六公之列者,亦以國用故也,安得掠其兄之勞以歸勝乎?丙申三月,降陳兆先三萬衆,擇五百人置麾下, 上知其疑懼,悉令入衛以安之。及攻集慶,多得其力,而碑以爲陳也先之衆也先于乙未六月僞降,巳而誘其部曲復叛,至有紿 上臨軍受俘之事, 上安得不心疑之,而令其降卒入衛乎。碑又云:是後公先陷陣,遂禽也先。乙未九月,也先追襲我軍於溧陽,爲靑衣兵所殺,未嘗有再禽之事。國初諸公記載之文,獨鎦學士最多,譌繆未可枚舉。王世貞撰馮勝傳,則云:獨國用與勝擐甲侍帳中,兩人旣竝侍帳中矣,何云獨乎?

鄭曉異姓諸侯傳云: 上釋也先、勝兄弟察其有異志,曲防之,竟不能爲害。此皆因三吾之碑而傅會者也。史家曲說如此,竝當刪去。又按開國功臣録,馮國用從克鎭江以下,皆鎦三吾碑所載勝功次也。丙申七月,上開行省金陵,卽以國用爲親軍都指揮使,今乃云在克宜興之後,則繆甚矣。國用旣掌親軍,在帝左右,亦無出守禦宜興之理。王世貞撰列傳,因開國功臣録之誤,而又云兄弟俱授萬户,俱進大元帥,國用尋擢親兵都指揮以巳。意杜撰傅合,何所據依,失之遠矣。

乙未七月,陳埜先以衆數萬來攻太平,戰于城下,遂擒埜先。

太平城下之戰,實録與寧河東甌神道碑互異,而實録寧河本傳又與神道碑合,則實録與本傳又互異也。叅互考之實録,則云 上遣徐達、鄧愈、湯和引兵出姑孰東迎戰,後命別將繞出其後。寧河神道碑云: 上親督兵禦之,調王與魏國以奇兵出其後。東甌神道碑云:王擊其水軍,中山、寧河二王繇東門轉戰城北,破其歩軍,遂擒埜先以獻。以二碑叅考之,則從 上督兵禦之者,東甌也,以奇兵繞出其後者,中山、寧河也。實録所載殊脫略,當以二碑正之。

丙申七月,徐達圍嘗州,張士誠遣其弟九六來援,達設伏擒之。

一望虞山一悵然,楚公曾此將樓船。閒關百戰捐軀地,慷慨孤忠罵宼年。塡海欲銜精衛石,驅狼願假祖龍鞭。至今父老猶垂淚,花落春城泣杜䳌。右陳基敬初夷白集詩也。基,臨海人。至正初,以薦授經筵?討,謝歸,敎授吳中。張士德入吳,網羅一時名士,延致幕下,仕僞吳爲學士。入國朝,預脩元史。集中所稱楚公及平章榮禄公者,皆謂士德也。平章榮祿者,士德降元所授;曰楚國公者,元追封也。按洪武實録,士德以丙申二月據平江,秋七月援毘陵、中山武寧王設伏擒之。我 太祖高皇帝御製武寧神道碑,亦首載其事。今基舟中望虞山之詩,則以爲楚公身將樓船,百戰捐軀之地,此所謂傳聞異辭矣。基身在士德幙中,是詩作于癸卯二月渡江使淮之日,不當爲無稽之言,而豐碑國史,?冊昭然,又豈宜有錯誤哉!今年採輯開國功臣事略,于宋文憲鑾坡後集,得梁國趙武桓公神道碑云:丁酉六月戊辰,取江隂。秋七月丙子,攻嘗熟,張士德出挑戰,公麾兵而進,士德就縛。士德,士誠之弟也。遂征望亭、甘露、無錫諸寨,以武桓之碑觀之,則基之詩爲有徵矣。文憲身任國史,奉詔撰此碑,必經呈進。士德之就擒,開國之大事也,安得無所援据,而輕以武寧之功狀移于武桓碑于士德就縛之下?又曰:士德,士誠之弟也,其屬詞鄭重,似有意欲疏通證明之者。余因是而詳復攷之,則實錄之誤,誠不可得而掩矣。實錄,七月擒張九六。十月,士誠以其弟被擒,遣孫君壽請和,願歲輸糧二十萬石,黃金五百兩,白金三百觔。劉辰國初事蹟以爲士德母痛其子故也。然士誠旣以失弟而聳懼,其母又以痛子而請和,士誠之遺書,何以了不置喙。 高皇帝之復書則曰攻圍嘗州,生擒張、湯二將,尚以禮待,未忍加誅。爾所獲詹、李,乃吾偏裨,無益成敗。張、湯二將,爾左右手也。爾宜三思,我師旣擒士德,獲其謀主,又何以匿而不言,但及張、湯二將耶?其誤一也。元史,丙申七月,士誠兵陷杭州,楊完者擊敗之。陶九成輟耕錄紀杭州之役,士德與王與敬偕往。以諸書互攷之,則士德陷杭在七月,其敗歸平江當在八月,安得有嘗州被擒之事。其誤二也。元史順帝紀及達識帖睦邇傳,張士誠爲書請降,達識帖睦邇承制令周伯琦撫諭之。詔以士誠爲太尉,士德爲淮南行省平章政事。時士德巳爲大明兵所擒,此丁酉八月事也。若士德丙申七月就擒,則去士誠納欵巳一載餘矣,安得有平章政事之授耶?又按達識帖睦邇傳,元授士德淮南行省平章政事,士信同知行樞宻院事,士德尋爲大明兵所擒,則其事在旬月閒矣。元史之書法甚明,其誤三也。士德以好賢下士,剏造伯業,如王逢、楊維禎、楊基者,頌慕之辭,久而不替,不獨陳基輩流召致舘下者也。假令以二月入吳,七月就縳,居吳不及半載,又提兵往來三郡,無須臾之暇。士德雖有過人之略,何以能深得士心若此?其誤四也。王逢梧溪集云:今太尉開藩之三月,令部將王左丞晟書,使踵海上招至吳中,以予避地無錫,說晟勸張楚公歸元,擢淮省都事,予辭不就。逢他日遊崑山懷舊傷今之詩亦云:桓桓張楚國,挺生海陵鄙。玄珠探甓社,白馬飮浙水。三年車轍南,北向復同軌。量容甘公說,情厚穆生醴。誓擊祖逖楫,竟折孫策箠。天王詔褒贈,守將躬歲祀。士誠之歸元,其謀皆出於士德。逢以元之遺老,與有謀焉。令丙申之秋,士德巳爲俘虜,逢雖欲緩頰,何以自效。其誤五也。元史記丁酉歲,士誠屢爲楊完者所敗,然後乞降。士德之被擒在七月,而元之招諭在八月,則士德被擒時,歸欵之事巳定矣。實錄謂我欲留士德以誘士誠,士德閒遺書士誠俾降元以謀我,故誅之。國史旣誤記士德被擒于前,而不欲冺其主謀降元之事,故曲爲之辭,非事實也。其誤六也。由此言之,則士德被擒之事,斷以趙武桓之碑爲正,而實錄之誤爲無疑也。予又攷天潢玉牒云:丁酉六月,取江隂州,攻嘗熟,獲張士誠弟士德以歸。皇明本紀云:明年,復破其兵于宜興湖橋,擒其弟張九六,竝獲其戰船馬疋。皆與武桓碑相合。湖橋在虞山西北,通福山港,爲舟師入江要地,故士德被擒于此。基由琴川次福山港,舟中望虞山,至今可想見其處。本紀曰宜興,傳寫之譌也。又攷實錄:丁酉七月丁丑,徐達兵狥宜興,取嘗熟,擊張士誠兵,敗之,獲馬五十,疋船三十艘,降其兵甚衆。武桓碑記攻嘗熟在丙子,實錄紀在丁丑,相去止一日,固知卽此一役也。云徐達兵取嘗熟而不言武桓者,武桓方以領軍先鋒聽大將調遣,嘗熟之兵亦聽武寧調遣,遂没而不書。獨于取嘗熟下脫士德就縛之事,則以丙申誤記于前故也。然此事所以傳譌者,蓋亦有故。丙申七月,旣擒張、湯二將軍,十一月,又擒其梟將張德。用兵之際,羽書交馳,奏報錯互,流傳旣乆卽 聖祖製碑之日,亦止據一時功狀書之,未及是正耳。平吳錄載士德援嘗州被擒在丁酉三月,尢爲無據。其他紀錄載紛如,又不足道也。夫史家異同,必取衷於國史,而國史多不足信。至如開國元勲之碑,出自御筆,傳諸琬琰,非他金石之文所可倫儗,而猶或未免於傳疑史家之難,豈不信哉!余以萬曆戊午讀夷白集,懷疑胸臆,如有物結轖者,迄今數年,排纉鮮剝,稍有條理,乃敢次苐書之,未知後之君子,其以爲何如也。天啓六年七月十九日

丁酉七月,胡大海破楊完者于徽州城下。九月,汪同來降。

徽州城下之戰,寧河神道碑記。寧河與越國同事,而實錄本傳從之。胡越國新廟碑記此戰專屬越國,而實錄從之。按是時寧河守徽州,越國進取婺源,完者兵宼徽州,寧河以守將禦宼,而越國還兵合擊之,則此戰兩公共事無疑也。碑載是戰在十月,實錄在七月。攷程國勝神道碑,國勝以是年十月從衛公戰敗苗軍,則當以十月爲正。奏報偶異,史家之叅錯多矣。又按實錄,七月丙申,楊完者率兵十萬欲復徽州,胡大海還師與戰城下,大敗之。九月癸酉朔,元婺源州元帥汪同等詣雄峰翼降。國勝神道碑載同與國勝等偕降。徽州城下之戰,國勝巳在行閒,則較實錄所載,蓋大相矛盾矣。攷寧河神道碑,城下之戰在是年十月,蓋寧河越國之抜徽州在七月,而城下之戰則在十月。惟戰在十月,故國勝旣降,遂得奉寧河調遣。如戰在七月,而同等降以九月,則絶不相蒙矣。此可以訂實錄之誤,當與寧河事略互觀。己亥十一月,胡深叛,石抺、宜孫、閒道來降。

實錄:處州守將石抺宜孫遣元帥葉琛等屯桃花嶺諸要害,胡深守龍泉以拒我師。至是,深叛宜孫、閒道來降,且言處州兵弱易取。大海大喜,卽出軍與耿再成合攻之,遂克處州。按神道碑與行述,深出見大海在克處州之後,而實錄則以爲深閒道來降,乃獻謀取處州,此大異也。以實錄本傳考之,似當從碑與行述。胡公受石抺公國士之遇,旣解甲内附,而又獻謀以取處州,此穿窬小人之爲,而謂君子爲之乎?蘇伯衡撰繆美列傳云: 上至金華,美從胡公大敗處州胡深元帥軍梅花門外,遂至菱道,盡獲其輺重,金華遂降。己亥十一月,復從胡公擊處州軍,據礬嶺,其地險隘,衆莫利先登。美率敢死士持梴魚貫奮擊,奪其壁以入我師。守將石抺、叅政棄城而竄。分兵略定浮雲,得元帥葉琛,使諭元帥胡深曰:今 上天授也,士之欲立功名者,不以此時自附,將誰與僇力?且去年爾之衆戰而大敗,今年我之師不戰而勝,則天意亦可見矣。與其阻險偷生旦夕,孰若改圖,可以保富貴也。深然之,出降,龍泉、慶元皆平。遂以胡深、葉琛曁劉基入見,内出銀椀文綺賜之,而遣還金華。按伯衡記繆美說降深事甚詳,其在處州旣下,石抺棄城之後彰彰矣。石抺旣遁,深不得巳來降,豈有背石抺來降,復獻計取處之事哉!此可以證實錄一時之譌,白仲淵千載之誣矣。

丙申秋七月己卯朔,諸將奉 上爲吳國公,置江南行中書省, 上兼總省事。實錄,丙申七月, 上取臺城,諸將奉 上爲吳國公。今考之誤也。是時置江南行中書省,亳都陞 上爲行省平章。己亥五月,陞行中書省左丞相。辛丑正月,乃爲吳國公。兪本記事錄次第載之甚詳。据辛丑十一月葉子奇上書于孫炎,有曰:丞相以雄傑之才,紹開中興之運。而壬寅冬航海之使,猶齎行省平章宣命,則丙申之未開吳國,斷可知矣。漢高未王巴蜀,不改沛公之稱;光武初狥昆陽,但循太嘗之號。帝王之興。豈以區區封爵蚤晚爲重輕哉。史臣於是爲無識矣。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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