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雜篇則陽第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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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0

莊子雜篇則陽第二十五

則陽遊於楚,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彭陽曰:“公閱休奚爲者邪?”曰:“冬則擉鼈于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夫夷節巳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節。夫夷節之爲人也,無德而有知,不自許以之神其交,固顛冥乎冨貴之地。非相?以德,相?消也。夫凍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冷風。夫楚王之爲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無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橈焉。故聖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逹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於物也,與之爲誤矣;其於人也,樂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飮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而一間其所施。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逺也。故曰待公閱休。”

聖人逹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復命揺作而以天爲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吿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巳人之好之亦無巳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巳,人之安之亦無巳,性也。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况見見聞聞者也。以十仞之臺縣衆間者也。

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舎之。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爲事也若之何?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爲之傅之,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爲之司其名之名嬴法,得其兩見。仲尼之盡慮,爲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無歲,無内無外。”

魏瑩與田侯牟約,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耻之,曰:“君爲萬乗之君也,而以匹夫從讎。衍請受甲二十萬,爲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内?發於背,然後㧞其國。忌也出走,然後抶其背,折其脊。”

季子聞而耻之,曰:“築十仞之城,城,者旣十仞矣,則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聽也。”

華子聞而醜之,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之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

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巳矣。”惠子明之而見戴?人。戴?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虚言與。”曰:“臣請爲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君曰:“無窮。”曰:“知遊心於無窮,而反在通逹之國,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逹之中有魏,於魏中有梁,於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君曰:“無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客出,惠子見。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管也,猶有嗃也。吹劒首者,吷而巳矣。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人之前,譬猶一吷也。”

孔子之楚,舎於蟻丘之漿。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稯稯何爲者邪?”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請徃召之。

孔子曰:“巳矣!彼知丘之著於巳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爲必使楚王之召巳也,彼且以丘爲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况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爲存?”子路徃視之,其室虚矣。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君爲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昔予爲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飱。”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爲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爲性萑葦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並潰漏發,不擇所出,漂疽疥癕,内?溲膏是也。”

栢矩學於老聃,曰:“請之天下遊。”老聃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聃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

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強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曰:“莫爲盗,莫爲殺人。榮辱立,然後覩所病;貨財聚,然後覩所爭。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爲在民,以失爲在巳,以正爲在民,以枉爲在已。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爲物而愚不識,大爲難而罪不敢,重爲任而罰不勝,遠其塗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僞繼之。日出多僞,士民安取不僞?夫力不足則僞,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盗。盗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詘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且無所逃。此則所謂然與?然乎?

仲尼問於大史大弢、伯常蹇、狶韋曰:“夫衛靈公飮酒湛樂,不聽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爲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鰌奉御而進所,搏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爲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靈公奪而里之。’夫靈公之爲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

少知問於大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大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爲風俗也。合異以爲同,散同以爲異。令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馬係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爲高,江河合水而爲大。大人合并而爲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歲成;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武大人不賜,故德備;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故無爲,無爲而無不爲。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靣,有所正者有所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觀乎大山,木石同壇。此之謂丘里之言。”

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大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隂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爲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逺矣。”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裏,萬物之所生惡起?”大公調曰:“隂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

少知曰:“季真之莫爲,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徧於其理?”大公調曰:“雞鳴狗吠,是人之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將爲。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爲,未免於物而終以爲過;或使則實,莫爲則虚。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䟽。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徂。死生非遠也,理不可覩。或之使莫之爲,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徃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爲,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爲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爲,在物一曲,夫胡爲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非言非黙,議其有極。”

南華真經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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