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關中事宜狀

論關中事宜狀

右臣頃覽載籍，毎至理亂廢興之際，必反覆叅考，究其端由，與理同道罔不興，與亂同?罔不廢，此理之常也。其或措置不異，安危則殊，此時之變也。至於君人有大柄，立國有大權，得之必彊，失之必弱，是則歷代不易，百王所同。夫君人之柄，在明其德威，立國之權在審其輕重。德與威不可偏廢也，輕與重不可倒持也。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恃威則德䘮於身，取敗之道也；失重則輕移諸己，啓禍之門也。陛下天錫勇智，志期削平，忿兹昬迷，整旅奮伐，海内震疊，莫敢寧居。此誠英主撥亂拯物，不得巳而用之。然威武四加，非謂蓄矣，所可兢兢保惜愼守而不失者。唯居重馭輕之權耳。陛下又果於成務。急於應機。竭國以奉軍。傾中以資外。倒持之勢。今又似焉。臣是以疚心如狂。不覺妄發。輒踰顧問之㫖。深測憂危之端。此臣之愚於自量。而忠於事主之分也。古人所謂愚夫言而明主擇之，惟陛下幸畱聽焉。臣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又聞理天下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小大適稱而不悖焉。身所以能使臂者，身大於臂故也；臂所以能使指者，臂大於指故也。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又王畿之本也。其勢當令京邑如身，王畿如臂，四方如指。故用則不悖，處則不危。斯乃居重馭輕，天子之大權也，非獨爲御諸夏而巳，抑又有鎭撫戎狄之術焉。是以前代之制，轉天下租稅，委之京師，徙郡縣豪傑處之陵邑，選四方壯勇，實之邊城，其賦役則輕近而重逺也，其惠化則恱近以來逺也。太宗文皇帝旣定大業，萬方底乂，猶務戎備，不忘慮危，列置府兵，分隷禁衛，大凡諸府八百餘所，而在關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關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武備浸微，雖府衛具存，而卒乗罕習。故禄山竊倒持之柄，乗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尚頼經制，頗存典刑。彊本之意則忘，縁邊之備猶在。加以諸牧有馬，毎州有糧，故肅宗得以爲資，中復興運。乾元之後，大憝初夷，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邊備旣㢮，禁戎亦空，吐蕃乗虚，深入爲宼。故先皇帝莫與爲禦，避之東逰。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忘深根固柢之慮。内宼則崤函失險，外侵則汧渭爲戎。于斯之時，朝市離析，事變可慮，須臾萬端，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爲之寒心哉！尚頼宗社威靈，先皇仁聖，攘?醜?，再安宸居。城邑具全。宫廟無霣。此又非常之幸。振古所未聞焉。足以見天意之於皇家保祐深矣。故示大儆。將弘永圖。陛下誠宜上副玄心。下察時變。逺考前代成敗。近鑒國朝盛衰。垂無疆之休。建不拔之業。今則勢可危慮。又甚於前。伏惟聖謀，巳有成算，愚臣未逹，敢獻所憂。先皇帝還自陜郛，懲艾徃事，稍益禁衛，漸修邊防。是時關中有朔方、涇原、隴右三帥以扞西戎，河東有太原全軍以控北虜。此四軍者，皆聲勢雄盛，士馬精强。又徴諸道戍兵，毎歲乗秋備塞，尚不能保固封守，遏其奔衝。京師戒嚴，比比而有。陛下嗣膺寳位，威懾殊鄰，蠢兹昆夷，猶肆毒蠚，舉國來寇，志吞㟭梁，貪冐旣深，覆亾幾盡，遂求通好，少息交侵。盖縁馬䘮兵疲，務以計謀相緩，固非畏威懷德，必欲守信結和，所以歷年優柔，竟未堅定要約，息兵稍久，育馬漸蕃，必假小事忿爭，因復大肆侵掠。張光晟又於振武誘殺羣胡，自爾以來，絶無虜使，其爲嫌怨，足可明徴。借如吐蕃實和，囘紇無憾，戎狄貪詐，乃其常情，苟有便利可窺，豈肯端然自守。今朔方、太原之衆，逺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繼出關外，儻有賊臣㗖宼，黠虜窺邊，伺?乗虚，微犯亭障，此愚臣所竊爲憂者也，未審陛下其何禦之？側聞伐叛之初，議者多易其事，僉謂有征無戰，役不逾時，計兵未甚多，度費未甚廣，於事爲無擾，於人爲不勞。曽不料兵連禍拏，變故難測，日引月長，漸乖始圖。故前志以兵爲凶器，戰爲危事，至戒至愼，不敢輕用之者，蓋爲此也。當勝而反敗，當安而倒危，變亾而爲存，化小而成大，在覆掌之間耳，何可不畏而重之乎？近事甚明，足以爲鑒。徃歲爲天下所患，咸謂除之則可致昇平者，李正已、李寶臣、梁崇義、田恱是也。徃歲爲國家所信，咸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朱滔、李希烈是也。旣而正已死，李納繼之；寶臣死，惟岳繼之。崇義卒，希烈叛，惟岳戮，朱滔矍然。則徃歲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徃歲之所信者，今則自叛矣，而又難保。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任事之濟否在人。勢苟安，則異?同心也。勢苟危則舟中敵國也。陛下豈可不追鑒徃事，惟新令圖，循偏廢之柄以靖人，復倒持之權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極思勞神。徇無巳之求，望難必之效。其於爲人除害之意則巳至矣。其爲宗社自重之計，恐未至焉。自頃將帥徂征，久未盡敵，苟以藉口，則請濟師。陛下乃爲之輟邊軍，缺環衛，虚内廏之馬，竭武庫之兵，占將家之子以益師，賦私養之畜以増騎，猶且未戰，則曰乏財。陛下又爲之算室廬，貸商賈，傾司府之幣，設請?之科，關輔之閒，徴發已甚，宫苑之内，備衛不全。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爲憂者也，未審陛下復何以備之？以陛下聖德君臨，率土欣戴，非常之慮，豈所宜言？然居安備危，哲王是務，以言爲諱，中主不行。若備之巳嚴，則言亦何害？儻忽而未備，又安可勿言？是以罄陳狂愚，無所諱避，罔敢以中主不行之事，有虞於聖朝也。惟陛下?察之，過防之。且今之關中，即古者邦畿千里之地也，王業根本，於是在焉。秦甞用之以傾諸矦，漢甞因之以定四海，益由憑山河之形勝，宅田里之上腴，弱則内保一方，當天下之半，可以養力俟時也。彊則外制東夏，據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也。豪勇之在關中者，與籍於營衞不殊，車乗之在關中者，與列於廐牧不殊；財用之在關中者，與貯於帑藏不殊。有急而須，一朝可聚。今執事者先拔其本，弃重取輕，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議制置則彊幹弱枝之術反，語綏懷則恱近來逺之道乖。求諸通方，無適而可。顧臣庸懦，竊爲陛下惜之。徃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補，臣不勝懇懇憂國之至，輒敢效其狂鄙，以備採擇之一端。陛下儻俯?微誠，過聽愚計，使李芃援東洛，懷光救襄城，希烈兇徒，勢必退䘐，則所遣神策六軍士馬，及㸃召節將子弟東行應援者，悉可追還。河北。旣有馬燧、抱眞，固亦無藉，李晟亦令旋斾，完復禁軍，明勑涇、隴、邠寧，但令嚴備封守，仍云更不徴發，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德音，勞徠畿甸，具言京輦之下，百役殷繁，且又萬方㑹同，諸道朝奏，䘏勤懷逺，理合優容。其京城及畿縣所稅閒架、搉酒、抽貫、貸商㸃召等，諸如此?，一切停罷。則冀巳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揺，邦本自固。禍亂無從而作。朝廷由是益尊。然後可以度時宜。施教令。㢮張自我。何有不從。端本整棼。無易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