煬皇帝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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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1
煬皇帝上之下
大業四年春正月乙巳,詔發河北諸軍百餘萬衆穿永濟渠,引沁水南逹于河,北通?郡。丁男不供,始役婦人。壬申,以太府卿元壽爲内史令。 裴矩聞西突厥處羅可汗思其母,請遣使招懐之。二月己卯,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齎詔書慰諭之。處羅見君肅甚踞,受詔不肯起。君肅謂之曰:突厥本一國,中分爲二,每歳交兵,積數十嵗,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其勢敵耳。然啓民舉其部落百萬之衆,卑躬折節,入臣天子者,其故何也?正以切恨可汗不能獨制,欲借兵於大國,共滅可汗耳。羣臣咸欲從啓民之請,天子既許之,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夫人懼西國之滅,旦夕守闕,哭泣哀祈,匍匐謝罪,請發使召可汗,令入内屬。天子憐之,故復遣使至此。今可汗乃踞慢如是,則向夫人爲誑天子,必伏尸都市,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資東國之衆,左提右挈,以擊可汗,亡無日矣。奈何愛兩拜之禮,絶慈母之命,惜一語稱臣,使社稷爲墟乎?處羅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因遣使者隨君肅貢汗皿馬。 三月壬戌,倭王多利思比孤遣使入貢,遺帝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没處天子無恙。帝覽之不恱,謂鴻臚卿曰:蠻夷書無禮者,勿復以聞。 乙丑,車駕幸五原,因出塞廵長城行宫設六合板城,載以槍車。每頓舍,則外其轅以爲外圍,内布鐵菱。次施弩牀,牀皆挿鋼錐外向。上施旋機弩,以繩連機,人來觸繩,則弩機旋轉向所處而發。其外又以矰周圍施鈴柱槌磬,以知所警。 帝募能通絶域者,屯田主事常駿等請使赤土,帝大恱。丙寅,命駿等齎物五千段以賜其王。赤土者,南海中逺國也。 帝無日不治宫室,兩京及江都苑囿亭殿雖多乆而益厭。每遊幸,左右顧矚,無可意者,不知所適。乃備責天下山川之圖,躬自歴覽,以求勝地可置宫苑者。夏四月,詔於汾州之北,汾水之源,營汾陽宫。初,元德太子薨,河南尹齊王□次當爲嗣,元德吏兵二萬餘人悉?於□。帝爲之妙選僚屬,以光祿少卿柳謇之爲齊王長史,且戒之曰:齊王德業脩僃,富貴自鍾卿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謇之,慶之從子也。□寵遇日隆,百官趨謁,闐咽道路。□以是驕恣,昵近小人,所爲多不灋。遣左右喬令則、庫狄仲錡、陳智偉等求聲色,令則等因此放縱,訪人家有美女,輙矯□命呼之,載入□第,滛而遣之。仲錡、智偉詣隴西撾炙諸胡,責其名馬,得數匹以進□,□令還主。仲錡等詐言王賜,取歸其家,□不知也。樂平公主嘗奏帝,言柳氏女羙,帝未有所答。乆之。主復以柳氏進□,□納之。其後帝問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齊王所。帝不恱。暕從帝幸汾陽宫,大獵,詔□以千騎入圍。□大獲麋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乃怒。從官皆言爲□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於是發怒,求□罪失。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令皇甫詡得幸於□,違禁?之。至汾陽宫,御史韋德裕希㫖劾奏□。帝令甲士千餘人大索□第,因窮治其事。□妃韋氏早卒,□與妃姉元氏婦通,産一女。□召相工令徧視後庭,相工指妃姉曰:此産子者,當爲皇后。□以元德太子有三子,恐不得立,隂挾左道爲厭勝,至是皆發。帝大怒,斬令則等數人,賜妃姊死。□府僚皆斥之。邊逺、柳謇之坐不能厈正,除名。時趙王杲尚幼,帝謂侍臣曰:朕唯有□一子,不然者,當肆諸市朝,以明國憲。□自是恩寵日衰,雖為京尹,不復關預時政。帝?,令虎賁郎將一人監其府事。□有微失,虎賁輙奏之。帝亦常慮□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備員而已。太史令庾質,季才之子也,其子為齊王屬,帝謂質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齊王,何向背如此?對曰:臣事陛下,子事齊王,實是一心,不敢有二。帝猶怒,出為合水令。 乙卯,詔以突厥啓民可汗遵奉朝化,思改戎俗,宐於萬壽戌置城造屋,其帷帳牀褥以上,務從優厚。 秋,七月,辛巳,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谷而東。 裴矩說鐵勒使擊吐谷渾,大破之。吐谷渾可汗伏允東走入西平境内,遣使請降求救。帝遣安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臨羌城,吐谷渾畏述兵盛,不敢降,帥衆西遁。述引兵追之,拔曼頭、赤水二城,斬三千餘級,獲其王公以下二百人,虜男女四千口而還。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皆空,東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郡縣鎮戍,天下輕罪徙居之。八月,辛酉,上親祠?岳,赦天下。河北道郡守畢集,裴矩所致西域十餘國皆來助祭。 九月辛未,徴天下鷹師悉集東京,至者萬餘人。 冬,十月,乙卯,頒新式。 常駿等至赤土境,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舶迎之,進金鏁以纜駿船,凡汎海百餘日,入境月餘,乃至其都。其王居處器用,窮極珍麗,待使者禮亦厚。遣其子?邪迦隨駿入貢。 帝以右翊衞將軍河東薛丗雄為玉門道行軍大將,與突厥啓民可汗連兵擊伊吾。師出玉門,啓民不至。丗雄孤軍度磧。伊吾初謂隋軍不能至,皆不設備,聞丗雄軍已度磧,大懼,請降。丗雄乃於漢故伊吾城東築城,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餘人戍之而還。五年春正月丙子,改東京為東都。 突厥啓民可汗來朝,禮賜益厚。 癸未,詔天下均田。 戊子,上自東都西還。 己丑,制民間鐵义、搭鉤、?刄
之類,皆禁之。 二月戊申,車駕至西京。 三月己巳,西廵河右。乙亥,幸扶風舊宅。夏四月癸亥,出臨津關,度黄河,至西平,陳兵講武,將擊吐谷渾。五月,乙亥,上大獵於拔延山,長圍周亘二十里。庚辰,入長寧谷,度星嶺。丙戌,至浩舋川,以橋未成,斬都水使者黄亘及督役者九人,數日橋成乃行。吐谷渾可汗伏允帥衆保覆袁川。帝分命内史元壽南屯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北屯雪山,太僕卿楊義臣東屯琵琶峽,將軍張壽西屯泥嶺,四面圍之。伏允以數十騎遁出,遣其名王詐稱伏允,保車我真山。壬辰,詔右屯衞大將軍張定和往捕之。定和輕其衆少,不被甲,挺身登山,吐谷渾伏兵射殺之。其亞將柳武建擊吐谷渾,破之。甲午,吐谷渾仙頭王窮䠞帥男女十餘萬口來降。六月,丁酉,遣左光祿大夫梁黙等追討伏允,兵敗,為伏允所殺。衛尉卿彭城劉權出伊吾道擊吐谷渾,至青海,虜獲千餘口,乘勝追奔至伏俟城。辛丑,帝謂給事郎蔡徴曰:自古天子有廵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對曰:此其所以不能長丗。丙午,至張掖。帝之將西廵也,命裴矩說髙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啗以厚利,召使入朝。壬子,帝至燕支山,伯雅、吐屯設等及西域二十七國謁於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錦罽,焚香奏樂,歌舞諠譟。帝復令武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衣服車馬不鮮者,郡縣督課之;騎乘填咽,周亘數十里,以示中國之盛。吐屯設獻西域數千里之地,上大恱。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讁天下罪人為戍卒以守之。命劉權鎮河源郡、積石鎮,大開屯田,扞禦吐谷渾,以通西域之路。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縣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萬有竒,東西九千三百里,□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極於此矣。帝謂裴矩有綏懐之略,進位銀青光祿大夫。自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皆轉輸塞外,每歳鉅億萬計。經途險遠,及遇宼鈔,人畜死亡不達者,郡縣皆徴破其家。由是百姓失業,西方先困矣。?吐谷渾伏允使其子順來朝,帝留順不遣。伏允敗走,無以自資,帥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為可汗,送至玉門,令統其餘衆,以其大寶王尼洛周爲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順不果入而還。丙辰,上御觀風殿,大僃文物,引髙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升殿宴飲,其餘蠻夷使者陪階庭者二十餘國,奏九部樂及魚龍戲以娛之,賜賚有差。戊午,赦天下。吐谷渾有青海,俗傳置牝馬於其上,得龍種。秋,七月,丁卯,置馬牧於青海,縱牝馬二千匹於川谷,以求龍種,無効而止。車駕東還,行經大斗拔谷,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雪晦?,文武饑餒沾濕,夜乆不逮前營,士卒凍死者太半,馬驢什八九,後宫妃主或狼狽相失,與軍士雜宿山間。九月癸未,車駕入西京。冬十一月丙子,復幸東都。 民部侍郎裴藴以民間版籍脫漏户口及詐注老小尚多,奏令貌閱,若一人不實,則官司解職。又許民糾得一丁者,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歳,諸郡計帳進丁二十四萬三千,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臨朝覽狀,謂百官曰:前代無賢才,致此罔冒。今户口皆實,全由裴藴。由是漸見親委。未幾,擢授御史大夫,與裴矩、虞丗基參掌機密。藴善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則曲灋鍜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是後大小之獄,皆以付藴,刑部、大理莫敢與爭,必稟承進止,然後決斷。藴有機辯,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突厥啓民可汗卒,上為之廢朝三日,立其子咄吉,是為始畢可汗,表請尚公主,詔從其俗。 ?内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學有盛名,乆當樞要。髙祖末,出為襄州揔管。帝即位,自畨州刺史召之,欲用為祕書監。道衡既至,上髙祖文皇帝頌。帝覽之不恱,顧謂蘇威曰:道衡致羙先朝,此魚藻之義也。拜司?大夫,將置之罪。司?刺史房彦謙勸道衡杜絶賔客,卑辭下氣,道衡不能用。㑹議新令,乆不決,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髙熲不死,令決當乆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憶髙熲邪?付執灋者推之。裴藴奏: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隠昧;原其情意,深為悖逆。帝曰:然。我少時與之行役,輕我童稚,與髙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及我即位,懐不自安,賴天下無事,未得反耳。公論其逆,妙體本心。道衡自以所坐非大過,促憲司早斷,兾奏日,帝必赦之,敕家人具饌,以備賔客來候者。及奏,帝令自盡,道衡殊不意,未能引決。憲司重奏。縊而殺之。妻子徙且末。天下寃之。 帝大閱軍實。稱器甲之羙。宇文述因進言。此皆雲定興之功。帝即擢定興為太府丞。
六年春正月癸亥朔。未明三刻。有盗數十人。素冠練衣焚香持華。自稱彌勒佛。入自建國門。監門者皆稽首。既而奪衛士仗,將為亂,齊王□遇而斬之。於是都下大索,連坐者千餘家。 帝以諸蕃酋長畢集洛陽,丁丑,於端門街盛陳百戲,戲塲周圍五千歩,執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十里。自昏逹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所費巨萬。自是嵗以爲常,諸蕃請入豐都市交易,帝許之。先命整飾店肆,簷宇如一,盛設帷帳,珍貨充積,人物華盛,賣菜者亦藉以龍須席。胡客或過酒食店,悉令邀延就坐,醉飽而散,不取其直,紿之曰:中國豐饒,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驚嘆。其黠者頗覺之,見以繒帛纒樹,曰: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蓋形,何如以此物與之,纒樹何爲?市人慙不能荅。帝稱裴矩之能,謂羣臣曰: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筭。未發之頃,矩輙以聞。自非奉國盡心,孰能若是!是時,矩與右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丗基、御史大夫裴藴、光禄大夫郭衍,皆以諂䛕有寵。述善於供奉,容止便辟,侍衛者威取則焉。郭衍嘗勸帝五日一視朝,曰:無効髙祖,空自勤苦。帝益以爲忠,曰:唯有郭衍,心與朕同。帝臨朝凝重,發言降詔,辭義可觀,而内存聲色。其在兩都及廵遊,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隨,謂之四道場。梁公蕭鉅,琮之弟子,千牛左右宇文皛,慶之孫也,皆有寵於帝。帝每日於苑中林亭閒盛陳酒饌,敕燕王倓與鉅、皛及髙祖嬪御爲一席,僧、尼、道士、女官爲一席,帝與諸寵姬爲一席,略相連接。罷朝即從之宴飲,更相勸侑,酒酣殽亂,靡所不至,以是爲常。楊氏婦女之羙者,往往進御,皛出入宫掖,不限門禁,至於妃嬪公主,皆有醜聲,帝亦不之罪也。 帝復遣朱寛招撫流求,流求不從。帝遣虎賁郎將廬江陳稜、朝請大夫同安張鎮周發東陽兵萬餘人,自義安汎海擊之,行月餘,至其國,以鎮周爲先鋒。流求王渴刺兠遣兵逆戰,屢破之,遂至其都。渴刺兠自將出戰,又敗,退入栅。稜等乗勝攻拔之,斬渇刺兠,虜其民萬餘口而還。二月,乙巳,稜等獻流求俘,頒賜百官,進稜位右光禄大夫,鎮周金紫光禄大夫。 乙卯,詔以近丗茅土妄假,名實相乖,自今唯有功勲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於是舊賜五等爵,非有功者皆除之。 庚申,以所徴周、齊、梁、陳散樂悉配太常,皆置愽士弟子,以相傳授,樂工至三萬餘人。 三月癸亥,帝幸江都宫。 ?帝欲大營汾陽宫,令御史大夫張衡具圖奏之。衡承閒進諌曰:比年勞役繁多,百姓疲弊,伏願留神,稍加抑損。帝意甚不平,後目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畫,令我有天下也。乃錄齊王□?、皇甫詡從駕,及前幸涿郡祠?岳。時父老謁見者衣冠多不整,譴衡,以憲司不能舉正,出爲榆林太守。乆之。衡督役築樓煩城,因帝廵幸,得謁帝。帝惡衡不損瘦,以爲不念咎,謂衡曰:公甚肥澤,宐且還郡,復遣之榆林。未幾,敕衡督役江都宫。禮部尚書楊玄感使至江都,衡謂玄感曰:薛道衡真爲枉死。?感奏之,江都郡丞王丗充又奏衡頻减頓具。帝於是發怒,鎖詣江都市,將斬之。乆乃得釋,除名爲民,放還田里。以王丗充領江都宫監。丗充本西域胡人,姓支氏,父収,幼從其母嫁王氏,因冒其姓。丗充性譎詐,有口辯,頗涉書傳,好兵灋,習律令。帝數幸江都,丗充能伺候顔色,爲阿䛕雕飾池臺,奏獻珍物,由是有寵。夏,六月,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冬,十二月,己未,文安憲侯牛弘卒。弘寛厚恭儉,學術精博,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者,唯?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䣱嘗因醉射殺弘駕車牛。?來還宅,其妻迎謂之曰:叔射殺牛。?無所怪問,直荅云: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曰:已知之矣。顔色自若,讀書不輟。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餘杭八百餘里,廣十餘丈,使可通龍舟,并置驛宫草頓,欲東廵㑹稽。 上以百官從駕皆服袴褶,於軍旅閒不便,是歳,始詔從駕渉逺者,文武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緋緑,胥史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皁,士卒以黃。 帝之幸啓民帳也,髙麗使者在啓民所,啓民不敢隠與之見帝。黃門侍郎裴矩說帝曰:髙麗本箕子所封之地,漢晉皆爲郡縣,今乃不臣,别為異域。先帝欲征之乆矣。但楊諒不肖,師出無功,當陛下之時,安可不取使冠帶之境,遂爲蠻貃之郷乎!今其使者親見啓民舉國從化,可因其恐懼,脅使入朝。帝從之,敕牛弘宣旨曰:朕以啓民誠心奉國,故親至其帳。明年當往?郡。爾還日語髙麗王,宐早來朝,勿自疑懼。存育之禮,當如啓民。茍或不朝,將帥啓民往廵彼土。髙麗王元懼,藩禮頗闕,帝將討之。課天下冨人買武馬,匹至十萬錢,?閱器仗,務令精新,或有濫惡,則使者立斬。
七年春正月壬寅,真定㐮矦郭衍卒。 二月己未,上升釣臺,臨楊子津,大宴百僚。乙亥,帝自江都行幸?郡,御龍舟度河,入永濟渠。仍敕選部、門下、内史、御史四司之官,於前船選?。其受選者三千餘人,或徒歩隨船三千餘里,不得處分,凍餒疲頓,因而致死者什一二。 壬午,下詔討髙麗。敕幽州揔管元?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夏,四月,庚午,車駕至?郡之臨朔宫,文武從官九品
以上,並令給宅安置。先是,詔揔徴天下之兵,無問逺近,俱㑹於?。又發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鑹手三萬人,於是四逺奔赴如流。五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送髙陽,供載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發河南、北民夫以供軍須。秋七月,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至?郡,舳艫相次千餘里,載兵甲及攻取之具,往還在道,常數十萬人,填咽於道,晝夜不絶,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山東、河南大水,漂没三十餘郡。冬,十月,乙卯,底柱崩,偃河逆流數十里,?帝西廵。遣侍御史韋節召西突厥處羅可汗,令與車駕㑹大斗拔谷,國人不從,處羅謝使者,辭以佗故。帝大怒,無如之何,㑹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裴矩因奏曰:處羅不朝,恃疆大耳。臣請以計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六之子,逹頭之孫,丗爲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屬處羅,故遣使來以結援耳。願厚禮其使,拜爲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矩朝夕至舘,微諷諭之。帝於仁風殿召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狀,稱射匱向善,吾將立爲大可汗。令發兵誅處羅,然後爲婚。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宐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經處羅,處羅愛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處羅。處羅大敗,弃妻子,將左右數千騎東走,縁道被刼,寓於髙昌東,保時羅漫山。髙昌王麴伯雅上狀,帝遣裴矩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曉諭處羅使入朝。十二月,己未,處羅來朝於臨朔宫,帝大恱,接以殊禮。帝與處羅宴,處羅稽首謝。入見之晩,帝以温言慰勞之。僃設天下珍膳,盛陳女樂,羅綺絲竹,眩矅耳目,然處羅終有怏怏之色。 帝自去嵗,謀討髙麗,詔山東置府,令養馬以供軍役,又發民夫運米,積於瀘河、懐逺二鎮,車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過半,耕稼失時,田疇多荒。加之饑饉,糓價踊貴,東北邊尤甚,斗米直數百錢,所運米或粗惡,令民糴以償之。又發鹿車夫六十餘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逺,不足充糇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重以官吏貪殘,因縁侵漁,百姓困窮,財力俱竭,安居則不勝凍餒,死期交急,剽掠則猶得延生,於是始相聚爲羣盗。鄒平民王薄擁衆據長白山,剽掠齊、濟之郊,自稱知丗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相感勸,避征役者多往歸之。平原東有豆子䴚,負海帶河,地形深阻,自髙齊以來,羣盜多匿其中。有劉霸道者,家於其旁,累丗仕官,貲産冨厚。霸道喜遊俠,食客常數百人。及羣盗起,逺近多往依之,有衆十餘萬,號阿舅賊。漳南人竇建德,少尚氣俠,膽力過人,爲郷黨所歸附。㑹募人征髙麗,建德以勇敢選爲二百人長。同縣孫安祖亦以驍勇選爲征士,安祖辭以家爲水所漂,妻子餒死,縣令怒笞之,安祖剌殺令,亡抵建徳,建徳匿之。官司逐捕,緃跡至建徳家。建徳謂安祖曰:文皇帝時,天下殷盛,發百萬之衆以伐髙麗,尚爲所敗。今水潦爲災,百姓困窮,加之往歳西征,行者不歸,瘡痍未復,主上不恤,乃更發兵親擊髙麗,天下必大亂。丈夫不死,當立大功,豈可但爲亡虜邪!乃集無頼少年,得數百人,使安祖將之,入髙雞泊中爲羣盗,安祖自號將軍。時鄃人張金稱聚衆河曲,蓨人髙士逹聚衆於清河境内爲盗,郡縣疑建德與賊通,悉收其家屬殺之。建德帥麾下二百人亡歸士逹,士逹自稱東海公,以建德爲司兵。頃之,孫安祖爲張金稱所殺,其衆盡歸建徳,建德兵至萬餘人。建德能傾身接物,與士卒均勞逸,由是人爭附之,爲之致死。自是所在羣盗蜂起,不可勝數,徒衆多者至萬餘人,攻陷城邑。甲子,敕都尉、鷹揚與郡縣相知追捕,隨獲斬決,然莫能禁止。
八年春正月,帝分西突厥處羅可汗之衆爲三,使其弟闕逹度設將羸弱萬餘口居于㑹寧,又使特勒大奈别將餘衆居于樓煩,命處羅將五百騎常從車駕廵幸,賜號曷婆那可汗,賞賜甚厚。 ?嵩髙道士潘誕自言三百嵗,爲帝合鍊金丹,帝爲之作嵩陽觀華屋數百閒,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給使,位視三品,常役數千人,所費巨萬。云金丹應用石膽、石髓。發石工鑿嵩髙大石,深百尺者數十處,凡六年,丹不成。帝詰之,誕對以無石膽、石髓,若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斗,可以代之。帝怒,鎻詣涿郡斬之。且死,語人曰:此乃天子無福,值我兵解時至,我應生梵摩天云。 四方兵皆集涿郡,帝徴合水令庾質問曰:髙麗之衆,不能當我一郡,今朕以此衆伐之,卿以爲克不?對曰:伐之可克。然臣竊有愚見,不願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揔兵至此,豈可未見賊而先自退邪?對曰:戰而未克,懼損威靈。若車駕留此,命猛將勁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機在速,緩則無功。帝不恱,曰:汝既憚行,自可留此。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切諫,帝大怒,命左右斬之,何稠苦救得免。壬午,詔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莵、扶餘、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十二軍出黏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暆、帶方、襄平等道,駱驛引途,揔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二百萬,其餽運者倍之。宐社於南桑乾水上,類上帝於臨朔宫南,祭馬祖於薊城北,帝親授節度。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隊百人。十隊爲團,步卒八十隊,分爲四團,團各有偏將一人。其鎧胄、纓拂、旗旛,每團異色。受降使者一人,承詔慰撫,不受大將節制。其輜重、散兵等亦爲四團,使步卒挾之而行,進止立營,皆有次叙儀灋。癸未,第一軍發日,遣一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終四十日發乃盡。首尾相繼,鼔角相聞。旌旗亘九百六十里。御營内合十二衛、三臺五省、九寺,分?内外前後左右六軍次後發,又亘八十里。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甲辰,内史令元壽薨。 二月壬戌,觀德王雄薨。 北平襄矦叚文振爲兵部尚書,上表以爲:帝寵待突厥太厚,處之塞内,資以兵食。戎狄之性,無親而貪,異日必爲國患。宐以時諭遣,令出塞外,然後明設烽候,縁邊鎮防,務令嚴重,此萬歳之長策也。兵曹郎斛斯政,椿之孫也,以器幹明悟,爲帝所寵任,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不可委以機要,屢言於帝,帝不從。及征髙麗,以文振爲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文振於道中疾篤,上表曰:竊見遼東小醜,未服嚴刑,逺降六師,親勞萬乗。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欵,母宐遽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餘城自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爲艱阻。兵糧既竭,彊敵在前,靺鞨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三月辛卯,文振卒,帝甚惜之。癸巳,上始御師,進至遼水,衆軍揔㑹,臨水爲大陳。髙麗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濟。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謂人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然艾灸頞?蔕歕鼻,治黄不差,而卧死兒女手中乎?乃自請爲前鋒,謂其三子曰:吾荷國恩,今爲死日。我得良殺,汝當冨貴。帝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浮橋三道於遼水西岸,既成,引橋趣東岸,橋短不及岸丈餘,髙麗兵大至,隋兵驍勇者爭赴水接戰,髙麗兵乘髙擊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衆。麥鐵杖躍登岸,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义等皆戰死,乃歛兵引橋,復就西岸。詔贈鐵杖宿公,使其子孟才襲爵,次子仲才、季才並拜正議大夫。更命少府監何稠接橋,二日而成。諸軍相次繼進,大戰于東岸,髙麗兵大敗,死者萬計。諸軍乘勝進圍遼東城,即漢之襄平城也。車駕度遼,引曷薩?可汗及髙昌王伯雅觀戰處,以懾憚之,因下詔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昇、尚書右丞劉士龍撫遼左之民,給復十年,建置郡縣,以相統攝。 夏,五月,壬午,納言楊逹薨。 諸將之東下也,帝親戒之曰:今者弔民伐罪,非爲功名。諸將或不識朕意,欲輕兵掩襲。孤軍獨鬬,立一身之名,以邀勲賞,非大軍行灋,公等進軍,當分為三道,有所攻擊,必三道相知,毋得輕軍獨進,以致失亡。又凡軍事進止,皆須奏聞待報,母得專擅。遼東數出戰不利,乃嬰城固守。帝命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髙麗若降,即宐撫納,不得縱兵。遼東城將陷,城中人輙言請降,諸將奉㫖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城中守禦亦僃隨出拒戰,如此再三,帝終不悟。既而城乆不下,六月,己未,帝幸遼東城南,觀其城池形勢,因召諸將詰責之曰:公等自以官髙,又恃家丗,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等皆不願我來,恐見病敗耳。我今來此,正欲觀公等所爲,斬公輩耳。公今畏死,莫肯盡力,謂我不能殺公邪?諸將咸戰懼失色,帝因留止城西數里,御六合城。髙麗諸城各堅守不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帥江淮水軍,舳艫數百里,浮海先進,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與髙麗相遇,進擊,大破之。護兒欲乘勝趣其城,副揔管周灋尚止之,請俟諸軍至俱進。護兒不聽,簡精甲四萬,直造城下。髙麗伏兵於羅郭内空寺中,出兵與護兒戰而偽敗,護兒逐之入城,縱兵俘掠,無復部伍。伏兵發,護兒大敗,僅而獲免,士卒還者不過數千人。髙麗追至船所,周灋尚整陳待之,髙麗乃退。護兒引兵還屯海浦,不敢復留,應接諸軍。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出扶餘道,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出樂浪道,左驍衛大將軍荆元?出遼東道,右翊衛將軍薛丗雄出沃沮道,左屯衛將軍辛丗雄出玄莵道,右禦衛將軍張瑾出襄平道,右武候將軍趙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昇出遂城道,檢校右禦衛虎賁郎將衛文昇出增地道,皆㑹於鴨緑水西。述等兵自瀘河、懐逺二鎮人馬皆給百日糧,又給排甲槍矟并衣資、戎具、火幕,人别三石已上重,莫能勝致。下令軍中遺弃米粟者斬,士卒皆於幕下掘坑埋之。纔行及中路,糧已將盡,髙麗遣大臣乙支文徳詣其營詐降,實欲觀虛實于仲文,先奉密㫖,若遇髙元及文徳來者,必擒之。仲文將執之,尚書右丞劉士龍爲慰撫使固止之,仲文遂聽文德還。既而悔之,遣人紿文德曰:更欲有言,可復來。文德不顧,濟鴨緑水而去。仲文與述等既失文德,内不自安。述以糧盡欲還,仲文議以精銳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將軍仗十萬之衆,不能破小賊,何顔以見帝?且仲文此行,固知無功。何則?古之良將能成功者,軍中之事,決在一人。今人各有心,何以勝敵?時帝以仲文有計畫,令諸軍諮稟節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從之,與諸將度水追文德。文德見述軍士有飢色,故欲疲之,每戰輒走。述一日之中,七戰皆捷。既恃驟勝,又逼羣議,於是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爲營。文德復遣使詐降,請於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髙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弊,不可復戰,又平壤城險固,度難猝拔,遂因其詐而還。述等爲方陳而行,髙麗曰:靣鈔擊述等。且戰且行。秋七月壬寅至薩水。軍半濟。髙麗自後擊其後軍右屯衛將軍辛丗雄戰死。於是諸軍俱潰不可禁止。將士奔還一日一夜至鴨緑水行四百五十里。將軍天水王仁恭爲殿擊髙麗却之。來護兒聞述等敗亦引還。唯衛文昇一軍獨全。初,九軍度遼凡三十萬五千,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資儲器械巨萬計,失亡蕩盡。帝大怒,鎻繫述等,癸卯,引還。初,百濟王璋遣使請討髙麗,帝使之覘髙麗動靜,璋内與髙麗潜通。隋軍將岀,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師期。帝大恱,厚加賞賜,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告以期㑹。及隋軍度遼,百濟亦嚴兵境上,聲言助隋,實持兩端。是行也,唯於遼水西拔髙麗武厲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已。八月,敕運黎陽、洛口、太原等倉糓向望海頓,使民部尚書廬江樊子蓋留守涿郡。九月庚寅,車駕至東都。 冬十月甲寅,工部尚書宇文愷卒。 十一月己卯,以宗女爲華容公主,嫁高昌 宇文述,素有寵於帝,且其子士及尚帝女南陽公主,故帝不忍誅。甲申,與于仲文等皆除名爲民,斬劉士龍以謝天下。薩水之敗,髙麗追圍薛丗雄於白石山,丗雄奮擊破之,由是獨得免官。以衛文昇爲金紫光禄大夫。諸將皆委罪於于仲文,帝既釋諸將,獨繫仲文。仲文憂恚發病,困篤,乃出之,卒于家。 是嵗大旱疫,山東尤甚。 張衡既放廢,帝每令親人覘衡所爲。帝還自遼東,衡妾告衡怨望,謗訕朝政,詔賜盡于家。衡臨死大言曰:我爲人作何等事,而望乆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之。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