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方輿紀要敍

讀史方輿紀要敍

讀古今上下數千百年之書，以自成一書，兼括數千百年之上，使數千百年下之人不能不讀此其志豈文人經生之所能及者哉！而成是書者，則有數難：識難朗而精，資難敏而决，斷制嚴而難確，心胸濶而難細，此難之在己者也。其待資於外者，博攷難於書，明辯難於友，取給繁費難於財，遊涉方域難於徧，爲尤難焉。夫使其書爲懸解冥悟，綜核事理，殫一夫之精力，雖極窮困無聊時，猶或可以坐致，古之人有能之者矣。惟撰述方輿之書，則高山大川之寥濶，瀆壑邱陵之瑣細，古今名號之建置不一，崩築疏鑿之因創損益各異，或僑設而名存，或陵谷變遷而實没，舟車之所不通，人力之所罕至，容竝有之。而是人則踽踽窮餓妻子之不惜，獨身閉一室之中心，周行大地九萬里之内外，别白眞僞，如視掌中，手畫口宣，立爲判决。召東西南北海之人，質之而無疑；聚魁奇雄傑閎深敏異之士，辯之而不窮，據之而有用。此其人之資賦，蓋喬嶽翕河之所降生，使之續禹書之遺，以詔告於天下萬世，爲開闢之所僅見。望行年七十，得此一士，則常熟顧祖禹之爲方輿紀要是矣。祖禹之創是書也，年二十九，秉厥考之遺言，及先祖所爲之地志，九邉之圖說，僻處宛溪，不交州府，間藉資於館穀，遊歴所至，惟有借書，隨卽鈔纂，覩記所及，更獲新勝，卽改竄增益之，雖十易草所不憚。經二十年，始成是書。自爲厯代州域形勢通論至天文分野，共百三十卷，可六千頁。祖禹嘗語望曰：“厯代之書，世遠言湮，難窮其藴，惟覽者能自得其指歸。禹之爲是書也，以史爲主，以志証之；形勢爲主，以理通之。河渠溝洫，足備式遏，關隘尤重，則增入之。朝貢四夷諸蠻，嚴别内外，風土嗜好，則詳載之；山川設險，所以守國，遊觀詩賦，何與人事，則汰去之。”此書之立體者也。其采用之書，自二十一史地志而下，凡百十種，具見於發凡。是其志之超邁，用力之專勤，而成書之浩博，亦旣無復加矣。乃其意中絶不自矜喜，若身未嘗與其事。望故尤篤服祖禹之人。其膽似韓稚圭，而先幾旁矚，不敢置勝負于度外；智似李長源，而願學鄒、魯，不好神仙；德量似婁師德，含弘光大，唾面自乾，而人卒不能唾其面。清操似盧懷愼，吐納萬有而不爲無口匏；寛靜似謝安石，絶意聲色，不事矯情。奇才博學似王景畧，雖去桓温，必不爲苻堅所用。祖禹之人如是，望蓋觀摩朝夕，陰察其人而得之。惟有其人而後可用其書，有其書而益知其人之用。大。寜都魏禧已備言其書之用，望第述其書與人之本末如是，天下後世當共見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