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繇-轻识

行繇

乙丑二月二日，衆請師述行繇，師云：「老僧出家年晩，未?徧叅，惟與本師請益，相見初無竒特。未出家前，我㓜性頑，乃至不肖之事靡所不爲，但於歲歲二三月忽動世間無?之想，便欲修行。?佛?過三日，覺得夢中無?非佛，過三月後，此?漸輕。乃至二十七歲上山作務有省，得?帶拘，心意日用?令昭昭然，?穿城入巿做買做賣不肯放過。毎繼日以夜胸中作痛，猶加炤顧。向緣家貧營繫，不能純一修行，至二十九歲纔得棄室。然追想來，解脫世間覊絆似有時仰。「我棄室當夜，夢着新鞋一?，於行路次一時脫落鞋底，遂因先父引見先師。三十歲乃出家，秪覺生死到來畢竟不穩當，於前境界愈加炤顧，愈加不穩當，二六時中看得心境兩立。古人道：『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越看越成兩個。「因侍師入城?次，請益本師，云：『你若到者田地，便乃放身倒臥，更無别語。』我只得禮拜，昏?益甚。「又一晩侍奉上榻，?請夲師，本師良久見我不領，便云：『可憐可憐。』亦只得禮拜而退。嗣是周旋師側，惟加罵詈，我慚悶交感至大病汗流二七日方蘇，遂禀本師：『擠關時巳虚度，三十有四矣。』一日，本師過關前閒話及有心無心之㫖，本師云：『你既有心，把將心來。』我呈偈云：『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自心。』本師云：『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無既非，無自心?？』復呈偈云：『心心?白心，有無皆自心；有無皆自心，無心無自心。』本師云：『?日張渚買兩把靑菜來，無個大蘿蔔頭。』我云：『某在關房不知，謝和尚。』三拜，本師云：『終未大悟在。』一日，宇師弟與安師弟於關前話間，安云：『宇師兄！你在家殺幾多□，來索命時如何？』宇面?不能答，我代云：『者畜生更要甚麽命？』「一晩，山陰靜虚王居士至，茶話及雲門問陳操尚書云：『聞尚書看《法華經》是不？』書云：『是。』門云：『經中道「一切治生産業皆與實相不相?背」，?「非非想天幾人退位」，居士作麽生？』士云：『請師兄說。』我云：『大家在者裡。』士大喜。又因袖破有感，呈本師云：『袖破露出手，鞋破赤脚走，驀撞富家郞，他?我不?。』本師正云：『汝走不害?，我?不耐走。若要賭猜枚，大家出?手。』「本師一晩同兄弟至關前竚立，有間云：『「佛法」二字雖不是偶然，亦非特意，但有個悟入處，不妨信手拈來自然貼體，隨分道出自然恰好。所以，大丈夫爲道逈别，纔逴得源頭，到手撩起便行，不問如何若何。老僧憶昔居臺山，有一僧問：「三賢尚未明斯㫖，十地那能達此宗。未審如何是斯㫖？」老僧?鳴指一下，云：「會麽？」僧云：「不會。」又鳴指一下云：「知麽？」僧云：「不知。」老僧但向伊道：「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具足聖人法，聖人不會。聖人若會，?同凡夫；凡夫若知，?是聖人。」其僧矍然致敬，倒身三拜，?趨而去，更不囘顧。俊哉，汝等?道者僧如此去，還曾悟得也未？若道未悟，他?恁麽去？若道他悟，他又悟個甚麽來？汝等試道看。』我?起身一拜，云：『夜深天寒，請和尚歸方丈。』本師云：『不是者等儱侗推開去便了的。』本師乃舒一手，云：『我手?不是驢蹄。』我云：『恁麽道又爭得？』乃亦竪一指，本師云：『也當不得。』「三十七歲，本師將北往，以院事付?。當晩室中擬舉話問大衆，我?向前云：『和尚恁麽擬舉話，正好劈口大巴掌。』便出。雖然如是，只是恍恍惚惚、昭昭靈靈，也未得個安穩。一日自城歸過銅棺山頂，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覔纎毫過患不可得，大端說似人不得，正所謂大地平沉底境界。爾時，恍恍惚惚、昭昭靈靈底，要起起不來、欲覔覔不得，不知甚處去了。又自宻舉前所見所會古人因緣宛?不同，亦不自疑道是與不是。「至三十九歲，同覺宇、三藐二師弟到京省覲本師，本師問：『老僧離汝等三年，汝等有新會處麽？』我?出云：『有。』本師云：『有甚麽新會處？』我云：『一人有慶，萬人樂業。』本師云：『汝又作麽生？』我問訊云：『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本師云：『?子遠來，放汝三十棒。』我抽身便出。又一日到室中，本師問：『近日又如何？』我舉起右脚，本師云：『驢脚？馬脚？』我舉起左脚，本師云：『馬脚？驢脚？』時宇師弟在傍，我以手指伊?，顧本師，宇便出，我云：『不消一指。』亦出。又一晩同衆兄弟入室，本師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我便出，本師云：『此子如傷弓之鳥，見弓影便行。』「又一晩同兄弟話次，本師云：『如人落水，坐觀成敗，不救一救。』我?推攙兄弟出衆，兄弟不從，我云：『爭怪得某甲。』便出。又一晩問：『是大盡？小盡？』有者道是小盡、有者道是大盡，我云：『敢保不在曆本上論量。』便出。又一早在室中與本師語話了去?粥時，衆兄弟問：『說甚麽話？』我便?倒飯桌。「又一日，宇師弟呌我云：『宻雲師兄！』本師云：『誰？』宇云：『某師兄攺號也。』本師云：『怪道恁麽糊塗。』我抽身便行。又一早問訊，本師云：『汝只恁胡綂亂綂。』我便起單他往，覺宇、三藐等挽留，本師出方丈云：『不要留他。一言相契?住，不契則去。』我走至二門，本師云：『將謂汝出一頭地，原來是個無明塊子。』我應聲云：『釣背筋蠻了，誰不識你？你作無明那。』本師?轉身歸方丈，我亦被衆兄弟留住。本師云：『你恁麽罵了老僧，如何?得别人過？汝還在者裡住？』我?大書云：『瞒人不好事，好事不瞒人。有人謂我罵師父，我只向伊道：「莫謗山僧好。」』本師判云：『此是?老前公招無晦也。』「又一日覺宇、三藐往五臺聽經，侍者俱出外，我從外歸，見本師?門獨處，不敢入、不敢語，逡廵檻外，狗忽內吠，本師書紙云：『辜負自巳名字何？』塞出門縫。我將碗鋒書九云：『和尚装聾，某甲賣啞，一?黃犬非聾非啞。然雖如是，何名何字掉入?內？』不知本師看不看，但開門，歸方丈。我入，作禮，本師云：『門開了，汝不能進耳。』我一喝便出。又一日，本師云：『忽有人問，汝如何?對？』我向前竪出拳。本師亦竪拳，云：『老僧不?得者是甚麽意思。』我云：『莫道和尚不曉得，三世諸佛也不?得。』本師云：『你又作麽生？』我?喝，本師云：『三喝四喝後又如何？』我?連喝退身，本師云：『宛有古人之作。』我復喝。「又値中秋，呈偈云：『爲愛中秋夜月精，與人同樂?人情，萬億州都皆普炤，一人舉首一輪明。』本師印云：『不多不少。』乃以紙筆書云：『?越送得月餠兩個，師徒侍者五人，一個分作四分，剩底付與老僧。』我掇一個便行。一日，本師拏大鐡火衝?壁，我向前接衝鑿之，本師與云：『我有個替手。』遂歸方丈。「一日，本師索我始末因繇，我錄呈閱竟，云：『巳有半卷語錄了。』我接來付火。一日侵早，本師以一大棒靠佛前壁，喚云：『圓悟！我要打汝，汝跪了佛，我與汝說說佛法了打。』我走云：『有佛法與别人。』說竞至厨下洗面，本師拏棒趕來，我舉手接棒，手臂被打兩三月，舉不起，當時猶不知痛，我?趕至佛?，本師囘首再擬打，?我接棒，着實倒觸上去。本師放棒入方丈閉，?門復出，云：『汝恁麽觸殺老僧？』我以棒擬打上，云：『豈不幸哉？』「時十二月初，我往千佛寺過歲，二月初十囘普炤寺收單，十五囘南，本師書水板云：『我邇來覺得有許多顚倒處，汝等宜自知之。從?晩始杜門禁語一百日，以贖前咎。幷鞭具後，此與圓修，因通壽等悉外，我尚欠圓悟錢一百一十文，汝等?處與彼南去。我有付囑語，開後，汝離我此去，但適意處斷不可住、不適意處作急走過，恁麽行去，不要記歲數，須待十字路口有個跛足阿師與你印正了，不要?來見我，彼時我自相見，你也宜悉之去。』時四十一歲。「我錄佩南來到龍池山過夏，八月初間往徑山、天目、天台、紹興、杭嘉、蘇松，上至九華、普陀，往囘四載。本師以帖書云：『大事未完，更可前進，母來後也。』命通壽至紹?䕶生菴喚歸，問云：『汝幾年曾見甚麽人？』我?以脚打地，以手拍?便出，夲師云：『汝外幾年，一些氣息也無。』我云：『和尚??别叅。』一日，本師陞座，喚我向前，舉拂問：『諸方還有者個麽？』我震威一喝，本師云：『好一喝。』我連喝兩喝，歸位，本師顧云：『更喝一喝看。』我?出法堂。本師下座，我隨入方丈，作禮云：『適來某甲觸忤和尚。』便出，本師?安西堂位。次一日，撾皷集衆上法堂，付我衣拂，我辭再三，本師云：『汝是什麽意思？』我云：『?待和尚天年，某甲守塔三載，然後可行?行、可止?止。』時年四十八歲。「後至八月初，呈偈辭云：『辭别三年，方外遊歸，從八月山中住悟，甘做個無緣地，乘個無緣地辭去。』本師云：『與大衆無緣？與老僧無緣？』我云：『只是某甲，更與阿誰？』本師苦留，云：『汝若去了，我只得?操到底。』我不得巳住之。一日偶?，蟬聲雜鳴，本師法堂坐，我呈偈云：『?年八月何其?，秋蟬樹上聲聲囀，等閑徐歩向人前，信手拈來不隔線。』本師書偈正云：『?年八月何其?，秋蟬?作黃鸝囀，木童鼔掌笑呵呵，幻人到底無頭面。』一日，日色將沉之際，本師喚我及宇師弟入室，云：『老僧昨夜起來走一囘，把柄都在手裡了，汝等爲我扶持佛法。』我便出，呈偈云：『若據某甲扶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爲賞罰。』本師目之大笑，我接來付火。又一日，侍本師山行，因石擺擬側，我向前扶之，本師顧云：『汝扶持我?？』我云：『是何言歟？』此癸丑季冬時話。甲寅二月十二日本師圓逝，我爲伴柩三載，至丁已年，五十二歲，結制本山。「??看來，三十餘年大似無夢做夢，所以害羞尋?不欲向人說。?晩被衆兄弟逼不得巳，賣?一畨，只都是與本師相見請益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