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王恭人文

?亡妻王恭人文

嗚呼！吾妻之逝，越九十日。仰視氷蟾，三度圓缺。人言秋月，令人生愁。愁多而苦，孰如今秋。自子歸我，寒暑十七，夙興夜寐，動無違失。我善忘事，子輙記之。我拙治生，子能理之。耽思致疾，子恒戒我。放言召?，子强誶我。我顓而固，子慧且通。我躁多悔，子靜多功。辛勤爲我，不爲一已。家有佳婦，我得良友。我幼善病，愳不永年。而使子寡，獨居塊焉。何圖今日，事固難料，我猶爲人，子去已杳。嗚呼哀哉，吾將安依？想子下泉，其能不悲。人生同盡，修短一揆。以子明達，詎昧斯旨。夫病兒弱，頼子扶持。不能忘情，或者在兹。我今奠酒，忍涙告子。子不復生，我未可死。我有父母，宜戀此生。我有著述，當待其成。嬌兒幼小，未觧哭母。子如有知，尙其我佑。嗚呼吾妻，勞瘁有年。天遣舍我，以息子肩。子有賢母，又有伯姊。先尔云亡，見子應喜。子之魂魄，當戀故鄉。京洛雖廣，匪子所藏。買舟送子，潞河之側。我亦南歸，爲子卜宅。昔子北來，不與我俱。今雖同舟，幽明路殊。嗚呼吾妻，行長身促。匪子不年，繄我無福。靈車將行，贈子以詞。悠悠逝者，云何弗思。僕自成童時喜吟詠，而父師方課以舉業，不得肆力于詩。年二十以後，頗有志經史之學，不欲專爲詩人。然是時客吳門，與禮堂、蘭泉、來殷諸君子日唱和，所得詩亦漸多旣，而遂以有韻之文通籍。及成進士，承乏詞垣十有餘年。恭遇天子右文，制作明僃，每大典禮，輒有經進之作。其閒扈從屬車者再，賡和之作往往盈帙。又嘗奉命典試山東、楚南、浙西，軺車所至，紀天時，述土俗，山水之明秀。民物之䋣庶。皆得寓之于詩。獨恨才力緜弱。意有所及。筆不能至。又未嘗不泚然汗下也。㫺揚子雲默而善著書。兼工作賦。葢才之大者。能兼眾人之長。僕拙劣無佀。在京都?食之暇。惟以經史自娛。討論異同。貫串古今。丹黃不厺手旣專心于著書，故不常作詩，偶有所作，亦復不工。譬之吐絲之蠶，不能吟風，才力有限，從吾所好可矣。歲丁亥，將乞假南囘，檢橐中詩藳，得九百有七篇，其中稱意之作，什不得一。念其嘗耗日力于此，乃鈔而存之，以當敝帚遺簪之數，非欲出以示人也。竹汀錢大昕書。予旣以有韻之文，受知聖明，然性不喜噉名，檢點篋中所作，亦無甚稱意者，故從未敢刻以問世。而江南書肆?刊近人詩，往往濫收拙作，眞贋相半。偶有一客過予，誦所見佳句，聽之愕然，謝以非某作，句亦　不佳。客憮然而?。予于詩雖非專門，而寸心得失之故，要自知之，固不欲掠它人之美，亦豈可以惡詩冒爲已有？茲取前後所作，鈔爲一集，不敢自以爲是，亦欲存廬山之眞面云爾。庚寅歲五月丁丑朔，大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