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樓憶舊詩四十首

南樓憶舊詩四十首

夫鳥以高爲巢，魚以深爲穴，居魚鳥之中者人也。築基九層而上爲之樓，則與鳥争高矣。濬池十仞而中爲之島，則與魚競深矣。然鳥啁啾而爲巢，使無矰繳之患，則終歲猶是也；魚屏營而爲穴，使非芳餌之誤，則畢世無易也。人則不然，飛狐落雁之嶺。八埏之險也。鳥所不能飛者。人或上之矣。奔霆浴日之區。九州之浸也。魚所不能歴者。人或過之矣。則夫陟險不巳。將迷東西。揚㠶倏來。杳無津涘。當此者其亦有故巢之戀。在沼之思乎。

南樓者。外王母龔太孺人所居也。余以孤童。㓜䝉鍾愛。年未毁齒，從母移居。姊越十齡，弟才匝歲。魯國男子，方驚毁巢。漢陽孤生，未歌窮鳥。由春徂冬，衣無單複之製。以夜繼日，瓶無逮晨之糧。㷀㷀焉，踽踽焉，蓋十五年于此焉。

若夫雨龍竹馬，瓦狗泥車，探春燕于棟頭，捉秋蟲于徑裏。岡睹跳而將平，井投甎而欲滿。臨溪咒鴨，渉渚撈蝦。旣兒戲之無方，亦童䝉之求我。此一時也。隨母梳頭之歲，從師識字之辰。烏焉混于一篇，蚯蚓登于半紙。藏書之篋，時匿意錢；衣?之旁，私携面具。同學則謝家阿買，送餐則裴氏小奚。盻日影之不西，怨鷄聲之太早。此一時也。

至乃歲値元枵，門憐奇窘。仲理則厨難耗鼠，史雲則釜欲生魚。井淘麥屑，反避知親；徑拾墮薪，偏逢長者。然而天青入牖，水綠周堂，秋月塞門，春花交砌。何嘗不破啼而四顧，擁絮以周逰。此一時也。又或蘇季上書，全家盡返；桓姫索米，半舫爰來。中外則雙丁二到，不乏奇童；弟兄則羯末封胡，并饒道蘊。虛堂論史，鵲亦垂頭；側經?詩，蟲來嚙踵。篙師南巷，雅乞書符；蠶妾北頭，偏多問字。此亦一時也。授徒北館，作贅東堂，卜商色養之時，賈?秀才之曰㑹稽，僚壻動色，而見嚴生，陽元尊章改顔而親劇子。鄰有束綯之饋，室無戞釡之聲，闢竹徑而待賓，借柏堂而讌客，此又一時也。

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又況螟蛉果臝之場，與松柏蔦蘿之所乎？此則明明如月，難忘在闥之辰；悠悠我思，無踰樹?之里。遺聞傳于厮養，瑣事得于鄰童。畦栽赤莧，則湔上之蒼頭；穴識金鐶，則羊家之故媼。失簮楚國，墮履徐方。燕知春社之人，犬識衰門之客。延陵之劍，無封樹之堪懸；班惠之書，有篇題之可認。能無墮傷心之淚，鐫思舊之銘乎？又況臘頭社尾，上已元宵，餅値春辰，餻名令節。楊柳半橋之月，芙容北市之燈。水增一尺，則巳嚙閭門；樹密三重，則隱開樓扇。燭龍之首，與䲭尾競高；彩鷁之竿，與神燈並出。販脂鬻粥，撃鉢吹簫，莫不紛至沓來，風馳雨驟。此又晏嬰之宅，因近市而居奇；虞氏之樓，以臨街而角勝。標孝侯之風土，記荆楚之歲時差可連?而書削牋以奏者哉詩四十篇稿成以寄巡檢二兄上舍三兄文學四弟凡爲此者亦所云寄魚鳥之思今昔之感也。

沿溪樓閣枕南頭，溪水迢迢自北流。怪㡳近來鄕夢好，一旬多半杏花樓

載來塵具不盈車，孤另偏應託外家。絶似幾番霜信後，一枝籬落寄生花。循廊三折入層梯，板屋居然判畛畦。不向大家厨索米，自泥新竈小樓西。

七齡入學感孤兒，逃塾先敎都講?。燈下國風還課讀，始知阿母勝嚴師。

婉轉隨娘識百憂，貧家照水亦梳頭。不知梁燕緣何事，?怪春人懶下樓。

三月青黃不接時，燕南書札寄歸遲。朝來欲糴桃花米，巳報租船到水湄。

黃泥墻北颺街塵，簫鼓嘈嘈聽未眞。清曉上書還未半，巷頭不放看迎舂。夜寒窗?雨淒淒，長短燈檠燄欲迷。分半紡絲分半讀，與娘同聽五更鷄。

一年多半住江邨，饋歲匆匆入里門。不待郡城元日到，江船先巳送河豚。

十齡左右謝家甥，孤露偏憐易長成。綰得一般雙角髻，家家戸戸拜新正。

侍郎宗?號東莊，愛女先敎住近坊。便了作奴如願婢，有人分日饋羹湯。

西頭阿姊慣句留，小極扶梯不上樓。約得走橋諸女伴，背人月午更梳頭。天中節後賽神多，十六雲車次第過。剛是卷簾迎面看，水嬉又報進城河。

迎門西去徑欹斜，曲曲房廊被柳遮。一尺井䦨涼沁骨，記曾團坐說人家。

清明過了又端陽，母不梳頭針綫忙。幾日斷餐緣㡳事，叠錢來買束修羊。

衆裏聰明百不如，學將新様寫神荼。比鄰一半迎春帖，乞取蕭郎弱腕書。

久别都應見面生，相逢幾徧問年庚。早來阿母房前過，親切重聞喚小名。

江鄕豐歲景偏饒，親製連環小様糕。一榼牢丸三百顆，歲除筵上吃元宵。

走索人敎細馬馱，十番纔了又秧歌。臨街樓上懵騰坐，要看魚龍徹夜過。

問訊厨娘去不回，歸寧百徧使人催。五更枕上春波響，知是山橋艇子來。

樓前楊柳冣依依，樓下人家試裌衣。那識清明好時節，滿樓胡蝶雜花飛。

㝷常不放到門邊，生小都憐疾病牽。記得卄三逢縣考，小心囑上渡頭船。

連㕓北岀竈新?，叠日齋厨課米鹽。買得吕家新宅子，小房分住白雲尖。

新裁錦襖束當胸，競渡先將逆浪衝。日午晏公祠外路，暖波初試小青龍。

别開池館隔重墻，半種芙容半海棠。留得一方明月在，倩人涼夜捉迷藏。

社公生日是來朝，巳聽沿門畫鼓?。今歲燭龍添九節，簇燈還插滿池茭。八字門偏路復义，春陰曾不隔窗紗。㝠濛添得墻頭黑，知是東鄰皂莢花。

塵上眞疑欲汚人，㝷常衆裏亦嫌身。蓬門一例先敎鎻，明日高齋㑹六親。

一條幽徑幾家通，徑轉偏憐曲似弓。擕得?燈何處去，石榴㕔北捉秋蟲。

銀泥槅子粉紅墻，蛺蝶逰蜂爾許忙。一陣暖風初過處，百花齊撲曬衣場。

?過中元又下元，賽神簫鼓巷頭喧。年來臺閣多新様，都插宫花扮杏園。手簡先䝉羣從招，郭東明日合登高，晩來乳媼床頭說，好吃倪家九日餻。

新來小婢勝樵青。識字依稀認一丁。乞與百番書?仿。韋郞十五擅書名。

一室如瓢枕水隈，綠楊影裏小門開。?鳶脫手人驚散，?値先生曵杖來。

昨宵短至飲梅漿，功課新添日影長。還喜學堂人散早，初三新月上紅墻。

槅子通明刷綘紗。小庭三面放秋花。巳涼天氣清如許。約伴今宵守月華。

除夕初開讌喜筵。諸孫合隊拜床前。有心欲乞奇書讀。辭?朝來押歲錢。

園扉斜對禮門開。?著?衫馬巳催。惹得比鄰皆注目。秀才初謁泮宫來。

露滴新紅水染藍。兩重門裏試單衫。薺花撩亂春如海，記得年時三月三。

只把聰明譽愍孫，說將孤露便聲吞。紗帷寂莫庭花死，垂淚頻過通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