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三百二十一 列傳第二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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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8:08

明史卷三百二十一列傳第二百九

總裁官總地事務經筵講官少保兼太子太保保和殿大學士兼管吏部户部尚書事加六级张廷玉等奉敕修

外國二

安南安南,古交阯地。唐以前皆隸中國,五代時始爲土人曲承美竊據。宋初,封丁部領爲交阯郡王,三傳爲大臣黎桓所簒。黎氏亦三傳爲大臣李公藴所簒。李氏八傳無子,傳其壻陳日炬,元時屢破其國。洪武元年,王日煃聞廖永忠定兩廣,將遣使納款,以梁王在雲南未果。十二月,太祖命漢陽知府易濟招諭之。日煃遣少中大夫同時敏正大夫段悌、黎安世等奉表來朝,貢方物。明年六月逹京師。帝喜,賜宴,命侍讀學士張以寧、典簿牛諒往封爲安南國王,賜駝紐塗金銀印。詔曰:“咨爾安南國王陳日煃,惟乃祖父守境南陲,稱藩中國,克恭臣職,以永世封。朕荷天地之靈,肅清華夏,馳書往報。卿卽奉表稱臣,專使來賀,法前人之訓,安遐壤之民。睠兹勤誠,深可嘉尚。是用遣使齎印,仍封爾爲安南國王。於戲!”視廣同仁,思效哲王之盛典;爵超五等,俾承奕葉之遺芳。益茂令猷,永爲藩輔。欽哉!

賜日煃大統曆織金文綺紗羅四

十匹,同時敏以下皆有賜。

以寧等至,日煃先卒,姪日燮

嗣位,遣其臣阮汝亮來迎,請誥印,以寧等不予。日燮乃復遣杜舜欽等請命於朝,以寧駐安南俟命。時安南、占城搆兵,帝命翰林編修羅復仁、兵部主事張福諭令罷兵,兩國皆奉詔。明年,舜欽等至,告哀。帝素服御西華門引見,遂命編修王廉往祭,賻白金五十兩,帛五十匹。别遣吏部主事林唐臣封日燮爲王,賜金印及織金文綺紗羅四十匹。廉旣行,帝以漢馬援立銅柱鎭南蠻,厥功甚偉,命廉就祀之。尋頒科舉詔於其國,且以更定嶽瀆神號及廓清沙漠,兩遣官詔告之。日燮遣上大夫阮兼、中大夫莫季龍、下大夫黎元普等謝恩,貢方物。兼卒於道,詔賜其王及使臣,而送兼柩歸國。頃之,復仁等還,言却其贐不受。帝嘉之,加賜季龍等。

四年春遣使貢象,賀

平沙漠,復遣使隨以寧等來朝。其冬,日燮爲伯父叔明逼死,叔明懼罪,貢象及方物。踰年至京,禮官見署表非日燮名,詰得其實,詔却之。叔明復朝貢謝罪,且請封。其使者抵言日“燮實病死,叔明遜避於外,爲國人所推。”帝命國人爲日燮服,而叔明姑以前王印視事。七年,叔明

遣使謝恩,自稱年老,乞命弟煓攝政,從之。煓遣使謝恩,請貢期。詔三年一貢,新王世見。尋復遣使貢,帝令所司諭却,且定使者母過三四人,貢物無厚。

十年,煓侵占城,

敗没。弟煒代立,遣使告哀,命中官陳能往祭。時安南怙强,欲滅占城,反致喪敗。帝遣官諭前王叔明母搆釁貽禍,以叔明實主國事也。叔明貢方物謝罪。廣西思明土官訴安南犯境,安南亦訴思明擾邊。帝移檄數其奸誑罪,敕守臣勿納其使。煒懼,遣使謝罪。頻年貢奄豎金銀、紫金盤、黄金酒尊、象馬之屬。帝命助敎楊盤往使,令饋雲南軍餉,煒卽輸五千石於臨安。

二十一年,帝復命禮

部郎中邢文偉齎敕及幣往賜。煒遣使謝,復進象。帝以其頻煩,且貢物侈,命仍三歲一貢,母進犀象。時國相黎

季犛竊柄,廢其主煒,尋弑之,立叔明子日焜主國事,仍假煒名入貢。朝廷不知而納之,越數年始覺,命廣西守臣絶其使。季犛懼,二十七年遣使由廣東入貢。帝怒,遣官詰責,却其貢。季犛益懼,明年復詭詞入貢。帝雖惡其弑逆,不欲勞師遠征,乃納之。

大軍方討龍州趙宗壽,命

禮部尚書任亨泰、御史嚴震直諭日焜母自疑。季犛聞言稍自安。帝又遣刑部尚書楊靖諭令輸米八萬石餉龍州軍。季犛輸一萬石,餽金千兩,銀二萬兩,言龍州陸道險,請運至憑祥洞。靖不可,令輸二萬石於沲海江,江距龍州止半日。靖因言:“日焜年幼,國事皆決季犛父子,乃敢觀望如此。”時帝以宗壽納款,移兵征向武諸蠻,遂諭靖令輸二萬石給軍,而免其所餽金銀。明年,季犛告

前王叔明之訃。帝以叔明本篡弑,弔祭則奬亂,止不行,移檄使知之。

思明土官黄廣成言:“自元設思明總管府,所轄左江州縣,東上思州,南銅柱爲界。元征交阯,去銅柱百里立永平寨萬户府,遣兵戍守,令交人給其軍。元季喪亂,交人攻破永平,越銅柱二百餘里,侵奪思明所屬邱温、如嶅、慶遠、淵脱等五縣地,近又告任尚書置驛思明洞登地。臣嘗具奏,蒙遣楊尚書勘實。乞敕安南以五縣地還臣,仍畫銅柱爲界。”帝命行人陳誠、吕讓往諭,季犛執不從。誠自爲書諭日焜,季犛貽書爭,且爲日焜書移户部。誠等復命,帝知其終不肯還,乃曰:“蠻夷相爭,自古有之。”“彼恃頑必召禍,姑俟之。”建文元年,季犛弑日

焜,立其子顒。又弑顒,立其弟案,方在襁褓中,復弑之。大殺陳氏宗族而自立,更姓名爲胡一元,名其子蒼曰胡查,謂出帝舜裔胡公後,僭國號大虞,年號元聖。尋自稱太上皇,傳位查,朝廷不知也。

成祖旣承大統,遣官以卽

位詔告其國。永樂元年,查自署權理安南國事,遣使奉表朝貢,言:“高皇帝時,安南王日煃率先輸誠,不幸早亡,後嗣絶。臣陳氏甥爲衆所推,權理國事,於今四年。望天恩賜封爵,臣有死無二。”事下禮部,部臣疑之,請遣官廉訪。乃命行人楊渤等齎敕諭其陪臣父老,凡陳氏繼嗣之有無,胡查推戴之誠僞,具以實聞。賚查使者遣還。復命行人吕讓、邱智賜絨錦、文綺、紗羅。旣而查使隨渤等還,進陪臣父老所上表,如查所以誑帝者,乞卽賜查封爵。帝乃命禮部郎中夏止善封爲安南國王。彦遣使謝恩,然帝其國中自若也。

思明所轄祿州、西平州、永平寨

爲所侵奪,帝諭令還,不聽。

占城訴安南侵掠,詔令修好。

查陽言奉命,侵掠如故,且授印章,逼爲屬,又邀奪天朝賜物。帝惡之,方遣官切責。而故陪臣裴伯耆詣闕告難,言:“臣祖父皆執政大夫,死國事。臣母陳氏近族,故臣幼侍國王,官五品,後隸武節侯陳渴眞爲裨將。洪武末,代渴眞禦宼東海。而賊臣黎季犛父子弑主簒位,屠戮忠良,滅族者以百十數,臣兄弟妻孥亦遭害。遣人捕臣,欲加誅醢。臣棄軍遁逃,伏處山谷,思詣闕庭,披瀝肝膽,展轉數年,始睹天日。竊惟季犛乃故經略使黎國髦之子,世事陳氏,叨竊寵榮。及其子蒼,亦蒙貴任。一旦簒奪,更姓易名,僭號改元,不恭朝命,忠臣良士,疾首痛心。願興弔伐之師,隆繼絶之義,蕩除奸凶,復立陳氏後,臣死且不朽。敢效申包胥之忠,哀鳴闕下,惟皇帝垂察。”帝得奏感動,命所司周以衣食。會老撾送陳天平至,言:“臣天平,前王日烜孫,奣子,日煃弟也。黎賊盡滅陳族,臣越在外州獲免。臣僚佐激於忠義,推臣爲主以討賊。方議招軍,賊兵見迫,倉皇出走,竄伏巖谷,萬死一生,得逹老撾。恭聞皇帝陛下入正大統,臣有所依歸,匍匐萬里,哀愬明庭。陳氏後裔止臣一人,臣與此賊不共栽天。伏祈聖慈垂憐,迅發六師,用章天討。”帝益感動,命所司館之。查方遣使賀正旦,帝出天平示之,皆錯愕下拜,有泣者。伯耆責使者以大義,惶恐不能答。帝諭侍臣:“查父子悖逆,鬼神所不容,而國中臣民共爲欺蔽,一國皆罪人也,朕烏能容!”三年,命御史李琦、行人王樞齎敇責查,令具簒弑之實以聞。雲南寧遠州復訴查侵奪七寨,掠其壻女。查遣其臣阮景眞從琦等入朝謝罪,抵言未剴僭號改元,請迎天平歸奉爲主,且退還祿州寧遠地。帝不虞其詐,許之。命行人聶聰齎敇往諭,言果迎還天平,事以君禮,當建爾上公,封以大郡。查復遣景眞從聰等還報迎天平。聰力言查誠可信。帝乃令天平還國,敇廣西左右副將軍黄中、吕毅將兵五千送之。

四年,天平陛辭,帝厚加

賚敇封查順化郡公,盡食所屬州縣。三月,中等護天平入雞陵關,將至芹站,查伏兵邀殺天平,中等敗還。帝大怒,召成國公朱能等謀,決意討之。七月,命能佩征夷將軍印充總兵官,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將軍印爲左副將軍,新城侯張輔爲右副將軍,豐城侯李彬、雲陽伯陳旭爲左右參將,督師南征。能至龍州病卒,輔代將其軍,入安南坡壘關,傳檄數一元父子二十大罪,諭國人以輔立陳氏子孫意。師次芹站,遂造浮橋於昌江以濟。前鋒抵富良江北嘉林縣,而輔由芹站西取他道至江北府新福縣,諜晟、彬軍亦自雲南至白鶴,乃遣驃騎將軍朱榮往會之。時輔等分道進兵,所至皆克。賊乃緣江樹栅,增築土城於多邦隘,城栅連九百餘里,大發江北民二百餘萬守之。諸江海口皆下木樁。所居東都嚴守備,水陸兵號七百萬,欲持久以老官軍。輔等乃移營三帶州箇招市江口,造戰艦。帝慮賊緩師以待瘴癘,敕輔等必以明年春滅賊。

十二月,晟次洮江北岸,與多邦城對

壘。輔遣旭攻洮州,造浮橋濟師,遂俱抵城下,攻拔之。賊所恃惟此城,旣破膽裂。

大軍循富良江南下,遂擣東都。

賊棄城走,大軍入據之,薄西都。賊太燒宫室,駕舟入海。郡縣相繼納款,抗拒者輙擊破之。士民上書陳黎氏罪惡,日以百數。

五年正月大破季犛於木丸江,宣詔訪求陳氏子孫。於是耆老千一百二十餘人詣軍門言:“陳氏爲黎賊殺盡,無可繼者。安南本中國地,乞仍入職方,同内郡。”輔等以聞。尋大破賊於富良江,季犛父子以數舟遁去。諸軍水陸並追,次茶籠縣,知季犛走乂安,遂循舉厥江,追至日南州奇羅海口,命柳升出海追之。賊數敗,不能軍。五月獲季犛及僞太子於高望山,安南盡平。羣臣請如耆老言設郡縣。

六月朔,詔告天下,改安南爲“交

耻。”設三司,以都督僉事吕毅掌都司事,黄中副之,前工部侍郎張顯宗、福建布政司左參政王平爲左右布政使,前河南按察使阮友彰爲按察使,裴伯耆授右參議。又命尚書黄福兼掌布按二司事。

設交州、北江、諒江、三

江、建平、新安、建昌、奉化、清化、鎭蠻、諒山、新平、演州、乂安、順化十五府,分轄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一縣。又設太原、宣化、嘉興、歸化、廣威五州,直隸布政司,分轄二十九縣。其他要害咸設衛所控制之。乃敕有司,陳氏諸王被弑者咸予贈諡,建祠治塜,各置灑埽二十户。宗族被害者贈官,軍民死亡暴露者瘞埋之。居官者仍其舊,與新除者參治。黎氏苛政一切蠲除,遭刑者悉放免。禮待高年碩德,鰥寡孤獨無告者設養濟院,懷才抱德之彦敦遣赴京。又詔訪求山林隱逸、明經博學、賢良方正、孝弟力田、聰明正直、廉能幹濟、練逹吏事、精通書算、明習兵法及容貌魁岸便利、膂力勇敢、陰陽術數、醫藥方脉諸人,悉以禮敦致,送京錄用。於是張輔等先後奏舉九千餘人。九月,季犛、蒼父子俘至闕下,與僞將相胡杜等悉屬吏。赦蒼弟衛國大王澄子芮,所司給衣食。六年六月,輔

等振旅還京,上交阯地圖,東西一千七百六十里,南北二千八百里,安撫人民三百一十二萬有奇,獲蠻人二百八萬七千五百有奇,象馬牛二十三萬五千九百有奇,米粟一千三百六十萬石,船八千六百七十餘艘,軍器二百五十三萬九千八百。於是大行封賞,輔進英國公,晟黔國公,餘敘賚有差。

時中朝所置吏,務以寛厚輯

新造是蠻人自以非類,數相驚恐。陳氏故官簡定者先降,將遣詣京師,偕其黨陳希葛逃去,與化州僞官鄧悉、阮帥等謀亂。定乃僭大號,紀元“興慶”國曰“大越。”出没乂安、化州山中,伺大軍還,卽出攻盤灘鹹子關,扼三江府往來孔道,宼交州近境。慈廉、威蠻、上洪、天堂、應平、石室諸州縣皆嚮應。守將屢出討,皆無功。事聞,命沐晟爲征夷將軍,統雲南、貴州、四川軍四萬人,由雲南征討,而遣使齎敕招降者予世官。賊不應,晟與戰生厥江,大敗,吕毅及參贊尚書劉儁死之。

七年,敗書聞,益發南畿、浙江、

江西、福建、湖廣、廣東、廣西軍四萬七千人,從英國公輔征之。輔以賊負江海,不利陸師,乃駐北江仙游,大造戰艦,而撫諸遭宼逋播者,遂連破慈廉、廣威諸營栅。偵其黨鄧景異扼南策州盧渡江太平橋,乃進軍鹹子關。僞金吾將軍阮世每衆二萬,對岸立寨栅,列船六百餘艘,樹椿東南以扞蔽。時八月,西北風急,輔督陳旭、朱廣、俞讓、方政等舟齊進,礮矢飈發,斬首三千級,生禽僞監門將軍潘低等二百餘人,獲船四百餘艘,遂進擊景異。景異先走,乃定交州北江、諒江、新安、建昌、鎭蠻諸府。追破景異太平海口,獲其黨范必栗。

時阮帥等推簡定爲太

上皇,别立陳季擴爲帝,紀元重光。乃遣使自稱“前安南王孫”求封爵。輔叱斬之,由黄江、阿江、大安海口至福成江,轉入神投海口,盡去賊所樹樁栅。十餘日抵清化,水陸畢會。定已奔演州,季擴走乂安,帥景異等亦散亡。於是駐軍捕餘黨。定走美良縣吉利冊,輔等窮追及之。定走入山,大索不得,遂圍之,并其僞將相陳希葛、阮汝勵、阮晏等俱就禽。

先是,賊黨阮師檜僭王,與僞金吾上將

軍杜元措等據東潮州安老縣之宜陽社,衆二萬餘人。八年正月,圃進擊之,斬首四千五百餘級,禽其黨范支、陳原卿、阮人柱等二千餘人,悉斬之,築京觀。輔將班師,

言:“季擴及黨阮帥、胡具、鄧景異等尚在演州、乂安,逼清化,而鄧鎔塞神投福成江口,據清化要路,出没乂安諸處。若諸軍盡還,恐沐晟兵少不敵,請留都督江浩,都指揮俞讓、花英、師祐等軍佐晟守禦。”從之。五月,晟追季擴至虞江,賊棄栅遁,追至古靈縣及會潮、靈長海口,斬首三千餘級,獲僞將軍黎弄。季擴大蹙,奉表乞降。帝心知其詐,姑許之。詔授交阯布政使阮帥、胡具、鄧景異、鄧鎔並都指揮,陳原樽右參政,潘季祐按察副使。詔旣下,念

賊無悛心,九年復命輔督軍二萬四千,合晟軍討之。賊據月常江,樹樁四十餘丈,兩崖置栅二三里,列船三百餘艘,設伏山右。秋,輔、晟等水陸並進,阮帥、胡具、鄧景異、鄧鎔等來拒。輔令朱廣等連艦拔樁以進,自率方政等以步隊勦其伏兵,水陸夾攻,賊大敗,帥等皆散走,生禽僞將軍鄧宗稷、黎德彝、阮忠、阮軒等,獲船百二十艘。輔乃督水軍勦季擴。聞石室、福安諸州縣僞龍虎將軍黎蕊等斷鋭江浮橋,阻生厥江交州後衛道路,遂往征之。蕊及范慷來拒,蕊中矢死,斬僞將軍阮陁,獲僞將軍楊汝梅、防禦使馮翕,斬首千五百級,追殺餘賊殆盡。慷及杜箇旦、鄧明、阮思瑊等亦就禽。

十年,輔督方政等擊賊

舟於神投海,大敗之,禽僞將軍陳磊、鄧汝戲等。阮帥等遠遁,追之不及。輔軍至乂安上黄,僞少保潘季祐等請降,率僞官十七人上謁。輔承制授季祐按察副使,署乂安府事。於是僞將軍、觀察、安撫、招討諸使陳敏、阮士勤、陳全朂、陳全敏等相繼降。

明年,輔及晟合軍至順州,阮

帥等設伏愛子江,而據昆傳山險,列象陣迎敵,諸軍大破之,生禽僞將軍潘徑、阮徐等五十六人。追至愛母江,賊潰散,鄧鎔弟僞侯鐵及將軍潘魯、潘勤等盡降。明年春,進軍政和,賊帥胡同降,言:“僞大將軍景異率黨黎蟾等七百人逃暹蠻昆蒲栅。”遂進羅江,舍騎步行,比至,賊已遁。追至叱蒲捺栅,又遁。昏夜行二十餘里,聞更鼓聲。輔率政等銜枚疾趨,黎明抵叱蒲幹栅江北賊猶塞南岸,官軍渡江圍之,矢中景異脇,禽之。鎔及弟鈗亡走,追禽之,盡獲其衆。别將朱廣追僞大將軍阮帥於暹蠻,大搜暹人關諸山,獲帥及季擴等家屬。帥逃南靈州,依土官阮茶彚。指揮薛聚追獲帥,斬茶彚。

初,鄧鎔之就執也,

季擴逃乂安竹排山。輔遣都指揮師祐襲之,走老撾。祐踵其後,老撾懼官軍躪其地,請自縛以獻。輔檄索之,令祐深入,克三關,抵金陵箇,賊黨盡奔,遂獲季擴及其弟僞相國驩國王季搢,他賊盡平。

明年二月,輔、晟等班師

入京。四月復命輔佩征夷將軍印出鎭。十四年召還。明年命豐城侯李彬代鎭。交人故好亂。中官馬騏以採辦至,大索境内珍寶,人情騷動。桀黠者鼓煽之,大軍甫還,卽竝起爲亂。陸那阮貞,順州黎核、潘强與土官同知陳可論、判官阮昭、千户陳?,南靈州判官阮擬、左平知縣范伯高、縣丞武萬、百户陳己律等一時竝反。彬皆遣將討滅之,而反者猶不止。俄樂巡檢黎利四、忙故知縣車綿之子三,乂安知府潘僚,南靈州千户陳順慶,乂安衛百户陳直誠亦乘機作亂。其他奸宄范軟起浮樂,武貢黄汝典起偈江,儂文歴起邱温,陳木果起武定,阮特起快州,吳巨來起善誓,鄭公證、黎姪起同利,陶强起善才,丁宗老起大灣,范玉起安老,皆自署官爵,殺將吏,焚廬舍。有楊公、阮多者,皆自稱王,署其黨韋五、譚興邦、阮嘉爲太師平章,與羣宼相倚,而潘僚、范玉尤猖獗。僚者,故乂安知府季祐子也,嗣父職,不堪馬騏虐,遂反。土官指揮路文律、千户陳苔等從之。玉爲塗山寺僧,自言天降印劎,遂僭稱羅平王,紀元永寧。與范善、吳中、黎行、陶承等爲亂,署爲相國、司空、大將軍,攻掠城邑。彬東西征勦,日不暇給。中朝以賊久未平,十八年命榮昌伯陳智爲左參將助之。又降敕責彬曰:“叛宼潘僚、黎利、車三、儂文歴等迄今未獲,兵何時得息,民何時得安。宜廣爲方略,速奏蕩平。”彬皇恐,督諸將追勦。明年秋,賊悉破滅,惟黎利不能得。

利初仕陳季擴爲金吾將軍,後歸正,用爲清化府俄樂縣巡檢,邑邑不得志。及大軍還,遂反,僭稱平定王,以弟石爲相國,與其黨段莽、范柳、范晏等放兵肆掠。官軍討之,生禽晏等,利遁去。久之,出據可藍堡行劫。諸將方政、師祐勦獲其僞將軍阮箇立等,利逃匿老撾。及政等還,利潛出殺玉局巡檢。已,復出掠磊江。每追擊,輒遁去。及羣盜盡滅,利益深匿。彬奏言:“利竄老撾,老撾請官軍母入,當盡發所部兵捕利。今久不遣,情叵測。”帝疑老撾匿賊,令彬送其使臣至京詰問,老撾乃逐利。二十年春,彬卒,詔智代彬。二十一年,智追利於寧化州車來縣,敗之,利復遠竄。明年秋,智奏:“利初逃老撾,後被逐歸瑰縣。官軍進擊,其頭目范仰等已率男婦千六百人降。利雖求撫,願以所部來歸,而止俄樂不出,造軍器未已,必當進兵。”奏至,會仁宗以踐阼大赦天下,因敕智善撫之。而利已宼茶籠州,敗方政軍,殺指揮伍雲。利未叛

時,與鎭守中官山壽善。至是壽還朝,力言利與己相信,今往諭之,必來歸。帝曰:“此賊狡詐,若爲所紿,則其勢益熾,不易制也。”壽叩頭言:“如臣往諭而利不來,臣當萬死。”帝頷之,遣壽齎敕授利清化知府,慰諭甚至。敕甫降,利已宼清化,殺都指揮陳忠。利得敕無降意,卽借撫愚守臣,佯言俟秋凉赴官,而宼掠不已。

時洪熙改元,鑄將軍

印分頒邊將,智得征夷副將軍印,又命安平伯李安往佐之。智素無將略,憚賊,因借撫以愚中朝,且與方政迕,遂頓兵不進。賊益無所忌,再圍茶籠,智等坐視不救。閲七月,城中糧盡,巡按御史以聞,奏至而仁宗崩。宣宗初

卽位,敕責智及三司官。智等不爲意,茶籠遂陷,知州琴彭死之。

尚書掌布按二司陳洽言:“利雖乞降,内攜貳。旣陷茶籠,復結玉麻土官、老撾酋長與之同惡。始言俟秋凉,今秋已過。復言與參政梁汝笏有怨。乞改授茶籠州,而遣逆黨潘僚、路文律等往嘉興、廣威諸州招集徒衆,勢日滋蔓。乞命總兵者速行勦滅。”奏上,爲降敕切責,期來春平賊。智始懼,與政薄可留關,敗還至茶籠又敗。政勇而寡謀,智懦而多忌,素不相能。而山壽專招撫,擁兵乂安不救,是以屢敗。宣德元年春,事聞,復降敕切責。時渠魁未平,而小宼蠭起,美留潘可利助逆,宣化周莊、太原黄菴等結雲南寧遠州紅衣賊大掠。帝敕沐晟勦寧遠,又發西南諸衛軍萬五千、弩手三千赴交阯,且敕老撾不得容叛人。四月,命成山侯王通爲征夷將軍,都督馬瑛爲參將,往討黎利。削陳智、方政職,充爲事官。通未至,賊犯清化,政不出戰,都指揮王演擊敗之。詔大赦交阯罪人,黎利、潘僚降,亦授職。停採辦金銀香貨,冀以弭賊,而賊無悛心。政督諸軍進討,李安及都指揮于瓚、謝鳯、薛聚、朱廣等先奔,政由此敗,俱謫爲事官,立功贖罪。未幾,智遣都指揮袁亮擊賊黎善於廣威州,欲渡河,土官何加伉言有伏,亮不從,遣指揮陶森、錢輔等渡河,中伏竝死,亮亦被執。善遂分兵三道犯交州。其攻下關者爲都督陳濬所敗;攻邊江小門者爲李安所敗。善夜走。通聞之,亦分兵三道出擊。馬瑛敗賊清威,至石室與通會,俱至應平寧橋。士卒行泥濘中,遇伏兵,大敗,尚書陳洽死焉,通亦中脇還。利在清化聞之,鼓行至清潭,攻北江,進圍東關。

通素無戰功,以父眞死事封,朝廷不知其庸劣,誤用之。一戰而敗,心膽皆喪,舉動乖張,不奉朝命,擅割清化以南地予賊,盡撤官吏軍民還東關。惟清化知州羅通不從,利移兵攻之,不下。賊分兵萬人圍隘留關,百户萬琮奮擊乃退。

帝聞通敗,大駭,命安遠侯柳升

爲總兵官,保定伯梁銘副之,督師赴討。又命沐晟爲征南將軍,興安伯徐亨、新寧伯譚忠爲左、右副將軍,從雲南進兵。兩軍共七萬餘人,復敕通固守俟升。二年春,利

犯交州,通與戰,斬僞太監黎祕及太尉、司徒、司空等官,獲首級萬計。利破膽奔遁,諸將請乘勢追之,通逗留三日。賊知其怯,復立寨濬濠,四出剽掠。三月復發三萬三千人從柳升、沐晟征討。賊分兵圍邱温,都指揮孫聚力拒之。先是,賊以昌江爲大軍往來要道,發衆八萬餘人來攻。都指揮李任等力拒,殺賊甚衆。閲九月,諸將觀望不救,賊懼升大軍至,攻益力。夏四月,城陷,任死之。時賊圍交州久,通閉城不敢出,賊益易之,致書請和。通欲許之,集衆議。按察使楊時習曰:“奉

命討賊,與之和而擅退

師,何以逃罪?”通怒,厲聲叱之。衆不敢言,遂以利書聞。利奉命久,俟諸軍集,九月始抵隘留關。利既與通有成言,乃詭稱陳氏有後,率大小頭目具書詣升軍,乞罷兵,立陳氏裔。升不啓封,遣使奏聞。無何,升進薄倒馬坡,陷殁,後軍相繼盡殁。通聞,懼甚,大集軍民官吏,出下哨河,立壇與利盟誓,約退師。遂遣官偕賊使奉表及方物進獻。沐晟軍至水尾,造船將進,聞通已議和,亦引退。賊乘之,大敗。鴻臚寺進賊與升書,略言“高皇帝龍飛,安南首朝貢,特蒙褒賞,鍚以玉章。後黎賊簒弑,太宗皇帝興師討滅,求陳氏子孫。陳族避禍方遠竄,故無從訪求。今有遺嗣暠,潛身老撾二十年,本國人民不忘先王遺澤,已訪得之。倘蒙轉逹黼宸,循太宗皇帝繼絶明詔,還其爵土,匪獨陳氏一宗,實蠻邦億萬生民之幸。”帝得書頷之。明日,暠表亦至,稱“臣暠,先王唄三世嫡孫”其詞與利書略同。帝心知其詐,欲藉此息兵,遂納其言。

初,帝嗣位,與楊

士奇、楊榮語交阯事,即欲棄之。至是以表示廷臣,諭以罷兵息民意。士奇、榮力贊之,惟蹇義、夏原吉不可。然帝意已決,廷臣不敢爭。

十一月朔,命禮部左侍郎李琦、工

部右侍郎羅汝敬爲正使,右通政黄驥、鴻臚卿徐永逹爲副使,齎詔撫諭安南人民,盡赦其罪,與之更新,令具陳氏後人之實以聞。因敕利以興滅繼絶之意,并諭通及三司官盡撤軍民北還。詔未至,通已棄交阯,由陸路還廣西,中官山壽、馬騏及三司守令由水路還欽州。凡得還者止八萬六千人,爲賊所殺及拘留者不可勝計。天下舉疾通棄地殃民,而帝不怒也。三年夏,通等至京,文武諸臣合奏其罪,廷鞫具服,乃與陳智、馬瑛、方政、山壽、馬騏及布政使弋謙俱論死,不獄,籍其家。帝終不誅,長繫待決而已。騏恣虐激變,罪尤重,而謙實無罪,皆同論,時議非之。廷臣復劾沐晟、徐亨、譚忠逗留及喪師辱國罪,帝不問。

琦等還朝,利遣使奉表謝恩,詭言暠於正月物故,陳氏子孫絶,國人推利守其國,謹俟朝命。帝亦知其詐,不欲遽封,復遣汝敬、永逹諭利及其下,令訪陳氏,并盡還官吏人民及其眷屬。明年春,汝敬等還,利復言:“陳氏無遺種,請别命”因貢方物及代身金人。又言:“臣九歲女遭亂離散,後知馬騏攜歸充宫婢。臣不勝兒女私,冒昧以請。”帝心知陳氏即有後,利必不言。然以封利無名,復命琦、汝敬敕諭再訪,且以利女病死告之。五年春,琦等還,利遣使貢金銀器方物,復飾詞具奏,并具頭目耆老奏請令利攝國政。使臣歸,帝復以訪陳氏裔、還中國遺民二事諭之,詞不甚堅。明年夏,利遣使謝罪,以二事飾詞對,復進頭目耆老奏,仍爲利乞封。帝乃許之,命禮部右侍郎章敞、右通政徐琦齎敕印,命利權署安南國事。利遣使齎表及金銀器方物,隨敞等入貢。七年二月逹京師。比還,利及使臣皆有賜。明年八月來貢,命兵部侍郎徐琦等與其使偕行,諭以順天保民之道。是年利卒。

利雖受敕命,其居國稱帝,紀元順天。建東西二都,分十三道,曰:山南、京北、山西、海陽、安邦、諒山、太原、明光、諒化、清華、乂安、順化、廣南,各設承政司、憲察司、總兵使司,擬中國三司。東都在交州府,西都在清華府。置百官,設學校,以經義、詩賦二科取士,彬彬有華風焉。僭位六年,私諡太祖。子麟繼。麟一名龍。自是其君長皆有二名,以一名奏天朝,貢獻不絶如常制。麟遣使告訃。命侍郎章敞、行人侯璡敕麟權署國事。明年遣使入貢謝恩。正統元年四月,以宣宗賓天,遣使進香。又以英宗登極及尊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位號,並遣使表賀,貢方物。閏六月復貢。帝以陳氏宗支既絶,欲使麟正位。下廷議,咸以爲宜。乃命兵部右侍郎李郁、左通政柰亨齎敕印封麟爲安南國王。明年遣使入貢謝恩。

時安南思郎州土

官攻掠廣西安平、思陵二州,據二峒二十一村。帝命給事中湯鼐、行人高寅敕麟還侵地。麟奉命遣使謝罪,而訴安平、思陵土官侵掠思郎。帝令守臣嚴飭。七年,安南

貢使還,令齎皮弁冠服、金織襲衣賜其王。是歲,麟卒。私諡太宗。改元二。

紹平六年,大寶三年。子濬繼,一名基隆。

遣使告訃。命光祿少卿宋傑、兵科都給事中薛謙持節册封爲國王。濬遣將侵占城,奪新州港,擄其王摩訶賁該以歸。帝爲立新王摩訶貴來,敕安南使諭濬歸其故王。濬不奉詔,侵掠人口至三萬三千餘。占城入訴。景泰元年,賜敕戒濬,迄不奉詔。

四年,遣使賀册立皇太子。天

順元年遣使入貢,乞賜衮冕如朝鮮例,不從。其使者乞以土物易書籍、藥材,從之。二年遣使賀英宗復辟。三年十月,其庶兄諒山王琮弑之而自立。

濬改元二。大利十

一年,延寧六年。私諡仁宗。

琮,一名宜民。篡位九月,改元

天與。爲國人所誅,貶厲德侯,以濬弟灝繼。灝一名思誠。初,琮弑濬,以游湖溺死奏。天朝不知,將遣官弔祭。琮恐天使至覺其情,言禮不弔溺,不敢煩天使,帝即已之。使都言濬無子,請封琮。命通政參議尹旻、禮科給事中王豫往封。未入境,聞琮已誅,灝嗣位,即却還。灝連遣使朝貢請封,禮官疑其詐,請命廣西守臣覈實奏請,從之。使臣言:“禮,生有封,死有祭。今濬死既白,請賜祭。”乃命行人往祭。六年二月命侍讀學士錢溥、給事中王豫封灝爲國王。憲宗踐阼,命尚書卿淩信、行人邵震賜王及妃綵幣。灝遣使來貢,因請冕服,不從,但賜皮弁冠服及紗帽犀帶。成化元年八月,以英宗賓天,遣使進香,命赴裕陵行禮。灝雄桀,自負國富兵强,輒坐大。四年侵據廣西憑祥。帝聞,命守臣謹備之。七年破占城,執其王盤羅茶全。逾三年又破之,執其王盤羅茶悦。遂改其國爲交南州,設兵戍守。安南貢道故由廣西。時雲南鎭守中官錢能貪恣,遣指揮郭景齎敕取其貨。灝素欲窺雲南,遂以解送廣西龍州罪人爲詞,隨景假道雲南入京,索夫六百餘,且發兵繼其後,雲南大擾。兵部言雲南非貢道,龍州罪人宜解廣西,不必赴京。乃令守臣檄諭,且嚴邊備。灝既得憑祥,滅占城,遂侵廣東瓊、雷,盗珠池。廣西之龍州、右平,雲南之臨安、廣南、鎭安,亦數告警。詔守臣詰之,輒詭詞對。廟堂務姑息,雖屢降敕諭,無厲詞。灝益玩侮無畏忌,言:“占城王盤羅茶全侵化州道,爲其弟盤羅茶悦所弑,因自立。及將受封,又爲子茶質苔所弑。其國自亂,非臣灝罪。”中朝知其詐,不能詰,但勸令還其土宇。灝奏言:“占城非沃壤,家鮮積貯,野絶桑麻,山無金寶之收,海乏魚鹽之利,止産象牙、犀角、烏木、沉香。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得其貨不足當,此臣不侵奪占城故也。明詔令臣復其土宇,乞遣朝使申畫郊圻,俾兩國邊陲休息,臣不勝至願。”時占城久爲所據,而其詞誕如此。先是,安南入貢,多攜私物,道憑祥、龍州,乏人轉運,輒興讎釁。會遺使賀册立皇太子,有詔禁飭之。十五年冬,灝遣兵八百餘人越雲南蒙自界,聲言捕盗,擅結營築室以居。守臣力止之,始退。灝既破占城,志意益廣,親督兵九萬,開山爲三道,攻破哀牢,侵老撾,復大破之,殺宣慰刀板雅蘭掌父子三人,其季子怕雅賽走八百以免。灝復積糧練兵,頒僞敕於車里,徵其兵合攻八百。將士暴死者數千,咸言爲雷霆所擊。仿百乃遏其歸路,襲殺萬餘人,灝始引還。帝下廷議,請令廣西布政司檄灝斂兵,雲南、兩廣守臣戒邊備而已。既而灝言未侵老撾,且不知八百疆宇何在,語甚誑誕。帝復慰諭之,迄不奉命。十七年秋,滿刺加亦以被侵告,帝敕使諭令睦鄰保國。未幾,使臣入貢,請如暹羅、瓜哇例,賜冠帶。許之,不爲例。孝宗踐阼,命侍讀劉戩詔諭其國。其使臣來貢,以大喪免引奏。弘治三年,時占城王古來以天朝力得還國,復愬安南見侵。兵部尚書馬文升召安南使臣曰:“歸諭爾主,各保疆土,享太平。不然,朝廷一旦赫然震怒,天兵壓境,如永樂朝事,爾主得無悔乎?”安南自是有所畏。十年,灝卒,

私諡聖宗。其改元二:光順十年,

洪德二十八年。

子暉繼

一名鏳,遣使告訃。命行人徐鈺往祭。尋賜暉皮弁服、金犀帶。其使臣言:“國主受王封,賜服與臣下無别,乞改賜。”禮官言:“安南名爲王,實中國臣也。嗣王新立,必賜皮弁冠服,使不失主宰一國之尊。又賜一品常服,俾不忘臣事中國之義。今所請紊亂祖制,不可許。然此非使臣罪,乃通事者導之妄奏,宜懲。”帝特宥之。十七年,暉卒,私諡憲宗,其改元曰景統。

子漳繼,一名敬甫七月而卒,私諡

肅宗。弟誼繼,一名璿。武宗踐阼,命修撰倫文敘、給事中張弘至詔諭其國。誼亦遣使告訃,命官致祭如常儀。正德元年册爲王。誼寵任母黨阮种、阮伯勝兄弟,恣行威虐,屠戮宗親,酖殺祖母。种等怙寵竊權。四年逼誼自殺,擁立其弟伯勝,貶誼爲厲愍王。國人黎廣等討誅之,立灝孫晭,改諡誼威穆帝。誼在位四年,改元端慶。晭一名

瀅,七年受封,多行不義。十一年,社堂燒香官陳暠與二子昺、昇作亂,殺晭而自立,詭言前王陳氏後,仍稱大虞皇帝,改元應天,貶晭爲靈隱王。晭臣都力士莫登庸初附暠,後與黎氏大臣阮弘裕等起兵討之。暠敗走,獲昺及其黨陳璲等。暠與昇奔諒山道,據長寧、太原、清節三府自保。登庸等乃共立晭兄灝之子譓,改諡晭襄翼帝。晭在位七年,改元洪順。譓將請封,因國亂不果。以登庸有功,封武川伯,總水陸諸軍。既握兵柄,潛蓄異志。黎氏臣鄭綏以譓徒雍虚位,别立其族子酉榜,發兵攻都城。譓出走,登庸擊破綏兵,捕酉榜殺之。益恃功專恣,遂逼妻譓母,迎譓歸,自爲太傅仁國公。十六年,率兵攻陳暠,暠敗走死。

嘉靖元年,登庸自稱安興王,謀弑譓。譓母以告,仍與其臣杜温潤間行以免,居於清華。登庸立其庶弟懬,遷居海東長慶府。

世宗踐阼,命編修孫承恩、給事

中俞敦詔諭其國。至龍州,聞其國大亂,道不通,乃却還。四年夏,譓遣使閒道通貢并請封,爲登庸所阻。明年春,登庸賂欽州判官唐清爲懬求封。總督張嵿逮清死於獄。六年,登庸令其黨范嘉謨僞爲懬禪詔,篡其位,改元明德,立子方瀛爲皇太子。旋酖殺慮,謚爲恭皇帝。踰年遣使來貢,至諒山城,被攻而還。

九年,登庸禪位於方瀛,

自稱太上皇,移居都齋海陽,爲方瀛外援。作大誥五十九條,頒之國中。方瀛改元大正。

其年九月,黎譓卒於清

華,國亡。

十五年冬,皇子生,當頒詔安南。禮官夏言言:“安南不貢已二十年,兩廣守臣謂黎譓、黎懬均非黎晭應立之嫡,莫登庸、陳暠俱彼國篡逆之臣,宜遣官按問,求罪人主名。且前使既以道阻不通,今宜暫停使命。”帝以安南叛逆昭然,宜急遣官往勘,命言會兵部議征討。言及本兵張瓚等力言:“逆臣篡主奪國,朝貢不修,決宜致討。乞先遣錦衣官二人往覈其實,敕兩廣、雲南守臣整兵積餉,以俟師期。”制可。乃命千户陶鳯儀、鄭璽等分往廣西、雲南詰罪人主名。敕四川、貴州、湖廣、福建、江西守臣預備兵食,候征調。户部侍郎唐胄上疏力陳用兵七不可,語詳其傳中。末言:“安南雖亂,猶頻奉表箋,具方物,款關求入。守臣以其姓名不符,拒之。是彼欲貢不得,非負固不貢也。”章下兵部,亦以爲然,命俟勘官還更議。十六年,安南黎寧遣國人鄭惟僚等赴京,備陳登庸篡弑狀,言:寧即譓子。譓卒,國人立寧爲世孫,權主國事。屢馳書邊臣告難,俱爲登庸邀殺。乞興師問罪,亟除國賊。時嚴嵩掌禮部,謂其言未可盡信,請羈之,待勘官回奏,從之。尋召鳯儀等還,命禮、兵二部會廷臣議列登庸十大罪,請大振宸斷,剋期徂征。乃起右都御史毛伯温於家,參贊軍務。命户部侍郎胡璉、高山韶先馳雲、貴、兩廣調度軍食,以都督僉事江桓、牛桓爲左右副總兵,督軍征討,其大將需後命。兵部復奉詔修用兵機宜十二事,獨侍郎潘珍持不可,抗疏切諫。帝怒,褫其職。兩廣總督潘旦亦馳疏請停前命,言:“朝廷方興問罪之師,登庸即有求貢之使,宜因而許之,戒嚴觀變,以待彼國之自定。”嚴嵩、張瓚窺帝旨,力言不可宥,且言黎寧在清都圖恢復。而旦謂彼國俱定,上表求貢,決不可許。旦疏遂寢。五月,伯温至京,奏上方略六事,以旦不可人事,請易之。優旨褒答。及兵部議上,帝意忽中變,謂黎寧誠僞未審,令三方守臣從宜撫勦,參贊、督餉大臣俱暫停。旦調用,以張經代之。時御史徐九臯、給事中謝廷茝以修省陳言,亦請罷征南之師。

八月,雲南巡撫汪文盛以獲登庸閒諜

及所撰僞大誥上聞。帝震怒,命守臣仍遵前詔征討。時文盛招納黎氏舊臣武文淵,得其進兵地圖,謂登庸必可破,遂上之朝。廣東按臣余光言:“莫之篡黎,猶黎之篡陳,不足深較。但當罪其不庭,責以稱臣修貢,不必遠征,疲敝中國。臣已遣使宣諭,彼如來歸,宜因以撫納。”帝以光輕率,奪祿一年。文盛即傳檄安南:登庸能束身歸命,籍上輿圖,待以不死。於是登庸父子遣使奉表乞降,且投牒文盛及黔國公沐朝輔,具述黎氏衰亂,陳暠叛逆,己與方瀛有功,爲國人歸附,所有土地已載一統志中,乞貰其罪,修貢如制。朝輔等以十七年三月奏聞。而黎寧承前詔,懼天朝竟納其降,備以本國篡弑始末及軍馬之數、水陸進兵道里來上。俱下兵部集廷臣議。僉言莫氏罪不可赦,亟宜進師,請以原推咸寧侯仇鸞總督軍務,伯温仍爲參贊。從之。張經上言:“安南進兵之道有六,兵當用三十萬,一歲之餉當用百六十萬,造舟市馬制器犒軍諸費又須七十餘萬。况我調大衆涉炎海,與彼勞逸殊勢,不可不審處也。”疏方上,欽州知州林希元又力陳登庸可取狀。兵部不能決,復請廷議。及議上,帝不悦曰:“朕聞卿士大夫私議,咸謂不當興師。爾等職司邦政,漫無主持,悉委之會議,既不協心謀國,其已之。鸞、伯温别用。”

十八年册立皇太子,當頒詔安南,特起黄綰爲禮部尚書,學士張治副之,往使其國。命甫下,方瀛遣使上表降,竝籍其土地户口,聽天朝處分。凡爲府五十有三,州四十有九、縣一百七十有六。帝納之,下禮、兵二部協議。至七月,綰猶未行,以忤旨落職,遂停使命。初,征討之議發自夏言,帝既責綰,因發怒曰:“安南事本一人倡,衆皆隨之,乃訕上聽言計共作慢詞。此國應棄應討,宜有定議。兵部即集議以聞。”於是瓚及廷臣惶懼,請如前詔,仍遣鸞、伯温南征。如登庸父子束手歸命無異心,則待以不死。從之。登庸聞,大喜。

十九年,伯温等抵廣西,

傳檄諭以納款宥罪意。時方瀛已卒,登庸即遣使請降。十一月率從子文明及部目四十二人入鎭南關,囚首徒跣,匍匐叩頭壇上,進降表。伯温稱詔赦之。復詣軍門匍匐再拜,上土地軍民籍,請奉正朔,永爲藩臣。伯温等宣示威德,令歸國俟命。疏聞,帝大喜,命削安南國爲安南都統使司,授登庸都統使,秩從二品,銀印。舊所僭擬制度悉除去。改其十三道爲十三宣撫司,各設宣撫同知、副使、僉事,聽都統黜陟。廣西歲給大統暦,仍三歲一貢以爲常。更令覈黎寧眞僞,果黎氏後,割所據四府奉其祀事,否則已之。制下,登庸悚愓受命。

二十二年,登庸

卒,方瀛子福海嗣,遣宣撫同知阮敬典等來朝。二十五年,福海卒,子宏瀷嗣。初,登庸以石室人阮敬爲義子,封西寧侯。敬有女嫁方瀛次子敬典,因與方瀛妻武氏通,得專兵柄。宏瀷立,方五歲,敬益專恣用事。登庸次子正中及文明避之都齊,其同輩阮如桂、范子儀等亦避居田里。敬舉兵逼都齋,正中、如桂、子儀等御之,不勝。正中、文明率家屬奔欽州,子儀收殘卒遁海東。敬詭稱宏瀷殁,以迎立正中爲詞,犯欽州,爲參將俞大猷所敗,誅死。宏瀷初立時,遣使黎光賁來貢,到南寧,守臣以聞。禮官以其國内亂,名分未定,止來使勿進而食。守臣覈所當立者。至三十年,事白,命授宏瀷都統使赴關領牒。會部目黎伯驪與黎寧臣鄭檢合兵來攻,宏瀷奔海陽,不克赴。光賁等留南寧且十五年,其偕來使人物故大半。宏瀷祈守臣代請,詔許入京,其都統告身仍俟宏瀷赴關則給。四十三年,宏瀷卒,子茂洽嗣。萬曆元年授都統使。三年遣使謝恩,賀即位,進方物,又補累年所缺之貢。時莫氏漸衰,黎氏復興,互相搆兵,其國益多故。始黎寧之

據清華也,仍僭帝號,以嘉靖九年改元元和。居四年,爲登庸所攻,竄占城界。國人立其弟憲,改元光照。十五年廉知寧所在,迎歸清華,後遷於漆馬江。寧卒,其臣鄭檢立寧子寵。寵卒無子,國人共立黎暉四世孫維邦。維邦卒,檢子松立其子維潭,世居清華,自爲一國。萬暦十九

年,維潭漸强,舉兵攻茂洽。茂洽敗,奔喜林縣。明年冬,松誘土人内應,襲殺茂洽,奪其都統使印,親黨多遇害。有莫敦讓者,奔防城告難,總督陳蕖以聞。松復禽敦讓,勢益張。茂洽子敬恭與宗人履遜等奔廣西思陵州,莫履機奔欽州。獨莫敬邦有衆十餘萬,起京北道,擊走黎黨范拔萃、范百祿諸軍,敦讓得復歸。衆乃推敬邦署都統,諸流寓思陵、欽州者悉還。黎兵攻南策州,敬邦被殺,莫氏勢益衰。敬恭、敬用屯諒山高平,敬璋屯東海、新安,懼黎兵追索,竄至龍州憑祥界,令土官列狀告當事。維潭亦叩關求通貢,識以國王金印。

二十一年,廣西巡撫陳

大科等上言:“蠻邦易姓如奕棋,不當以彼之叛服爲順逆,止當以彼之叛我服我爲順逆。今維潭雖圖恢復,而茂洽固天朝外臣也,安得不請命而?然戮之。竊謂黎氏擅興之罪不可不問,莫氏孑遺之緒亦不可不存。倘如先朝故事,聽黎氏納款而仍存莫氏,比諸漆馬江亦不翦其祀,於計爲便。”廷議如其言。

明年,大科方遣官往

察,敬用即遣使叩軍門告難,且乞兵。明年秋,維潭亦遣使謝罪求款。時大科已爲兩廣總督,與廣西巡撫戴燿竝以屬左江副使楊寅秋。寅秋竊計曰:“不拒黎,亦不棄莫,吾策定矣。”兩遣官往問,以敬恭等願居高平來告,而維潭求款之使亦數至。寅秋乃與之期,具報督撫。會敬璋率衆赴永安,爲黎氏兵擊敗,海東、新安地盡失,於是款議益決。

時維潭圖恢復名,不欲以登庸自處,無束身入關意。寅秋復遣官諭之,其使者來報如約。至期,忽言於關吏曰:“士卒饑病,款儀未備,且莫氏吾讎也,棲之高平,未敢聞命。”遂中宵遁去。大科等疏聞,謂其臣鄭松專權所致。維潭復遣使叩關,白己非遁。大科等再遣官諭之,維潭聽命。二十五年遣使請期,寅秋示以四月屈期。維潭至關外,譯者詰以六事。首擅殺茂洽曰:“復讎急,不遑請命。”次維潭宗派,曰:“世孫也,祖暉,天朝曾鍚命。”次鄭松,曰:“此黎氏世臣,非亂黎氏也。”“然則何宵遁?”曰:“以儀物之不戒,非遁也。”“何以用王章?”曰:“權倣爲之,立銷矣。”惟割高平居莫氏,猶相持不絶。復諭之曰:“均貢臣也。黎昔可棲漆馬江,莫獨不可棲高平乎。”乃聽命。授以款關儀節,俾習之。維潭率其下入關,謁御幄,一如登庸舊儀。退謁寅秋,請用賓主禮,不從,四拜成禮而退。安南復定,詔授維潭都統使,頒暦奉貢,一如莫氏故事。

先是,黎利及登

庸進代身金人,皆囚首面縛。維潭以恢復名正,獨立而肅容。當事嫌其倨,令改製,乃爲俯伏狀,鐫其背曰:“安南黎氏世孫,臣黎維潭不得蒲伏天門,恭進代身金人,悔罪乞恩。”自是安南復爲黎氏有,而莫氏但保高平一郡。二十七年,維潭卒,子維新嗣,鄭松專其柄。會叛酋潘彦搆亂,維新與松移保清化。三十四年,遣使入貢,命授都統使。時莫氏宗黨多竄處海隅,往往僭稱公侯伯名號,侵軼邊境,維新亦不能制。守臣檄問,數發兵夾勦,雖應時破滅,而邊方頗受其害。維新卒,子維恵嗣。天啓四年發兵擊莫敬寛,克之,殺其長子,掠其妻妾及少子以歸。敬寛與次子逃入山中,復回高平,勢益弱。然迄明之世,二姓分據,終不能歸一云。

安南都會在交州,即唐都護

治所。其疆域東距海,西接老撾,南渡海即占城,北連廣西之思明、南寧,雲南之臨安、元江。土膏腴,氣候熱,穀歲二稔。人性獷悍。驩、演二州多文學,交、愛二州多倜儻士,較他方爲異。

明史卷三百二十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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