絶編生墓表

絶編生墓表

顧彖，吴郡人，食力於武陵沅水上，以讀易聞。病且死，飭其子曰：吾年十有五而授易于師，積六十三年于兹，未甞一日不吟乎繫象，里中兒從吾讀其文多矣。死則必葬我于黨庠之側，尚其有知，且聞吾書。君子曰：若彖者，可謂志篤于學矣。因以絶編生謚之，且表其墓。後之讀㓛令者或采焉。予旣謫居是邦，始至之日，問能道古語可與言者，邑子以生爲對，旣而執䞇請見之。生危冠大袂，闊視雅拜，及門知讓，俟肅而后入，又肅而躋階。心存聖言，潤徹眉睫，有野態而無苟容。問其所執，曰：㓜學易老，而尤嗜問安學。曰：始聞於師，晚熟于心。自尼父兼三才，絀八索，繫詞焉。以通微。言與伏犧、文王竝行，猶夫三辰，同麗太極。秦脫火患，完文顯行。漢之田、丁、京、劉，而東京有馬、鄭；魏之何、荀、兩王，而吳有韋、陸。前者導源，後者濬之。渢融混合，百?犇奏。唐興，沙門一行方洩天幾，以探古人，神友造物，智斟人事，制動也有柅，變道也無方。曏之支流，委輸于我。其他紬繹祖述，三十有餘家。朱藍之，樸斲之，爲羽翼，爲鼓吹，疇咨天人之際，磅礴上下，騖精於攟摭，匱巧於穿鑿。猶制氏之於樂，鏗鏘而巳；徐氏之於禮，善容而巳。然而前脩之盡心也，得以采腴搴芳焉。手胘於運管，目䁾於臨燭。而氣耗於咏呻。家居無訾。不能與計偕。地偏且逺。無有能晤語者。心愈苦而跡愈卑。寒膚嗛腹。以至於耊老。微夫子之問。持是安施乎。他日予造其室廬。瓢簞在左。汗?在右。有龜枵然。有筴甚澤。余㩎蓍指骨而訊之曰。是斖斖者，曾不予欺乎？生攸爾而對云：占先聖人知道之妙，不可徒而得也，故設象以致意，挮有以取無，取當其粗，用當其精。夫權衡所以揣輕重，不爲捶鈎者設也；㝷尺所以商逺邇，不爲運斤者設也；龜筴所以決羣疑，不爲知幾者設也。幾存乎人，是則以天時爲卦體，以理爲爻位，外附人事以象焉，内取諸身以彖焉。得樞於寰中，迎數於象外，自然之理，不知其然，雖欲強名，措說無地，彼枯莖朽殻，安能與於此乎？今夫揲之以至刓，灼之以殆盡，徒與夫蚩蚩者問歉穰，占能虺，起訟需食，亡羊喪牛之閒耳。資其握粟以餬予口，烏足爲夫子道哉。余以斯言　於易，故書之噫。國有太學，學有館，以延顓門。若生者苦形役志如是其顓也。茹經于腹，湮滅糞壞，辟水湯湯，不聞其聲，摧藏僕遬，與山水同朽，豈地逺然邪。彼文甲綷毛，剽筋壽革，嶺嶠之華實，炎溟之蜃蝦，飛苞驛篚，所至而貴，夫豈邇也哉？恱者衆故也。生之死，在元和七年秋七月。由死之日，推而上求，直始生之辰，得四百有七十甲子。葬在枉渚西石磯上，其墳可隱。東望里塾，尚行其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