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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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2:07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中
廣順二年九月甲寅朔,呉越丞相裴堅卒,以台州刺史呉延福同參相府事。 庚午,敇北邊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契丹將髙謨翰以葦栰度胡盧河入宼,至兾州,成徳節度使何福進遣龍㨗都指揮使劉誠誨等屯貝州以拒之。契丹聞之,遽引兵北度,所掠兾州丁壯數百人,望見官軍,爭鼔譟,欲攻契丹,官軍不敢應,契丹盡殺之。 蜀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奏周人聚兵闗中,請益兵爲備。蜀主遣奉鑾肅衛都虞候趙進將兵趣利州,既而聞周人聚兵以備壮漢,乃引還。 唐武安節度使邊鎬,昏懦無㫁,在湖南政出多門,不合衆心。吉水人歐陽廣上書,言鎬非將帥才,必喪湖南,宜别擇良帥,益兵以救其敗。不報。唐主使鎬經略朗州,有自朗州來者,多言劉言忠順,鎬由是不爲備。唐主召劉言入朝,言不行,謂王逵曰:唐必伐我,柰何?逵曰:武陵負江湖之險,帶甲數萬,安能拱手受制於人!邊鎬撫馭無方,士民不附,可一戰擒也。言猶豫未决,周行逢曰:機事貴速,緩則彼爲之備,不可圖也。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將何敬眞、張倣、蒲公益、朱全琇、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皆為指揮使,部分發兵。叔嗣、文表皆朗州人也,行逢能謀,文表善戰,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須成功,情?甚昵。諸將欲召溆州酋長苻彦通為援,行逢曰:蠻貪而無義,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焚掠無遺。吾兵以義舉,往無不克,烏用此物,使暴殄百姓哉!乃止。然亦畏彦通為後患,以蠻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瑫為羣蠻所憚,補西境鎭遏使,以備之。冬,十月,逵等將兵分道趣長沙,以孫朗、曹進為先鋒使,邊鎬遣指揮使郭再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戊子,逵等克沅江,執都監劉承遇,禆將李師徳帥衆五百降之。壬辰,逵等命軍士舉小舟自蔽,直造益陽,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殺戍兵二千人。邊鎬告急於唐,甲午,逵等克橋口及湘隂。乙未,至潭州。邊鎬嬰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丙申夜,鎬弃城走,吏民俱潰,醴陵門橋折,死者萬餘人,道州刺史廖偃為亂兵所殺。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稱武平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以何敬眞為行軍司馬。遣敬眞等追鎬,不及,斬首五百級。蒲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徳權走,劉言以公益權知岳州。唐將守湖南諸州者聞長沙陷,相繼遁去。劉言盡復馬氏嶺北故地,惟郴、連入于南漢。 契丹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數十萬口,契丹州縣亦不之禁。詔所在賑給存處之。中國民先為所掠,得歸者什五六。 丁未,榖以病臂乆未愈,三表辭位。帝遣中使諭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難其人,茍事功克集,何必朝禮!朕今於便殿待卿,可暫入相見。榖入見千金祥殿,面陳悃?,帝不許。榖不得已復視事。榖未能執筆,詔以三司務繁,令刻名印用之。 辛亥,敇民有訴訟,必先歷縣州及觀察使處決,不直,乃聽詣臺省。或自不能書牒,倩人書者,必書所倩姓名、居處;若無可倩,聽執素紙。所訴必須已事,毋得挾私客訴。 慶州刺史郭彦欽性貪,野雞族多羊馬,彦欽故擾之以求賂,野雞族遂反,剽掠綱商。帝命寕、環二州合兵討之。 劉言遣使奉表來告,稱:湖南丗事朝廷,不幸為鄰宼所陷,臣雖不奉詔,輙紏合義兵削平舊國。唐主削邊鎬官爵,流饒州。初,鎬以都虞候從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獲皆全之,建人謂之邊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謂之邊菩薩。既而為節度使,政無綱紀,惟日設齋供,盛修佛事,潭人失望,謂之邊和尚矣。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右僕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請罪,皆釋之。晟陳請不已,乃與延己皆罷守本官。唐主以比年出師無功,乃議休兵息民。或曰: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唐主曰:將終身不用,何數十年之有!唐主思歐陽廣之言,拜本縣令。 十一月,辛未,徙保義節度使折從阮為靜難節度使,
討野雞族。 癸酉,敇約:每嵗民間所輸牛皮,三分減二,計田十頃,稅取一皮,餘聽民自用及賣買,惟禁賣於敵國。先是兵興以來,禁民私賣買牛皮,悉令輸宫受直。唐明宗之丗,有司止償以鹽;晉天福中,并鹽不給。漢法,犯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閒日用,實不可無。帝素知其?,至是,李榖建議均於田畒,公私便之。 十二月丙戌,河決鄭、滑,遣使行視修塞。 甲午,前靜難節度使侯章獻買宴絹千匹、銀五百兩,帝不受,曰:諸侯入覲天子,宜有宴犒,豈待買邪!自今如此比者,皆勿受。 王逵將兵及洞蠻五萬攻郴州,南漢將潘崇徹救之,遇于蠔石。崇徹登髙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也。縱擊,大破之,伏尸八十里。 翰林學士徐台符請誅誣告李崧者,遇及李澄、馮道以為屢更赦,不許。王峻嘉台符之義,白於帝,癸卯,収延遇、澄,誅之。 劉言表稱潭州殘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請貢獻賣茶,悉如馬氏故事,許之。 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後數年,卒於金陵,諡曰恭孝。 初,麟州土豪楊信自為刺史,受命于周。信卒,子重訓嗣,以州降北漢。至是為羣羌所圍,復歸款,求救于夏、府二州。
三年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同平章事;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何敬眞為靜江節度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 詔折從阮:野雞族能改過者,拜官賜金帛,不則進兵討之。壬戍,從阮奏:酋長李萬全等受詔立誓外,自餘猶不服。方討之。 前丗屯田皆在邊地,使戍兵佃之。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曠土。其後又募髙貲户,使輸課佃之。户部别置官司,緫領不?,州縣或丁多無役,或容庇姧盜,州縣不能詰。梁太祖擊淮南,掠得牛以千萬計,給東南諸州農民,使嵗輸租,自是歷數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帝素知其?㑹,閤門使、知青州張凝上便宜,請罷營田務,李榖亦以為言。乙丑,敕悉罷户部營田務,以其民?州縣,其田廬、牛、農器並賜見佃者為永業,悉除租牛課。是嵗,户部増三萬餘户。民既得為永業,始敢葺屋植木,獲地利數倍。或言營田其肥饒者,不若鬻之,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帝曰:利在於民,猶在國也,朕用此錢何為!萊州剌史葉仁魯,帝之故吏也,坐贓絹萬五千匹,錢千緡,庚午,賜死。帝遣中使賜以酒食,曰:汝自抵國法,吾無如之何,當存恤汝母。仁魯感泣。帝以河決為憂,王峻請自往行視,許之。鎭寕節度使榮屢求入朝,峻忌其英烈,每沮止之。閏月,榮復求入朝,㑹峻在河上,帝乃許之。 契丹宼定州,圍義豐軍,定和都指揮使楊?裕夜擊其營,大獲,契丹遁去。又宼鎭州本道兵擊走之。 丙申,鎭寕節度使榮入朝。故李守貞騎士馬全乂從榮入朝,帝召見,補殿前指揮使,謂左右曰:全乂忠於所事,昔在河中,屢挫吾軍,汝軰宜効之。王峻聞榮入朝,遽自河上歸,戊戍,至大梁。 雄武節度使髙允權卒,其子牙内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詐稱允權疾病,表已知軍府事。觀察判官李彬切諌,紹基怒,斬之。辛丑,以彬謀反聞。 王峻固求領藩鎮,帝不得已,壬寅,以峻兼平盧節度使。 髙紹基屢奏雜虜犯邊,冀得承襲,帝遣六宅使張仁謙詣延州巡檢,紹基不能匿,始發父喪。 戊申,折從阮奏,降野雞二十一族。 唐草澤邵棠上言:近游淮上,聞周主恭儉,増修徳政。吾兵新破於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為之備。 初,王逵既克潭州,以指揮使何敬眞為靜江節度副使,朱全琇為武安節度副使,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敬眞、全琇各置牙兵,與逵分㕔視事,吏民莫知所從。每宴集諸將使酒,紛拏如市,無復上下之分。惟行逢、文表事逵盡禮,逵親愛之。敬眞與逵不恊,辭歸朗州,又不能事劉言,與全琇謀作亂。言素忌逵之彊,疑逵使敬眞伺已,將討之。逵聞之,甚懼,行逢曰:劉言素不與吾軰同心,何敬眞、朱全琇恥在公下,公宜早圖之。逵喜曰:與公共除凶黨,同治潭、朗,夫復何憂!㑹南漢宼全道永州,行逢請身至朗州,說言遣敬眞、全琇南討,俟至長沙,以計取之,如掌中物耳。逵從之。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眞為南面行營招討使,全琇為先鋒使,將牙兵百餘人㑹潭州兵以禦南漢。二人至長沙,逵出郊迎,相見甚歡,宴飲連日,多以美妓餌之,敬眞因淹留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乆戍潭州,敬眞使之先發,趣嶺北,都頭符㑹等因士卒思歸,劫仲遷擅還朗州。逵乗敬眞醉,使人詐為言,使者責敬眞以南宼深侵,不亟捍禦,而専務荒宴。太師命械公歸西府,因收繫獄。全琇逃去,遣兵追捕之。二月辛亥朔,斬敬眞以徇。未幾,獲全琇及其黨十餘人,皆斬之。 癸丑,鎮寜節度使榮歸澶州。 初,契丹主徳光北還,以晉傳國寶自隨,至是更以玉作二寶。 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眞告劉言,言不得己,庚申,斬符㑹等數人。 樞密使、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節益狂躁,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顔衎、樞密直學士陳觀代范質、李榖為相,帝曰:進退宰輔,不可倉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論列,語浸不遜。日向中,帝尚未食,峻爭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俟假開,如卿所奏。峻乃退。癸亥,帝亟召宰相、樞密使入,幽峻於别所。帝見馮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盡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專務間阻,暫令詣闕。已懷怨望,豈有身典樞機,復兼宰相,又求重鎭!觀其志趣,殊未盈厭。無君如此,誰則堪之!甲子,貶峻商州司馬,制辭略曰:□視羣后,孩撫朕躬。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誨詣殷,諭以峻得罪之狀。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猶愍之,命其妻往視之,未幾而卒。帝命折從阮分兵屯延州,髙、紹基始懼,屢有貢獻。又命供奉官張懷貞將禁兵兩指揮屯鄜、延,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甲戍,以客省使向訓權知延州。三月,甲申,以鎭寕節度使榮為開封尹、?王。丙戍,以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鎭寜節度使。 初,殺牛族與野雞族有隙,聞官軍討野雞,饋餉迎奉,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殺牛族反與野雞合,敗寜州刺史張建武于包山。帝以郭彦欽擾羣胡,致其作亂,黜廢於家。初,解州刺史浚儀郭元昭與?鹽使李温玉有隙,温玉壻魏仁浦為樞密主事,元昭疑仁浦庇之。㑹李守貞反,温玉有子在河中,元昭收繫温玉,奏言其叛,事連仁浦。帝時為樞密使,知其誣,釋不問。至是仁浦為樞密承旨,元昭代歸,甚懼,過洛陽,以告仁浦弟仁滌,仁滌曰: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况肯以私害公乎!既至,丁亥,仁浦白帝,以元昭為慶州刺史。 己丑,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唐主復以左僕射馮延己同平章事。 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倣,言於王逵曰:何敬眞,倣之親戚,臨刑以後事屬倣,公宜備之。夏,四月,庚申,逵召倣飲,醉而殺之。 丙寅,歸徳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戊辰,徙平盧節度使。將行,奏曰:臣在宋州,舉絲四萬餘兩在民間,謹以上進,請徴之。帝頷之。五月,丁亥,敕牓宋州,凡常思所舉絲悉蠲之,巳輸者復歸之,思亦無怍色。 自唐末以來,所在學校廢絶。蜀母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六月,壬子,滄州奏,契丹知盧臺軍事范陽張藏英來降。 初,唐明宗之丗,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板印賣,朝廷從之。丁巳,板成,獻之。由是雖亂丗,九經傳布甚廣。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將兵襲朗州,克之,殺指揮使鄭珓,執武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劉言,幽于别館。 秋,七月,王殷三表請入朝,帝疑其不誠,遣使止之。 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饑民度淮而北者相繼,濠、夀發兵禦之,民與兵鬬而北來。帝聞之曰:彼我之民一也。聽糴米過淮。唐人遂築倉,多糴以供軍。八月,己未,詔,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以舟車運載者勿予。 王逵遣使上表,誣劉言謀以朗州降唐,又欲攻潭州,其衆不從,廢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且請復移使府洽潭州。甲戌,遣通事舎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從其所請。逵還長沙,以周行逢知朗州事,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 九月己亥,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 契丹宼樂夀、齊州戍兵、右保寜都頭劉彦章殺都監杜延熙,謀應契丹,不克,并其黨伏誅。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璇興為桂王,慶興為荆王,保興為禎王,崇興為梅王。 東自青、徐,南至安、復,西至丹、慈,北至貝、鎭,皆大水。 帝自入秋得風痺疾,害於食飲及步趨,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帝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來,郊祀常在洛陽,疑之。執政曰: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陽!於是始築圓丘、社稷壇,作太廟於大梁。癸亥,遣馮道迎太廟、社稷神主于洛陽 南漢,大赦。 冬,十一月,己丑,太常請凖洛陽,築四郊諸壇,從之。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于西郊,祔享于太廟。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専横,凡河北鎭戍兵應用敇處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斂民財,帝聞之,不悅,使人謂曰:卿與國同體,鄴都帑庾甚豐,卿欲用則取之,何患無財!成徳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甲子,福進入朝,密以殷隂事白帝,帝由是疑之。乙丑,殷入朝,詔留殷充京城内外巡檢。 戊辰,府州防禦使折徳扆奏:北漢將喬贇入宼,
擊走之。 王殷每出入,從者常數百人,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帝難之。時帝體不平,將行郊祀,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衆心忌之。壬申,帝力疾御滋徳殿,殷入起居,遂執之。下制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流登州,出城殺之。命鎭寧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仁誨利殷家財,擅殺殷子,遷其家屬於登州。 唐祠部郎中、知制誥徐鉉言貢舉初設,不宜遽罷,乃復行之。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馮延己以爲便,李徳明因請大闢曠土爲屯田,修復所在渠塘堙廢者。吏因縁侵擾,大興力役,奪民田甚衆,民愁怨無訴。徐鉉以白唐主,唐主命鉉按視之,鉉籍民田,悉歸其主,或譛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鉉舒州,然白水塘竟不成。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廵撫諸州,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舉措輕淺,不宜奉使。唐主怒,貶鍇校書郎,分司東都。鍇,鉉之弟也。 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衆自稱盤容州都統,屢宼郴、道州。 乙亥,帝朝享太廟,被衮冕,左右掖以登堦,纔及一室,酌獻,俛首不能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是夕,宿南郊,疾尤劇,幾不救,夜分小愈。
顯徳元年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圓丘,僅能瞻仰致敬而已,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大赦攺元,聽蜀境通商。 戊寅,罷鄴都,但爲天雄軍。 庚辰,加晉王榮兼侍中,判内外兵馬事。時羣臣希得見帝,中外恐懼,聞晉王典兵,人心稍安。 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帝聞之,壬午,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爲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贍軍之外,鮮有嬴餘,汝軰豈不知之!今乃縱凶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已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軰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初,帝在鄴都,竒愛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晉王榮,榮鎭澶州,以爲牙將。榮入爲開封尹,未别,召翰,翰自至,榮怪之。翰請間言曰:大王,國之儲嗣,今主上寢疾,大王當入侍醫藥,柰何猶決事於外邪!榮感悟,即日入止禁中。丙戍,帝疾篤,停諸司細務皆勿奏,有大事則晉王榮禀進止宣行之。 以鎭寧節度使鄭仁誨爲樞密使、同平章事。戊子,以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皆爲節度使。通,太原人也。 帝屢戒晉王曰:昔吾西征,見唐十八
陵無不發掘者,此無它,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當衣以紙衣,歛以瓦棺,速營葬,勿乆留宫中。壙中無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煩民。葬畢,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雜徭,使之守視。勿修下宫,勿置守陵宫人,勿作石羊虎人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汝或吾違,吾不福汝。又曰:李洪義當與節?魏仁浦,勿使離樞密院。 庚寅,詔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塞決河。先是,河決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隂六名,鎭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學士、户部侍郎王溥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宣制畢,左右以聞,帝曰:吾無恨矣!以樞密副使王仁鎬爲永興節度使,以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歩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重進年長於晉王榮,帝召入禁中,屬以後事,仍命拜榮,以定君臣之分。是日,帝殂于滋徳殿。袐不發喪。乙未,宣遺制。丙申,晉王即皇帝位。 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請命於南漢,南漢以昌文爲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䕶。 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宼,遣使請兵于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衮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爲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爲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栢南趣潞州。 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廢趙廷隠,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思謙逗撓無功,内慙懼不自安。自張業之誅,宫門守衛加嚴,思謙以爲疑已,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閲衛士有年尚壯而爲思謙所斥者,復留?籍,思謙殺之,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扆嗣裔。?父勢暴横,爲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將反。丁巳,思謙入朝,蜀主命壯士擊殺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啓邊奏,并誅之。 北漢兵屯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歩騎二千逆戰,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陽不勝而北,令均逐之,伏發,殺令均,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嬰城自守。筠即李榮也,
避上名攺焉。丗宗聞北漢主入宼,欲自將兵禦之,羣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摇,不宜輕動,宜命將禦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嘗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爲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彊,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爲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賜爵樂安郡王,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漢乗勝進逼潞州。丁丑,詔天雄節度使符彦卿引兵自磁州固鎭出北漢軍後,以鎭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彦超引兵自晉州東出,邀北漢軍,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歩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賛、鄭州防禦使史彦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彦能將兵先趣澤州,宣徽使向訓監之。重賛,憲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馮道奉梓宫赴山陵,以鄭仁誨爲東京留守。乙酉,帝發大梁;庚寅,至懐州。帝欲兼行速進,控鶴都指揮使眞定趙晁私謂通事舎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冝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爲人所使,言其人則生,不然必死。好謙以實對,帝命并晁械於州獄。壬辰,帝過澤州,宿於州東北。北漢主不知帝至,過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軍於高平之南。癸巳,前鋒與北漢兵遇,擊之,北漢兵却。帝慮其遁去,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張元徽軍其東,楊衮軍其西,衆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衆心危懼,而帝志氣益銳,命白重賛與侍衛馬歩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向訓、史彦超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北漢主見周軍少,悔召契丹,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爲然。楊衮策馬前望周軍,退謂北漢主曰:勍,敵也,未可輕進。北漢主奮?曰: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衮黙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俄而忽轉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云: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諌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老書生勿妄言,且斬汝。麾東軍先進。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合戰未幾,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右軍潰,歩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歳,降于北漢。帝見軍勢危,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太祖皇帝時爲宿衛將,謂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屬何得不致死。又謂張永徳曰:賊氣驕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請引兵乗高西出爲左翼、我引兵爲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永徳從之。各將二千人進戰。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馳犯其鋒。士卒死戰、無不一當百。北漢兵披靡。内殿直夏津馬仁瑀謂衆曰:使乗輿受敵,安用我軰!躍馬引弓大呼,連斃數十人,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乂言於帝曰:賊勢極矣,將爲我擒,願陛下按轡勿動,徐觀諸將破之。即引數百騎進陷陳北。漢主知帝自臨陳褒賞張元徽,趣使乗勝進兵。元徽前略陳,馬倒,爲周兵所殺。元徽,北漢之驍將也,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周兵爭奮,北漢兵大敗。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不能止。楊衮畏周兵之彊,不敢救,且恨北漢主之語,全軍而退。樊愛能、何徽引數千騎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輜重,役徒驚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諭止之,莫肯奉詔。使者或爲軍士所殺,揚言:契丹大至,官軍敗績,餘衆已降虜矣。劉詞遇愛能等於塗,愛能等止之,詞不從,引兵而北。時北漢主尚有餘衆萬餘人,阻澗而陳。薄暮,詞至,復與諸軍擊之,北漢兵又敗,殺王延嗣,追至高平,僵尸滿山谷,委弃御物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是夕,帝宿於野次,得步兵之降敵者,皆殺之。樊愛能等聞周兵大㨗,與士卒稍稍復還,有逹曙不至者。甲午,休兵于高平,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爲効順指揮,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將之,使戍淮上,餘二千餘人,賜貲裝縱遣之。李穀爲亂兵所迫,潛竄山谷,數日乃出。丁酉,帝至潞州,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乗契丹所贈黄騮,帥百餘騎由雕窠嶺遁歸。宵迷,俘村民爲導,誤之晉州,行百餘里乃覺之,殺導者,晝夜北走,所至得食,未舉筯,或傳周兵至,輒蒼黄而去。北漢主衰老力憊,伏於馬上,晝夜馳驟,殆不能支,僅得入晉陽。帝欲誅樊愛能等以肅軍政,猶豫未決。己亥,晝卧行宫帳中,張永德侍側,帝以其事訪之,對曰: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望敵先逃,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茍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衆,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大呼稱善,即收愛能、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責之曰:汝軰皆累朝宿將,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遁者無它,正欲以朕爲竒貨,賣與劉崇耳。悉斬之。帝以何徽先守晉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廢,遂并誅之,而給槥車歸葬。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庚子,賞高平之功,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徳兼武信節度使,史彦超爲鎭國節度使。張永徳盛稱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爲殿前都虞?,領嚴州刺史,
以馬仁瑀爲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乂爲散貟指揮使,自餘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釋趙晁之囚。北漢主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楊衮將其衆北屯代州,北漢主遣王得中送衮,因求救於契丹。契丹主遣得中還報,許發兵救晉陽。壬寅,以符彦卿爲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訓爲都監,李重進爲馬步都虞?,史彦超爲先鋒都指揮使,將歩騎二萬發潞州。仍詔王彦超、韓通自隂地闗入,與彦卿合軍而進。又以劉詞爲隨駕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賛副之。 漢昭聖皇太后李氏殂于西宫。 夏四月,北漢盂縣降。符彦卿軍晉陽城下。王彦超攻汾州,北漢防禦使董希顔降。帝遣萊州防禦使康延沼攻遼州,密州防禦使田瓊攻沁州,皆不下。供備庫副使太原李謙溥單騎說遼州刺史張漢超,漢超即降。 乙卯,葬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于嵩陵,廟號太祖。 南漢主以高王?邈爲雄武節度使,鎭邕州。?邈以齊、鎭二王相繼死於邕州,固辭,求宿衛,不許。至鎭,委政僚佐,日飲酒禱鬼神。或上書誣?、邈謀作亂。戊午,南漢主遣甘泉宫使林延遇賜酖,殺之。 初,帝遣符彦卿等北征,但欲耀兵於晉陽城下,未議攻取。既入北漢境,其民爭以食物迎周師,泣訴劉氏賦役之重,願供軍須,助攻晉陽,北漢州縣繼有降者。帝聞之,始有兼并之意,遣使往與諸將議之。諸將皆言芻糧不足,請且班師,以俟再舉,帝不聽。既而諸軍數十萬聚於太原城下,軍士不免剽掠,北漢民失望,稍稍保山谷自固。帝聞之,馳詔禁止剽掠,安撫農民,止徵今嵗租稅,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仍發澤、潞、晉、絳、慈、隰及山東近便諸州民運粮以饋軍。己未,遣李穀詣太原計度芻糧。 庚申,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唐莊宗丗始貴顯,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爲人清儉寛?,人莫測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沈取容,嘗著長樂老敘,自述累朝榮遇之狀,時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歐陽脩論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況爲大臣而無廉恥,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叙,見其自述以爲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皆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得非高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丗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歟?予嘗聞五代時有王凝者,家青齊之間,爲虢州司户參軍,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貧,一子尚㓜,妻李氏携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於旅舍,主人不納。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慟曰:我爲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爲人所執邪。即引斧自斷其臂。見者爲之嗟泣。開封尹聞之,白其事於朝,厚䘏李氏而笞其主人。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冝少知愧哉!
臣光曰:天地設位,聖人則之,以制禮立法。内有夫婦,外有君臣。婦之從夫,終身不攺;臣之事君,有死無貳。此人道之大倫也。茍或廢之,亂莫大焉。范質稱馮道厚徳稽古,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臣愚以爲正女不從二夫,忠臣不事二君。爲女不正,雖復華色之美,織絍之巧,不足賢矣。爲臣不忠,雖復材智之多,治行之優,不足貴矣。何則?大節已虧故也。道之為相,歷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視過客,朝為仇敵,暮為君臣,易靣變辭,曽無愧怍?大節如此,雖有小善,庸足稱乎?或以爲自唐室之亡,羣雄力爭,帝王興廢,逺者十餘年,近者四三年,雖有忠智,將若之何?當是之時,失臣節者非道一人,豈得獨罪道哉?臣愚以爲忠臣憂公如家,見危致命。君有過則強諌力爭,國敗亡則竭節致死。智士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隠,或滅迹山林,或優遊下僚。今道尊寵則冠三師,權任則首諸相,國存則依違拱嘿,竊位素餐,國亡則圖全茍免迎謁,勸進。君則興亡接踵,道則富貴自如。兹乃姧臣之尤,安得與它人爲比哉?或謂道能全身逺害於亂丗,斯亦賢已。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無求生害仁,豈專以全身逺害為賢哉?然則盜跖病終而子路醢,果誰賢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時君亦有責焉。何則?不正之女,中士羞以爲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爲臣。彼相前朝,語其忠則反君事讎,語其智則社稷為墟。後來之君不誅不弃,乃復用以爲相,彼又安肯忠於我而能獲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時君之責也。
辛酉,符彦卿奏北漢憲州刺史太原韓光愿、嵐州刺史郭言皆舉城降。 初,符彦卿有女適李守貞之子崇訓,相者言其貴當爲天下母,守貞喜曰:吾婦猶母天下,况我乎!反意遂決。及敗,崇訓先自刃其弟妹,次及符氏,符氏匿幃下,崇訓倉猝求之不獲,遂自剄。亂兵既入,符氏安坐堂上,叱亂兵曰:吾父與郭公爲昆弟,汝曹勿無禮!太祖遣使歸之於彦卿。及帝鎭澶州,太祖為帝娶之。壬戍,立爲皇后。后性和惠而明決,帝甚重之。 王彦超、韓通攻石州,克之,執刺史安彦進。癸亥,沁州刺史李廷誨降。庚午,帝發潞州,趣晉陽。癸酉,北漢忻州監軍李勍殺刺史趙臯及契丹通事楊耨姑,舉城降,以勍爲忻州刺史。 王逵表請復徙使府治朗州。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