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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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54

姚萇

萇字景茂,弋仲第二十四子也。少聦哲,多權略,廓落任率,不脩行業,諸兄皆竒之。隨襄征伐,每叅大謀。襄之宼洛陽也,夢萇服衮衣升御坐,諸酋長皆侍立。且謂將佐曰:“吾夢如此,此兒志度不恒,或能大起吾族。”襄之敗于麻田也,馬中流矢死,萇下馬以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萇曰:“但令兄濟,豎子安敢害萇。”會救至,俱免。

及襄死,萇率諸弟降于苻生。苻堅以萇爲揚武將軍,歴左衛將軍,隴東汲郡河東武都武威巴西扶風太守,寕、幽、兖三州刺史,復爲揚武將軍、步兵校尉,封益都侯,爲堅將,累有大功。

初,萇隨楊安伐蜀,嘗晝寢水旁,上有神光煥然,左右咸異之。及苻堅宼晉,以萇爲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謂萇曰:“朕本以龍驤建業,龍驤之號未曾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堅左將軍竇衝進曰:“王者無戲言,此將不祥之徵也,惟陛下察之。”堅默然。

堅旣敗于淮南,㱕長安。慕容泓起兵叛堅,堅遣子叡討之,以萇為司馬。為泓所敗,叡死之。萇遣龍驤長史趙都詣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奔于渭北,遂如馬牧。西州豪族尹詳、趙曜、王欽盧、牛雙、狄廣、張乾等率五万餘家,咸推萇爲盟主。萇將距之,天水尹緯說萇曰:“今百六之數旣臻,秦亡之兆已見。以將軍威靈命世,必能匡濟時艱,故豪傑驅馳,咸同推仰。明公冝降心從議,以副群望,不可坐觀沈溺而不拯救之。”萇乃從緯謀,以太元九年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大赦境内,年號白雀,稱制行事。以天水尹詳、南安龐演爲左右長史,南安姚晃、尹緯爲左右司馬,天水狄伯支、焦虔、梁希、龐魏、任謙爲從事中郎,姜訓、閻遵爲掾屬,王據、焦世、蔣秀、尹延年、牛雙、張乾爲叅軍,王欽盧、姚方成、王破虜、楊難、尹嵩、裴騎、趙曜、狄廣、党刪等爲帥。

時慕容沖與苻堅相攻,衆甚盛。萇將西上,恐沖遏之,乃遣使通和,以子崇爲質於沖,進屯北地,厲兵積粟,以觀時變。苻堅先徙晉人李詳等數千户于敷陸,至是降于萇,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餘万户。堅率諸將攻之,不能剋。

萇聞慕容沖攻長安,議進趨之計,群下咸曰:“冝先據咸陽以制天下。”萇曰:“燕因懷舊之士而起兵,若功成事捷,咸有東㱕之思,安能乆固秦川!吾欲移兵嶺北,廣收資實,須秦?燕廻,然後垂拱取之,兵不血刃,坐定天下,此卞莊得貳之義也。”堅寕朔將軍宋方率騎三千從雲中將赴長安,萇自二縣要破之,方單馬奔免,其司馬田晃率衆降萇。萇遣諸將攻新平,剋之,因略地至安定,嶺北諸城盡降之。

時苻堅爲慕容沖所逼,走入五將山,沖入長安,堅司隸校尉權翼、尚書趙遷、大鴻臚皇甫覆、光禄大夫薛讃、扶風太守叚鏗等文武數百人奔于萇。萇遣驍騎將軍吴忠率騎圍堅,萇如新平。俄而忠執堅送之。

慕容沖遣其車騎大將軍髙蓋率衆五万来伐,戰于新平南,大破之。蓋率麾下數千人來降,拜散騎常侍。

沖旣率衆東下,長安空虚,盧水郝奴稱帝于長安,渭北盡應之。扶風王驎有衆數千,堡據馬嵬。奴遣弟多攻驎,萇伐驎,破之。驎走漢中,執多而進攻奴,降之。

以太元十一年萇僣即皇帝位于長安,大赦,改元曰建初,國號大秦,改長安曰常安。立妻蛇氏爲皇后,子興爲皇太子,置百官。自謂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服色如漢氏承周故事。徙安定五千餘户于長安,以弟征虜緒為司隸校尉,鎮長安。

萇如安定,擊平涼胡金熙、鮮卑沒奕于,大破之。遂如秦州,與苻堅秦州刺史王統相持。天水屠各、略陽羌胡應萇者二万餘户,統懼,乃降。因饗將士于上邽,南安人古成詵進曰:“臣州人殷地險,雋傑如林,用武之國也。王秦州不能收拔賢才,三分鼎足,而坐玩珠玉,以至于此。陛下冝散秦州金帛以施六軍,旌賢表善以副鄙州之望。”萇善之,擢爲尚書郎。拜弟碩德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將軍、秦州刺史,領護東羌校尉,鎮上邽。

萇還安定,脩德政,布惠化,省非急之費以救時弊,閭閻之士有豪介之善者,皆顯異之。

萇復如秦州,爲苻登所敗,語在登傳。以其太子興鎭長安,而與登相距。登馮翊太守蘭犢與苻師奴離貳,慕容永攻之,犢遣使請救。萇將赴救,尚書令姚旻、左僕射尹緯等言於萇曰:“苻登近在瓦亭,陛下未冝輕舉。”萇曰:“登遲重少決,每失時機。聞吾自行,正當廣集兵資,必不能輕軍深入。兩月之閒,足可剋此三豎,吾事必矣。”遂師次于渥源。師奴率衆來距,大戰,敗之,盡俘其衆。又擒蘭犢,收其士馬。萇乃掘苻堅尸,鞭撻無數,裸剝衣裳,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慕容永征西將軍王宣率衆降萇。

初,關西雄傑以苻氏旣終,萇雄略命世,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萇旣與苻登相持積年,數爲登所敗,遠近咸懷去就之計。唯征虜齊難、冠軍徐洛生、輔國劉郭單、冠威弥姐婆觸、龍驤趙惡地、鎭北梁國兒等守忠不貳,並留子弟守營,供繼軍糧,身將精卒,隨萇征伐。時諸營旣多,故號萇軍爲大營,大營之號自此始也。時天大雪,萇下書深自責罰,散後宫文綺珍寶以供戎事,身食一味,妻不重綵。將帥死王事者,加秩二等,士戰卒没,皆有襃贈。立太學,禮先賢之後。

敦煌索盧曜請刺苻登,萇曰:“卿以身殉難,將爲誰乎?”曜曰:“臣死之後,深以友人隴西辛暹仰託。”萇遣之,事發,爲登所殺。萇以暹爲騎都尉。

登進逼安定,諸將勸萇決戰,萇曰:“與窮宼競勝,兵家之下,吾將以計取之。”於是留其尚書令姚旻守安定,夜襲登輜重于大界,剋之。諸將或欲因登駭乱欲擊之,萇曰:“登衆雖乱,怒氣猶盛,未可輕也。”遂止。萇以安定地狹,且逼苻登,使姚碩德鎮安定,徙安定千餘家于隂密,遣弟征南靖鎮之,

立社稷于長安。百姓年七十有德行者拜爲中大夫,歲賜牛酒。

尹緯、姚晃謂古成詵曰:“苻登窮宼,歷年未滅,姦雄鴟峙,所在糾扇,夷夏皆貳,將若之何?”詵曰:“主上權略無方,信賞必罰,賢能之士,咸懷樂推,豈慮大業不成,氐賊不滅乎!”緯曰:“登窮宼未滅,姦雄所在扇合吾等寕無懼乎?”詵曰:“三秦天府之國,主上十分已有其八。今所在可慮者,苻登、楊定、雷惡地耳,自餘瑣瑣,焉足論哉!然惡地地狹衆寡,不足爲憂。苻登藉烏合犬羊,偷存假息,料其智勇,非至尊之匹,霸王之起,必有驅除,然後剋定大業。昔漢魏之興也,皆十有餘年,乃能一同於海内,五六年閒未爲久也。主上神略内明,英武外發,可謂無敵於天下耳。取登有餘力,願布德行仁,招賢納士,厲兵秣馬,以候天機。如其鴻業不成者,詵請腰斬以謝明公。”緯言之於萇,萇大恱,賜詵爵關内侯。

雷惡地率衆降萇拜爲鎮東將軍。魏褐飛自稱大將軍、衝天王,率氐胡數万人攻安北姚當城於杏城,雷惡地應之,攻鎮東姚漢得於李潤。萇議將討之,群臣咸曰:“陛下不憂六十里苻登,乃憂六百里褐飛。”萇曰:“登非可卒殄,吾城亦非登所能卒圖。惡地多智,非常人也,南引褐飛,東結董成,甘言美說以成姦謀。若得杏城,李潤、惡地據之,控制遠近,相爲羽翼,長安東北非復吾有。”於是潜軍赴之。萇時衆不滿二千,褐飛、惡地衆至數萬,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絶。萇每見一軍至,輙有喜色。群下怪而問之,萇曰:“今同惡相濟,皆來會集,吾得乘勝席卷,一舉而覆其巢穴,東北無復餘也。”褐飛等以萇兵少,盡衆來攻。萇固壘不戰,示之以弱,潜遣子崇率騎數百,出其不意,以乘其後。褐飛兵擾亂,萇遣鎭遠王超、平遠譚亮率步騎擊之,褐飛衆大潰,斬褐飛及首級万餘。惡地請降,萇待之如初。惡地每謂人曰:“吾自言智勇所施,足爲一時之傑。校數諸雄,如吾之徒,皆應跨據一方,獸嘯千里。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分也。”惡地猛毅清肅,不可千以非義,嶺北諸豪皆敬憚之。

萇命其將當城於營處一栅孔中蒔樹一根,以旌戰功。歲餘,問之,城曰:“營所至小,已廣之矣。”萇曰:“少來闘戰無如此快。以千六百人破三萬衆,國之事業,由此剋舉。小乃爲竒,大何足貴。”

貳城胡曹寅、王逹獻馬三千匹,以寅爲鎭北將軍、并州刺史,達鎭遠將軍、金城太守。

萇性簡率,群下有過,或面加罵辱。太常權翼言於萇曰:“陛下弘逹自任,不脩小節,駕馭群雄,苞羅儁異,棄嫌録善,有髙祖之量,然輕慢之風,所冝除也。”萇曰:“吾之性也。吾於舜之美未有片焉,漢祖之短已收其一。若不聞讜言,安知過也。”

南羌竇鴦率户五千來降,拜安西將軍。

萇下書:有復私仇者皆誅之,將吏亡滅者,各隨所親以立後,振給長育之。

鎮東苟曜據逆万堡,密引苻登。萇與登戰,敗於馬頭原,收衆復戰。姚碩德謂諸將曰:“上愼於輕戰,每欲以計取之。今戰旣失利,而更逼賊者,必有由也。”萇聞而謂碩德曰:“登用兵遲緩,不識虚實,今輕兵直進,逕據吾東,必苟曜豎子與之連結也。事久變成,其禍難測。所以速戰者,欲使豎子謀之未就,好之未深,散敗其事耳。”進戰,大敗之。登退屯于郿。登將金槌以新平降萇,萇輕將數百騎入槌營。群下諫之,萇曰:“槌旣去苻登,復欲圖我,將安所歸?且懷德初附,推款委質,吾復以不信待之,何以御物乎!”群氐果有異謀,槌不從而止。

萇如隂密攻登,勑其太子興曰:“苟曜好姦變,將爲國害,聞吾還北,必來見汝,汝便執之。”苟曜果見興於長安,興遣尹緯讓而誅之。

萇大敗登于安定東,置酒髙會,諸將咸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賊至今,陛下將牢太過耳。”萇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當十萬之衆,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横陣,二也;温古知今,講論道藝,駕馭英雄,收羅儁異,三也;董率大衆,履險若夷,上下咸允,人盡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業,策任群賢者,正望筭略中一片耳。”群臣咸稱萬歲。

萇下書令留臺諸鎮各置學官,勿有所廢,考試優劣,隨才擢敘。苻登驃騎將軍没奕于率户六千降,拜使持節、車騎將軍、髙平公。

萇寢疾,遣姚碩德鎭李潤,尹緯守長安,召其太子興詣行營。征南姚方成言於興曰:“今宼賊未滅,上復寢疾,王統、苻胤等皆有部曲,終爲人害,冝盡除之。”興於是誅苻胤、王統、王廣、徐成、毛盛,乃赴召。興至,萇怒曰:“王統兄弟是吾州里,無他遠志。徐成等昔在秦朝,並爲名將。天下小定,吾方任之,奈何輙便誅害,令人喪氣!”

萇下書兵吏從征伐户在大營者,世世復其家,無所豫。

符登與竇衝相持,萇議擊之。尹緯言於萇曰:“太子純厚之稱著於遐邇,將領英略未爲遠近所知,冝遣太子親行,可以漸廣威武,防闚?之原。”萇從之,戒興曰:“賊徒知汝轉近,必相驅入堡,聚而掩之,無不剋矣。”北至胡空堡,衝圍自解。登聞興向胡空堡,引還。興因襲平涼,大獲而㱕,咸如萇策。使興還鎭長安。

萇下書除妖謗之言及姦穢,有相劾舉者,皆以其罪罪之。

晉平遠將軍、護氐校尉楊佛嵩率胡蜀三千餘户降于萇,晉將楊佺期、趙睦追之,遣姚崇赴救,大敗晉師,斬趙睦,以佛嵩為鎭東將軍。

萇如長安,至於新支堡,疾篤,輿疾而進,夢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萇懼,走入宫。宫人迎萇刺鬼,誤中萇隂。鬼相謂曰:“正中死處。”拔矛,出血石餘。寤而驚悸,遂患隂腫,醫刺之,出血如夢。萇遂狂言,或稱“臣萇:殺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願不枉臣。”至長安,召太尉姚旻、尚書左僕射尹緯、右僕射姚晃、尚書狄伯支等入,受遺輔政。萇謂興曰:“有毁此諸人者,愼勿受之。汝撫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旣備,吾無憂矣。”以大元十八年死,時年六十四,在位八年。僞謚武昭皇帝,廟號太祖,墓稱原陵。

載記第十六 晉書一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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