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徼語

粤徼語

查東山筆沈墨庵閲

李定國

李定國，不詳其原籍。初與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並為?賊張獻忠義子。甲申，獻忠䧟蜀，迄丙戌，拒北師于西充縣，大敗鳳皇山下，陣死。定國雖在賊中，不輕殺戮，紳士常被俘，每曲全之。以不合獻賊意，故精鋭盡屬。可望，雄于三家，咸聽約束。可望令其部白文選、馮雙鯉南䧟重慶，由遵義略取貴州，遂據有雲南。令定國率所部攻取緬甸及小西天等國。凱歸，可望乃自稱平東王，嘗以事辱定國，鞭之演武塲。定國更抱隱痛，以所部出搗叛冦沙，定洲取之，勢稍振。

當是時，諸營各相雄長，初無心於明室，值越、閩連覆，桂藩達號于肇慶，攺元永曆定國中有感動，語其下曰：我等倡亂，圖自全計，初非妄度天命，不意明室因是覆亡。以今觀之，即當翼賛明藩，覆葢前過，無為後人所譏。顧木得其會，適雄洱道楊畏知為可望所拘，因説可望曰：王與三將軍比肩並起，不惜虚名，無以讋衆。昔曹孟德奉迎許都，挾天子以令諸侯，由是得志。今桂藩在肇慶，王其無意乎？葢欲借可望以為用也！遂遣畏知入覲，稍露内欵之意。庚寅冬，北師入楚，楚督何騰蛟、粤西留守瞿式耜、粤東閣部堵胤錫三路師徒屢蹶，國至，奔南寧。可望遣賀九義至南寧，必要奏封；廷臣不許。九義擅殺諸大臣，卒邀秦封而去。壬辰，定國以其所部五萬人出靖州，與衆約，不得刼奪民間財物，部伍始粛。

可望恐定國挾主而東，使馮雙鯉、馬進忠名曰共事，實相制。定國泣涕語二人曰：某忠在扶明，非徒假借名義；倘彼此嫌疑，將軍其何以自立？雙鯉、進忠咸感其義，曰：我二人願執鞭以從。定國至湖南，連破靖、沅、武岡諸州，與北師戰于黄沙，盡掩其衆。可望益忌之，疏請封定國西寧王、文秀南安王，自為功。定國以可望請，謝不受。可望隂令雙鯉猝撃定國，雙鯉陽聽之，不即發，早為定國所覺。可望乃善䕶定國家口于雲南修好。

秋，定國乘勝指粤西北師，定南、孔有德迎戰，嚴關，李蝦箭洞死，有德敗，精鋭略盡，退保會城。定國引師圍之，城破，定南急閉妻妾，寳玉焚之，因自剄。遂下廣西，獲金印一、金冊十，擄有德子庭訓誅之。噫有德自北歸後，引滿師渡海入登、萊，破濟南撫按以下，殘殺過當，晏然而去，普天痛憤飲泣。計戊寅迄壬辰，踰十五年，始得伸積憤于李王也。

時平西王三桂北師已盡收川南郡縣，南安劉文秀同白文選攻保寜，不利，單騎還。九月，定國由粤西入楚，取衡州、永州。時號令所及，方數千里，逺近嚮風，無不引領，不復奉可望約束。冬，北師敬謹王來攻衡州，定國邀伏于險，大勝，敵急退，追之，王中?矢死，潰師五千盡殱焉。孔有德既絶嗣王姑䕶軍，率師大至，定國單無援，棄衡州，保永州，復退保武岡。

癸已，定國走援廣西。可望戰北師花街子，敗不進，定國勢亦阻。桂林守者空城去，北將綿國安坐有之。時主在安龍，大困，宗室被殘幾盡。廷議欲封定國為晉王，俾疾以師迎駕。語泄，主議者為可望所殺，定國以桂林不守，冀立功以自見；疾搗東粤，直薄清逺，輒得小勝。移屯七星巖，頗懐内顧，糧盡自歸。復力援平樂，攻桂林不利，退保南隘，敵亦不敢廹。

乙未，定國克潯州。馮雙鯉以可望指且隂，圖定國；定國曰：我爾總以效死明室，果不失初意，從我入粤東，功且不朽。必欲相逼，定國且死，公獨能北禦，得保首領乎？衆聞之，皆感激。雙鯉遂以三千人為先鋒，東破髙、雷、亷三郡，敗北將郭虎，盡殲其衆。虎單身走廣州，復領兵守髙。明。定國分兵二道：一天威營，攻肇慶不下；一義　營，執虎，親解縛與之盟。虎諾，復叛去。三月，身率大軍破楊春。六月，圍順德，守嚴不得入；分略屬邑，皆下之。嘗一試其所有地題，用一匡天下自負，以為仲父復岀倣昔者滇南象戰法，象十三，俱命以名，封大將軍，所向必碎。有王興者，壁文村，以其衆降定國，乃分困順德水門。定國自營三門。北平南、靖南二王援師至，不見定國一兵，大驚曰：彼四面下子矣，且退。有副將對曰：此退必盡于江，不如死仗。果死仗，脱死者幾半。自是月餘不接一矢。俄而兩王復調重兵至，其勢甚盛。定國故匿上騎，用歩卒進。北師馳之，卒左右避，突出，象蹴踏騰越，敵騎驚仆。大軍乘之，死傷遍野，獲器械無數，所得貲重，盡以犒軍。自三月出師，六月圍順德，九月釋圍，與援師相持。城中久飢，垂破者數。十。二月，滿師又至，我軍騎象而前，敵不戰退，猝以精騎間出我軍後，後陣亂，定國棄象走還障。雖所傷不多，按兵不動，顧失象。是日兵初出，象受酒犒，不謝而哭。已知不利北師，盡驅諸象入城。一象悲鳴，不肯就食，數日死。兩王乃以書招定國，答書凛凛，有云：大王中國舊人，倘同心相與共獵中原，得地分王，遥䕶共主可也。乃還南寜，遵密敕奔䕶。安龍控馬行，在門，馬不進，箠之必不進；三易馬率始是。定囯異之。有金中書者告曰：此真主國門也，人臣不得騎入。定國憬然，遂歩入行宫。主與后及太子等尚以為可望所遣，令勳衛馬見明下階迎之。定國俯伏謝曰：臣力戰粤東，以致失覲，非從秦王來。主喜，賜繍墩坐。定國語次欷歔，定國宻誓效命，背岀所鐫盡忠報國四字示廷臣，咸感歎其義。

可望令白文選疾赴安龍，廹駕移黔，合宫慟哭不肯行。定國婉語之，文選亦為泣下，遂善報可望云：定國無他志。已定國挾主西奔入滇，文選亦與俱西。時劉文秀等守雲南，聞駕至，文秀私出見定國，潜語：吾軰以秦王為董卓，但恐誅卓之後，又有曹瞞。定國指天為誓，乃合計倡言迎駕。桂主遂入雲南。定國躬為御輿，主即于可望所營宫室居之，盡收其䕶衛。於是封定國為晉王、文秀為蜀王；封能奇子承掌為鎮國將軍，管延安王事；文選為鞏國公、王尚禮為保國公、賀九義為保康侯、文安侯馬吉翔入閣辦事，錢糧歸所司，兵馬事悉付定國主之，更定各隘居守。

可望以妻子在雲南，隱忍未發；主遣文選往黔，通於可望，以釋其忩。隨令東昌侯張虎送其妻子赴黔。可望既得家屬，無内顧，遂大言定國、文秀叛逆，追奪文選鞏國公敕印，決意攻滇。列侯馬寳、馬維興等為文選曲解，不如重用之。可望遂擅封文選為證逆招討郡王，總統兵馬，名清君側，令馮雙鯉守黔，而親督陣次交水。文選不戰，率所部走歸定國，悉得可望隂謀。定國請進封文選為鞏昌王。

丁酉九月，定國、文秀師至三坌，距交水二十里。可望以總統兵變失勢，擬還黔。馬維興詭語可望：公自將，當定國某與寳及漢川倕張勝由尋甸間道襲雲南，可得志。已，大戰交水。維興復内應，合于定國。可望兵大潰，遁還黔。維與所部率梟健，定國涕泣語之：明造顛越，實自吾家。凡首難者不終，今猶不悔，天必盡殞之矣！于是馬寳亦歸附，衆盡貼。獨張勝孤軍突雲南不備，王尚禮思開門入之，為黔國沐天波所覺，不得發。晉王以重兵還救，擄勝庫水塘，斬之，尚禮飮鴆死。時馮雙鯉舎黔來歸，主封慶陽王馬進忠、漢陽王馬惟忠等俱進封公爵。

戊戌，蜀王劉文秀病卒，䕫國公自奇以永昌伯關有才叛，晉王率兵誅自奇於永昌。可望畏偪，潜通滿營，以兵三千搗武岡，為部將劉甲反攻，盡殱其衆以應晉，單騎得脱。四月，可望以北陳總兵盟，以滿師五萬身為導，入貴州，晉王棄城走，可望遂因陳總兵北降，得封義王。十月，北師從貴陽睨滇。妖人賈白明者，有幻術在軍中，晉王恃以無恐，與雙鯉等扼守盤江沙，而白文選守七星關，相持三旬，力竭敗績，晉王奉主走永昌。已亥正月之二日，北師入雲南。二月，主走騰越。晉王先䕶宫春出三宣入緬，還督兵扼磨盤山力戰，頗有摧䧟。然人心已散，竟不能支，避入孟艮、茶山各土司中，負險自守，奉表請蹕者數為逆臣所阻，竟留緬。辛丑，桂主及難，白文選遁木邦。吳平西遣使招之，遂北歸。晉王李定國卒于徼外。壬寅，晉王子嗣興、蜀王子震咸北歸。

論曰：李晉王未歸命時，已注心皇家，思返天物。及歸命後，武功赫濯，勝勢十倍，復嚴關，殞定南，恢粤西，摧敬謹，一再難東粤，無與衡。䕶安龍定内難，足以經略中原，而大功未集。以可望内殘外欵，大敵左支右折，天也。至勢窮力促，挾空名而偷息天外，百世之後，猶想見其為人，豈以成敗論哉！方其部屯孟民，令部將祁通武以兵迎駕，而且沮於馬吉翔。永曆正朔，終于辛丑，越十年辛亥，有康王以番衆臨邊，豈孟艮猶有遣旅乎？抑平西詭此以自重乎？