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魯公神道碑銘

顔魯公神道碑銘

正議大夫行太子右庶子史館修撰上柱國?昌縣開國男令狐峘述

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機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君子極深而研機，不出戶而制動，行諸已而馭化，其惟盛徳乎？有唐名臣贈司徒魯郡文忠公顔公，奉大順爲元功，建大節爲至忠，以安横流，以紐頽綱，秉是一心，祗事四朝。今上興元元年八月三日，蹈危致命，薨于蔡州之難。貞元二年春，蔡州平。冬十一月二旬有三日，嗣子櫟陽尉頵、祕書省正字碩，衘恤奉喪歸于萬年縣之舊原。皇帝徹懸震悼，乃冊贈上公，詔有司具鼓吹羽儀，送干墓所，遣中謁者吊祭，賻錢五十萬，粟三百碩，命太常考行誄徳，謚曰文忠。凡厥士庻臬方侯伯，識與不識，晞聲想形，莫不惕焉荆焉，感慕恩齊，爲人子者益孝，爲人臣者益忠，爲人弟者益順，爲人吏者益敬，有以見盛德之儀形也。公諱眞卿，字淸臣，琅琊臨沂人，蓋孔宣父之門人。回曰：好學知機，道亞聖人，公其後也。五代祖之推，北齊黃門侍郞，爲海内大儒，著家訓、稽聖賦、?魂誌及文集，藏在書府，歷代傳之。高祖思魯，亦儒行，仕我太宗，掌記秦府，列于國史。曾祖勤禮，著作郞弘文館學士。祖昭甫，?、曹二王侍讀，贈華州刺史。考惟貞，薛王友，贈太子少保。儲和葆冲，是感間氣，用集于我公。公受天純休，克廣前烈，識度玄逺，節行不羣。早孤，太夫人殷氏，躬自訓育。公承奉慈顔，幼有老成之量。家貧屢空，布衣糲食，不改其樂。餘力務學，甘味道藝，五經微言及百氏精理，無所不䆒旣，聞之必行之。尤攻文詞，善隷書，書格勁逸，抗行鍾張。弱冠進士岀身，㝷判入高第，授祕書省校書郎。天寳初，制策甲科，作尉醴泉，又以八使表能，遷于長安。未㡬，拜監察御史，荐承詔㫖巡撫河隴。曾至五原，有?訟久而不决，公理之得情，郡人悅伏。時方炎亢，而甘澤澍焉，巷俗謡言，謂之御史雨。又士族有斁於名敎者，朝廷有侮於憲度者，公悉彈奏，正以禮法，憲綱震肅，朝㫖嘉焉。遷武部員外郞，屬宰臣楊國忠以外戚登庸，惡不附已者，出爲平原太守。公性本弘?，及到官，推是道也，以臨其人，躬疾苦以勸義，寛征徭以勸學，令不肅而信行，敎不敷而化洽。十四年，賊臣安祿山豕突蟻動，逆常于紀，徵師矯命，自薊長驅。公血憤中激，乃宣言曰：焉有人臣，忍容巨逆，必當竭節，龔行天討。㑹郡中方集靜塞軍屯丁三千餘人，公因之，又召境内舉武藝者，仍發財募義勇之士，未踰旬，成萬人，軍。於是戒嚴固守，仍表其狀。是時海内承平，禄山竊發，兩河之間，未有奉章表者。時祿山䧟洛陽，害留守李憕、中丞盧奕、御史蔣淸，以三人之首，傳脅河北列郡。至平原，公斬其使，收三人之首，哭而葬之，遂有表上聞。初，玄宗每朝以薄俗罪巳，及得公表，大悅，稱歎者久之，顧謂左右曰：眞卿何如人，而所爲乃得爾。因就拜戸部侍郎，兼領平原，又加河北採訪招討使，仍賜以詔書云：卿之一門，義冠千古。由是公之德聲震于天下。時公從父兄常山太守杲卿同公建議，憤激于?生縛賊將何千年、高邈，獻于闕下，遂通太原之路，忠烈之風，出于一門。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夫。忠臣亦如之。是時，饒陽太守盧全誠、濟南太守李隨、清河長史王懷忠、景城司馬李暐，各擁兵數千，或至萬人，以附于公。鄴郡太守王燾被禄山移攝河間，燾俾椽吏李奐斬僞署河間長史杜兼睦，以河間衆歸于公。北海太守賀蘭進明率精銳五千濟河，有詔?公討伐。自是仁者赴仁，義者赴義，勇者不敢愛其力，智者不敢袐其謀。清河詞客李㠋，少年有才，獻竒於公，以通鄰好，增補軍實。前殿中侍御史沈震、監山尉穆寜、武邑尉李銑、淸河主簿張?、淸池尉賈載，各杼器能，參贊成務。公以長事進明，衆同甘苦，莫不畢力，惟公之使。賊帥?知泰恃衆犯我聊城之西，公一鼓而破之，夷斬萬計。其時河朔一十七郡，同日嚮順，連兵二十萬，橫絕燕趙，旁貫井陘，啓土門，通太原。河北節度使李光弼、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得橫行河朔，復常山、趙二郡，大破賊帥史思明于嘉山，皆公之由也。推誠無私，信及旁郡。平盧將劉正臣以漁陽來歸。公以漁陽賊之本根，欲堅其意，乃割愛子，頗令越海與正臣通問，兼遺之軍資十有餘萬。俄而㓂䧟京師，駕在靈武，往來傳置，梗扼不通。公以帛書表章封於蠟丸内，俾健歩宵行晝伏，四逺以聞，因奉詔。肅宗即位之?，遣使乘驛布於江淮，王命再通，繄兹是賴。又遷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採訪招討等使如故。其年冬十月，賊將尹子竒、史思明等，以勁兵十萬，發自燕南，先䧟滄瀛，次陵德棣，猛若燎火，衝如决防。公内無兼月之蓄，外絶同盟之援，度勢量力，議無幸給，不敢委身待擒，貽國之耻。遂于麾下，歸于鳳翔。有詔遷憲部尚書，㝷兼御史大夫。西京平，公思復舊章，屢進讜議，觸鱗忤㫖，竟不久留。出爲馮翊太守，換蒲州刺史，充本州防禦使。又爲酷吏所搆，貶饒州刺史。遷昇州刺史，充浙西道節度使。時劉展在於睢陽，反狀巳萌。公乃訓偏師，利五刃，水陸戰備，以時增修。都綂使李峘奏以爲過防駭衆，肅宗有詔追拜刑部侍郎，進爵絲公。㝷而劉展陵䧟江淮，李峘敗績奔走。時之議者，皆多公之先覺，怨峘之阻計馬。御史中丞敬羽詐佞取恩，惡公剛直，乃以謗語隂中之天威，然責命斯極，貶蓬州長史。代宗卽位，移利州刺史，未之任，徵拜戶部侍郞，轉吏部侍郎，加銀靑光禄大夫，進金紫光禄大夫，除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充荆南節度觀察使。未辭闕而鑾輿幸陜州，公扈蹕行在，拜尚書右丞。及還京，遷刑部尚書，續兼御史大夫，充朔方宣慰使，進封魯部，食邑二千戸。宰臣元載，怙權專政，毎有公議，公正言引經，不爲之屈指擿如將䂓之。載心衘色忿，蓄而將發者數四矣。會攝享太廟，公以祭器不修，啓于宰臣，載因奏公謗讟時政，貶峽州别駕，未到任，換吉州别駕，移撫州刺史，轉湖州刺史。政尚淸靜，長孤養?，徹　浚隍，式廉明進，　　特責大指而巳。郡人悅之，立碑頌德。而耽嗜文籍，卷不釋手。初在德州，嘗著韻海鏡源，遭難而止。至是乃延集文士，纂而成文，古今文字該於理者，摭華撮要，罔有不備，爲三百六十卷。以其包荒萬彚，其廣如海，自末㝷源，照之如鏡，遂以名之。又著吳興集十卷。廬陵集十卷，臨川集十卷，並行於代。大曆末，奸臣伏誅，宰臣楊綰、常衮舉公舊德，宜在中朝，徵拜刑部尚書。公乃奏上所著韻海鏡源，帝嘉之，藏於集賢書院及祕閣。公前後三領大司㓂，以年老辤榮。上愛其才，遷吏部尚書，淸汰九流，用正庶官。代宗晏駕，朝廷以鴻儒詳練典故，舉充禮儀使。祗護陵寢，率禮無違。加光禄大夫、太子少師，使如故。著禮儀集十卷。上方?以爲相，爲權臣所忌，遷太子太師。外示崇高，實以散地處之也。建中四年，賊臣李希烈阻兵淮右，詔公奉使宣慰。豺狼方熾，或諭公逗遛以需。公曰：君命也，焉避之。旣見希烈奉宣朝㫖，詞不屈，志不撓，賊黨乃交刃脅之，嫚罵不遜。公視之凛如，責以悖逆，希烈不敢亢逼而退。久之，置酒大㑹，將餞公復命。行有時矣，遇叛臣李元平，䧟我汝海，委質賊庭。公於座上數其背恩，厲氣叱責，叛者慙赧，宻以異語動於希烈。希烈意變，遂執公囚於官舍，防以甲士。或掘穽于側，或積薪千前，或紿以瘗塡，或許以焚爍，虐毒萬計，期公毀節。公謂之曰：?假一劍，豈勞多端。服義而終，乃其所也。賊竟不敢逼。貞元初，希烈䧟汴州，是時公幽辱巳三歲矣。度必不全，乃自爲墓誌，以見其志。是年遇害于汝州之龍興寺，春秋七十有六。自登朝及作藩牧，人常以安居厚俗爲務，奬善伐惡爲志。言非至公，不發於口；事非直道，不機於心。植操則夷齊之高也，理戎則羊陸之仁也，當朝則汲黯之正也，蒞下則廉范之通也。藴是具美，行乎至儉，强暴莫敢衝，千飈不能動。大義久廢，公起之；醇風久醨，公還之。茍非賢人之業，何以臻此。然虚巳下士，不以名位自高，茍有道者，蓬門鶉衣，必與抗禮。在平原嘗薦安陵處士張鎬，有公輔之量。數年間，鎬位列?司，論者稱之。善與人交，執友之子，義均甥姪，介操所至，不遷其守。剛而中禮，介而容衆，靜而無懣，動而有光。便於巳，希權倖，不爲也；君有命，蹈湯火，不辭也。心在弭亂不在功，志圖報國不圖生。故其殺身成仁，視死如歸，雖漢之龔勝、魏之王經，無以加焉。昔衞銘孔悝，魯頌僖公，載在禮經，形于雅什。僉以爲公之事君事親，愛敬直淸，跬歩不忘，德充也；服義戴仁，顛沛以之，行極也。探?儒府，述古立言，文經也；勤勞王家，靖難安仁，武功也。頌聲不昭，後嗣何觀？於是故吏廬州刺史李㠋，乃刋石建碑，旌於不朽，以峘嘗沗公㑹府公卿之未，備位史臣，俾讃丕烈，永示將來。敢竭不才，恭述所聞。銘曰：天祚聖唐，降賢救時，烈烈魯公，毓德應期。巖峙玉眞，伊傳之師。文武忠信，天子是毗。亦旣升朝，偘然正色，潤我王度，作藩于德，賊爲豺虺，流蠆下國。公整王旅，殄掃妖慝。解紛以和，柔逆以忠。萬里狂飈，半爲淳風。君子知微，遇變則通。　全庻人入，奉宸聰。乃副丞相，是司喉舌。周旋七命，内外胥悅。營營靑蠅，不害其㓗。危行言遜，保兹明哲。用啓土宇，俾侯于魯。式是百辟，彛倫攸敘。亂靡有定，盜擾淮浦。帝曰汝賢，代予宣撫。孰不懷忠，處死難之。於赫我公，視險若夷。猛獸斷斷，履之不疑。扇彼薄俗，惟緝惟熈。昔在申伯，作藩周室。詩人歌頌，尚播聲律。矧我文忠，人之紀綱。功侔四時，節貫雪霜。煥乎立言，没而彌彰。日居月諸，垂範無疆。顔魯公神道碑銘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